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十五朵霸王花

那日李嬌将宮中的銅鈴悉數扯了下來, 太後本就氣急,忽又聞疫病可治,當場便昏厥過去。

她此一生已經沒甚指望了, 只能盼着自己的兒子能有出息些,可卻被那庶子弄斷了腿!

她心中氣極亦恨極,只恨不能将那庶子弄死!

燕昭是這世上她最記挂的人,可是幾日之前卻忽然告訴她,不想再跟燕寒時争鬥了, 他這輩子已經沒有了雙腿, 并不想一生都在詭谲裏沉浮。

她只氣的罵他不孝, 可這次無論她再說什麽, 燕昭都只是沉默,最後只說了一句母親保重,便離開了。

“太後,您快喝了藥吧, ”阿雅端着藥湯,小心哄着。

姒太後揮手将藥碗打落,“滾開!”

碎碗落地, 宮人忙跪在地上, 阿雅擡頭, 見姒太後滿目憤怒,道:“太後,您的身體若是出了什麽差錯, 大王子知道了也只有開心的份,便是不為了您自己,也不要讓大王子看您的笑話啊!”

姒太後狠狠喘息幾聲,忽道:“那庶子怎會有這般好運氣!如今你聽聽外面是如何說的, 全都是誇贊,竟都忘記了這庶子克母殺父的事實!”

“如今宮中上下都傳遍了,他有意要立李嬌為王夫人,李國雖然落敗,但是李嬌背後可有個掌握兵權的舅舅,娶了她便是如虎添翼,往後再想對付他可就難了!”

她狠錘了下床榻,“去傳蘭月過來。”

姒蘭月是姒太後的侄女,亦是姒奎的女兒。而她身為姒家的女兒,卻對燕寒時心生愛慕,幾次求姒太後指婚,皆被姒太後拒絕并送出了平陽城。

可這次召她回來,則是因為姒奎入獄,姒蘭月連忙進宮去求了情,本來該判重刑的姒奎竟被放了出來。

如此,可見燕寒時心中對姒蘭月亦是存着情分,既然蘭月喜歡,她這個當姑姑的便如了她的意。

到時候,枕邊人是她的親侄女,那庶子還不是任由她拿捏?

姒太後冷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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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嬌坐在桌旁,端起一盞茶飲下,饒有興致的看着上首的姒太後。

“好久未曾見你了,怎的這麽瘦了?”姒太後握住姒蘭月的手,好一番心疼,這才對着李嬌道:“公主還未見過蘭月,她與你一般大小,往後啊你們二人正好說說話解解悶!”

姒蘭月淺淺一笑,“耳聞已久,如今一見公主,果知傳聞不假。”

她身穿淡黃色襦裙,身姿窈窕,語氣輕柔,雙眸靈動,靠近李嬌時,更是帶着股若有似無的薔薇花香。

她的五官雅致,讓人覺得舒服極了,尤其是彎着眼睛笑時,更是讓人移不開眼睛。

“蘭月姑娘,”李嬌盯着她的面容,亦笑了一聲,“我亦有耳聞。”

眼前這人,分明就是金鳳殿上挂着的那副畫像中的女子,果真如畫上那般,嬌嬌弱弱,惹人憐愛......

姒奎死罪已免,但活罪難逃,如今已剝去了大将軍的職位,只是一庶民,而姒蘭月也由管家小姐變成了黎民百姓,稱呼她一聲姑娘,已是尊重。

姒蘭月聽到後,神色一頓,但聽到李嬌的後半句話,臉色一喜,她忙低下頭,生怕被人看了去。

她與李國這位公主并沒有交集,李嬌來燕國時,姒蘭月已經被送出了平陽城,但是她一直差人打探大王的消息,而後就聽到了他将李國公主帶回來的消息。

李國這位大公主,端莊聰慧、容貌昳麗,向來九州聞名,她聽到消息時,哭了許久,後來才得知,大王并未将她納入後宮,這才放下了心去。

後來父親入獄,她才得以被接回平陽城,雖然對父親的所作所為很是不滿,可到底是生養她的人,只能去求情。

連她自己都沒有想到,燕寒時竟然很快便同意了。

——他果真,是念着往日的情分的。

可除了那一日她進宮求情外,再也沒有碰見過男人一面,他果真是惱了自己。

又聽聞人人皆誇贊他,她為他感到開心,為他終于不被人厭棄而歡喜。

他會是個好大王的,姒蘭月從小就知道。

“大王他、他跟你說起過我?”姒蘭月眼中難免歡欣,一時忘記了規矩,脫口而出。

李嬌還未回話,姒太後便已上前,不動聲色的看了姒蘭月一眼,後者連忙将頭低下去,再不敢多說。

“真是兩個好孩子,”姒太後笑看着兩人,“蘭月自小便跟在我身邊,對王宮甚是熟悉,公主往後大可以讓蘭月帶着你逛一逛,宮中有好些好玩的地方呢。”

姒蘭月點點頭,“公主吩咐一聲便是。”

李嬌只是笑一笑,并不回話。

她今日前來,只是想看一看太後這病是真的還是假的,明明那日将她氣的昏厥過去,一醒來竟然又來找她,明明她與太後已撕破了臉,可沒想到這人臉皮忒厚!

不過今日一見,特別是看着她泛白的臉,心中便覺得舒暢。

只想着快些回去,也要給燕寒時說一說,他們竟還有這樣大的本事,将姒太後真給氣病了!

李嬌在心中惡劣的想道。

“蘭月跟大王也是青梅竹馬,姑姑記得你小時候還與我說要嫁給大王呢!”姒太後頓了下,看向李嬌,“公主你說說,蘭月與大王是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若是蘭月嫁進宮中,正好也與公主做個伴!公主你說是吧?”

聞言,姒蘭月擡頭,目光殷切的看向李嬌。

“嗯?”

李嬌只覺得太後這問的莫名其妙,姒蘭月與燕寒時相配不相配又如何?那莽漢現在喜歡的人是自己,但凡他分出一點心去,李嬌便再不會理他。

且他本就知道自己的脾性,定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太後的目的只可能是激怒她,離間她與燕寒時,好成全了姒蘭月跟他......

李嬌心氣不順,便沒有了好臉色,只冷笑一聲,“蘭月姑娘與大王配又如何,不配又如何?若是姒太後想要大王娶蘭月姑娘,該去問大王才是,我說了可不算。”

“——你!”姒太後沒想到李嬌會這麽直接的頂撞她,臉色唰一下就白了。

“太後今日喚我來此,若只是問這個的,那我也告訴了您,既然沒事,那我便告退了。”

李嬌扯了下嘴角,亦對着旁邊怔愣的姒蘭月露了個甜美的笑容,轉身離開。

“公主,公主你等等!”姒蘭月追了出來,小跑跟在李嬌身後。

“蘭月姑娘還有何事?”李嬌皺眉,已是不悅。

姒蘭月低頭,猶疑幾息,這才開口,“公主,我知道大王有意立你為後,可、可你願意嫁給一個心不在你身上的人嗎?苦的還是你啊!”

“你這是什麽意思?”

“大王之前的事情,想必公主也有所耳聞,他因生來便被大巫斷言兇煞,宮中沒有人敢靠近他,”姒蘭月頓了下,浮現出笑意來,“我一開始也很是害怕,可是瞧見他被一群寺人圍打,便也覺得他也只是個比我大不了多少歲的人,怎能被這樣對待呢?于是我便将他救了出來,那是我們第一次相見,也是從那以後,我成了大王唯一的朋友......”

說起燕寒時來,姒蘭月滿臉的溫柔,語氣也是輕輕。

便是女人這副模樣,讓李嬌瞧着只覺得心中憋悶,說不上來的感覺,只想着亂發一通脾氣才好。

她不想聽這兩人之前的關系是如何如何好,打斷道:“你追出來就是要跟我說這個事?”

李嬌也只是看起來嬌柔些,尤其那雙水潤的眼睛,更是将她襯得無辜又單純,可只要是與她說過話的,都能知道她的脾氣有多壞,往往一句話說不對便能将她惹怒。

姒蘭月大概是長這麽大,從未被人用這般厭惡的表情看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只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我便走了,”李嬌剛要轉身,又停住腳步,回頭看向姒蘭月,笑得溫柔極了,“蘭月姑娘若是喜歡大王,便去找他說去,你還有你的姑姑,總是來找我做什麽?難不成跟我說了你們倆有多般配、你們倆此前有多好,燕寒時還能娶了你不成?”

“你、你怎能直呼大王的名姓!”姒蘭月驚呼道。

“我叫他的名字又怎樣?”李嬌顯然還不清楚,她的胸中已被怒火充斥,語氣沖的很,“我便是叫了你又能怎樣......吶,他來了,你去找他說去啊。”

自從李嬌答應了他,燕寒時恨不能每日都與她在一起,就連處理政務亦去她的房中。

哪怕公主對他的态度依舊兇巴巴的,他仍跟吃了蜜一般,便是她再打再罵,也只想着挨着她.....

今日聽姒太後又召她去芳華宮,本以為李嬌會拒絕的,可她竟然去了。

他心裏自然不放心,待相邦離去,這才匆匆趕來,隔的很遠便瞧見了公主,他的腳步加快,離得近了,卻發現公主在瞪自己。

——如此,可是在芳華宮受了委屈?

“公主,”燕寒時三步并作兩步,直走到李嬌的面前,本想着伸手去牽她,可女人卻将手背在了身後,一臉怒容,他并不知曉發生了什麽,只得小聲問道:“公主別不說話,是我哪裏惹到你了嗎?”

男人的語氣透着股小心翼翼,表情委屈,顯然因為李嬌沒給他牽手,讓他心裏難過極了。

李嬌将目光移開,“沒事。”她往旁邊移了一步,下巴微擡,滿臉倨傲,“蘭月姑娘有話與你說。”

姒蘭月上前,“大王。”

她低着頭,只敢用餘光去看男人的袍角,他站在她的面前就讓她羞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怎麽在這?”燕寒時掃她一眼。

“姑姑生病,我進宮來照料,”姒蘭月小聲解釋道,忽又向燕寒時靠近一步,“大王事物繁忙,我一直想要感謝大王,家父一時鬼迷心竅這才做了錯事,還好大王寬宏大量這才饒他一命......”

姒蘭月擡起頭,雙眸湛亮,滿心滿眼皆是男人的身軀。

燕寒時冷哼一聲,“不過是看在之前你幫我的份上。”

姒蘭月見他神色冷淡,一時落寞,剛要開口解釋,一旁的李嬌卻道了一句“我身子不舒服”,轉身便離開了。

她心底暗喜,一直未能與大王單獨見面,或許等她表明心跡,大王便能像從前那般對她,可不等她的笑意露出,面前再無男人的身影。

“大王他.....”姒蘭月神色怔愣的看着燕寒時的背影,見他大步上前牽住了李嬌的手,眼中忽的就湧上淚珠來。

“姑娘,咱們回去吧。”

“可是、可是我才是與他一起長大,我與他的情分,難道還比不過李國這位公主嗎?”

婢女嘆息一聲,“姑娘您忘了,大王曾去李國當過質子好多年,許是那時喜歡上了李國的公主。而您呢,姒太後與夫人皆厭惡大王,連帶着您也被關在家中,小時的情分,也只您記在心中了!”

“喜歡她?那......那我呢?”臉上的淚珠一顆接一顆湧出,姒蘭月大哭了起來。

這是她從小就喜歡的人啊。

燕寒時上前抓住李嬌的手,大呼道:“你今日是怎麽回事?可是姒太後為難你了!你與我說,我給你撐腰呢,莫要賭氣氣着自己!”

男人緊皺眉頭,雙眸含情,正擔憂的看着她。

李嬌本想将手抽出來,可男人的力氣實在是大,她用力了幾下便作罷,只道:“你來追我做什麽?去找你的蘭月妹妹說話去呀。”

她揮袖就走,氣勢洶洶,只走出幾步去,便被男人從背後抱了起來。

“你、你做什麽啊!”李嬌去拍他的肩膀,“這裏都是人,快将我放下來!”

燕寒時不應,只雙眼亮亮的,一眨不眨的盯着李嬌看。

看她急得通紅的臉頰,看她水潤的眼睛,亦聽她噗通噗通急跳的心聲......

“公主吃醋了!”

他忽然大呼一聲,心中一時激動,大笑已經無法表達他心中的喜悅,當着宮人的面,他抱着懷中的李嬌轉了幾圈。

“我沒有!”

李嬌面色通紅,被這莽漢轉的頭暈,便下了狠力去打他的胸膛。

男人的胸膛硬邦邦的,亦因為急跳的心而發出咚咚的聲響,震的她耳朵疼的厲害,“我頭暈,你莫要轉了!”

“公主是不是吃醋了?”

“是是是!”

燕寒時這才停下轉動,親在了她紅撲撲的臉蛋上,惹得女人瞪了他一眼。

懷中的女人是他藏在心中許久,一直不敢觸碰的存在,亦是他日夜想念、轉輾反側的人,如今終于将她抱在懷中,心中大喜。

“公主不只在我心中,你亦是這九州最好的女子。”

男人雙目熠熠,直盯着女人看,将她看的臉頰緋紅,又大笑起來,“公主吃醋我雖然歡喜,可只這一次便夠了。我歡喜公主,不只是說說而已,用你們漢人的話說便是想和公主‘白頭偕老’,其他的女子皆比不上公主,公主也不必因為他們而傷心、難過,亦不要不信任我對你的愛。”

李嬌早已臉頰緋紅,男人的目光深情又認真,她問道:“那你以前就沒有對她動過心嗎?”

燕寒時又親她一下,笑道:“我小時連活下來都難,哪裏有功夫去談情說愛。我小時姒蘭月對我确實很好,可她與姒太後是親人,我便不會與她親近,但她畢竟對我有恩,是以我免了她父親的死罪,如此,倒也是還清了。”

他細看了李嬌的神色,想起那日在門外偷聽到的她與左靜姝的談話,便補充道,“公主要相信我,亦要相信自己,公主足夠使我迷戀一輩子,且我也只歡喜過公主一人。”

李嬌心中自然相信燕寒時所言,但她還是瞪他一眼,伸手扯住他額前彎曲的卷發,把男人拽的呲牙咧嘴,逗的她笑了好幾聲。

“都是騙人的鬼話!”

“公主不信我?”

燕寒時低頭,親了她一下,又親一下,李嬌伸手去擋,卻被男人單手桎梏住,只親的她面色赤紅,尤其是聽到旁邊宮人的輕笑聲。

“我信你!”

王宮中充滿了燕寒時的大笑聲,亦有李嬌的嗔怒。宮人們亦識趣的退了下去。

當日,大王求/愛于公主的話便傳遍了整個王宮,此話亦被相邦聽去。

他之前只以為李嬌是個禍國魅君的妖女,可後來發現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想,公主不僅不是妖女,她根本就是燕國的神女下凡。

燕寒時本令他頭疼至極,只知征戰、對內暴虐統治,可自李嬌來後,他竟收斂不少,不僅如此,竟還主動關心民生疾苦,令他欣慰不已。

是以,當他聽到大王心儀之人是李國公主後,這才一拍腦袋......

李嬌身為王室公主,再沒有比她身份再尊貴的,且她還是個為百姓着想的人,且不說之前的傳言,便是這次她勸燕寒時做的一番事,就足夠相邦對她改觀。

——再沒有比李嬌更适合當燕國王夫人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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