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九月初，雖已立秋，但“秋老虎”的威力還是不容小觑的，軍訓幾天下來，“福爾康”就被曬成了“包黑子”。浩仁發現自己的班級裏大部分都是被學校從各地“挑選”過來的學生，他們大都是從小村莊走出來的，相似的童年生活、相似的求學之路，讓他們之間很快就熟識起來，雖然這些人與周圍的環境有些格格不入，他們還年輕，對這些并不是太在意，這方面的意識還很欠缺。再後來，他們發現自己班級跟別人的稱呼還不一樣，叫做“實驗班”，也有人叫“火箭班”。這個班級裏，男孩子大都是跟浩仁類似的精瘦身材，女孩子都很樸素，還沒有化妝的習慣，在軍訓的操場上，這個班級除了幾個趕上特殊時期的女生在陰涼處休息外，所有人都在烈日下經受“烤驗”，這點跟其他班級的情況相去甚遠，這群孩子比不上城裏孩子靈活聰明。

開始訓練的第一天，浩仁就注意到，那天一同進入校門的女孩，跟自己在一個班級。她大大咧咧，清爽的短發烏黑濃密，一臉的嬰兒肥，膚若凝脂彈指可破。

“同學們好，我叫高騰飛，湖南人，是一名空軍，很高興在接下來的兩周時間，與大家一起度過。”自古“無湘不成軍”，從這位教官身上就能印證出這一點，他看上去就有這一股子正義勇敢的英雄之氣，短發小平頭，面部白淨棱角分明，眼睛銳利有神，身材偏瘦青筋明顯，動作大方利索。

“軍姿，是隊列訓練的基礎，能夠很好的鍛煉自身吃苦意識、服從意識，另外，長期堅持，能夠提升個人氣質，增強自信。”

訓練過程中，教官不時地提醒動作要領：“頭要正，頸要直，口要閉，兩眼目視前方……”浩仁認真地理解教官教授的秘訣，在烈日之下，不一會，他的臉上就挂滿了汗珠，渾身的衣服也都濕透了。

“第二列、第三名，”

“到！”

“你叫什麽名字？”

“報告教官，我叫周浩仁，”

“好人？”

“報告教官，浩hao第四聲，浩仁，”

“好，不錯，周浩仁，出列，”

“是！”

浩仁不知道教官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緊張加上确實還沒有學習齊步怎麽走，就學着教官平時齊步走的樣子，走了出來，這一走不當緊，全班人各個臉憋得通紅，終于有人忍不住了，笑出聲來，大家頓時爆笑了起來，這下搞的浩仁莫名其妙，但肯定是哪裏出洋相了，臉刷的就紅了。只見教官也樂了起來，浩仁便更不知所措了。

到底怎麽回事兒呢？雖然這些人沒有學習過齊步，但是都能看出浩仁走的步伐有點詭異，用部隊的“專業術語”叫“順拐”，出左腳的同時出左手，出右腳的同時出右手，這個樣子走上臺，難怪大家都笑了起來。

“好了，都別笑了，我們還沒有教齊步，但是周浩仁同學肯定是認真觀察齊步怎麽走了，雖然走得有點小瑕疵，但是這種主動學習、敢于亮相的勇氣和精神，還是值得我們肯定的，今天，我讓他上臺的原因，其實是要他給大家做軍姿示範的。對了，還有另一個不錯的同學，剛整這麽一出，把我也整懵了。第三列第四名，”

“到，”

“你叫什麽名字？”

“報告，彭輝，”

“好，彭輝，”為了避免前面的尴尬局面，教官頓了一頓，“你，出列，沒問題吧，”

“報告教官，沒問題，”

“好，出列，”

“是！”

彭輝齊步走到了同學們前面，跟浩仁并排站在了一起。

“好，大家請看，這兩名同志，看他們的動作，咱們從上往下看，眼神微向上，脖子貼衣領，肩膀向後張，挺胸，收腹，夾屁股，壓膝蓋，動作比較标準，整個人看上去都比較有精神，有氣質，現在兩個示範兵站在上面給大家示範，大家看着标準自己學習調整！”

這兩個人初中就是形影不離的鐵哥們，一樣的身材，一樣的膚色，一樣的身高，一樣的發型，這時候穿上一樣的衣服，不少人都認為他們是“雙胞胎”。

休息時候，倆人又有了話題了，

“我說，浩仁，剛才你那樣，剛開始我是努力忍着不想笑話你，可是，當時那場面，你也知道，我就忍不住了……”彭輝回想起那一幕場面，不覺又笑了起來。

“我說，還沒完了是吧？”浩仁面露不悅，

“好好好，我不說了，這一天下來，你感覺怎麽樣，以前都聽說軍訓挺苦，我是感覺沒什麽，比在家幹農活舒坦多了，”

“這哪裏苦啊，三伏天都過了，也熱不到哪兒去，在家幹農活時候，脖子裏常常一上午就禿嚕皮了，”

“教官這人心腸還是挺軟的，動不動就放松休息，”

“這你得從另一方面考慮，主要是教官水平高，我們悟性好，不用打疲勞戰就把訓練完成了，看看鄰班的訓練，教官沒咱們的有水平，學生也沒有我們聽話，只能疲勞戰了。”

“真是這樣哈，而且吧，咱們班裏還時不時給自己出點樂子，調解下緊張的氛圍，也還是不錯的，”彭輝故作深沉的樣子，浩仁沒等他說完就準備一個飛腳上去，幸虧彭輝跑的快，浩仁也沒有真想踹上去，兩人一前一後跑回宿舍去了。

每個人軍訓的時候，都有些可樂的事情發生，給枯燥的生活帶來些生氣。

“哎，這一行，向右看--齊，向前--看，”教官站在排頭側邊，試圖标齊這個排面，

“第四名注意，調整一下，看齊了，”

後來，教官在這個排面後面檢查的時候，總覺得哪裏不對，就讓第二名往後靠了靠，腳跟站在了粉筆畫的十字線上，轉了兩圈，又來到這個排面排頭的側面，

“第四名，剛不是給你調整過了嗎，怎麽又自己動了，”

“報告教官，剛才您讓往後靠了靠，”

“哦，剛才往後調整的是你啊，動的幅度有點大了，你……看下腳尖，保持跟旁邊的在一條線上，”

“明白，”

教官再往後看了看，又不行了，

“你這位同學怎麽老對不齊呢？”

終于，那位同學紅着臉說：“報告教官，是腳尖對齊，還是腳後跟對齊……”

這一個問題，讓教官着實驚住了,不應該差不多麽，這位同學站在第四名，目測身高一米八以上，莫非……

“這位同學，你身高多少，”

“報告教官，身高185，”

“腳多大？”

“報告教官，37碼……”

“卧槽……”教官不自覺的把部隊的口頭禪給說出來了，

“行了，這位同學，請你自行調整，保持身體不要突出出來就行，”

“明白，”

浩仁的舍友李明訓練也鬧了一次笑話，這經典的故事每每到後來的同學聚會時候，都會被模仿起哄。李明皮膚細白，帶着銀色框近視鏡，一看就是“電腦迷”，一張嘴，就是一口很不普通的普通話，模棱兩可的方言，常常引得男生們學習效仿。那天訓練的時候，站在浩仁前面的李明一個勁兒的扭動，這是演的哪出戲？

“報告教官，我想去衛生間，管不管，”

“不管，”教官随口說了一句，就檢查大家的訓練動作了，

“報告教官，我想去衛生間，管不管，”

“剛不是說過了嗎，不管，”

又過一會兒，李明終于忍不住了，

“報告教官，我憋不住了，”

“剛不是說了嗎，不管，你怎麽還在這不去呢？”

旁邊的李明的老同學插了一句，“報告教官，您說不管，他以為是不能的意思，”

“哦，不管不是這件事你可以做的意思嗎？”

李明蹭的一下就跑向了衛生間，

“我錯了嗎？”教官緩過神來問了問正在訓練的同學們，

“報告教官，沒有，”不知是誰大聲回了一句，

“嗯，我也這麽覺得，”教官滿意的笑了起來，

“嘟嘟嘟，組織休息，”哨聲響起，這對學生們來講就是勝利的號角，悅耳響亮，聽到哨聲，教官就帶着各自的學生到陰涼處休息去了。

軍訓的生活，正如教官教的《送你一枚小彈殼》唱的那樣“戰士的生活就是這樣，有苦有樂有聲有色……”，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新生會操閱兵，完事兒以後，教官跟同學們就道別了，“很高興與你們一起度過的日子，很羨慕你們讀書的時光，我把我班長送給我的話送你們，付出跟回報是成正比的，願你們健健康康、開開心心，三年以後，金榜題名，”說完教官眼含淚花向大家敬了個軍禮，教室裏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不少同學都不舍的哭了起來。

軍訓結束以後，趁着雙休，浩仁跟彭輝打算一起回家看看，這時候，正好趕上秋收，說不定家裏還有農活自己能幫上忙。

趕往長途車長的公交車上熙熙攘攘、叽叽喳喳，看樣子這趟車上大部分是他們同批的同學，說着學校新奇的地方，老師的個性特點，同學的基本情況，軍訓的奇葩事兒……

“哎，咱們一起來的那幾個女生，也在車上啊，”彭輝跟浩仁說道，

“哪呢？”

“車後邊呢，就那位女同學，看樣子應該跟我們是一個縣城的，可能其他學校過來的，”

“嗯，應該是，”

果不其然，下車時候，那位女同學跟着他們站在同一個隊伍裏，

“嗨，這周都回去了哈，”浩仁看見劉晨舒他們就站在彭輝他倆後邊，就主動上前打招呼聊了起來，

“回去看看吧，這麽長時間沒回家了，”

“這位是？”看着晨舒旁邊的姑娘，浩仁詢問了起來，

“你好，周浩仁，我叫冷若雪，這位是彭輝，剛才晨舒都跟我說了，咱們一個縣城的，我來自X中，”

“你好，我們入學之前，是不是在哪見過？”浩仁印象裏見到過這位女同學，

“嗨嗨嗨，幹嘛呢？這橋段我好像在哪裏見過，剛認識就在這……你要說人家是大明湖畔的夏雨荷麽？”彭輝和浩仁，相愛相殺，每到這樣的情況，總會拆臺補刀。

“哦哦哦，我想起來了，開學那天，是不是有好多人送你？”

“是啊，你怎麽知道？”若雪很是好奇，

“那天進校門的時候，我看到了有位女同學，家裏來了十幾口人，覺得陣容真豪華，當時還在想，會不會就跟她一個班級呢，沒想到，還真在一個班啊，”

“呦，倆人還有這故事呢，緣分，确實是緣分，這麽說，你們倆認識的比我們認識的還早呢，得，我就不過多介紹了，走吧，上車聊，”晨舒提醒着大家一起上了車。

劉晨舒是浩仁和彭輝的初中同學，身材适中，鴨蛋臉、馬尾辮，穿着樸素，因為家裏弟弟妹妹比較多，她是老大，看起來比同齡人成熟穩重很多，看着其貌不揚，卻又氣場很強。

上車時，“女士優先”，浩仁、彭輝兩人比較紳士的讓幾個女同學上了車。就在若雪從浩仁面前走過的一瞬間，浩仁不經意間聞到了一股醉人的香味，不是洗發水，不是香水，是淡淡的體香，雖然不濃，這味道卻讓浩仁深深的印刻在腦子中。

那天，母親也雙休，放學後回家的比浩仁早，特地準備了四菜一湯，吃飯的時候，浩仁看到家裏客廳多了張全家福，這是剛剛過去的那個暑假去照相館照的，這也是這個家庭目前為止的唯一的一張全家福，一般農村的家庭，沒有拍照的習慣，也不太注意這方面的儀式感。

“照片洗出來了？”吃飯前，浩仁開心的問母親李慧娟，

“嗯，你二姨去附近的一家策劃婚禮，正好路過就給帶過來了，”

“挺好的，爸媽，咱們以後每年春節都拍一張全家福吧，”

“行，這幾年家裏條件慢慢好起來了，每年都買身新衣服，拍張全家福，”母親在擺飯菜的時候，扭頭看了看照片，“确實拍的挺不錯的，你說呢利民，”

“我看也挺好，吃飯吧，”一家四口上桌吃飯，

“兒子，學校怎麽樣，爸媽還不知道呢，說來聽聽，”父親周利民好奇的問道，

“‘食不言、寝不語’，待會吃過飯後，咱們去二大家轉一轉，飯後消食，也正好聽浩仁說說是什麽樣，”李慧娟作為一名教師，平時家裏的這些要求，自然比一般農村婦女多一些。

散步的路上，浩仁主動把自己的見聞分享給爸媽，“其實這兩周一直在軍訓，生活比較緊張，對學校的感受并不是太深，條件挺好的，我爸去過應該也能感受到，”

“下次有機會，我帶着你媽去見識見識，學校确實建設的很好，夥食也不錯，跟下館子一樣，什麽吃的都有，其實這些不算什麽，關鍵是學校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無論是老師還有學生，都很謙虛禮貌，浩仁去教室的時候，我在學校溜達，有時候跟學生問些事情，他們是一口一個叔叔的叫着，接人待物，跟我們村子裏的年輕人區別大了，”周利民還有感想沒有發揮出來呢，就被李慧娟打斷了，

“別你說了，聽兒子說，”

“沒了，我爸說完了，”浩仁故意說道，“也沒什麽的媽，學習生活節奏也跟你們學校差不多，就是條件稍微好一些罷了，等這段時間忙完，我爸你倆一起去學校，我帶你們看看，”

“今天回來的時候，我們縣城一起在H中讀書的挺多的，我們班除了初中同學以外，就有一個女生，她家就在我媽學校附近，人可白了，而且穿着打扮很時尚，一看就是城裏姑娘，”

“哦，怎麽着，看上人家了？城裏姑娘也沒事兒，相信老爸，我再努力兩年，給你在城裏買套房，”

“這才上高中，你這說的有點早，耽誤學習，”李慧娟有些不滿意，

“我也就這麽一說，今兒你怎麽說話這麽針對我呢，”周利民抱怨起李慧娟來，

“不是針對你，兒子大了，讀高中了，很多玩笑就不能亂開了，”

“嗯，這我知道，你也知道兒子大了，不能給我點面子，兒子走了以後再說？”

“你們倆別再說這些了，我爸說這些也沒事兒，只是我覺得現在還不到時候，對女孩還沒有想戀愛的感覺，我們一起的女生多了，只是這個女孩是今天才知道我們原來是一個地方的，而且她家和我媽學校離得那麽近，其他同學的家都不在縣城，以後如果晚上回來的話，估計也就是我們兩個一起回來了，”

“哦，回來的時候，先把人家女孩送回家，再回來，這是禮貌，也安全，”李慧娟關心的說道，

“嗯，我知道，”四個人周利民背着手走在中間，浩仁在他左邊，李慧娟牽着小女兒在右邊，幾個人在微涼月光下，散步聊天，寧靜和諧。

人生就是很奇妙，總是有不在意的人、不經意的事、不經意的動作，就能給另一個人心裏種下種子，積蓄力量，有朝一日破土而出，而一旦發芽，那力量足以改變一個人，影響人的一生。若雪的香味，很多人都沒有在意，浩仁起初也沒有在意，只是覺得很特別，後來，這股香味，這個人，影響改變了浩仁的一生。

那是一次普通的放學回家，發生的故事，若雪并沒有在意太多，或者說，根本就不覺得有什麽特別的，就是認識的一個普通同學罷了。若雪家在縣城，從祖父母那一帶就已經脫離了農村，進入了縣城，用當年的話講就是“吃商品糧的”，爺爺奶奶是退休教師，父親母親沒有固定工作，生活上不算富裕，卻也沒有太大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