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二節課

上,面向外面。

聽到腳步聲,她回頭。

“你果然來了。”聲音聽不出情緒,表情隐沒在黑暗裏。

“你可以下來嗎?”宋明軒有些驚慌,繼續向前走着。

“你別過來!”葉筱穎有點激動。

宋明軒立刻停步,“好,我不動。你可以下來嗎?”

葉筱穎沒有說話,轉過頭去,背對着宋明軒。

兩人就這樣僵持着。

宋明軒想慢慢靠近把她拽下來,又怕驚動了她适得其反,只能停在原地。

過了許久,葉筱穎開口。

“我懷孕了。”雲淡風輕的口吻。

“誰的……孩子?”宋明軒呆愣地看着她。

葉筱穎自言自語般沒有感情的說着,“二十一歲,大三,未婚,懷了孩子,卻是個連父親都不知道是誰的野種。宋明軒,你知道這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麽嗎?”

突然,她轉頭,緊緊盯着宋明軒,憤怒而絕望,“如果那天不是你那麽絕情,沒有任何緩和的餘地,我也不會去酒吧買醉,也不會遇到那個混蛋!宋明軒,我恨你!我要讓你永遠活在我的陰影裏,死亡的陰影!”

宋明軒駭然,不是因為葉筱穎的詛咒,而是因為她的遭遇。一時之間,各種情緒在內心翻攪。憐憫,痛惜,歉疚,還有對這個社會永遠清不幹淨的肮髒的惡心與厭惡。

葉筱穎緩緩從窗臺上站了起來。“宋明軒,你一定要永遠記得我消失的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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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是我的。我幫你。”宋明軒盡可能平靜地說道,怕引起她任何情緒上的撥動,失足掉下去。她現在的姿勢,太危險了。

葉筱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為什麽?”

“因為善良,你信嗎?”這一刻,宋明軒冷靜下來。“筱穎,我知道這件事對你打擊很大。但你沒有做錯什麽,因為別人的卑鄙別人的龌龊而去傷害自己,你真的覺得這樣值得嗎?想想你的父母,你的親人,你的朋友,你有過的所有美好,你真的舍得放下嗎?你這麽年輕,即将走出校園,不想去花花世界看一看嗎?”

葉筱穎妥協了,從宋明軒說“孩子是我的”那一刻,她就妥協了。

“好。你記着你今天說的話。”

……

兩天後,葉筱穎約喬雨微在蘑菇屋見面。

“雨微,我明天要做一個手術,你可以陪我去嗎?”葉筱穎語氣真誠,臉上的笑容如含苞的蓮花。

喬雨微的第一反應是,“我跟你有這麽熟嗎?你手術關我什麽事,為什麽讓我陪護?”可是她做不到這樣冷漠。一個人跟你說她生病了,你應該先表示一下關心,這是最基本的禮儀。

她淡淡地看着她,“什麽手術?”

葉筱穎的手自然地落在小腹,輕撫了兩圈,輕笑,“這裏有個東西。”

喬雨微瞠目,死死地盯着葉筱穎,似乎在辨別這句話的真僞,許久,她低頭,做最後的掙紮,“你……有孩子了?”

“是啊。”葉筱穎倒很坦然。

喬雨微很想問“是誰的”,想了想,這樣問太失禮了,除了他,還能是誰?可是他們分手有一段時間了,會不會是別人呢。

“是宋明軒的孩子。”葉筱穎喝了口檸檬水,淡淡道。

喬雨微最後的幻想破滅,瞬間,她鎮定了下來,“我明天有事,讓你的同學陪你去吧。”

葉筱穎不說話,靜靜地看着喬雨微,看得她心煩意亂,惡意地補了一句,“我們關系沒那麽好不是嗎?我沒有義務照顧你。”

葉筱穎沉吟了幾秒,語氣柔和而誠懇,“我在這城市并沒有什麽朋友,同學、室友,也不過是認識。我不願意跟他們提起,終究是不體面的。你我雖然也相交不深,但你一定也不希望太多人知道,不是嗎?只有你能幫我,替我保守秘密。”

喬雨微明白她的意思,宋明軒,為了宋明軒,她會全力以赴,并守口如瓶。

手術那天,宋明軒也在。自始至終,喬雨微回避着他的目光,不肯與他對視。

宋明軒強裝平靜,倚牆而立。突然,葉筱穎走到他面前,直視着他,笑容明媚,聲音溫柔,“軒,要不我們生下這個孩子吧,我可以退學,為了你。”

宋明軒的身體猛地一顫,瞳孔瞬間放大,驚恐失色地盯着眼前這個女人,明明是一張如此純淨、如此清澈、如此無害的臉,卻似乎有千萬縷陰暗的蠱毒在這張面皮下竄動,妖冶而邪惡,讓人毛骨悚然。

宋明軒轉頭看向喬雨微,正好對上喬雨微複雜的眼神,那眼神裏糾結着千萬種情緒,紛亂不堪。

宋明軒低下頭,深呼吸,幾秒過後,再次盯着葉筱穎的眼睛,表情結冰一樣的淡漠,聲音沒有一絲溫度,“如果你想,我不攔着。只是,我絕對不會對你們負責。”

喬雨微怔愣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眼神裏所有的複雜,瞬間只剩下一種情緒——錯愕,許久過後,漸漸消隐,轉而變成失望和陌生……

而宋明軒再沒有看喬雨微一眼。

葉筱穎滿意地笑了,那笑容一晃而過,随即換上一張滿是委屈的臉,“那好吧,既然你不喜歡它,我只好送它回去了。”

……

葉筱穎從手術室出來的那一幕,深深刻進了喬雨微的記憶——面色慘白,搖搖欲墜,仿佛此時一根羽毛落下來,都能将她重重壓倒在地。她只要想到這女子的凄慘全是敗那個她曾深深眷戀的男孩所賜,心裏就有如千萬只螞蟻在啃噬。

“我絕對不會對你們負責”,這句話像咒語一般,陰魂不散,如影随形,糾纏着喬雨微,讓她心絞如麻,寝食難安。她怎樣也不能接受這樣的宋明軒。一直以來,他在她的心裏是信仰一樣的存在,身上集結了所有男孩子的優點,善良,正義,有責任感……

可是,她聽得清楚明白,這句話是宋明軒說的沒錯。

出于本能的對同為女性的葉筱穎的憐憫甚至疼惜,她再也無法崇拜宋明軒,甚至無法以正常的、平靜的、坦誠的心情面對他。

如果那天她沒有陪着一起去,她可以裝作葉筱穎這個人從未出現過,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可是現在,一切都晚了。

期末将至,課時幾乎都已結束,葉筱穎可以安心“養病”。喬雨微一天三次準時給她送飯到宿舍,拿走她換下的衣物。葉筱穎每一次都感激涕零地道謝。外人得到的情報是,葉筱穎剛做完闌尾手術,喬雨微是她的發小兼鐵瓷。而喬雨微只有一個念頭:讓一切歸于平靜。

☆、告別

暑假的來臨讓所有的混亂暫時告一段落。然而回到青城,整個假期,近兩個月,曾吃飯看書泡網吧恨不能睡覺都在一起的喬雨微和宋明軒,沒有任何聯系。

開學半個月後,喬雨微終于按捺不住,撥通了那個收藏夾裏的電話,卻已停機。她立刻往裏充了三位數的話費,再次撥打,卻是關機狀态。

之後每隔半小時,她都重撥一次,依然關機。她越來越焦慮,這情景讓她想起了唐姐,她隐隐覺得,宋明軒消失了,和唐姐一樣消失了。

大學沒有固定的教室,她不知道要去哪裏找宋明軒,或者他的室友他的同學。忽然之間,她想起什麽,奔向環工院學生辦公室……

章魚丸正在靠在轉椅上和同學說笑,見有人破門而入并旋風般襲向自己,不由站了起來。

“宋明軒呢?”沒有任何開場白,喬雨微直切主題。

面對突如其來的提問,和神經錯亂的喬雨微,章魚丸懵了三秒。“噢,那個,軒哥上學期期末報名參軍了,也審核批準了,現在應該已經入伍了……”

之後,章魚丸再說什麽,她已聽不清了,只有“入伍”兩個字複讀機一樣不斷回放着。

“我将來一定要做一個有用的人”。幾分鐘後,這句話回響在喬雨微耳邊,經久不散。

“對了,他有東西交給你。你在這兒等着,我回宿舍給你拿。”章魚丸突然想起。

教學樓和他的宿舍樓之間有很長一段距離,原本他可以方便時再拿給她,但看着此時近乎凝滞的喬雨微,他有些手足無措,也許,宋明軒的“遺物”能給她一些安慰。

“照顧一下我朋友。”章魚丸對周圍交代,又回頭看了一眼喬雨微,轉身出了門。

他突然明白宋明軒為何不肯幫他追喬雨微,也突然明白宋明軒為何執意要離開A大,他唯一不明白的,是明明在一條軌跡上相向而行不斷靠近的兩個人,為何都在相遇之前轉身往了相反的方向。

宋明軒留給她的,是一本信箋。封面是一片沙地,一束陽光,一顆綠色植物,和綠色植物投下的陰影。

在第一頁,他寫了一段話,扁平體隸書。

“雨微,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離開了。我不知道如何告別,所以不辭而別。我去到的地方不能用手機,以後不能聯系了。我這麽厲害,到哪兒都不會吃虧的,勿念。對了,你不能再減肥了,再減遇到大風你就危險了。最後,祝你一切順意,健健康康,開開心心。回見。”

喬雨微一遍遍閱讀着那段文字,最後目光停駐在“回見”兩個字上。

蘑菇屋。

喬雨微淡淡地看着夏晴朗,“你知道對不對?”

沉默了兩秒,夏晴朗開口,“雨微,這是他的意思。”

喬雨微低頭,撥弄着牛仔褲上的破洞。“他從來沒有提過,哪怕一點點暗示。又不是壞事,我不會阻止他,我就是不明白,為什麽不告訴我。”

夏晴朗不知如何回答。

喬雨微撕開了柚子茶的塑封,喝掉了一半,冰涼的液體刺激着腸胃。

夏晴朗斟酌了許久,最終盡可能沒有感情地問道,“雨微,如果他喜歡的人是你,你會離開希文嗎?”

喬雨微的眼神終于聚焦,驚詫地看着他。兩人幾分詭異地對視了幾秒,喬雨微緩緩低下頭,“如果你明白筠諾在雲塢見到你時的心情,就會知道我的答案。”

“那希文呢?你真的喜歡他嗎?”

喬雨微停止了撥弄牛仔褲破洞的手指,呆愣了幾秒,繼續剛才的動作,回道,“他很好,不論學問,還是人品,無可挑剔,我很欣賞他。”

“雨微,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麽。”夏晴朗看着她低垂的眼睛。

喬雨微擡眼,迎上夏晴朗幾分犀利的目光,“也許我沒有多麽喜歡他,但他是最合适的。最重要的是,”喬雨微頓了頓,“如果不是希文,也不會是別人。我對他,至少是有感情的。”

既如此,你還是不知道的好,夏晴朗默默地想。

然而,這世上總有些東西是理論解釋不清,人力控制不了的。

喬雨微開始出現幻覺。上下課的人群裏,她總是聽見有人叫她,循聲回頭,卻沒有一張熟悉的面孔。跑步的過程中,她總是感覺主席臺有人看着她,轉身望去,卻空空如也,沒有一個人影。

她的堅持,她的理智,在這幻覺無跡可尋毫無章法的混亂攻勢下,節節敗退,潰不成軍。

喬雨微不得不重新審視她對希文、對宋明軒的感情。

也許,人類都是通過失去的方式來驗證自己最真實的心意的。

國慶第一天,希文從北京飛回凇城。沒有告訴喬雨微。

然而,喬雨微見到他時,臉上并沒有他一路期待和想象的驚喜表情,只是淡淡地笑着,沒有擁抱,沒有獻吻。希文是失落的。

去酒店放行李時,喬雨微并沒有跟他一起進到房間,而是在門外等他。

兩個人在七色光簡單吃了晚飯。整個期間喬雨微的表情始終是淡淡的,透着某種疏離。面對希文時,眼神似乎也是飄忽的,雖看着他,卻并沒有聚焦。

她詢問他在北京的生活和工作,卻讓人感覺她并沒有真的在關心,只是禮節性的寒暄。

希文的失落,一點點冷卻,凍結,凝固成傷,再碎裂,消融,稀釋成妥協。

夜幕,喬雨微和希文游走在燈火闌珊的校園。廣場流淌着輕音樂,追風少年踩着滑板鞋呼嘯而過,長發披肩的女孩捧着幾本書從圖書館出來。

不知不覺,兩個人來到了操場。此時的跑道是熱鬧的。跑步的,散步的,淩亂地分布着。往昔一幕幕重現,喬雨微不覺落下淚來。原本無聲,卻因止不住而滋生了鼻涕,驚動了希文。

希文遞過紙巾,拍拍她的肩。他很想抱抱她,卻不知道她是否還願意。

一刻鐘過去,喬雨微平靜了心緒。她駐足,認真看着眼前的男孩,“希文,很高興你回來看我。但是……”話未說完,她再次哽咽,低下了頭。

希文從未見過如此憂傷如此掙紮的喬雨微,他知道,這段感情已走到了盡頭。“雨微,我特意從北京回來,其實是想跟你說分手。”

既然你開不了口,就讓我替你把話說完,如果這樣你可以好受一些,他想。

“你還有一年才畢業,這一年,我并不确定自己能夠堅持如一。我對這段感情沒有太多信心。希望你能理解。我回來就是想跟你告別,畢竟分手這種事還是當面說的好。如果因此給你造成任何傷害,我只能說抱歉。”

喬雨微的心情,五味雜陳。有不舍,有無奈,有悲傷,有茫然,然而更多的,是感激。感激希文為她做的一切,包括最後的分手。她想說“謝謝”,卻覺得這話用在此時有些諷刺,有些傷人。千思萬慮過後,她只回了一個字,“好。”

希文送她到宿舍樓下。她問他,“你什麽時候回去?”

“明天上午。”

“這麽快?”

“嗯,公司還有事,我就請了兩天假。”

喬雨微本想追問“國慶不放假麽”,卻又咽了回去。“我去送你。”

“不了,我不喜歡送別的場景。還是簡簡單單一個人的好。”希文微笑。

第二天。

在機票改簽窗口,客服禮貌地告訴希文,“對不起先生,今天去往北京的機票已售罄,不能為您改簽了。”

“那明天的呢?”

“請稍等,我幫您查一下。”

希文看着手裏那張機票的日期,“06OCT”,輕嘆一聲,“你終究不能忘記宋明軒。”

“不好意思先生,未來三天的都沒有了。”客服一臉歉意。

從大廳出來,希文打開那只精巧的禮盒,凝望着那枚粉色珍珠戒指。幾分鐘後,将它留在廣場前那叢修剪得體的植物裏,然後上了去往客運站的計程車……

一切恢複了平靜。

只是幾個人不再聚餐。只偶爾喬雨微和夏晴朗在食堂遇見,會一起吃飯,卻對過往只字不提,只聊學習和新聞。

許筠諾成為凇城人民醫院的一名見習護士,很少再來A大。

喬雨微依然堅持跑步。

不久,于清雅和章魚丸在一起了。

偶爾喬雨微會在人群中看見葉筱穎,她依然那麽耀眼,那麽華麗,那麽千嬌百媚,那麽明豔動人,只是眼眸中再沒有昔日的驕傲與自信,卻多了幾分黯淡與冷漠。

在鈴聲規律的鳴奏中,在季節無聲的更替裏,時光一天天老去。

那一年春節許筠諾沒有回家,留在醫院值班。

除夕夜夏晴朗問喬雨微要不要去放煙花。喬雨微說算了。而當時,她就站在白湖畔的游樂場,手裏握着那只很久以前宋明軒用竹圈為她捕獲的搖鼓。

《天芒傳奇》裏,展昭送給小貍一只搖鼓,分別時,他對她說,只要你搖動那只搖鼓,不管多遠,我都會趕到。

喬雨微撥弄着那只屬于她的搖鼓,迎面而來的寒風吹散了清脆悅耳的叮咚聲,她知道,他根本聽不見。

一小時後,她看到了白湖公園的煙火表演,那漫天的火星綻放的光芒将她臉上流淌的液體映照得閃閃發亮。

耳邊響起很久以前的聲音,遙遠而清晰,“以後我們每年都來這裏放煙花吧。”

她沒有去世紀廣場看春晚,那兒的風,太大,她一個人,太冷。

開學前她去看了唐姐。墓前的供臺上有一束迎春,還未太過枯萎,該是這兩天才放上去的。

☆、去留

很久以後,葉筱穎來找過喬雨微。

畢業離別的瘋狂充斥了整個七月。那一晚,喬雨微和她的同學在不見不散嚎叫。葉筱穎的班級也在那家KTV。

淩晨三點,她來包廂找她。

幾個男生正在吼《死了都要愛》,震耳欲聾。葉筱穎湊到喬雨微耳邊大喊,“我有話跟你說!”

她跟着葉筱穎走出了不見不散,來到一盞昏黃的路燈下。KTV的喧嚣在身後隐約可聞。

喬雨微抱着胳膊,低頭刮蹭着地面,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許久,喬雨微打破沉默,“說吧,找我什麽事,你我的交情,應該不需要話別。”

葉筱穎沉吟了幾秒,然後微笑,“其實,那個孩子不是宋明軒的。”

喬雨微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凝固,擡頭怔愣地看着她。

“我跟宋明軒分手的那天去了酒吧,被人侵犯,才有了那個孩子。我利用宋明軒的善良,讓他背負了所有。原本他幫了我,我該感恩戴德。可是我恨他,恨他也許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喬雨微,你知道當年宋明軒在醫院為什麽表現得那麽卑劣嗎?因為他要讓你徹底死心,徹底失望,徹底摧毀他在你眼中的光輝形象。只有這樣,你才會主動冷落他,遠離他,扼制他去幹涉你的戀愛你的生活的念頭;因為他不能做到主動去冷落和遠離你……”

“過去一年我都在想,喬雨微,你有什麽好,論身世,論樣貌,論才學,你一樣都不如我,你憑什麽跟我争?如今時過境遷,他也早已不知去向,我們三個人糾纏痛苦了三年,沒有人得到幸福,該放下了……”

喬雨微聽完這些話,按壓着內心翻湧的情緒,幾分冷漠地看着她,“葉筱穎,你有沒有想過,你當初并沒有多麽喜歡他,你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他對那個低進塵埃的我,比對那個高入雲端的你更上心?”

葉筱穎想起她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在後門小吃街,她從宋明軒的皺眉中讀懂了所有,卻忍不住想要毀掉,只因突然出現的喬雨微,讓他幾乎忽略了她的存在。

而事實上,那并不是她們第一次見面。只不過前幾次相遇,她只看見宋明軒,完全沒有注意到他身後的喬雨微。

葉筱穎的目光黯淡了幾分,“如果你見到他,幫我傳達一句‘對不起’。”然後轉身,走向那片喧嚣。

“你終于真誠了一次。”喬雨微對着她遠去的背影輕聲道。

……

于清雅和章魚丸一起去了北京,那座繁華與頹敗并存的城市。

喬雨微和夏晴朗留在了凇城。

他們有各自要等的人,只能停在原地。

九月,A大迎來又一屆新生。喬雨微站在噴泉邊,望着四濺的水花發呆。這時,聽到身後一段對話。

“美女,你能不能有一次跟上我的步伐?”

“我腿短,跟不上。”

“我已經夠慢了。你是長了雙螞蟻腿麽?”

喬雨微回頭,一個體型臃腫的女孩拖着行李箱呼哧哧跑到了駐足等她的男孩前面。

“這就對了,腿不夠,速度湊。”男孩對着女孩的背影嬉笑道。

喬雨微看着那兩個跳動的身影漸漸遠去,久久移不開視線……

☆、後記

懷恩的原型是一中。

一中有合歡樹,後竹園,蘑菇亭,環形教學樓。

一中有全市最漂亮的塑膠跑道和綠茵場(我是這麽以為的)。在它還是泥土跑道和天然草地的時候,我和室友每天下了晚課都會去溜一圈,夜跑的人很多,塵土飛揚。每一次月考過後,都會沿着周長四百米的跑道一圈又一圈地走路,從夕陽無限好走到月比秋水涼。在我并不充盈的中學記憶裏,一中的操場占據了一大片位置。

那個班級很多人的容貌我都忘了,但我記得每一個同桌的樣子。我換了很多個同桌,有網蟲,有書蟲,有體育特長生,有手工制□□好者。中學時代,同桌是一個很重要的存在,可以借來放哨,抄作業,下五子棋。凡是一個人不能完成的任務,都要借助于同桌。

同學中,我遇見過孟璐,遇見過明霞,遇見過于娜,遇見過戚可可,遇見過郭達,遇見過章魚丸。他們或單純,或偏激,或執念,是千百張同樣稚氣的面龐中最個性的存在。

喬雨微這個角色的靈感來源于大學時的一個(也許是兩個,也許是三個,我沒看清楚過正臉,所以不确定是不是同一個人)校友。當時我跟她住同一動宿舍樓,毫不誇張地說,每一次我上樓時如果她正好擋在前面而且還站在路中央,我側着身子都過不去。

不論何時在何地遇見她,她都是一個人,邊走路邊玩着手機,吉林的冬天室外零下三十度,冰天雪地也不例外。有時我很想湊過去看看她手機上到底有什麽,還是什麽也沒有。

在那個我上個廁所都要拉個伴兒的校園時代,她一個人走過了一個又一個四季。

我們不斷探求真愛,卻又不斷用各種标準加以設定與衡量,聖潔的庸俗。

我理解的愛情,是一種相看兩不厭相處皆自在的感覺。

每一個人都希望別人對自己從一而終,不離不棄。

每一個人都幻想刻骨銘心,矢志不渝的愛情。

然而,現實就是現實。

虛構文字和影視劇的存在,大概就是為了“實現”人們的幻想。

到了經歷了兩輪兒本命年之後的年紀,身邊陸續有姐妹面臨生孩子養孩子的問題。其中幾個沒房沒車未婚先孕。留在家鄉的還好,有老人照應。流浪外在的,遭遇這種問題無異于雪上加霜。

再美好的愛情,在現實面前,都落荒而逃,潰不成軍。

社會新聞裏每天都有數不盡的人間悲劇,疾病,戰争,歧視,陋習,天災,人禍。

入世之後的生活比當初想象的要醜惡許多,殘酷許多。

我在屢屢失業後沒有跳黃浦江的唯一原因,就是看到這世上永遠有人比我更慘,我連抱怨的資格都沒有。

只要你依然活着,就必須相信明天會更好。共勉。

2017.1.7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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