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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春禧堂, 許青窈聽見一片莺莺呖呖,朝內張望, 見是許多年輕的姑娘, 夏天的衫子鮮薄,姑娘們也打扮得輕靈,花木葳蕤的園圃便更添明媚。

家裏年初才辦了喪事, 按律禁酒席宴飲,怎麽現在會邀人來大肆游冶呢?

這樣?荒唐的事,除了那個人, 還?有誰能幹得出來?

薄素素正巧從門口出來,見着?許青窈, 就問:“嫂嫂怎麽在這裏?”

許青窈說?:“今日你沒去醫館?”言下之?意就是問集宴內情。

薄素素一臉有苦難言的神情,“二哥撺掇着?我娘, 說?要給我哥和?墨少爺相看媳婦呢, 這不, 打着?我的名?號, 開了個什麽荷花宴。”

許青窈心下了然, 給薄脂虎相看是假, 要膈應薄今墨恐怕才是真。

巧的是,名?義上要給薄脂虎和?薄今墨相看終身大事,兩人卻都不在, 只有巧姨娘在裏面忙前?忙後地張羅。

許青窈臉上客氣地笑了一笑, 正要離開,薄素素卻忽然神秘地把她拉到一邊, 壓低聲音問:“嫂嫂, 你還?想不想走。”

許青窈低下頭,想着?手?頭上的事, 只覺得有更重要的東西在召喚着?自己,從前?一門心思想離開,幾?次都失敗了,後來兜兜轉轉,牽涉其中的幾?人都遍體鱗傷,她竟再不惦記這事兒。

看來報複還?是落到實?處最為?有用。

她搖了搖頭,正要說?話,游廊拐角薄脂虎走上前?來,手?裏提着?一盞蓮花燈。

她凝神看去。

大白天沒有點燈芯,燈籠骨架是綠漆的竹木,外頭罩着?粉紫湖綢,連勾纏的鏈子都是用珠貝制成,精巧可愛得緊。

見人都打量他?手?裏的東西。

“二哥給的。”薄脂虎晃着?燈籠顯擺,“等到了晚上更好看。”

許青窈瞧着?好像有點眼熟,打量了良久,才發現與?自己買過?的燈很是相似,記得當初還?是為?了幫一對孤苦的祖孫避雨才購入,有一大堆,蓮花燈是裏面最精巧的,後來因為?沒處安置都甩給了薄青城。

再後來,倉房進水,就都給泡壞了。

眼前?這一個,她瞧着?很像,卻又不大一樣?,戲臺上買來的那些,哪有這麽好的料子。

薄脂虎見許青窈一直盯着?這燈,神色複雜,便帶着?幾?分驕傲的神色向衆人道:“這是二哥親手?做的,用的是最好的料,房裏堆了一大堆,除了我手?上的這盞蓮花燈,還?有牡丹花燈、螃蟹燈、魚燈和?書燈、扇燈、傘燈,簡直比燈販子都齊全,你們誰還?想要,趕快向二哥讨去。”

薄素素疑惑,“好端端的,二哥弄這些燈幹什麽?難道咱們家也要做燈籠生意?”

“那就不知道了。”薄脂虎正搖着?頭,見巧姨娘從門裏出來,頸子一縮,提着?燈飛也似地跑掉了。

巧姨娘邊往來走口裏邊罵,“這孩子,年齡也不小了,自己的終身大事也不知道操心,這是要氣死?我嗎?”

巧姨娘腳小走得慢,終于還?是沒追上。

出來見許青窈也在這兒,便幹笑兩聲掩飾尴尬,随後又勸她,“你名?義上,到底是墨哥兒的母親,也該給他?留心旁人家的女兒,到時結一好門親,将來于仕途上也有助力,你自己也好有個倚靠。”

許青窈面沉如水,只望着?遠處飛檐上的脊獸。

聽她說?得言辭懇切,許青窈眼神沉了沉,口裏只柔聲笑道:“我年輕不知事,姨娘是過?來人,這些東西上少不了得勞煩姨娘。”

說?完便借口房中有事轉身離開。

看着?那決然而去的背影,巧姨娘不禁擰起眉頭,“這一個兩個的……倒像媳婦是給我娶的似的。”

“娘,你有時候就是管得太寬了,人家墨哥兒自己都沒怎麽樣?,你倒先急上了。”薄素素伸手?将自己母親往回扯。

巧姨娘眼皮一翻,“你這丫頭,怎麽連你也說?我。”

“我還?不是好心……”

“那我也是好心……”

母女的聲音在日光下逐漸遠去。

光影游弋,蟬鳴熱烈,叫得滿園的樹都綠了幾?分。

薄今墨今日直睡到日上中天才起,他?住的地方叫雲深堂,離府內各處都相當偏僻,大約是薄青城故意安排,這裏離南風苑尤其遙遠。

昨夜,他?做了一夜的夢。

夢裏,一片凄風苦雨,他?穿盔戴甲,手?執雕弓,站在西北的高樓之?上,風把他?的頭發吹得飄飄揚揚,忽然,天際傳來一聲海東青的唳鳴,長箭破空而出,穿過?群山蒼林,竟然直直朝一棟木樓射去,那雪白的羽箭刺破層層帷幕,闖進了一個女人的閨房——射倒的卻是一個男人。

高大的男人倒在血泊之?中,渾身是血。

風雨拍窗,滿地的落花萎謝。

他?跨過?這位無名?的敗者,敏捷地爬上面前?那古樸而幽香的雕花架子床。

撥開床帳,一個女人被縛在床頭,鴉黑青絲逶迤散亂,于是他?說?:“別怕,我來救你了。”

女人擡起頭,臉上是楚楚淚痕,他?解繩結的手?,忽然頓住,“窈窈。”

雨勢傾城,床頭燈火飄搖。

身體裏轟然竄起一股大火,他?的手?不再繼續解救的動作。

轉而蓋住她的眼睛,傾身覆上。

“你要做什麽?”女子驚恐地問。

“我長大了。”他?理直氣壯地說?。

下一刻,他?就撕她的衣服,很快挨了一耳光,臉上火辣辣得疼。

地上被利箭貫穿胸口的死?屍忽然睜開眼斜睨着?笑他?——竟然是他?的二叔!

然後他?醒來,室內滿是陽光,金色的線條透過?床帳,将衾枕上的暗花燒得發燙。

身底卻是一片冰涼。

少年的手?探入被中,果然,惡心,他?怎麽會做那樣?的夢,自小追慕聖賢,飽覽群書,人人贊他?冰魂雪魄,他?亦自恃文骨清正,何曾動過?如此害人邪念。

臉到現在都是滾燙,他?自認這打挨得不冤。

“少主,你醒了。”

床帏被掀起來,挂到銀鈎上,炙熱的太陽光水潑一樣?湧進來。

薄今墨本能拉上被子,将自己捂得嚴嚴實?實?,面露羞赧之?色,強自佯裝鎮定。

少主從不貪睡,往常都是定時起睡,就算偶爾睡過?時辰,他?一叫,便立即翻身下地,從不拖延,怎麽今日這麽反常——徐伯盯着?緊攥被角雙頰酡紅的少年,有些明白了。

他?也是有閱歷的人,哪能不懂?

少主這是長大了。

徐伯走到間壁,片刻後抱着?簇新的衾褥回來,薄今墨難為?情地推辭,“徐伯,你這些日子辛苦了,今天就下去歇息吧,這些瑣事我自己會來。”

門外适時進來兩個丫鬟,一個着?草櫻色小襖,一個穿淺粉色大袖,打扮得與?平日所見的婢子迥異。

小襖的姑娘先袅袅上前?,隔着?屏風欠身道:“房中雜事就交予婢子吧。”

薄今墨露出一臉莫名?其妙的神情,向徐伯示意,“這是誰?”

“這是白管家才分派到咱們院裏的兩個丫鬟。”

“別的院裏也有?”薄今墨飛揚的長眉擰出兩道深痕。

“我打聽過?了,各個園子都有。”徐伯說?。

薄今墨哂笑一聲,“表面文章做得倒工整,恐怕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罷了。”

徐伯見少主神情不悅,冷聲吩咐:“先下去吧,等到用得着?的地方,自然會叫你們。”

“是。”二女欠身行禮,随後離開。

隔着?錦繡屏風看見那一雙袅袅婷婷的背影,少年臉上神情更加陰郁,心底被風穿透,幽幽地泛着?空響:二叔,我的好二叔,你在夢裏死?得可真是不冤。

本來徐伯是把春禧堂那兒的荷花宴當作好消息的,眼下見小主子是這麽個反應,便也不敢再提,自己讷讷退下去了。

薄今墨換下亵褲和?床單,搬到後院獨自去清洗。

雲深堂今日倒是熱鬧,這麽一會兒的工夫,又來一個不速之?客。

“四叔,你怎麽來了?”

見前?廳阒靜無人,薄脂虎便徑直繞到後院裏來,果然在這裏抓見這位新進府的小少爺。

只是見了少年直身擺臂,将床單晾曬在繩子上,薄脂虎嘴巴張得老大。

“哎喲,你這怎麽還?做這種?事……這些個偷懶的下人,是不是見你面皮薄,故意忤逆你來着?,趕明兒我去告訴二哥,叫二哥好好罰他?們!”

薄今墨拿出雪白纨帕,細細将沾滿無患子泡沫的手?指擦拂幹淨,這才笑道:“那倒不是,只是我素有潔疾,自己的貼身之?物,從不由他?人觸碰,于是便只好自己做苦工了。”

“原來如此。”薄脂虎作出恍然狀。

薄今墨見這位小四叔性格憨直,全然不似他?那位二哥般陰險,便油然而生出幾?分好感。

“四叔怎麽想起到我這裏來了?”

“我娘想請你過?去吃一頓飯,自打你回來,家裏還?沒給你辦過?接風宴呢。”

“接風宴?”

薄脂虎垂下眼睛,用力地嗯了一聲,薄今墨看他?神态古怪,不禁猶豫了,多問一句:“現在就走?”

如果是現在就走,那必然不是普通的家宴,而是一場鴻門宴了。

薄脂虎這時心裏未免埋怨起自己母親,明明就是想叫人家過?去給衆小姐亮相挑選東床快婿,非說?成是接風洗塵的家宴,這不是叫他?扯謊騙人嗎?

春禧堂的巧姨娘打了個噴嚏,看着?窗外穿行游冶的諸多閨秀,心裏怪罪起薄青城,人家那孩子年齡也不大,怎麽就急着?要給娶媳婦了,還?求到她這裏來,叫她難做人。

薄青城在時雨園裏練功,連着?幾?聲噴嚏震得手?頭的劍都拿不住,擡頭望天,到底是個好天氣——看來還?是自己身子太虛。

薄今墨見薄脂虎神色糾結,心裏有了數,再加上徐伯在廊下朝他?妩媚地晃紗巾,是個桃粉色,心底便當即洞如明火。

看着?這位小四叔懵懂,心裏不禁生出一點壞,手?腳一抖,噗通倒在地上直抽抽,薄脂虎果然吓壞了,大叫着?來人。

薄今墨好一會兒才爬起來,有氣無力地說?:“小四叔,我這是痫證,沒吓到你吧?”

薄脂虎愣怔着?點頭,“有點吓到了。”

薄今墨轉身偷笑,送走薄脂虎,又斷斷續續笑了好久,一直到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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