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事實證明，小朋友就是小朋友，哪怕學歷再高，年齡閱歷擺在那兒，跟顏然經常打交道的商場老油條不可同日而語——

顏然剛站起身，準備離開，威脅的話也只說了一半，衣擺就被一只手扯住了。

顏然停住腳步，低頭看看莫小陌仰着臉，半是讨好半是不甘心的複雜表情，又看了看莫小陌攥着她衣擺的手。

莫小陌被她疏離的眼神吓到了，下意識地松開了爪子。

據說顏然從來不喜歡在肢體上和人親近，從小就這樣，看來是真的。

莫小陌不記得在哪兒聽過一耳朵。

她以前向來不關注這些事的，她的世界裏處了專業知識，就是祝弘這個人。

如今，為了這輩子能把祝弘鎖定，看來她不得不花點兒心思去琢磨顏然的喜好了。

麻煩！

莫小陌心裏腹诽一句。

“那個，咳！你先別走……”莫小陌頭一次對顏然這麽低姿态，自己都不習慣。

“你還想說什麽？”顏然用“我很忙，沒空聽你啰嗦”的眼神盯着她。

莫小陌被她盯得不自在，于是有了顏然員工每次面對他們的老板的時候同樣的感觸——

耽誤工作、浪費老板時間者，罪無可赦！

“那個……咳！其實……”莫小陌嘴裏磕磕絆絆的，臉色紅.熱。

不知道是那幾口米酒喝的，還是真對顏然發憷。

顏然一言不發，就那麽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莫小陌第一次領教了，什麽叫做“我站着，你坐着，你依舊必須服從我”。

僵持了五秒鐘，莫小陌扛不住了，豁出去了：“我答應你！但是你得說話算數！”

顏然瞄了瞄她那副“你要是騙我我就跟你沒完”的表情，心裏“哈”了一聲。

你當是小孩子家家拉鈎上吊誰騙人誰小狗嗎？

單純的小孩兒，單純的人生，真好！

顏然的嘴角微不可見地勾了勾。

“我是顏氏的總裁。”她說。

顏氏的總裁，會對一個小孩子說話不算話嗎？

好吧，你是大佬！

莫小陌認命地嘆了一口氣，也生出了和吳迪一樣的“身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的感觸。

“你要的東西，我現在就可以發給你。”莫小陌說。

“但是，你也得馬上兌現你的！”莫小陌不放心地又加上一句。

“好啊！”顏然并不廢話，朝莫小陌攤開手掌。

拿來的意思。

莫小陌盯着眼前的那只手——

肌膚細膩白皙，骨骼勻稱，每一根手指都符合黃金分割率……在解剖學上堪稱完美。

學醫出身，并且極度熱愛自己的職業的莫小陌，被這只手的骨相吸引了注意力。

顏然只看到她對着自己的手發呆，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

顏然挑了挑眉。

莫小陌總算沒忘了自己在幹嗎，趕緊轉走了目光，掏出手機。

“我發給你。”莫小陌說，然後發現兩個人竟然互相都沒有微信。

還真是……這麽陌生的嗎？

見顏然加自己微信加得很幹脆，莫小陌心裏最後的那點兒猶豫，也漸漸被打消了。

像顏然這種身份的，加了自己的微信好友，真出點兒什麽事兒，該擔心的也是顏然吧？

莫小陌很有一種“我光腳的不怕你穿鞋的”優越感。

想到剛剛看到的顏然的那只手，莫小陌還有點兒上頭——

這麽好看的手，要是長在祝老師的身上……

莫小陌腦子一熱，就把存在手機裏的相關文件都發了過去。

“嗡嗡”的微信信息振動聲，把莫小陌扯回到現實之中，她猛然意識到自己剛做了什麽。

“诶？你……”莫小陌蹭地站起來。

顏然現在根本沒空搭理她，全副心思都專注于莫小陌發過來的文件上。

迅速地打開，浏覽……

顏然的臉色變了。

那是一種莫小陌看不懂的表情，是高興嗎？還是憂傷？又或者是別的什麽？

莫小陌反正看不明白。

聯想到那份文件的內容，莫小陌覺得這事兒并不簡單。

“喂？你信不過祝老師！”莫小陌替祝弘抱不平。

被顏然一道涼森森的目光掃過來：“我不叫‘喂’。”

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的語氣，卻吓得莫小陌一哆嗦：媽媽姓顏的要吃人了！

顏然的內心，已經被狂喜和不可思議占據了——

如果那是真的！如果……不會是如果！

顏然的心髒失了節奏地狂跳着，要不是從小所受的教育，讓她泰山崩于前都能維持住良好的風度，恐怕她這會兒已經激動地跳起來了。

身體輕顫，眼底有一股酸熱的感覺在翻湧……

顏然飛速地拿起自己的包，擡步就走。

我去！這就想跑了！

莫小陌跳起來，就擋在了顏然的面前，一副“留下買路財”的架勢。

對上的，卻是顏然泛紅的眼睛。

莫小陌被吓了一跳，往後撤了一步，又覺得這樣就這麽被吓退了太沒出息。

“你、你答應我的東西，還沒給我呢！”她硬着頭皮說。

“我會發給你，”顏然的聲音很低，“現在，讓開！”

命令的語氣，不容抗拒的命令的語氣。

莫小陌頭皮發麻，覺得此時的顏然像是被兇神附體似的——

她想向後躲。

“你、你可得說話算話啊！”莫小陌嘴硬體正直，把身後通向木樓梯的道讓出來了。

顏然疾步離開，很快腳步聲都聽不到了。

莫小陌腿一軟，扶住了旁邊的一張桌子的邊。

特別的，受。

路虎車上，顏然坐在後排。

天已經黑下來了，她還戴着墨鏡，整個人都仿佛隐在了黑暗之中。

坐在駕駛位置上的保镖阿倫，覺得自己的老板氣場和平時很不一樣。

沒有老板的吩咐，他不敢擅自打開車內燈。

“顏總，您接下來要去哪兒？”阿倫小心翼翼地問。

他不明白，老板放着自己的跑車不開，卻來坐保镖的車。還氣場全開得讓人怕怕，他壓力好大有木有？

顏然的情緒還沒有平複下來。

她抿緊了嘴唇，不然她的嘴唇會因為激動顫抖得流露她的情緒。

那是她不允許發生的事。

“去醫院。”顏然壓低了聲音，這樣就能遮掩住她的異樣了。

阿倫馬上明白“醫院”是哪個醫院了，發動了車子。

“顏總您系好安全帶啊！”他還沒忘了提醒顏然一句。

這是老板坐他的車，還是個這麽漂亮的姑娘，不是大明那個皮糙肉厚的。真要是磕了碰了，賣了他也賠不起啊！

何況，這麽漂亮的姑娘，怎麽能讓她受一丁點兒傷呢？

顏然不知道自己的保镖心裏正對自己憐香惜玉。

她很自覺地系上了之前忘記的安全帶——

她現在很惜命，很惜命。

因為惜命，她在意識到情緒不穩定的時候，絕不碰自己的跑車，甚至盤算着以後再也不碰那輛車。

她現在，得好好活着，必須好好活着！

整整一下午，吳迪都要無聊死了。

她覺得自己應該改名叫“吳聊”，才應景兒——

VIP病房裏安靜如雞，寂寞如雪，哪怕有電視的聲音，吳迪也覺得自己像是被隔絕到了外太空。

病房外，大明不知道貓在哪兒了。

反正吳迪知道，只要自己敢碰那扇鎖着的房門，那只熊就會馬上跳出來。

走出這間病房是沒可能的。

最悲催的，吳迪發現，她的手機都不知道哪兒去了。

她極度懷疑，被顏然給沒收了。

至于原因，很簡單，防止她“求救”。

顏然斷了她和外界一切的聯系，就是不許她離開。

她現在想打110報警，讓警察解救她這個人.質，沒電話。

想打120叫救護車曲線救國？真不用，這兒就是醫院，只要她敢說她難受，馬上就有大夫護士出現，讓她的清醒意識與世隔絕。

至于119……呵呵，還是算了吧。

醫院真着了，大明能馬上夾着她逃出去。

想想那只熊拿她當苞米掰了，然後夾着跑的畫面，吳迪覺得眼睛要瞎。

記不得第幾十次把電視裏的所有頻道都輪了個遍之後，吳迪的眼皮開始打架。

就在她的上眼皮和下眼皮打着打着，就要纏.綿到一塊，演變成妖精打架的時候，門外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

迷迷糊糊的吳迪驀地踹開睡神，睜開眼睛。

接着是壓低聲音的談話。

吳迪就聽不清楚了。

她猜測着來人的身份，在聽到病房房門被從外面擰開的時候，閉上了眼睛。

于是等到顏然悄悄關上房門，蹑腳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剛好是在病床上閉着眼睛，均勻呼吸着，已經睡着了的吳迪。

屋內沒有開燈，唯一的光源和聲源，就是還在吱哇吱哇不知道演着什麽電視劇的電視。

窗外月華初照，16層樓的高度，在市中心實在算不上特別地高。那縷月光，已經被遠處更高的高樓擋住了。

顏然屏住了呼吸，輕輕地，更輕輕地靠近了吳迪的病床。

她站在病床前面一米開外，像是不敢似的，停住了腳步。

黑暗之中，吳迪的耳朵很輕微地動了動——

沒有聲音了？走了？

吳迪不确定，不敢動。

接着，吳迪又聽到了極細微的腳步聲。

嗒，嗒……

無法全然消聲的高跟鞋敲擊地板的聲音，像是踏在了吳迪的心髒上。

莫名地，吳迪緊張了起來。

顏然，靠近了。

顏然，就在她的床前。

極有可能，顏然現在就站在那裏，像是個俯視人間的神祇一般，俯視着張牙舞爪仰躺在病床上的她。

是不是，這種躺姿太影響形象了？

吳迪心裏不着邊際地想。

然而，這個念頭馬上就繼續不下去了。

因為，吳迪感覺到一只手，一只帶着屬于人的溫度，和熟悉的氣息的手，輕輕地撩起了她的額發……

作者有話要說：

吳迪：吓死寶寶了！

莫小陌：吓死寶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