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總裁辦公室裏，顏然的目光始終停在顯示器上那個人的身上。

那個人隔着屏幕與她對視，看不出情緒的眼睛裏，分明隐藏着怒火。

顏然于是沉默了。

良久無言。

那個人終于不再面對鏡頭，而是像是當那個攝像頭不存在一樣，轉身回了屬于自己的房間。

顏然緊繃的神經，得以松弛，接着抿了抿嘴唇，勾起一個不明顯的笑。

和她想得沒有區別，吳迪果然沒有換那件“女仆裝”。

顏然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麽就生出了惡趣味，準備了那麽一件衣服給吳迪當“工作服”。

肯定有打算激怒吳迪的成分在。

就像鄒院長說的，對于吳迪這種情況，強力的刺激或許有用。

“篤篤篤！”敲門聲。

“進！”顏然從顯示器上收回了目光。

門打開，又被關上，穿着襯衫西褲的男人站在了顏然的面前。

他約莫三十歲，中等身材，五官算不上特別的英俊，但是整個人都透着幹練利落。

“瀚海，坐。”顏然左手朝他擡了擡。

李瀚海說了“謝謝顏總”，就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了。

“這幾天調研得怎麽樣？”工作上顏然不喜歡迂回，直奔主題。

李瀚海了解她的做派，并無意外，也言簡意赅地回答：“粗略做了調研，有了些收獲。”

“說來聽聽。”顏然感興趣地雙手手指交叉，搭在面前的老板臺上，靜候下文。

李瀚海于是翻開随身帶着的記事本，把裏面的內容逐條彙報給顏然聽。

顏然認真聽着，偶爾點點頭。

她的目光，還是忍不住有意無意地飄向斜前方的顯示器——

那裏的畫面，其實并沒有什麽變化。

李瀚海用了十五分鐘的時間，将自己這幾天在顏氏總部調研的結果，大略說了。

他敏銳地發現顏然很認真地聽着自己的彙報的同時，目光似乎時而關注着顯示器。

顯示器背對着他，上面有什麽，他并不知道。

“顏總還有事？”李瀚海适時地結束彙報，“要不，我晚些再來？”

顏然抱歉地笑了笑：“沒什麽……就是家裏養了一只小貓兒，比較淘氣。”

李瀚海：“……”

身為在顏氏追随顏老爺子很多年的得力幹将，李瀚海察言觀色的能力不一般。

“顏總養的什麽品種的貓？我有一個朋友是做獸醫的，熟悉寵物的習性，或許能幫上忙。”李瀚海說。

獸醫……

顏然聽到這兩個字，險些失笑。

所以，要送那只剛出了院的小貓兒去看獸醫嗎？

恐怕，那只小貓兒炸毛得更厲害吧？

忍住笑，顏然公事化地一笑：“不必了。我還能應付得來。”

李瀚海若有所思，就不再多話了。

顏然想了想，說：“爺爺既然派你來了，那麽他對總部的調整肯定有他的打算。我這裏會全力支持，你就放手去做吧。”

“我聽從顏總的調遣。”李瀚海表明态度。

顏然微微一笑：“也好。那你就先從行政部門入手吧。行政經理職務出缺，就是有些委屈你了。”

李瀚海連忙搖頭：“顏總您太客氣了。只要能追随您，就是讓我給您當助理都行。”

“總裁助理？”顏然呵笑，“你倒是會選。”

總裁助理随時在大BOSS身邊，前途無量啊，可不是會選嗎？

“那麽我今天就入職嗎，顏總？”李瀚海問。

“可以。我會召開總裁辦公會，把你介紹給公司的高層們。”顏然說。

“能由顏總介紹，是我的榮幸。”李瀚海說。

“你記得你的責任就好。”顏然假裝沒聽出他的恭維。

說罷，顏然拿起電話：“召集公司高層，開總裁辦公會。”

撂下電話，顏然看向李瀚海：“那件東西，帶來了嗎？”

“帶來了！”李瀚海把一個信封交給了顏然。

顏然随手打開，看了看裏面的身.份證。

“這件事就此結束，你的兄弟們不用再繼續跟了。”顏然說。

她似乎只是簡單地敘述一件事，李瀚海已經覺出了她隐隐的威懾力。

“明白。這件事到底為止。”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

顏然很滿意李瀚海的一點就透。

她把那個信封和裏面的東西一起鎖進了抽屜裏。

“我一直有一個疑問。”顏然探究的目光，盯着李瀚海。

李瀚海被她無形的威壓壓下來，不由得繃緊了脊背：“您問。”

“為什麽幫我做這件事？”顏然問，“你在這件事上的态度，很有趣。”

“因為……”李瀚海有幾秒鐘的遲疑。

就在此時，他不經意地與顏然的目光對上，瞬間他有一種自己的任何想法，都在顏然的注視之下無所遁形的感覺。

“因為我和顏總您的想法一樣。”李瀚海說。

“我的想法？”顏然挑眉。

“想要給離世的人讨一個說法。”李瀚海說。

顏然的眉頭微不可見地蹙了蹙。

“你覺得我是為了這個？”她反問道。

“不止……為了這個。”李瀚海再次遲疑。

“所以，你也不止為了給她一個說法吧？”顏然的目光陡然銳利。

李瀚海不自然地緊張起來，他磕絆起來：“也、也許顏總的想法……和我一樣。”

“我不可能喜歡一個不該喜歡的人！”顏然的語氣鋒銳。

李瀚海已經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因為顏然流露出的殺氣。

莫名地，李瀚海覺得，顏然似乎又很掙紮。

是啊！那種事，能不掙紮，能不痛苦嗎？

他鼓足了勇氣，終于勸道：“斯人已逝，顏總您……”

“你記得就好。”顏然回了他一個警戒的眼神。

李瀚海默然。

依舊是忙碌的一天，等到顏然意識到該下班的時候，外面已經黑透了。

揉了揉酸脹的眼睛，顏然從忙碌中擡起頭來。

這兩個月裏，她已經習慣了每天這樣沒日沒夜地工作，這樣才能不去想不願意想的事。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啊……

以後得改。

顏然告訴自己。

顏然迅速收拾好包，走出總裁辦公室。

外面的大廳裏，燈黑了大半。

普通員工都比她這個總裁下班早……

顏然撇了撇嘴，有點兒凄涼。

好在，家裏現在有一只小貓兒等着她。

想到那只小貓兒，顏然的心情好了起來，重又有了期待。

不過——

本來應該在總裁辦公室外間随時預備她召喚的助理，不僅人不見了蹤影，連包都不見了。

所以，這是以為她這個總裁不會從辦公室裏出來嗎？還是以為過一會兒等她出來的時候再出現，假裝一直在那兒就能蒙混過關？

顏然冷笑：做間.諜的基本素養呢？監視對象都看不住，還想給她的主子賣命嗎？

不急，李瀚海自然知道該怎麽辦。

顏然對自己說。

她現在最想做的，還是馬上回家，看看那只小貓兒怎麽樣了。

家……

這個字眼兒好。

坐電梯下到負一層停車場，顏然找到了自己的車。

這款業內公認的安全性能最好的SUV，就是顏然的座駕。

曾經是她的心頭好，在兩個多月前被丢在這裏——

一向崇尚穩健的顏總，換了一輛跑車。

于是飙車成了顏總的心頭好。

沒有人知道顏然為什麽畫風突變。

顏然自己是清楚原因的，就像她每次把跑車油門轟到底的時候，無不期待着下一秒就撞上隔離帶，然後一命嗚呼。

潛意識中向往死亡的心境，一度籠罩着她的靈魂。

顏然發動SUV。

在停車場的某處，看到她動向的阿倫，打起精神幾乎同時發動了路虎，緊随在顏然的車後。

所以，顏然是矛盾的——

她一邊向往着死亡，一邊給自己雇了兩個業內口碑最好、當然價格也是最高的保镖。

她向往死亡，是因為她生無可戀；她選擇保镖保護自己，是對顏氏的責任使然。

關于自己的心理，顏然比任何人都清楚。

而現在，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心：她對“死亡”敬而遠之，她只想好好地活着，和那個人，一起。

小區裏，萬家燈火點亮，人間煙火氣十足。

唯獨這棟樓，幾乎是全然地黑暗。

顏然下了車，仰頭向上看了看，馬上就鎖定了十二層唯一的那點光亮。

那是她的心之牽挂所在。

顏然幾乎用最快的速度進入電梯。

上升，上升……

顏然的心跳，也随着電梯顯示屏上的數字的攀升不斷飚高。

“叮”的一聲，電梯剛剛停在了十二樓，顏然的長腿就邁了出去，差點兒在電梯門尚未來得及打開之前，撞在了那兩扇金屬上。

她不以為意，左轉。

“嗒嗒嗒”高跟鞋的脆響聲，回蕩在樓道裏，卻遠不如顏然的心髒跳得急切。

顏然幾乎是顫抖着将右手的無名指伸向指紋鎖的凹槽。

門開了，然後被關上。

顏然的心情那麽迫切，迫切得顧不得換鞋，就直奔次卧而去。

她太想看看吳迪現在怎麽樣了，是不是還安然在那裏。

顏然剛剛邁出一步，冷不防一個黑影撲了過來。

顏然低呼一聲，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已經被那個黑影束縛住，然後死死地扣在了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