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比你喜歡偷情還重口?”
木頭似的杵在這裏,鹿鳴澤實在覺得自己有些多餘,人家父子兩個聊天說話,他一個外人站在這裏幹什麽。別說他對他們家的事不感興趣,就算真感興趣,那也不能正大光明地聽啊,他可以去樓上偷偷聽,不需要這種第一排頭等座。
鹿鳴澤斜着眼睛幾次三番暗示奧斯頓,對方都跟沒看見似的,好像鹿鳴澤真的是棵聖誕樹。
他一言不發,面帶微笑地看着坐在對面的人,而尼古拉斯公爵也是個沉得住氣的人,兩人打過招呼之後,他就沒有再說過話,傳說高手過招就要先從眼神過招,鹿鳴澤離得這麽近,甚至能感覺到他們之間的火花……啊呸。
其實有些奇怪,奧斯頓這個人明明很會察言觀色,就連他都看出來他爹不希望有人在旁邊打擾他們的談話,奧斯頓怎麽會看不出呢?
這人是故意的吧,尼古拉斯公爵越不想他在旁邊,奧斯頓就偏要讓他在旁邊,怎麽比他中二時期還叛逆。
不知道過了多久,鹿鳴澤幾乎神游天外,尼古拉斯公爵才終于開口,他将視線轉向鹿鳴澤,掃一眼:“這是你的學生?下屬?”
鹿鳴澤身上還穿着軍校的制服,本家也知道奧斯頓回去格拉斯哥當教官的事情,所以很容易猜到鹿鳴澤的身份。
“算是。”
“那麽就請他暫且回避吧。”
鹿鳴澤一聽頓時如釋重負,剛要說是,卻被奧斯頓截斷,對方換了條腿壓在另外一邊膝蓋上:“不必了,他是我的人,我的事情他将來都會參與。公爵想說什麽,可以直接說,也免得再解釋。”
這個答案有些意外,或者說,至少對于奧斯頓是非常意外的。尼古拉斯公爵對奧斯頓有一些了解,聽他這樣說,又開始重新打量起鹿鳴澤,帶上一點審視的意味。
鹿鳴澤很緊張,不知道為什麽他們的談話中心就變成了自己,他條件反射夾緊臀部肌肉,站得筆挺,一副接受長官檢閱的樣子。奧斯頓意味不明地瞥他一眼,像在罵他沒出息……
靠,他對他爹尊敬點,他還不願意了!什麽人啊。
不過奧斯頓介紹他好像是以“親信”的身份介紹的,貌似确實……在跟Boss關系不怎麽好的爹面前,他這個“親信”根本不用刻意讨好對方,總之不會有交集。
可能壓力越大的時候腦洞就越容易變大,鹿鳴澤不知道為什麽對奧斯頓的介紹有點不滿意——正常劇情不是應該對他爹介紹一下他們倆在交往啊之類,扯出他的性別問題,然後引發一系列關于傳宗接代的争執嗎?
說好的霸道侯爵愛上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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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鳴澤腦子裏上演着一個接一個詭異的狗血愛情故事,奧斯頓和尼古拉斯公爵的談話中心點卻已經轉移。
尼古拉斯公爵面無表情地看着奧斯頓:“據說,你已經打算向軍事法院提案,要廢除貴族的行政特權。”
這句話仿佛一個驚雷,把鹿鳴澤的注意力完全吸引過來,他眨巴眨巴眼,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廢除誰的行政特權?貴族?奧斯頓他們家不就是貴族嗎?他幹嘛廢除自己的特權,傻了嗎。鹿鳴澤覺得腦子有點轉不過來,他必須抛開“奧斯頓是貴族”這個前提,才能去考慮事情的真相,然後越想越覺事情不那麽簡單——如果奧斯頓不是在開玩笑或者他離解偏差,那他可算得上貴族中的叛徒了,他是想跟全天下貴族作對麽?
奧斯頓仿佛已經料到對方來意,面對如此單刀直入的詢問也沒有露出絲毫意外表情,他微微垂下頭笑着說:“目前只是一個計劃而已,公爵就得到了消息,即使身于這種處境,您的耳目也非常靈通。”
“不要說這些廢話,你只需要回答,有,還是沒有。”
奧斯頓突然笑出聲:“我沒有義務回答您關于工作的問題,尼古拉斯公爵,您如今在聯邦政府沒有任何職務,而我,才是現任監察官。”
——奧斯頓在他父親面前鋒芒畢露,鹿鳴澤在一旁都感覺得到他毫不掩飾的殺氣,不知道直面這種殺氣的尼古拉斯公爵什麽感受。
尼古拉斯公爵不愧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面對這種大逆不道的質疑竟沒有跳起來打他一耳光,他沒說話,看着奧斯頓微微眯起眼睛。鹿鳴澤注意到他這個動作跟奧斯頓情緒波動的時候一模一樣,真不愧是兩父子。尼古拉斯公爵作為一個政客的修養不比奧斯頓差,即使被兒子當面攻擊自己的弱點,也沒有暴跳如雷。
他只冷冰冰地看着奧斯頓:“你在與所有的貴族為敵,要知道,貴族手中掌握的不僅有政治資源,還包括經濟和兵權。他們不會放過你,我也是。到現在,到底有多少人為了你而死,你自己明白。”
鹿鳴澤聽得滿頭霧水,每個字都聽得懂,卻覺他們話縫兒裏還藏着深意。
奧斯頓不再接招——沒有反駁,更沒有解釋,好像默認了對方對自己的評價,也在無聲地抵抗——他仍然會繼續這樣下去,不會做任何改變。
尼古拉斯公爵說完這些話後便站起身,把外套挂在自己手臂上,他轉過身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微微回過頭:“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不要連累尼古拉斯家族。”
鹿鳴澤看着尼古拉斯公爵走遠的背影忍不住皺起眉——且不說他們父子之間的氣氛到底像不像真的父子,即便關系不親密,至少該有點自然而然的親情流露,但是他們兩個之間……別說親情,鹿鳴澤甚至覺得他們更像仇人。
他就差直接指着奧斯頓的鼻子說“喪門星”,奧斯頓此時正是處于一種衆叛親離的絕境。
尼古拉斯公爵徹底離開侯爵府邸之後,鹿鳴澤才走到奧斯頓身邊——見證了這種父子反目的尴尬場面,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說安慰的話吧,奧斯頓肯定會覺得沒面子,不說話吧,又顯得他太薄情寡義。
……媽的,不然他還是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
“呵呵。”
瘋了瘋了,居然還能笑得出來,奧斯頓一定是氣瘋了。鹿鳴澤立刻打消了剛剛的念頭,現在把他一個人扔在一邊,太不是人。
鹿鳴澤只好硬着頭皮走上去,把手搭在奧斯頓肩膀上:“那什麽……餓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奧斯頓此時才回過神似的,他看着鹿鳴澤眨巴一下眼睛,總覺得可憐兮兮的:“爆炒牛筋?”
……一張嘴就不可憐了。
“大早晨的吃這麽重口合适嗎?”
奧斯頓勾起嘴唇,把鹿鳴澤帶進懷裏笑着湊近他:“比你喜歡偷情還重口?”
“……”
奧斯頓見鹿鳴澤臉色變來變去,忍不住低下頭在他額頭上親一下:“走吧,吃飯去,吃過飯今天還有得忙。”
“有特別的安排?”
奧斯頓未置可否,拉着鹿鳴澤去餐廳,等兩個人都坐下了,他才開口:“剛剛我跟他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吧?”
鹿鳴澤猶豫了一下,點點頭,他本來覺得奧斯頓丢了面子,不想刻意提起,卻沒想到他倒是自己提起來了。
奧斯頓向後倚進椅子裏面,雙手放在身前:“這就是我一直在做的事情,貴族占有了太多的政治資源,已經讓聯邦政府的權利分布極度不平衡,只規範總統及其候選人的行為已經不能平衡權利,必須削減貴族的勢力。”
鹿鳴澤看着奧斯頓許久,突然覺得自己以前心胸太過狹隘,他只看到奧斯頓是個陰險狡詐,慣用陰謀謊言的人,但是他并沒有看清對方真正的目的是什麽。奧斯頓為了平衡這個社會的權利,甚至将他自己也放在了炮火集中的端口,要裁撤貴族權利,那麽奧斯頓就會首當其沖成為改革的犧牲者。
他甚至無法用大公無私來形容這個人,自己往自己身上開槍,他別是個傻子吧。
奧斯頓見鹿鳴澤久久沒有說話,不由笑着問:“為什麽這樣看着我?”
鹿鳴澤滿臉複雜:“那你呢?你以後就不做監察官了嗎?”
奧斯頓攤開手:“當然,當所有的權利都處于一個動态的平衡,能夠做到真正意義上的互相牽制,我這個監察官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鹿鳴澤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拿起小圓遞過來的面包咬一口,慢慢咀嚼,他吞下面包之後才問:“你父親說……你害了很多人,是因為這個嗎?”
奧斯頓無所謂地笑了笑:“變法總會有犧牲,以前是他們,明天或許會是我,與歷史比起來,個人的犧牲不足挂齒。”
“我們都是歷史的石子。”
他絲毫沒有表現出愧疚,他不但覺得別人的死微不足道,就連他自己的生死,也只是他所謂“變法”的一顆棋子,随時可棄。
鹿鳴澤突然覺得氣憤,其實他作為平民百姓,誰當權對他來說真的無所謂,什麽自由平等……也無所謂,只要當權者別把他們逼上絕路,他就覺得……
“阿澤。”
奧斯頓突然握住鹿鳴澤的手,他一擡頭,對方正用那雙灰色的眸子溫柔地看着他:“權利不平衡,有很多弊端,有些弊端是隐藏的,還沒有顯露出來,有些卻已經初露頭角。你還記得斯諾星的事情吧。”
鹿鳴澤一下子熄了火,他的抱怨說不出口——沒有制衡,當權者不會往他所想的“最低标準”去做,讓他們活下去就行了?不,他們才不會考慮這些,他們不會把這些看不見的平民百姓當成人,因為人都是自私的,他如何保證每個當權者都像奧斯頓一樣仁慈明智?
只有改變體制,才能從根本上解決矛盾。
“我的生活時時刻刻都有危險,這不是杞人憂天,而是真實的,想弄我死的人太多了。我也并非神明,擁有不死之身,如果有一天我不幸……希望你能繼承我的意志。”
鹿鳴澤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對方說“希望你繼承我的意志”時,就像說“今天早飯吃面包片”一樣輕松——為什麽要給自己插這種旗?!
鹿鳴澤受到了驚吓,他急忙把手從他手底下拽回來,然後手忙腳亂地拿刀叉切火腿:“不……我對你們聯邦政府沒有歸屬感,他們死活關我屁事!”
他切了一塊粉色的火腿放進嘴裏,用力嚼幾口,然後慢慢放慢速度:“你還是好好活着吧,我會保護好你的。死你這樣一個領袖級別的靈魂人物,你想做的事也就離失敗差不多了。”
——人的生命,不是平等的。尤其在變法之中,如果奧斯頓真的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壯烈了,那他們這些小魚小蝦還折騰個屁,根本沒機會折騰了。
奧斯頓突然笑了笑:“我只是說一個比較極端的情況而已,別緊張。你說的都很對,但是我不可能永遠活着,改變社會體制更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所以我必須培養繼承人,到時候即便沒有我,還會有另外一個靈魂人物站出來,我們的意志永遠不會被磨滅。”
“那個靈魂人物不會是我!”
鹿鳴澤大聲打斷他:“我……我不行,你別想了!你愛找誰找誰去。”
奧斯頓看着他良久,終于嘆口氣表示妥協:“不說了,吃飯吧。”
奧斯頓的話讓鹿鳴澤受到很大驚吓,當他是孔明啊?!白帝城托孤嗎?!他飯都吃不進去了!
奧斯頓的麻煩很快就來了,當天下午,鹿鳴澤一打開電視機,就看見裏面黑色加粗的字體在屏幕上滾動——現任監察官長利用職務之便接收大量非法移民,妨害社會安全。女主持還在那兒說“目前已有可靠消息報道,非法移民對一部分正常市民的生活産生了極大影響,是否危害到正常市民的人身及財物安全,還需進一步調查。”
鹿鳴澤愣了愣,猛地想起這說得就是斯諾星的事。
但是為什麽是“非法移民”,再怎麽他們也該算作“難民”啊!而且大部分青壯年勞力都被奧斯頓安排進了軍隊進行管理,剩下的老弱婦孺,怎麽看都像會被危害的人,而非危害他人的那撥。
但是鹿鳴澤知道,不代表普通市民知道,陌生的非法移民湧入自己生存的環境,正常人肯定會産生驚恐情緒,而這種情緒很快就會變成對奧斯頓的怨恨,最終只會導致一種結果——粉!轉!黑!
奧斯頓這是要完蛋的節奏!
“胡說八道!”
鹿鳴澤狠狠關上電視,心中憤懑難平,他沒想到奧斯頓原來每天都在這種風口浪尖上沖浪,再想想自己每天在軍校裏過得這麽安穩,而且說到底,他還是被斯諾星上的人連累,如果不是這樣,他的政治背景可是潔白無瑕,毫無污點的。
鹿鳴澤突然對他産生了一種微妙的愧疚感……
他一轉頭,發現奧斯頓正抱着手臂站在門口,面帶微笑地看着他。
“奧斯……”
鹿鳴澤下意識往前走一步,他猶豫了一下,臉上還是帶出些焦躁:“還笑!虧你笑得出來,這……這怎麽辦!”
奧斯頓笑着走過來,然後對他伸開手臂:“過來。”
鹿鳴澤猶豫一下,走過去給他一個擁抱,奧斯頓抱住鹿鳴澤的腰,将下巴貼着他毛絨絨的鬓角輕輕磨蹭:“他們按捺不住了。”
鹿鳴澤愣了愣,只聽奧斯頓繼續說:“但是,這才是我們反擊的最佳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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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