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二節課

開。

喬雨微的臉火辣辣地疼,她将桌上的冰水倒了些至掌心,貼在臉上。回身時才發現,店裏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她身上。她愣了愣,若無其事地走出了蘑菇屋。

喬雨微一路祈禱不要碰見熟人。誰知世界如此的小,在後門小吃街迎面遇上宋明軒和葉筱穎,還有章魚丸等幾個室友。

喬雨微本想借路人隐身,卻被宋明軒一秒認出。

“雨微!”

喬雨微不好再閃躲,一手捂着臉,走近兩步佯裝輕松打招呼,“呵呵,這麽巧,在哪兒都能遇見。吃飯去嗎?”

“嗯。你臉怎麽了?”宋明軒說着就要伸手查看。

喬雨微連連退後幾步,“沒沒什麽,青春期,剛冒出幾個痘,不好意思示人。”

“春春都沒了還青春痘,你可真好意思說。讓我看看。”宋明軒感覺到她有意隐藏着什麽,搶步過來拽開了她遮擋的手,一道緋紅的五指印赫然顯現在臉上。

“靠!誰幹的?!看勞資不弄死他!”宋明軒瞬間暴怒,引起一衆路人側目。

喬雨微傻眼,“噓,別嚷嚷,一會兒全校都知道了。”

“什麽叫‘沒什麽’?你是不是傻?被欺負了也不吱聲兒!”

“真沒什麽。而且,如果你是那個人,估計也會給我一巴掌。”在心裏,喬雨微對關以晨是歉疚的。但是為了她最要好的姐妹,她只能選擇自私。或者更重要的一點,她看見了許筠諾和夏晴朗的真心。

宋明軒莫名,眉毛皺在一起,“有隐情?”

“嗯。”喬雨微點頭。

宋明軒看了看葉筱穎,轉頭囑咐章魚丸,“帶我女朋友去吃飯,我一會兒過來,不用等我。”然後拉了一把喬雨微,“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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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不是,我下次再跟你說,你先去吃飯呀……”

宋明軒根本不理她,昂首闊步往前走。

喬雨微輕嘆一聲,回頭歉意地看了一眼葉筱穎,快步跟了上去。

葉筱穎望着那兩道漸行漸遠的背影,握緊了拳頭,長而尖銳的指甲幾乎嵌進皮膚。

章魚丸看着葉筱穎猙獰的表情,不禁打了個寒顫。他開始隐隐擔心喬雨微。

夏晴朗找到許筠諾時,她正站在河橋上,對面是靜谧的雲塢村,籠罩在一片昏黃而溫暖的燈光中。

夜風很涼,沁脾的涼。夏晴朗很想過去給她披上衣服,卻終究沒有挪動一步。

沉默了許久,許筠諾轉身,面對着他,“你為什麽來找我?”

“我只是想見你。”

再次沉默。

一分鐘後,許筠諾問道,“那關以晨呢?”

夏晴朗眼神複雜地看着她,幾分懊惱,幾分憂傷,幾分無所适從,那目光讓許筠諾心碎,他的眼眸一直是明亮的,清晰的,從不曾如此渾濁,仿若迷失。

過了一會兒,許筠諾緩緩開口,“晴朗,愛情不是用來游戲的。以前我不知道自己喜歡你,選擇了和林轍在一起。現在我知道自己喜歡的人是你,選擇和林轍分手。我最大的錯,就是沒能早些看見自己的真心。可是晴朗,你呢?你一直都知道自己喜歡的人是我,對嗎?可是你選擇了關以晨。這沒有錯,沒有人有義務一直等另一個人。如果你沒有戀愛,也許我永遠也不知道自己喜歡的人是你。只是如果現在我們兩個人在一起,那關以晨算什麽呢?你有想過嗎?我和林轍分手是因為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而不是要和你在一起,你明白嗎?”原來,我也可以這麽平靜,這麽理智,這麽循循善誘地說話,許筠諾想。

夏晴朗明白,她明白許筠諾所有的心情。可是,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怎麽處理,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再和關以晨捆綁在一起了,不論為了她,還是為了自己。

“你想讓我怎麽做呢?”

夏晴朗的聲音充滿無奈,許筠諾的心擰在了一起。

“我不知道。我只是無法自私地忽略關以晨。”

“可是我跟她已經不可能了。一切都是我的錯。對她,我只能抱歉。”

“沒有人有錯。或者,我們都有錯。”

“你需要多久?需要多久釋懷這一切?”

“我不知道,也許一年,也許兩年,也許……我不知道。”

“好,我等你。”

……

從雲塢回來以後,半個月,夏晴朗和關以晨之間沒有任何聯系。上課遇見,關以晨也裝作完全不認識夏晴朗。她不再坐第一排,而是中間任意一排最邊上的位置。喬雨微喜歡這種位置,基本等同于隐形。

夏晴朗始終覺得他欠關以晨一句“抱歉”,也欠她一個分手儀式。于是約了她到蘑菇屋。那天他丢下她一個人在那兒,今天他必須走在她之後。

關以晨遲到了半小時。

夏晴朗準備好的開場白,在面對她時,全變了塵土,紛紛落地。只剩一句,“你喝點什麽?”

關以晨讨厭苦,以前只喝拿鐵,而且要加足量的糖,今天卻叫了意式。

她舉起杯子面不改色地咽了幾口,然後以受害者的姿态居高臨下地看着夏晴朗。

“當初要在一起的人是你,現在要分開的人也是你。夏晴朗,你就是個人渣。”關以晨的表情始終是輕描淡寫的,聲音卻寒冷如冰。

“是我輕浮,是我卑劣,一切都是我的錯。以晨,你可以怨我,可以恨我,我只希望你不要太難過。”夏晴朗第一次知道,原來歉疚這種感情,也會讓人痛徹心扉。

“不要難過?夏晴朗,你現在說這種話不覺得很可笑嗎?怕我難過你就不會這樣對我!”

“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麽都于事無補。但是以晨,你相信我,即便我們僅僅只是相識,我也不會有心去傷害你。何況我們曾經是很好的朋友。”

“很好的朋友”,關以晨聽到這幾個字時,內心是動容的。她突然想起喬雨微說的那句話,“你一直都知道,他喜歡的人不是你。”我知道,可是我奢求更多,明知道他心裏那個人不是我,卻義無反顧地自取滅亡。現在想來,“很好的朋友”才是我跟他最好的結局吧。可是我們再也回不去那片被烈日灼燒的軍訓場。

關以晨輕嘆一聲,“祝你們白頭偕老,不要再禍害其他人了。”起身走出了蘑菇屋。

她擡頭望着那片白得晃眼卻沒有一線陽光的天空,突然就讨厭起這個季節,漫長又冷漠的冬季。

☆、雪玫瑰

十一月最後一天的夜裏,凇城下了那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第二天清晨,于清雅被噼裏啪啦十幾條信息吵醒。她睡眼惺忪地讀完,立馬精神了。爬下床去陽臺看了一眼外面,果然是銀裝素裹分外妖嬈。然後又爬到喬雨微床上,拿毛絨玩偶在她臉上蹭。

喬雨微一秒睜眼,揉揉眼睛,打開手機看了看時間,“你怎麽起這麽早?”

“下雪了,我們去山上看雪吧。”于清雅很亢奮的樣子。

“現在?”喬雨微一臉驚詫,要知道平時這個時間八擡大轎都請不動她的。

“嗯,現在!”說着把牆上的衣服拽下來,“給,快收拾。”又自言自語,“不行,不好看。你等等,我去給你挑一件。”于清雅說着爬下床翻衣櫃去了。

喬雨微還是呆懵的狀态。“我還要去跑步呢,你先躺會兒,我跑完步打給你。”

“不行!”于清雅立馬反對。

喬雨微疑惑地看着她。

意識到自己反應太強烈,她幹笑兩聲,“那個,一會兒山上的雪可能就被踩了。你知道,大一小孩最勤快了,過會兒他們一定會去堆雪人。”

喬雨微依然疑惑,以前也沒見她對雪這麽一往情深,不過它确實難得,便依了于清雅。“那我給希文打個電話。”

“嗯,好。”于清雅暗自欣喜。

喬雨微告訴了希文她今天不能去跑步了,放下電話,于清雅沖她晃了晃手裏的淺藍色碎花羽絨服,“這件怎麽樣?”

白毛大翻領,泡泡燈籠袖,蓬蓬公主裙擺,這風格果然很于清雅。

“嗯,不錯,非常适合你。”

“什麽呀,是你穿。”

“我?”喬雨微擺手,“我穿我的軍大衣挺好。”

“哎呀,雨微,雪是很神聖的,你要敬重它,仰慕它,根據它的色調來搭配衣服。你看這毛兒,多白,多純。穿上吧。”

喬雨微被洗腦了。

雪後的清晨格外安靜。人們對初雪的感情總是那麽熾烈,已經有早起的人兒在廣場滾雪球了。

山上尚少有足跡。原本光禿禿的樹枝覆上了白皚皚的雪,宛若着了婚紗的新娘。微風過處,雪片“簌簌”滑落,像是呓語。

喬雨微輕淺地落腳,唯恐冒犯了這一地晶瑩。一面小心翼翼地走着,一面流連着風景。

于清雅看她動作遲緩,不由分說拽了她趕路,“前面風景更好,快點。”

“哎哎,慢點兒,好好的雪都踩壞了。你這是急着去哪兒?”

……

于清雅架着喬雨微直奔了滴翠亭。

那散落了一地的花瓣映入眼簾時,喬雨微隐隐揣測到了什麽。巨大而熱烈的心形,中央拼砌了幾個字母,“QYW”,她的名字縮寫。玫瑰的豔紅與雪的純白兩相輝映,賞心悅目。

那一刻,她是感動的,也是心動的。她沒有想到有一天會有人為她做這些,有如童話。她知道,是他。

希文從涼亭的石柱後緩步出來,喬雨微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停駐在自己面前,單膝跪地,從心髒的位置取出禮盒,打開,伴随着真誠而溫暖的聲音,“雨微,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她看着那條明亮到耀眼的水滴項鏈,視線變得模糊……

于清雅舉起手機,拍下了這唯美的一幕。

宋明軒凝視着于清雅那條微博的配圖,良久,嘆了一句,“你終究還是被別人發現了。”

☆、纖塵不染的煙灰缸

喬雨微和希文在一起後,許筠諾開始極力撮合于清雅和章魚丸。被逼入絕境的于清雅用一句話堵了她的嘴,“你跟夏晴朗在一起,我就跟章魚丸在一起,怎麽樣?”

從此許筠諾再不提這件事。

又到了期末,沒有課的日子讓人醉生夢死。

午後,于清雅的水喝沒了,又懶得去打熱水,鬼鬼祟祟地溜到喬雨微電腦桌前拿起她的水杯“偷渡”到自己杯裏。

“你要懶死了。哪天我往杯裏吐點唾沫。”喬雨微笑道。

“嘿嘿,你最愛我了,我知道你不會。”于清雅一臉谄媚。不想光顧着說話,手一抖,兩個杯子錯開了些,一串水柱墜落下來,流淌了半面桌子。于清雅驚叫一聲趕緊拿紙巾擦。

“你可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喬雨微嗔怪道。

就在這時,于清雅見證了戲劇性的一幕——一張素白的絨布遇水後,漸漸滲出了字跡。

“雨微,這上面有字耶,還是藍色的。”

“什麽上面?”

“就是你那個相盒的襯布。”

“拿來我看看。”

于清雅捉着絨布兩角,遞給靠在床頭的喬雨微。

喬雨微“忽”地坐起。那片原本如雪的素白,此刻果然出現了藍色字跡。是一封信,有擡頭,有正文,有落款。然而,攏共加起來,不足十個字:陳天瑜,我願意,唐婉心。

喬雨微盯着中間那簡短的三個字,思緒翻湧。她突然想起很久沒聯系唐姐了。

撥通電話,卻已停機。喬雨微立即往裏充了三位數的話費,再撥打,卻提示已關機。她莫名有些不安。

“太神奇了,這好像是電視劇裏才有的情節,明顯是一封情書。”于清雅對這一發現激動不已。“雨微,那個‘唐婉心’就是送你項鏈的人吧?你說她怎麽那麽聰明,可以讓字隐形?”

喬雨微并不知道唐姐的全名,但應該是她無疑了。“陳天瑜”,應該是她曾愛過的人吧。“去買點膽礬,你也可以。”

“膽礬?好像聽過。什麽東西?幹什麽用的?”于清雅滿臉好奇。

喬雨微無心再搭理她,起身下床,走至陽臺略有陽光的地方,墊上一本書,将絨布小心翼翼地攤開,像是在晾曬一件稀世珍寶。別弄壞了這些字,她想。

于清雅疑惑,“這不應該是極私密的東西嗎?怎麽會給你呢?”

喬雨微也不知道。她再次撥通了唐姐的電話,依然是關機狀态。

連續幾天,那個電話從未被接聽。喬雨微隐隐有不好的預感。

寒假回到青城,她沒有回家,直接去了唐衣坊,店鋪卻已易主,換了一個有些發福的中年女人。

喬雨微急忙向她打聽唐姐的消息,然而跟新店主接洽的是一個中年男人,她并沒有見過唐姐。

喬雨微心灰意冷。卻又不知該往哪兒去,呆愣在原地。才發現店裏的衣服已換了風格,不再專賣大碼;櫃臺也挪動了位置,口香糖,煙灰缸,噴霧,都不見了蹤影。

新店主看她情緒低落,于心不忍,拿過櫃臺上的賬本,給了她一些信息。“那個男人讓我把錢轉到這個人的賬戶,應該是她的親人吧,你聯系一下試試。”

喬雨微連忙道謝。

賬戶的主人是唐姐的父親,喬雨微終于知道了她的消息,她在哪裏,卻淚如雨下。

她已不在人世了。

死因,肺癌。

喬雨微想起那只纖塵不染的煙灰缸。

她多麽希望這不是真的,卻也只是希望。

事實從不通情達理。

放下電話後不久,那邊回撥了過來。換了個人,中年男人的聲音,是唐姐的哥哥。他問了喬雨微的名字,然後說唐姐留了封信給她。

喬雨微拿到那封信,久久不肯拆開。

這世間,人們最不願面對的,大概就是死別。

深夜,她點燃蠟燭,在微弱的光線裏閱讀那些文字。

只有火的溫暖,能驅散死亡的寒冷。

“雨微,我第一眼看見你時,就覺得你跟我很像。準确來說,是跟處在你那個年齡的我很像……”

“曾經我喜歡過一個男孩子。他對我很好,在我是一個一百八十斤的大胖妞的時候,在所有人都不願意跟我玩的時候。畢業時我怕我們再也見不到了,雖然擔心,雖然害怕,還是鼓足勇氣跟他表白,他說,我們做朋友不好嗎?”

“我沒有得到過太多溫暖,所以收獲了一些善意的施舍,就以為那是喜歡。他的拒絕讓我清醒,讓我瞬間看清了自己……”

“我想後來我之所以能忍受那些蝕骨般的手術和藥物的痛苦,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讓他後悔吧……”

“我如願以償地完成了蛻變,如願以償地以窈窕淑女儀态萬千的形象重新站在了他面前,如願以償地看到了他眼裏的驚豔。”

“又一次同學聚會後他送我回家,說喜歡我。我說,在我不夠好的時候你沒有選擇我,現在我變得更好,可以有更好的選擇,不是嗎?”

“沒有人知道我說這些話時有多麽暢快,也沒有人知道我說完這些話後有多麽後悔……”

“我是喜歡他的,只是出于內心那一文不值的自尊,對他當初的拒絕耿耿于懷。”

“其實我們多數人或多或少都是以貌取人的。但多數時候,當我們受到輕視受到不平等待遇時,都只會怨怪他人的膚淺,庸俗,勢利,而無法寬容地接受。”

“雨微,我想告訴你,如果你無法改變那些你在乎之人的偏見,就變成更好的自己讓他們無可挑剔,或者放棄對他們的在乎。在愛情裏,一定要順從自己的心意,不要讓其他任何與之無關的情緒左右了你的選擇。”

第二天,喬雨微去了墓地。在唐姐的墓前,她遇見了那個男人。

陳天瑜注意到她胸前的心形相盒,某一年春節他送給過唐婉心一個同樣款式的,鑲嵌紫水晶,唐婉心的誕生石。

陳天瑜給她講了一些他和唐姐中學時的事。

“有一次婉心急性闌尾炎,疼得滿頭大汗,倒在了地上。班裏沒有人背得動她,也沒有幾個人願意背。我央求另外一個男生跟我一起把她擡上了出租車。那是我感覺最無助的一次。”

“還有一次我們幾個人遲到了,不想被門衛登記,就從操場邊的圍牆翻進去。我給婉心搭好了墊腳石把她送上去,她卻不敢跳。所以我先翻過去然後在下面接應她。之後我的胳膊就斷了。婉心因此被班裏同學罵了很久。她很內疚,一直向我道歉,每天去醫院看我,幫我做筆記。其實應該內疚應該道歉的人是我。”

……

喬雨微聽着這些故事,想象着當時的場景,明明很悲傷,卻笑出了眼淚。

她将那封只有九個字的“信”交給了他。她想這是唐姐的意思。

剛好那天她戴了項鏈忘了收好襯布,剛好于清雅水淹了電腦桌,剛好今天她在這兒遇見這個男人,這一切像是早已安排的命中注定,卻是命中注定的遺憾……

那一年除夕,白湖公園依然沒有煙火表演。春晚小彩旗神奇地旋轉了四個小時屹立不倒。

☆、雨花石

新學期開始。

明霞剛進宿舍,丢下行李箱就從書包裏翻出一個小東西給了于清雅。

是個石頭,近乎圓形,紅白相間,水波紋樣分散開來,表面光潔,閃閃發亮,一方有一道天然的月牙狀裂痕。

“雨花石!”于清雅驚叫道。“你在哪兒弄的?”

“寒假去月塘,路邊撿的,那兒到處都是這種石頭。”

“是嗎?那我有機會一定得去看看。”

喬雨微看了一眼明霞,笑道,“你運氣可真好,這大馬路上人來人往,偏偏讓你撿了去。”。

明霞聽出喬雨微話外之意,不覺紅了臉,也不理她,回座位胡亂翻書去了。

天氣回暖,草長莺飛。廣場旁的草地上,去年新種的桃樹開花了。路過的孩子都跑過去合影,人面桃花相映紅。

微風和煦,氣候宜人的春天總是短暫得叫人傷心。幾場春雨過後,落紅遍地。待天氣放晴,陽光已有幾分灼膚,俨然夏天前的預熱。

一個噩耗褶皺了宋明軒原本平靜如一潭湖水的校園生活。宋奶奶去世了。

某種意義上,奶奶對宋明軒的影響,要遠遠多于他的父母。

從咿呀學語蹒跚學步的小毛孩,到心智趨于成熟能獨立判斷與思考的花季少年,這十幾年的成長都是在他奶奶的監督指引下完成的。

他對事物的認知,待人接物的方式,道德品質的構建,無一沒有學習和模仿奶奶的成分。換言之,奶奶是他整個人格形成過程的導師。

她的離開,對宋明軒的打擊,無疑是巨大的。

但生老病死的宿命與輪回宋明軒是理解的,所以雖悲傷,卻可以理智地面對。

這種事情旁人是無法安慰的,最多也只能說一句“節哀”。

喬雨微在他回青城的當晚給他發了一條信息,“她沒有離開,只是換了種方式存在。”

火盆裏的黃表紙熊熊燃燒着,映照着靈柩上的塗漆閃閃發亮。宋明軒望了望濃墨一樣的夜,打上三個字,“我沒事”。卻覺得這樣回只會讓她更多想,全部删掉,換了句“我也這麽以為”。

從青城回來,葉筱穎去接站。宋明軒一路沒有說話,眼神裏除了疲倦沒有任何,表情也是淡淡的,只在葉筱穎問話時勉強笑笑。過馬路時他甚至忘了牽起她的手。

葉筱穎以為他還沉浸在悲傷之中,雖然有些失落,卻并沒有太在意。

喬雨微很想去見他一面,終究又放棄了。

之後連續幾天宋明軒沒有主動聯系葉筱穎,她打電話過去約他吃飯,他說缺課太多要趕作業。

葉筱穎開始覺得不對勁。

她打電話給他室友,室友說他這幾天一直待在圖書館,也不去上課,熄燈才回來。

這時,她想起另一個人,喬雨微。她久久盯着她的電話,卻遲遲不肯撥出去。

章魚丸看宋明軒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又不肯見葉筱穎,便将他的狀态告知了喬雨微。

喬雨微找遍了整個圖書館,最後在頂層的最角落看到了他。他在睡覺。

夕陽透過落地窗灑下來,柔和而溫暖。

喬雨微随意取了一本期刊,在他對面坐下。

一個多小時後,宋明軒醒來,朦胧之中看見喬雨微,使勁搖了搖頭。

喬雨微放下期刊,微笑看着他。

兩人走出了圖書館,去七色光吃飯。

沒有人注意到,路過學校超市時,站在玻璃門裏的葉筱穎。

“你三天沒睡覺,在圖書館可不只睡了三天了,你還需要睡多久?”喬雨微喝着魚湯,笑着說。

宋明軒不說話,只顧扒飯。

“一會兒吃完你陪我去跑步吧。”

宋明軒停下筷子,擡頭看着她,“你還在減肥?”

“這叫鍛煉身體。看你一副亞健康的樣子。”

宋明軒接着扒飯。

從七色光出來天色已暗下來。車燈比路燈還要亮。

“聽說玉潭山下面新建了許多娛樂設施,山上變化不大吧?”喬雨微問道。

宋明軒驚訝地看着她,“你怎麽知道我去過?”

喬雨微怔住,我怎麽知道,我猜的,可我為什麽把它當成事實了呢?“那個……我聽夏晴朗說的。”

“我沒有告訴他。”宋明軒肯定地說。

“我……”喬雨微語塞,她只得以一種相對輕松的方式終結話題,“你看,天兒都讓你給聊死了。”

宋明軒笑了,“你倒是越來越會聊天兒了。”

喬雨微舒了口氣。

“山下修建了過山車,摩天輪,差不多就是半個游樂場了。山上沒什麽變化,就在略平整的地方增設了涼亭。”

宋明軒說這些時,是局外人的語氣,仿佛在描述一件櫥窗裏的商品。在他心裏,是反感商業元素過分入侵那片土地的吧。

喬雨微猜測,他沒有見到奶奶最後一面,去那兒,是為了完成某種告別。

那天,宋明軒第一次和喬雨微同時站在起跑線上。

最後,喬雨微跑完七圈下來時,他沒有停歇,而是加快了速度。

喬雨微看着那道風一樣的黑影,自言自語道,“汗水和食物是人類最好的朋友。”

第二天晚上,宋明軒打給了葉筱穎。

兩人在音樂廣場見面。蘑菇音響播放着《無間道》裏警察殉職時的背景音樂,幾分悲涼。

難道播音員知道今天這場戲的主旋律麽,宋明軒在心裏自嘲。

葉筱穎看見宋明軒的那一刻,腦子裏浮現的,是他跟喬雨微在一起的場景。臉上卻不動聲色,熱情地跑過來向宋明軒伸出了雙臂,表情是我見猶憐的嬌羞模樣。

宋明軒沒有想要迎上去,卻又不忍讓葉筱穎陷入尴尬,一時不知如何反應,愣了愣,最終捉住她的兩只胳膊,合在一起,認真地看着她,“筱穎,我有話要跟你說。”

葉筱穎的表情瞬間僵硬,胸口有什麽東西正在下沉。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葉筱穎抽回雙臂,冷冷地看着他,“如果我不同意呢?”

宋明軒歉意地看着她,“筱穎,你應該明白,分手可以只是一個人的事。”

“我當然明白,”葉筱穎的眼神開始冰凍,“我不明白的是我哪一點不夠好,哪一點配不上你。”

“你沒有。可是感情不是這麽衡量的。”

“那麽一開始呢?一開始是這麽衡量的嗎?一開始你為什麽選擇了我呢?”

宋明軒沉默,他無法回答葉筱穎的問題。

“是因為喬雨微嗎?”過了一會兒,葉筱穎緩了緩咄咄逼人的語氣,問道。

宋明軒依然沉默。

“果然是她。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葉筱穎諷刺道。“只可惜她臃腫時,醜陋時,你視而不見;如今她輕盈了,漂亮了,身邊還有一個論才華論樣貌都比你有過之無不及的希文,宋明軒,你覺得她會接受你嗎?”葉筱穎眼裏的冷笑鋒利而凜冽,讓人不寒而栗。

“我沒有想過要和雨微有什麽,更沒有想過要破壞她和希文的感情,我只是想收回給錯的真心。筱穎,我已經明白自己心裏的那個人不是你,繼續和你在一起才是對你最大的傷害。”

“收回給錯的真心”,原來你跟我的愛情,只是一場誤會。葉筱穎臉上漾過一絲苦笑。她知道這段感情已經破裂,而她無意挽回。她只是不甘心被抛棄的那個人是自己。一直以來,她如明月一般,被不起眼的繁星圍繞,沒有人能掩蓋她的光芒。任何時間,任何場合,只要有她的存在,其他所有人都成為陪襯。這樣一個一直被仰視被膜拜被捧在天上的寵兒,無法容忍被無視被踐踏被摔落進泥土。

她擡眼,再次用利刃一樣的眼神直視着宋明軒,“分手,可以。但是宋明軒你記住,不是你多麽出類撥萃或者她多麽與衆不同所以我被淘汰,而是這樣接近完美的我,你,根本配不上!”

“我知道。”宋明軒誠懇而淡然地回了三個字。

瞬間,葉筱穎有一種深深的挫敗。她最後怨毒地看了一眼宋明軒,絕然離開。

在噴泉邊坐了很久,宋明軒打給了夏晴朗。挂掉之前問了句,“你有煙嗎?”

兩個人吹着冷風吞雲吐霧,缭繞的煙圈彌散在不停流動的空氣裏。

背景樂換成理查德鋼琴曲時,宋明軒問了夏晴朗一個極其矯情的問題,“你覺得男女之間有純友誼嗎?很親密的那種。”

“當然有。不然我跟雨微是什麽?”夏晴朗脫口而出。

宋明軒笑了笑,“你問倒我了。但是你跟雨微很親密這件事她知道嗎?”

“好小子,論親疏是不是?你別以為就你跟雨微情深義重,我也可以為了她兩肋插刀,我相信她也可以這麽為我。”夏晴朗篤定道,鼻孔裏都是自信。

宋明軒認同他的話,沒有反駁。他望着對面燈火通明的圖書館,又像是透過圖書館看着某個更遙遠的地方,緩緩道,“曾經我之所以可以和雨微有純潔的男女友誼,是因為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歡什麽樣的女孩,不可能對她動情。然而面對蛻變後的她,我再也無法把她當成哥們兒。”

“她跟希文在一起時,我內心是有波瀾的,可我并不清楚那波瀾因于何種情緒,也沒有權利沒有資格去幹涉。”

“奶奶去世時,我守了三天的靈。深夜,最傷感最疲倦的時候,我能想起的,只有雨微。她像一束陽光,能驅散所有的陰影。我甚至想起我們高中的時候,每一件我和她一起完成的小事,很遙遠,卻很清晰。那時我才意識到,也許很久以前我就動心了,只是那份心動被隔絕在膚淺的界限之外,沒有人看見。”

也許曾經有一個人看見過,夏晴朗在心裏回應着。耳邊響起很久以前的聲音,有些缥缈,“晴朗,你真的相信宋明軒對喬雨微沒有一丁點的男女之情嗎?”

“至于筱穎,我想我是喜歡她的,因為她的才華,她的美麗,只無關乎愛情。我太晚明白這件事情,是我的錯,但是道歉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所有在感情裏受的傷,只有時間能撫平……”

“接下來呢,你想怎麽做?”人們為什麽都要兜兜轉轉好大一個圈子,招惹了別人,混蛋了自己,最後卻回頭在來時的路上尋覓已經遺失的東西,夏晴朗幾分悵然地想。

宋明軒思考了兩秒,回道,“學習吧。學校就是用來學習的。”

夏晴朗從鼻孔呼出一個字,“扯。”

宋明軒不計較他的無理,繼續道,“以前我不喜歡圖書館,覺得沉悶,現在發現那兒是個安靜的好地方。”

“安靜地睡覺?”

“去你的。”

猶豫了一會兒,夏晴朗換了嚴肅的口吻,問道,“我說的是雨微,你有什麽打算?”

宋明軒的表情瞬間冷卻下來,“沒有打算。她現在就很好。我怎麽想,是我一個人的事。”那一刻他突然想起那張沒有署名的賀卡。也許曾經他擁有過那一束陽光,可是他忽略了。

☆、我絕對不會負責

喬雨微聽說宋明軒和葉筱穎分手時,有想過要問為什麽,最終什麽也沒說。

許筠諾在凇城一家醫院實習,周末也沒有休息。希文去了北京,輾轉于各大校園招聘會及企業面試。

宋明軒很少再去學辦,有什麽事情都盡可能讓章魚丸代勞。

那個原本繁花似錦的小圈子,如今滿目瘡痍。相互小心翼翼地閃躲着,回避着。

只有時間不谙世事不問人情循規蹈矩地旋轉着。

轉眼六月已過去大半。

那天熄燈時分,宋明軒收到一條信息,“我在化學實驗樓頂層。也許你想見我最後一面。”

是葉筱穎。

宋明軒出宿舍樓時被管理員阿姨攔下了。

“馬上就要閉寝了你往哪兒去?”

“阿姨我有急事,麻煩你等等,拜托了。”宋明軒說着已跑出鐵門。

他有想過這是她的惡作劇,但萬一不是,萬一……

他不願多想。

廣場的音樂已停止,圖書館已關閉,荒無人影的校園,靜得可怕。只有昏暗的路燈讓人維持最後一點前進的勇氣。

進了實驗樓,最後的燈光也隐匿。宋明軒打開手機,在微弱的光線裏踽踽而行。

葉筱穎坐在走廊盡頭的窗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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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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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