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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發?出橐橐踏聲, 伴随着木闩沉重的一聲吱呦,門開了。
黑暗中, 一襲冰涼覆上身來。
像是一把絲綢制成的刀。
“你幹什麽?”她睜開眼睛, 側臉朝窗,眼尾映見一窟月色。
“你都沒看,怎麽知道是我??”
“你永遠都這?樣。”她指的是衣冠齊整地上床。
低頭找她的唇。
“別碰我?。”
察覺身上的人?動作停滞, 許青窈哂笑:“免得你待會兒難堪。”
大約是這?句話激怒了男人?,她的腰幾乎被?折斷。
……
床頭的琉璃繡球晃個不住。
大汗淋漓過後,身下的綢單皺成春湖。
衣裳散在鋪有異邦織花毛氈的楠木地板上。
她發?現, 自?從某一天開始,行床笫之事時, 他便衣冠楚楚,往往是一夜過後, 她狼藉不堪, 他卻紋絲不亂——
她不明白, 難道天下男女皆是如此?
自?從薄青城患上毒藥的遺症後, 她以為他心裏受挫, 多少會有所?收斂, 實質上他卻是變本加厲,回回都要她如赤子,他自?己卻衣衫齊整, 盥洗幹淨, 又是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漠姿态。
如果說衣物代表着人?的心防,那麽她在屢次的心防洞破後, 早發?覺自?己變成了被?凝視的觀賞品, 多少感受到一種無言的羞辱。
身邊人?的湖綢外袍輕軟微涼,像是某種蛇的盔甲。
趁着他躺下閉眼, 翻身上去。
手在碰到脖頸的一瞬間,薄青城猛地睜開眼睛,叩她雙腕将人?逼至床角,“你想掐死我??”
“第幾次了?”
輕一下重一下撫那纖弱的喉嚨,看起來真的在思忖要人?性命,“我?長你五歲,練武近十年,你沒在我?手上吃過苦,所?以不知道我?的手段,下次向我?動手的時候小心些,哪天我?若不肯吃虧動起粗來,恐怕你不會像現在這?麽如意?。”
許青窈微微挪了下身。
薄青城眸光一動,趁她踢來的時候,握住腳踝,重重一壓,她果然吃痛,倒吸涼氣。
“你看看。”薄青城語氣輕松,似乎在笑她不信邪,一面又伸手用虎口?邊緣給她揉按化瘀,“這?還是我?收了力的結果。”
“你把我?害得絕後,按理說我?應該十倍百倍地報複于你,但是我?本質是個生?意?人?,發?洩情緒屬于白費精力。太殘酷的,我?還沒有那麽喪心病狂,太溫柔吧,又沒意?思,我?覺得現在這?種玩法就剛剛好,你覺得呢?”
許青窈沒說話,默默爬回去睡倒了,将自?己捂得嚴嚴實實,薄青城見狀,甚至還幫她掖了一下被?角。
他們兩個睡覺都不安分,毛病很多,又搶床,又搶被?子,夢裏也打得你死我?活,早上起來常常不是她的胳膊酸,就是他的胯子疼,因此兩人?後來達成默契,各蓋各的,除非是累得頭暈眼花,才會不管三?七二十一,紮成一窩睡了。
過了良久,久到燈芯都融成淚,房間裏只有黑暗在流淌。
兩個人?都不動,卻也知道對方沒睡。
許青窈翻了個身。
身邊男人?忽然開口?,聲音冰冷,卻帶着絲絲試探,“你方才生?氣是因為我?給薄今墨說親?還是朝他房裏送了兩個美婢?”
“美婢?”什麽時候的事,她并?不知道。
薄青城默了片刻,旋即笑道:“原來你還不知道,看來你對你這?個嗣子并?不上心。”
低沉的嗓音裏難掩愉悅,帶着點幸災樂禍的味道。
許青窈冷笑一聲,“你以為我?和你一樣下賤?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這?種悖德之事,也就只有你才能做得出來。”
許青窈本來想說的是“也就只有你們薄家人?才能做得出來”,後面一想,自?己公?爹和薄青城母親藍氏的事,是薄家極力遮掩的醜事,也是薄青城的隐痛,對那位被?沉塘的亡者,她由于相似經歷,頗有共鳴,所?以将遞到嘴邊的話又重新吞了回去,換了種說法。
“這?你可?就冤枉我?了,”薄青城的聲音冷冽,罕見的收斂了白日的精明算計,透出某種堪破世事的漠然,“你知道世上最珍貴的東西是什麽,最下賤的東西是什麽?”
許青窈心中早有答案,一雙眼睛閉着,睫毛輕輕翕動。
心底幾番壓制,她不停告訴自?己,不要說話,不要和這?個曾經禍害過自?己的人?交談,以免被?他的巧言令色蠱惑,然而那份傾吐的沖動将要破藩籬而出,或許是這?座宅子裏可?以說話的人?太少了。
她終于忍不住脫口?而出,“權力。”聲音很輕,卻很篤定?。
像是有蝴蝶飛到他的耳邊,薄青城側過身來對着許青窈,在黑暗中微笑,“你看,你是懂我?的。”
“那你說,最下賤的又是什麽?”他帶着幾分期待,語氣可?以稱得上是小心翼翼。
許青窈沉默良久,時間長到甚至讓薄青城懷疑她已經睡着了。
“也是權力。”許青窈忽然說。
聲音照樣低而輕,像是怕驚擾了床帳外的什麽東西,可?是蝴蝶已經飛走?了,就從薄青城的耳邊。
于是他立刻冰冷地揚聲道:“你說錯了,最下賤的是愛,什麽父母之愛,夫妻之情,有人?說它稀罕,我?卻以為這?是最害人?的玩意?兒,發?明什麽情啊愛啊這?詞兒的人?應該被?打死,因為它弄出了一套本來不存在的東西,引得愚人?們五體投地,叫享受權力的人?洋洋得意?。”
“存在的只有權力,愛只是權力的一張面具,永遠不可?能與權力抗衡,更別提取代權力。”
許青窈暗自?點了點頭,“這?句倒是不錯。”
“我?生?平最恨悖德逆倫之人?……”薄青城咬着牙說,像是在給誰施刑。
許青窈腦子有一瞬間的停擺,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賊喊捉賊,難道這?個人?在給自?己脫罪?
她以為他是個狂徒來着。
又聽枕邊人?說:“為了沖昏頭腦的□□禍害後代,寡廉鮮恥,但如果是為了權力,為了財産,甚至是為了複仇,那就不一樣了。”
剎那間,萬般情緒湧到許青窈胸口?,她只覺得一陣痛楚,要不是身體用代價提醒她,恐怕她也要贊成這?個話了。
多好的口?才啊,偏偏配上一副扭曲的心腸。
想到這?裏,許青窈便帶了幾分警惕,“你送到薄今墨那兒的婢子趕快撤走?,他才多大,你就想着引人?入歧途了,到底也是你的侄兒,你們薄家的門楣恐怕還等着他來光耀呢。”
薄青城不以為意?,口?氣輕蔑,“薄家人?的死活與我?何幹?”
“你忘了,我?早被?逐出族譜了。”
“可?你不是又回來了嗎?”許青窈疑惑。
“這?是我?送給他們的一份大禮。”語氣幽冷,在夜裏聽來,透着無盡寒意?。
透過明瓦窗,月光匝地,如同凝霜,即使是在這?樣熾熱的七月,許青窈也忍不住打起寒戰。
想起自?己關于漕運和海運争鬥中查到的消息,再加上這?句寒氣森森的話,腦中有什麽東西倏然被?點亮。
微微瑟縮,将身子向暖衾裏埋得更深些,她試圖将所?有的蛛絲馬跡按照節點串聯起來,拼湊出整個的真相,就在腦子裏的東西越來越鮮明,即将連成線的時候——
此時,薄青城卻有意?調侃她道:“怎麽,才送了兩個丫鬟你就坐不住了,人?家美少年将來還得成婚生?子呢,你怎麽辦?”
聽他語氣輕薄,許青窈面皮滾燙,自?下而上燒成一片,當?即怒怼道:“為什麽你會覺得我?是因為薄今墨才生?氣?可?笑,難道我?就非得和一個男的綁在一起才成?世上有誰是離了男人?活不成的?”
薄青城愣了一下,笑起來,聲音十分慵懶,似乎在半醒半睡之間,“這?就對了,我?是男人?,沒有人?比我?更了解自?己的同類,男人?如果談情,是想騙女人?給他睡,或者生?孩子;女人?談愛,多半是上了這?種當?。”
許青窈不受控制地笑起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笑什麽,按他這?套說法,似乎就在不久之前?,她才清醒地粉碎過一場騙局。
那場騙局還是他一手打造。
“你是怎麽做到把自?己摘出去的?”她顫着嗓子問。
“這?話應該我?問你,你是怎麽做到不上當?的?”
他橫過來一條臂膀,肘部微曲,大手罩住她的頭頂,重重地按了一下。
就是這?麽一句話,許青窈的眼眶忽然不受控地濕了,她想起那個曾經被?她親手毀掉的腹中胎兒。
薄青城渾然未覺,手底輕一下重一下,感受着她的發?絲,像綢緞料子,冰冰涼涼,“或許,是因為你太倔了,要是換個人?,說不定?早就成了。”
他自?顧自?嘆息,“要是那個孩子留下來就好了……”那樣他們永遠也分不開了。
許青窈再沒有說話,這?次大約是真的睡着了。
薄青城長嘆一聲,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
平心而論,和衣而睡并?不舒服,可?是他還是選擇在外衣上,再加一床被?子,就因為她曾經的一句話。
他摸一摸胸口?密布的刀疤——真的有□□皮那麽難看?
薄青城睡去,許青窈才睜開眼睛。
身邊的人?好像在說夢話。
聽見他的呓語,她原本是想翻身捂住耳朵或者直接鑽進被?窩裏的,她沒有窺私欲,更要緊的是,她由衷地害怕聽見自?己的名字,那會動搖她的決心,就像他方才問的“你是怎麽做到不上當?的”,其實不是她比誰優越,比誰特殊,而是她一直都在努力讓自?己不上當?,這?份努力,首先就是不忘記痛苦,甚至是刻意?地咀嚼痛苦。
或許說出來會駭人?聽聞,但她正是靠念着那個失去的孩子,來恨他的。
就在她的心亂作一團的時候,結果,她聽見了這?樣一句,“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
歇了會兒,他又念叨:“物有本末,事有終始……”
這?是《大學》裏的句子,本朝科舉一貫是以考查四書為主?,書院裏的學生?,個個都背得滾瓜爛熟。
黑暗中,許青窈失笑。
這?回終于安穩地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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