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聽說緊密的擁抱會令人感到安全
鹿鳴澤有些迷茫,他暫時不想回诶裏克那裏,也不想面對任何人。他撥開奧斯頓的手,獨自走出船艙。
鹿鳴澤趴在欄杆上往遠處看,奧斯頓在他身邊停下,也學鹿鳴澤的樣子趴在欄杆上。鹿鳴澤伸出手想感受一下氣流的流動,但是什麽都沒有——宇宙裏怎麽可能有流動的氣流呢。
“宇航船外面有一層電離負氧膜,可以阻止裏面的氧氣跑出去,但是同時能允許呼吸出來的二氧化碳排出,所以我們可以在宇航船上自由呼吸。”
鹿鳴澤沉默地點點頭,這個世界的科技水平非常發達,發達得像地球上看過的科幻小說,但是再想想斯諾星……連煤氣罐都沒有!
鹿鳴澤猜,大概除了斯諾星,再沒有哪顆星球會落後成那種鬼樣子吧。
“這種電離負氧膜有一個優點,我很喜歡,它不會遮住光,可以讓來自遙遠星辰的光透過來。”
鹿鳴澤聽着奧斯頓給他講這些感興趣的東西,心境慢慢平複下來,置身于廣袤無垠的宇宙中,一眼望去只能看見黑暗,但是再仔細看,會發現在黑暗裏,還藏着一些星星。他忍不住笑了笑:“是哈,誰發明的,厲害,真是個不錯的發明。”
奧斯頓見他失去平時意氣風發的嚣張勁頭,莫名有些生氣,鹿鳴澤軟軟地趴在欄杆上,頭發也軟軟地蓋住眼睛,好像喪失了一切沖勁兒。他現在就像個受挫的小孩子,又無奈又沮喪,奧斯頓甚至覺得看到了那樣的場景——鹿鳴澤無數次想沖破身邊無形的枷鎖,但是抗争了很久,最終又被緊緊裹住,套牢……然後他縮在那個柔軟堅韌的殼子裏,再也不會産生絲毫對抗它的想法。
奧斯頓嘆口氣,伸手在他腦袋上揉了揉——是比想象中還要柔軟的觸感。鹿鳴澤的頭發非常軟,而且濃密,卷卷的蓬松的一個球,太好摸了。
鹿鳴澤被摸了兩下沒反應,沒想到對方卻上瘾了似的,搓起來沒完,他不樂意地撥開奧斯頓的手,嘟囔着換個邊把臉趴在胳膊上:“幹嘛呀……”
——把後腦勺朝向他的這個角度看起來,反而更想揉了。
奧斯頓沒忍住,突然笑了一聲:“需要擁抱一下麽?”
鹿鳴澤把臉扭過來莫名其妙看向他,奧斯頓就朝他張開手:“過來。”
“莫名其妙!”
他又把臉轉回去了。
奧斯頓嘆口氣,直接從後面把鹿鳴澤抱緊緊,下巴抵着他柔蓬松軟的頭發順着鬓角輕輕蹭過去,臉直接埋在他脖頸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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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鳴澤被奧斯頓這一系列動作整懵了,這是他們第一次在清醒的狀态下有這種親密的擁抱——還、還是從後面抱上來的。奧斯頓感覺到鹿鳴澤身體的僵硬,他便輕輕環住他的腰,掌心撫着胸腹下移,緩緩收緊手臂,把他整個人都勒緊,鹿鳴澤感覺自己好像被一張大毯子包住了,甚至被抱得有些喘不過氣。
奧斯頓便趁勢在他耳邊說:“以前仿佛在哪裏讀過這種消息,緊密的擁抱會讓人感到安全。你有感覺到安全嗎?”
鹿鳴澤被他噴在耳邊的氣息撓進心裏,不自在地甩了甩頭。
“沒有?看來還是不夠緊。”
鹿鳴澤就覺得身上朝着的手像蛇一樣慢慢纏緊他,把他連着身體和兩條手臂一起抱住,鹿鳴澤根本沒辦法動彈。
“喂……”
奧斯頓趴在鹿鳴澤肩膀上,側過頭,以很近很近的距離看着他,鹿鳴澤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他下意識往後避開,淺色的睫毛不由自主快速眨了幾下——那誰誰不是說過,靠得這麽近的距離,不是要打架,就是要接吻麽?
打架……肯定是不會打的,那就是……
鹿鳴澤緊緊盯着他的臉,手在身側握緊——等等,為什麽會發展到這個階段,他是不是漏了什麽事情?跳過去哪個場景?
鹿鳴澤腦子裏面像漿糊一樣亂七八糟,他能做到的只有看着奧斯頓的臉,呼吸幾乎都快停了——要、要來了……等等,不會吧,明明之前連發情期都沒有破功,現在怎麽突然……
這不會是傳說中的用身體安慰?其實要不要告訴他自己沒那麽脆弱根本不用……不過卻是個好時機啊。
鹿鳴澤費勁地吞了吞口水,奧斯頓卻突然笑了一下,他松開手,在鹿鳴澤額頭上輕輕一彈:“看你的反應,還真是會令人感到安全。”
“……別胡說八道了,快松開我。”
鹿鳴澤回過神後掙脫開奧斯頓的胳膊,撐着下巴把臉扭到一旁——搞毛啊這個人,是不是有病……
奧斯頓站在離鹿鳴澤很近的地方,跟他一起看着遠方的天空:“接下來打算怎麽做?”
鹿鳴澤撓撓頭,嘆口氣道:“去砍了曼格斯。”
奧斯頓沉默了一下:“這時候還顧得上洩憤?”
鹿鳴澤皺起眉頭:“早知道曼格斯這麽不靠譜,就不該選他做頭領,至于其他人……無話可說,跟他們談事情太累了,不如直截了當先斬後奏。”
奧斯頓笑了笑:“也算一個不錯的辦法。 ”
他頓了頓,又說道:“但是,你就沒想過別的辦法嗎?”
鹿鳴澤疑惑地看向他:“什麽意思?”
奧斯頓嘆口氣:“世界上有很多種人,有的是将才,有的是帥才,有的是天才,還有的是庸才。”
奧斯頓見鹿鳴澤還是不解,又繼續說:“但是世上沒有一個人是完全無用的,每個人都會有适合自己的位置,在我看來,庸才反而是這幾種人中最好控制的一種,尤其是那種為了蠅頭小利趨之若鹜的庸才。”
鹿鳴澤終于聽明白了一些,他是在指托比他們幾個?
鹿鳴澤從來沒想過要控制別人,奧斯頓口中的“人”仿佛不再是“人”,而是武器,或者說棋子。奧斯頓是下棋的人,他也想将自己變作下棋的人。
奧斯頓仿佛知道鹿鳴澤心裏想的什麽,他說:“對某些人,講道理不如講錢來得有用,這不是殘忍或者自大,而是禦人之術。”
“但是我從來沒想過要利用任何人,我也不想……我把他們當朋友。”
“那他們把你當什麽?”
鹿鳴澤猛地擡起頭看向奧斯頓:“我答應跟你合作,可沒答應所有的事都聽你的,你說的……我做不到。”他又不是上帝,怎麽能理所當然地将自己放在高人一等的位置?
鹿鳴澤低下頭,雙手探出欄杆,疊放在一起,奧斯頓突然伸出手,将手輕輕壓在他的手背上,鹿鳴澤條件反射想抽回手,卻被奧斯頓慢慢握住。他輕聲說:“你如果不這麽做,反而是害了他們。這些人沒有是非觀念和遠瞻性,只有眼前利益,如果任其發展,只會導致滅亡。”
鹿鳴澤握了握手,終究還是沒把手收回來:“或許有別的辦法解決……”
“那你自己又是如何解決的呢?憤怒,發脾氣,疾言厲色?作用呢?”
鹿鳴澤轉頭看向奧斯頓,這次對方完全沒給他留面子:“作用為零,喔……或許是負,你已經引起了他們的不滿和反彈,沒有人喜歡被當成傻子。”
“你說這話好意思嗎……”
把別人當傻子的分明是這個家夥吧!不但把人當傻子,還把人當棋子。
“但是不管你的心有多好,用意有多善良,對白癡來說,都沒有一句軟話好用。有些人,就是喜歡吃甜蜜的毒藥,而拒絕苦口的良藥。我說了,他們不能明辨是非,那不如由你來替他們分辨是非啊。”
奧斯頓說這些話的時候完全沒有心理障礙,看得出,他經常做這種事,經常把人當棋子使——他對于收買人心、禦下之術,貌似非常擅長。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鹿鳴澤神色有些緊張,但是他還是點點頭。
“現在我要告訴你另一句話——憐惜炮灰,就是對大局的不負責任。”
“炮灰……”
奧斯頓輕輕松開他的手,面色淡然,唇角帶着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沒錯,炮灰,他們注定是歷史的犧牲者。”
他說完又笑道:“呵呵,開玩笑的。應該說,他們是歷史的創造者,歷史的豐碑将永遠銘記他們。”
鹿鳴澤感覺自己手心滲出了一些冰涼的汗水,他第一次感覺到了奧斯頓這個人的可怕之處——他巧言善辯,冷酷無情,殺人根本不用刀。
鹿鳴澤突然想起那句話,最可怕的不是有人面對面要殺你,而是你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麽死的。
“覺得我可怕?”
奧斯頓看着鹿鳴澤,突然開口問道,鹿鳴澤下意識握緊雙手,奧斯頓皺了皺眉頭,他似乎有些苦惱——或者說是懊惱,他大概在想,不應該過早地在鹿鳴澤面前這樣暴露自己。
奧斯頓把頭轉回去,望着廣袤而黑暗的宇宙,深深嘆口氣。
他好像并沒有跟鹿鳴澤說話,而是自言自語:“每次都是這樣,我每次說實話都會被人覺得可怖,逼得我不得不撒謊,裝作溫柔,紳士,高尚,莊嚴……但是他們喜歡的并不是真正的我,我只是作出令人喜歡的模樣而已。唔……或者我說錯了,并非只有白癡才喜歡吃甜蜜的毒藥,這是所有人類的共性?”
鹿鳴澤突然覺得這孩子活得也是挺累的,明明擁有這麽多危險的想法,每次發言都直指罪惡的人性……可想而知他周圍的人該有多擔驚受怕。
鹿鳴澤突然想起奧斯頓曾經說了一個前言不搭後語的孩子的故事,那個故事太抽象了,細節他記得朦朦胧胧,但是如今卻不由聯想到奧斯頓身上——他不會從小就這樣吧?
不愧是有反社會罪的人啊哈哈哈哈哈,腦後會不會天生有反骨?鹿鳴澤迷信得很,他立刻就往奧斯頓後腦勺上看了一眼,發現他連後腦勺都非常漂亮,也看不出來有沒有長反骨,當然,就算長了他也認不出來,他又不是算命的。
奧斯頓在他旁邊肉眼可見地陰郁下來,嘴角都勾不起來了,鹿鳴澤他不知道怎麽安慰他,但是轉念一想,人家說得好像确實沒錯,做大事的哪個不是一将功成萬骨枯……能跟他說到這份上,也算仁至義盡了,好歹他還告訴他,怎麽能這麽歧視人呢。
鹿鳴澤心裏有些愧疚,他糾結半天,終于還是擡手拍拍奧斯頓的肩膀,然後哥倆好似的用力擁住他的肩膀:“沒事兒……那個,你以後想說了,就跟我說,我不會那什麽你的。”
奧斯頓立刻把臉扭過來,微笑:“不會離開我的?”
鹿鳴澤嘴角一抽:“這話有點不對勁吧……”
“啊?哪裏不對勁?”
鹿鳴澤見他滿臉疑惑又單純的表情,摸摸鼻子:“……算了,沒什麽。”
奧斯頓馬上伸出手摟住鹿鳴澤的腰,然後把腦袋靠在他肩膀上:“記住你自己說過的話,我也會記住的。阿澤,我已經決定最相信你了,你可不能騙我。”
“……”還是覺得哪裏不對勁啊。
“鹿!”
正在鹿鳴澤糾結萬分時,身後突然有人來了,他馬上松開奧斯頓的肩膀轉過身去,見曼格斯帶着一夥人朝這邊走過來。
鹿鳴澤皺着眉頭看向他:“我還沒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門了。”
他又掃視曼格斯身邊的幾個人幾眼,輕蔑笑道:“跟我玩兒群毆?”
畢竟以前大家曾經是街坊鄰居朋友親戚,除了曼格斯以外,其他人都有或多或少的不自在。
曼格斯冷笑着看向鹿鳴澤:“麻煩你認清現實,認清在場的,誰才是頭領。”
“是你?那又怎麽樣?”
曼格斯接着說:“我現在就要以頭領的身份,将你趕下船。”
他說完瞥了鹿鳴澤身邊的奧斯頓一眼:“不,是你們,一起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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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