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李桂芳的哥哥名叫李明哲, 當年也是那個年代小槐林裏出來的唯一一個大學生,所有人都覺得他以後肯定會有大出息, 找個好工作,在城裏買一座房子,再把家裏的人都接到城裏去住。

可誰也沒有想到,等到李明哲再次回來的時候,卻是最狼狽的模樣,他還帶着一個孩子。

村裏的人都猜測他是睡了別人的女人,給人戴了綠帽,才被人從城裏趕回來的,還有人猜測他這個孩子是偷來的,想要敲詐人家父母一筆。

究竟是怎麽回事, 李桂芳也不清楚,只是她的母親還在世的時候,總是看着哥哥帶回來的那個孩子, 嘴裏一遍遍地說着作孽啊,母親總想給哥哥再找一戶人家。可要是原來的李明哲, 一個好好的大學生,要找個媳婦肯定很容易,現在他的精神出了問題, 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工作,還帶着一個孩子,衆人都傳他是睡了人家老婆, 哪裏還有好人家的姑娘願意嫁給他。

況且在她哥哥還沒有徹底瘋癫以前,他對要給自己娶媳婦這件事一直都是非常抗拒的。

後來直到李桂芳的母親去世,她也沒能放下李明哲,她拉着李桂芳的手, 告訴她以後要好好照顧哥哥。

李桂芳自然是通通都應了下來,她本就對弄丢了自己小侄子這件事心懷愧疚,覺得李明哲變成今天這副樣子有大部分的原因都在自己的身上,為了照顧哥哥她與丈夫離了婚,和哥哥兩個人相依為命了多年,她以為自己年紀比哥哥小一些,可以一直在李明哲的身邊照顧他的,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她比李明哲先走了一步,留他一個人在這人世間,盼着他的妹妹在回來。

李明哲看到大門外面的程郁,立刻從門口小跑過來,他跑步的姿态像個小孩子一樣,最後他在大門前邊停下腳步,歪着頭看着程郁,撓了撓頭發,從他的妹妹去世以後,他已經好幾天沒有洗過頭發,也沒有洗過澡了。

“你們……是誰呀?”他這樣問道,然後又忽然咧嘴笑了起來。

程郁看着他,溫柔地對他說:“我們是你妹妹找來看你。”

“妹妹!妹妹!”一聽到妹妹,李明哲笑得更加燦爛了,他拍着手問程郁,“妹妹什麽時候回來?”

程郁對李明哲說:“她還有事,恐怕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她讓我先來這裏看看看你。”

李明哲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将大門打開,程郁與盛柏年走了進去。

盛柏年一邊走,一邊側頭看向程郁,細碎的陽光落在程郁的眉間,他就這樣看着他,好像在從前的很多時候,他都這樣看過他。

他想起在車站的時候,程郁問自己,相不相信他們兩個在五年前戀愛過,那時候他說自己相信,程郁恐怕以為他只是在堵他的話,但他真的是這麽覺得的。

與程郁相處的時間越長,他越覺得自己與他不應該只是在今年的四月份才認識了他,他們應該在更早更早的以前就認識的。

Advertisement

盛柏年知道程郁在上大學的時候自己曾教過他一段時間,所以特意去了雲京大學,詢問院長關于程郁的事。

院長扶着眼鏡,笑呵呵地問他:“那個時候,你跟程家的那個小子走得最近,怎麽問起我來啦?”

盛柏年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眼前的這位院長,他竟是完全不記得自己與程郁間的往事了。

之前他還能安慰自己說,即使教過程郁,但是一個大學教師,一周只上幾節課,教的學生能有幾百個,不熟悉其中的哪一個是很正常的事,可現在這位院長卻告訴盛柏年,那個時候他不僅僅是教過程郁,而且與他的關系很好。

“這幾年在國外待得不錯吧?”院長問他,前些年盛柏年剛出國的時候,他還給盛柏年打過電話,但每次盛柏年都說自己有事要忙,後來院長也不聯系他了。

本以為與這個人已經沒有什麽交情了,沒想到盛柏年從國外回來後,與他漸漸又聯系起來,上次還從平海回來的時候還帶了個什麽半全息的頭盔送給他家小兒子,院長看盛柏年和從前一樣的态度,又疑惑起來,或許那個時候在國外是真的很忙。

今天盛柏年來自己的面前問起與程郁相關的事,院長就更加疑惑了,當年程家那小子在學校,不就與盛柏年走得最近嗎?看到其他老師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跑得比誰都快。

有什麽事要是盛柏年不知道的話,那他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前幾天院長還在網上看到一篇分析盛柏年、程郁和安錦然三個人愛恨情仇的文章,說總有一天盛柏年會為了安錦然大力打壓程氏,院長看到後,不以為然地笑笑,媒體是真能瞎編,他們是沒見到盛柏年和程郁在大學時老師好同學好的那股黏糊勁兒,程郁要是個女孩,他們指定要覺得這倆人是在搞師生戀。

結果現在盛柏年來問自己程郁在大學時候什麽樣,院長心想這人莫不是出國把人給出糊塗了吧?

盛柏年最後沒敢再問,失魂落魄地從那位院長的辦公室中走了出去,他仰頭看着天空與從樹梢上飄下的落葉,他不斷地問自己,為什麽會忘記程郁?為什麽他只偏偏忘了程郁呢?

他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不記得自己出過任何的意外,可如果真的沒有出現過任何意外的話,為何腦中關于過去那五年的記憶會那樣的奇怪?

輕風溫柔穿過院子,稻草的影子映在地面上簌簌抖動,像是飛舞的旌旗,盛柏年與程郁一起走進了李明哲的家。

從李桂芳離開後,家裏的幾間屋子已經好幾天沒有人打掃過了,陽光從半開着的窗戶中照射進來,無數細小顆粒在空氣中浮游,像是漂浮着許多的金粉。

李明哲的床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床鋪也還算整潔,這些簡單的生活技能他還是會的,只是李桂芳不敢讓他碰火、電之類的工具,所以他一個人在家不會做飯,也不會用電器。

“你們坐。”他指了指床對程郁與盛柏年說。

程郁在床上坐下,側頭看着窗外,這麽長時間街上都沒有一個人走過,小槐林這裏看來确确實實是出了事,但是出了什麽事,程郁其實并不感興趣,他來這裏主要就是為了李明哲,還有他那個已經丢失了很多年的孩子。

程郁心中默默嘆了一口氣,怪不得李桂芳這麽放不下自己的這位哥哥,他問這個可憐的老人:“你吃飯了嗎?”

李明哲低下頭,蒼老的臉頰上委屈,他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對程郁搖頭說:“還沒有。”

他現在每天只有一頓飯了,家裏的小餅幹和方便面在李桂芳死後也都被吃完了,再也沒有人會為李明哲補充這些東西了。

盛柏年望着李明哲,好奇這個精神不大好的老人與程郁究竟是什麽關系。

程郁從床上起身,一邊在家裏找還有什麽能吃的東西,一邊想着之後要怎麽安頓李明哲,或許可以幫找一家合适的敬老院,又或許他們能夠将李明哲那個丢失了很多年的孩子找回來,對方願意贍養這個可憐的老人。

程郁裏面翻找了一通後,發現家裏還有半箱雞蛋和兩包面條,應該是為李桂芳發喪的時候鄰居買來的,他又從地窖裏拿了兩個土豆,準備炸個雞蛋醬拌面,再配個煎土豆。

程郁在廚房把土豆洗幹淨後,拿着菜刀無從下手,他在家刮皮都用專門的刮皮刀的,現在讓他用菜刀刮皮,他怕刮完後好好的一個土豆能變成一口土豆條。

盛柏年看着程郁坐在小板凳上為難的樣子,對程郁說:“我來吧。”

程郁倒也不客氣,直接将菜刀送到盛柏年的手裏:“那你來吧。”

盛柏年其實說完這話就有點後悔了,自己好像從來沒有下過廚,現在要給土豆剝衣服,他覺得手裏這個土豆可能非死即傷。

可是當他将菜刀拿在手裏的時候,一股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好像突然被廚神附體,削起皮來像模像樣的,土豆在他的手裏轉了幾圈後,上面的皮就全被削去了。

飯菜做好以後,程郁将它們端上桌,等着李明哲過來吃。

“妹妹什麽時候回來啊?”李明哲看着桌上的幾盤菜,眼睛瞬間紅了,不一會兒就盈出一層薄薄的水光,他對程郁說:“我想她了,這裏痛”,他指了指自己胸口心髒的位置。

程郁哄着他說:“她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你在家要聽話。”

李明哲哦了一聲,乖乖坐在,捧着碗,拿着勺子一口接一口地吃着飯,程郁口中的要聽話在他聽來就是要乖乖吃飯,乖乖睡覺,這樣妹妹就會再回來的。

不知道為什麽,程郁看着他現在這樣,突然間就想到了程嘉言,看着眼前的飯菜,卻是一口也吃不下了。

自己離開後,程嘉言是不是也會像李明哲這樣每天等着自己回來。

他很聰明,雖然還小,但其實應該已經懂得死亡的含義。

所謂死亡,不過是彼此永久的離別。

他放下手中的碗筷,說了一聲吃飽了,起身走到院中,他望着院子角落的肆意生長的雜草,現在已經要六月份了,死亡在漸漸向他逼近。

他原本想着在最後的這兩個月裏多陪陪程嘉言,但是又不得不處理游蕩在這世間的亡者書。

盛柏年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他的身後,他低頭看了他好長一段時間,最後開口問他:“在想什麽?”

程郁擡頭,看了盛柏年一眼,搖着頭,沒說話,盛柏年便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屋裏的李明哲在吃完飯後,躺在床上乖乖午睡,等着他的妹妹回來。

盛柏年看着程郁側臉,幾縷發絲在他的額前垂下,盛柏年想要伸手幫他将頭發攏一下,又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半晌後,他開口問他:“你來這裏是為了什麽?”

程郁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房子,對盛柏年說起了李明哲與李桂芳的故事,也說出自己此行的來意。

程郁總覺得李明哲的那個孩子像是被人特意抱走的,當時那麽多的孩子都在一起,只有他被抱走了,而且這麽多年來,除了李明哲的這個孩子,再沒聽說過有誰家的孩子丢過的。

可那個人是誰,程郁對李明哲在城裏的那幾年一無所知,李明哲瘋了這麽多年,現在從他的口中也問不出什麽有用的信息來。

盛柏年問他:“你想要幫他把那個孩子找回來?”

程郁嗯了一聲,“不太容易是吧?”

那是相當不太容易了,那個年代連個監控都沒有,當年李桂芳他們報警找了那麽久都沒有找到人,現在要找一個只知道大概年齡,其他什麽信息都沒有的人,無異于是大海撈針。

不用盛柏年說,程郁也知道這件事的難度不小,他重重地嘆氣,這封亡者書不會就這麽積壓在他手裏吧,這要是哪一天世界突然毀滅了,是不是這個鍋得扣在自己背上啊。

程郁回到屋子裏面,打算把碗筷收拾一下,卻發現已經被盛柏年收拾好了,桌子也擦得幹幹淨淨,程郁在椅子上坐下,望了一眼在床上如嬰兒般熟睡的老人。

大街上忽然傳來一點大門被拉開的聲音,程郁擡頭望去,來人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手中拿着一個大號的瓷碗,他是李明哲的鄰居,在李桂芳死後,經常給李明哲送吃的。

鄰居走進門看到程郁與盛柏年兩人也是吃了一驚,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我是林桂芳的遠方親戚,受她所托,過來看看李明哲。”

鄰居哦了一聲,對程郁的話沒有懷疑,畢竟李桂芳家中就剩下李明哲一個人,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想不到這個傻子有什麽值得圖謀的?

他把吃的放在桌子上就打算離開,程郁忽然開口向他問道:“村子裏最近發生什麽事了嗎?我們打車的時候司機都不願意往這兒來。”

“啊?”鄰居愣了一下,才對程郁說,“也沒什麽,有時候白天出來腦子會突然一恍惚,就摔在地上。”

鄰居說完,轉身就出門去了,結果沒走兩步,他就撲倒在院子裏。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