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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床上的人換過幾茬濕帕, 燒總算退去些,她剛和?衣睡下?。
就聽見外面有人叫:“不好了, 走水了!”
叫聲把許青窈吵醒, 她急忙下?地。
待趕下?去,底下?人已經把火撲滅。
心剛揣回到肚子裏?,就見徐伯背着一個人從祠堂裏?出?來, 身後血流了一地。
待那個人被放在地上,露出?蒼白秀麗的面龐,許青窈終于看清, 瞬間整個人都?在下?沉,聲音不自覺地帶了幾分顫抖, “今墨?”
怎麽會?
可是胸口的殷紅分明是真的。
許青窈搖搖欲墜,将?要倒下?的瞬間, 忽然想起三年前新婚, 也是這樣的夜晚。
那時?她十七歲, 在一個雨天, 被一領八擡大轎從鄉下?接走。
來接她的轎子, 是她生平所未見之華麗貴重, 華蓋罩頂,四角挑着大紅繡球,流蘇拂動, 琉璃珠子響了一路, 叮當盈耳,蓋過轎外的漫天雨聲。
十裏?紅妝, 滿城風華, 卻無人欽羨,誰不知?道那薄家長子半身不遂, 是個癱子。
她出?嫁前曾幻想,她未來的夫君躺在床上,半身不遂,誰來揭下?自己的蓋頭?
那時?她還能苦中作樂,要不她先低頭,執着他的手将?就。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後來揭下?那一方大紅蓋頭的,到底是自己的手。
許青窈一直記得?那日?。
透過紅紗蓋頭,看見旁邊重疊的古怪身影——原來是她的新婚丈夫被人背在身上,給高堂敬酒。
她一個人跪在旁邊柔軟的蒲團上,頭頂朱帕殷紅,周圍都?是喜笑喧阗,只有她森森地與世隔絕,像一具無知?覺的白骨。
這個馬上就要成為她丈夫的男人,一雙腳無力地垂在地面上,那喜鞋做得?太華麗,令人想起下?殓的盛裝——她的心也跟着朦朦胧胧的,像是大戰在即,四周忽然生起大霧,不是吉兆。
直到響起撕心裂肺的一聲嚎叫,明月浸潤的窗紗上,人影奔忙,燈燭散亂。
許多人大叫着跑了出?去,有人慌亂地喊郎中。
許青窈來不及多想,掀起蓋頭。
人群鬧哄哄的,她就像一把剪子,鋒利地将?人群剪開一個口子。
大家都?看着她,聲音陡然靜止。
正中地上躺一個歪着頭的男人,極瘦,薄得?像一張紙,面色蒼白,嘴角和?腔子上都?是血,即使湮滅在身上刺目的紅袍中,也掩不住那刺鼻的血腥氣。
死去的男人身旁,一個鬓發嚴整簪了紅花的老婦,呆呆坐着,面無血色。
許青窈輕輕叫了一聲。
這一叫,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固然是因為她貌美驚人,更?重要的,她叫的是“夫君”。
一聲“夫君”,讓人群騷動起來,加大了這場悲劇的荒誕程度——新郎竟然死在自己的婚禮上,而買來沖喜的新娘子,竟然沖死了自己的夫君。
地上的老婦,懵懂地掃了一眼鳳冠霞帔的陌生女子,大夢初醒一般,仰天長哭,沖出?了門外,淹沒于春夜裏?的無邊黑暗。
許青窈蹲下?來,将?她初次謀面的丈夫抱在懷裏?,落下?眼淚,惹得?在場衆人全部嚎啕起來,仿佛不哭,也是種罪過。
其中固然有矯作的性質,但?更?多的是,活人對于死亡的無常和?恐懼。
随着眼淚簌簌地落下?來,砸在那死人的面頰上,薄家大少爺忽然有了氣,氣若游絲,睫翼輕顫,像一只命不久矣的苦蟬。
看得?出?他想要說話,許青窈将?耳朵遞上去。
那人顫巍巍地說:“娘……別怪父親……”“父親也要……原諒……”
責怪誰?為什麽要怪?
原諒誰?原諒母親?
許青窈來不及反應,他就從她懷裏?掉了下?去。
這樁糊塗官司,在薄家大少爺入土後,徹底成了懸案。
沒有開棺驗屍,老爺很快就将?這個莫名死掉的兒?子下?葬。
事情?過去幾年,許青窈想起這句話,依然感到不解。
只有那位老夫人,傳說中身世高貴的尚書之女,在紀念她的兒?子,用一種近乎自戕的方式——她一夜白頭,并?且從此癱在了床上,再不能行走。
有人說,她兒?子的魂魄附在了她身上,來看病的郎中表示這是無稽之談,老太太其實得?的是心病。
但?無可辯駁的是,這位遽然喪子的老人,已經完完全全活成了自己死去兒?子的模樣。
淮安城外。
江畔,拉車的馬停在無邊幽綠的曠野之中,披着鬥篷的古怪老婦蹒跚着朝渡口而去,頭頂的油紙傘被風刮得?呼呼作響。
“半姑,你別背我了,把我放下?來吧。”聲音又輕又柔,竟然有幾分少女的嬌态。
擦了半面妝的老婢還在一往無前。
背上的人搖晃她的肩膀,“真的,我自己能走,我很好。”
半姑腳下?一停,把人放下?來。
還是掉在了地上。
半姑彎腰要去扶人,老太太卻忽然抱住她的腿,伏在她腳下?,過了片刻,傳來大哭。
她在挽她的褲腿,一會兒?又伸出?手左右衡量,奇怪地比劃,帶着笑意仰頭,“半姑,這三年來辛苦你了,為了背我,你看,你的小腿粗了多少……”
笑着笑着,好像又哭了。
半姑也跪下?去,回抱住老太太,泣不成聲,“我就知?道老夫人腿好着呢,什麽叫吉人自有天相?,這就是。”
放在地上的傘頃刻間被風刮走,飄到極遠的地方,兩人誰都?沒有去管。
曠野之中只有細細的啜泣。
“旁人都?說夫人善妒,毀了我的臉,哪裏?知?道,是夫人把我從那個吃人的魔窟裏?救出?來,才叫我撿了一條命,沒被那家人打死。”半姑從前還不叫半姑,是個市井裏?的小販,受婆家虐待,走投無路,逃到廟裏?,藏進了上香的貴婦人轎中,那貴婦人便?是如今的薄家老太太。
獲救後的幾年,于某次外出?采買又遇到那家人,那男人心中不平,毀了她的臉,老夫人給她報了仇,又給她畫了半面妝,從此以後,她一直以這樣的面目示人,人便?也都?叫她半姑。
“別叫我夫人了,從今往後,我不再是誰的夫人,也不是薄家的老太太,我叫葉鳳閣。”
被風刮走的油紙傘轉了一圈,又回來在她們的腳下?。
葉鳳閣撿起傘,大半朝半姑傾斜。
兩人攙扶着站起身來,搖搖晃晃朝渡口走去。
傘下?一瀑華發,銀絲三千,在風雨中飄搖,老婦人一回頭,竟然化?為韶齒紅顏。
船載走了兩岸如黛青山,風一吹,留下?的是秋天。
淮安的秋天猝不及防地來了。
“大夫,人怎麽樣?”
“不幸中的萬幸,差一點就刺中心脈,幸好,性命算是保住了,後面就看小少爺的造化?了。”
“大少奶奶,不好了,老太太和?半姑都?不見了。”
怎麽會?
老太太長期卧床,行動不便?,身邊只跟着一個沈默寡言的老婢,兩個人又都?上了年紀,能到哪裏?去。
床上的人面無血色,嘴唇蒼白,嘴角蠕動,大約是想要說什麽,許青窈見狀俯身湊近,只聽見幾個斷斷續續的詞,“孽種……我不是……”“不……”
薄今墨被刺,老太太離開……想起那些隐秘的傳聞,一瞬間腦中電光火石,許青窈好像明白了什麽。
當即喚人來,“去祠堂裏?大爺的牌位底下?,看看有沒有燒剩的香!”
人很快回來,手裏?拿着根燒殘的線香。
“回大少奶奶,還好祠堂大火及時?被撲滅,在香案上找到了這個。”
許青窈聞了一聞,味道古怪,迥異于平日?祭祀用的那種香。
叫來郎中,很快給出?結果,果然,裏?面摻了迷藥。
橫眉看向自出?事就一直藏在屏風後,失魂喪魄沉默寡言的人。
許青窈冷着嗓子發話,“雲娘,你知?道的是不是?”
雲娘虛弱地走出?來,面如土色,顫着嗓子,“小少爺不是我殺的。”
許青窈神?色了然,“你知?道是誰,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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