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做我女朋友吧。”顏然笑着說。

“啪嗒——”

吳迪手裏濕漉漉的筷子掉在了水池子裏，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她的臉。

“顏總，您剛才說話了？”吳迪驚悚地擰過腦袋，對上顏然的臉。

她極度懷疑就在剛才，她幻聽了。

顏然看到吳迪疑似受到極度驚吓的臉，心裏有剎那的別扭——

又不是什麽要命的事兒，至于懷疑自己幻聽嗎？

顏然回了吳迪一個微笑：“可能是，吳總幻聽了吧？”

說完，扭頭就走。

吳迪：“……”

這算怎麽個說法兒啊！殺人不過頭點地，給個痛快話，不人.道嗎？

想象着吳迪在自己身後，臉上濺了水花，然後表情還挺糾結的樣子，顏然每邁出一步，就在心裏默數一個數字——

一，二，三……

“顏總您等等！”吳迪三步并作兩步沖到了顏然的眼前。

果然！

背對着吳迪的顏然，嘴角勾起一個得逞的弧度。

吳迪直接擋住了顏然往客廳的去路。

幸虧兩個人都不是胖子，廚房門口還擠得下。

不過，這麽一擠，剩下的空間也就有限了。

兩個人身高相若，吳迪略高些，因為離得近的原因，導致顏然得稍稍仰臉，才能看清吳迪的臉。

“顏總說的話，肯定都是重要的。”吳迪咧嘴笑笑。

所以，還得麻煩顏總您再說一遍吧。

顏然丢過來一個“你确定？”的眼神。

吳迪特別鄭重地點點頭。

她現在能夠确定剛才絕不是她幻聽，顏然肯定說了什麽，極有可能還是她腦子裏回蕩的那句。

不過吳迪不敢自以為是，萬一那句話只是她一廂情願呢？

萬一顏總擁有喝了酒讓別人醉的技能呢？

“我說，做我女朋友吧！”顏然痛快地又說了一遍。

長痛不如短痛，與其執拗到羞于開口，還不如趁着臉還沒紅順暢地說出來。

顏然說完，嘴唇抿緊，目光發飄——

不自控的神色，還是多少暴露了她的內心。

這也太像表白了好嗎？

吳迪根本無心去探究顏然飄忽的目光，和疑似害羞的表情。

吳迪整個人就那麽木頭樁子似的戳在原地，呆住了。

上帝啊菩薩啊哈利路亞太上老君！她一定是在做夢吧！

做夢都不敢這麽夢啊！

顏然……顏然讓她做她女朋友！

女朋友！

劃重點。

“顏總……你……”吳迪語言表達瞬間無能。

“你別當真！”顏然迅雷不及掩耳地搶走了吳迪的話頭兒。

剩下可憐的吳迪，怔立原地，抱着她沒有了頭兒的話。

顏總您逗我玩兒呢？

吳迪體味到了從天堂掉落地獄的酸澀痛苦。

顏然沒想到她會有這麽大的反應。

正常的狀況下，吳迪聽了這種話，難道不應該被吓到，甚至感覺被冒犯嗎？

畢竟還沒天下大同，人群裏随便扒拉出來一個人，大概率還是異性戀。

而且，之前也沒聽說吳迪的性取向有什麽特別的。

可為什麽……

顏然緊緊盯着吳迪的眼睛，想從那細微的變化之中，捕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如果……

顏然不敢假設下去了。

那個答案太魔幻，魔幻得讓人心率失常、血壓飙升，整個人都會趨于癫瘋……

不可以想！不可以想下去了！

顏然猛吸一口氣：她不要假設，她要真實的，能握在手裏的真實。

“吳總別誤會。”顏然展露出一個特別得體的微笑。

吳迪的嘴角抽了抽，心說顏總我沒誤會，我只是……誤會大了去了！

“我們坐下聊吧。”顏然指了指客廳裏的那排沙發。

她好像只是在說“我們坐下來，把這份合同的細節敲定一下”，特別的，公事化。

顏然說完，繞過吳迪，先在沙發上坐了。

還不忘了拍拍旁邊的位置：“吳總？”

剛才的一切，不止是幻聽，還是，幻想吧？

吳迪撇撇嘴，再次咂摸到了苦澀的滋味。

她垂下眼睛，說了聲“好”，轉身去廚房擦幹淨手。

折回的時候，臉上神色如常，似乎根本沒體會過煉獄的滋味。

“顏總可以說了。”吳迪坐下，順手抄過了那只屬于自己的酒杯。

她得攥着點兒什麽，有個着力點，才不至于在顏然面前失控。

顏然挑眉，瞄了瞄那只酒杯：“這酒不錯，吳總嘗嘗。”

吳迪真就仰脖灌了一口，不像是品紅酒，倒有點兒喝二鍋頭的豪邁。

“我有一個朋友，在法國有個葡萄酒莊園，她……”

“我們還是繼續剛才的話題吧！”吳迪打斷了顏然的話，然後就把剩下的紅酒，都灌進了肚。

“……好。”

“我沒有冒犯吳總的意思，”顏然掂對着措辭，“之前吳總也看到了，在酒吧街，我被一個男人糾纏……”

紅酒的後勁大，吳迪喝得猛，這會兒酒意上頭。

似乎這具身體對酒精很是敏感，吳迪覺得渾身都刺癢得慌，又紅又燙的感覺。

不過，她還是記起了顏然說的那個男人——

“顏總說的，是那個從飯店裏追出來的男人？當時被我遇到的？”吳迪問。

“對。當時多虧吳總仗義幫忙，我才沒遇到大麻煩。”顏然擔心地看着吳迪通紅的臉。

“嗯。”吳迪的腦子有點兒暈。

她上輩子應酬慣了，酒量早就練出來了，可沒這麽慫，半杯紅酒而已。

“吳總不舒服？”顏然問。

“沒事兒，你說你的。”就算是現在暈死，吳迪也要聽完顏然到底想表達什麽，死也要做個明白鬼。

“其實，那個男人姓郭，是郭氏的董事……”

也是郭氏的少東家，标準的富二代。

吳迪在心裏補充着，嘴角勾起一個冷飕飕的笑。

“……他也是我爺爺，給我安排的結婚對象。”顏然說。

“結婚對象……”吳迪低喃。

郭氏做的是商業地産這一塊，和顏氏還真是，強強聯合啊！

顏老爺子打得好算盤！

“我有我的難言之隐……”顏然的聲音有些低落。

難言之隐？

“什麽？”吳迪追問。

“我喜歡，女人。”顏然的聲音不大，每個字卻都砸進了吳迪的耳朵裏，無比地清晰。

“啥？”吳迪蹭地坐直了身體，臉上的難以置信、不可思議遮掩不住。

顏然不自然地輕咳一聲：“身為女人，喜歡女人，les，吳總聽說過吧？”

吳迪臉上的肌肉抽搐——

怎麽可能沒聽說過？

不光聽說過，還熟得不能再熟了！

姐姐我自己就是啊！

吳迪恨不能抓過顏然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大聲并且坦誠地說：“聽到了嗎？聽到一個活着的les的心聲了嗎？”

或者，拉着顏然的手，四目相對，眼泛淚花，深情地說一句：“同志！我可找到你了！”

當然，這些都只是吳迪的想象。

實際上，吳迪的表情要多平靜有多平靜：“聽說過。”

來自一個社畜的僞裝。

從吳迪平靜的臉上，顏然無法看到她內心的波瀾壯闊。

“吳總不會覺得很奇怪嗎？不會……歧視嗎？”顏然試探着問。

兩個人玩起了“你裝你裝我比你更能裝”的游戲。

吳迪平靜如故：“不會。這是個人自由。”

笑話！哪裏奇怪？歧視什麽？

我也喜歡女人，很奇怪嗎？我難道要歧視我自己嗎？

吳迪心裏暗嗤。

诶？等等！

顏然為啥和我說這些？

吳迪的腦袋瓜兒飛快地轉着。

她又差一點兒被顏然帶着跑，這可不好。

“顏總其實沒有必要和我說這個的，畢竟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隐私。”吳迪也換上了公事化的微笑。

“當然有必要！”顏然突然拉住了吳迪的手。

不止拉住一只，還更順手地把吳迪另一只手裏空酒杯也給下了。

于是就變成了，她的雙手拉着吳迪的雙手。

這是……什麽情況？

吳迪低頭看了看兩個人連在一起的，四只手。

“顏總您別激動……”吳迪努力維持着快要維持不住的微笑。

您別一激動抱過來，我真扛不住。

吳迪心說。

“吳總！你知道一個人，尤其是像我這樣的人，要掩藏自己的性取向，是多難多痛苦的事嗎？”顏然真就越說越激動起來。

吳迪詫異地微張了嘴，看着顏然的臉——

理智告訴她，顏然其實是在表演，可是這表演，也太逼真了吧？

“我能……想象得到。”吳迪艱難地說。

“是吧？”顏然無奈地笑笑。

“所以……”顏然語氣一頓。

“所以？”吳迪被吊起了胃口。

“所以我不打算隐瞞下去了，我需要吳總您……的幫助。”顏然極其認真地盯着吳迪的眼睛。

聽到“我需要吳總您”的時候，吳迪屏住了呼吸。

敢情顏然是個大喘氣，這倒是讓吳迪松了一口氣。

“我能幫什麽忙呢？”吳迪問。

“假裝我的女朋友。”顏然的表情，要多誠懇，有多誠懇。

“哈？”吳迪無措地咧了咧嘴。

“吳總你不用擔心，只是僞裝，不是真的。事情結束之後，吳總還是吳總，我絕不會糾纏！”顏然鄭重點頭，向吳迪保證。

“等等！”吳迪擡手止住顏然。

這腦回路，恕她跟不上。

“顏總為什麽非要有一個女朋友呢？您之前不是……隐藏得挺好嗎？”吳迪不解地問。

“不好，”顏然搖頭，“隐藏很痛苦。我不想繼續痛苦下去了。我不想再面對什麽郭家的碗家的小開。”

鍋碗瓢盆可還行？

“那也不一定是我……”吳迪嘴角抽了抽。

“因為我們是合作夥伴啊！互相幫助是應有之意。”顏然眉眼彎彎。

這話怎麽聽着就像是個坑，一個大坑呢？

“我是個實誠人，顏總不如有話直說？”吳迪提醒顏然，說人話。

“因為吳總長得好看啊，好看的人，誰都喜歡，不是嗎？”顏然也是上道兒，馬上改口。

就因為……我長得好看？

這個看臉的世界！

原來你是這樣的顏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