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吳總怎麽知道那張卡的密碼？”來自顏然的靈魂的拷問。

吳迪被直擊靈魂。

她能說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顏然, 并且一見鐘情的日子嗎？

她能說她原來的銀.行卡密碼, 所有的能用六位數的密碼, 都被她改成了那串數字嗎？

也太中二了吧？

吳迪知道自己中二, 可這麽中二的事，要是和顏然說了……

诶？等等！

吳迪腦中電光火石地一閃, 捕捉到了一個極其重要的訊息——

顏然又為什麽用那串數字做密碼？

是因為……那個日子, 于顏然而言, 也是不同尋常的嗎？

想到這一點, 吳迪心跳都加速了, 神經興奮得都要抑制不住帶着整個身體顫抖起來了。

“顏總怎麽想到用這個密碼的？”就算心裏已經激動得不要不要的, 吳迪還裝平靜得什麽似的。

被反将一軍, 很好, 很好！

顏然心裏呵呵, 暗自磨牙。

吳迪顯然是在避重就輕, 還特順手地把燙手的山芋丢了回來。

顏然難道就是個肯就範的？

“吳總覺得呢？”顏然反問。

你反将我一軍, 我也和你不客氣, 咱們誰跟誰。

吳迪似乎已經預料到了顏然會把還燙手的山芋扔回來。

可憐的山芋, 沒涼透之前，是不是會先被扔來扔去地扔爛了？

說好的愛惜糧食呢顏總？

“肯定是顏總查到了我原來這張卡的密.碼。”吳迪說着, 還朝顏然豎了豎大拇指。

那意思，顏總果然有門路, 厲害！

顏然的眼睛眯了眯，忽然笑了。

“吳總更厲害。”她說，“走吧。”

吳迪哈哈哈, 心說您也被我說的無言以對了吧？

可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怎麽有種掉坑裏的感覺？

還是那種顏然早就挖好的坑？

“走啊！”前面幾步開外，顏然轉回身看着吳迪。

吳迪和她的眼神一對上，一下子就福至心靈地回過味兒來——

敢情她自以為聰明的回答，其實印證了她之前就用這串數字當密碼的事實。

妥妥的實錘！

被實錘了，顏然會怎麽看她？

當她中二還算好的，顏然那麽聰明，會不會已經發現她對她……

吳迪的臉，可恥地紅了。

暗戀被正主兒發現的羞恥。

吳迪站在原地沒動彈，就不想動彈了。

難為情。

眼前人影一晃，顏然山不就我我就山，走了回來，就站在吳迪的面前。

吳迪不好意思看她，眼睛往旁邊瞄啊瞄。

手上一緊，吳迪低頭，發現顏然已經牽了她的手。

“你不怕我丢了嗎？”她朝吳迪眨眨眼。

“……”吳迪忘了反應，被她牽着手往外走。

從收銀口到滾梯，下滾梯去地下停車場。

這段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兩個人因為各自不好言說的心事，誰都沒出聲。

只有牽在一起的兩只手，為彼此傳遞着屬于對方的體溫。

停車場裏空無一人，工作日的工作時間，連車都沒幾輛。

遠離了賣場的熱鬧，在這個突然安靜下來的環境裏，人的心境也會有所變化，于是——

“你我……”兩個人同時開口。

意識到對方有話要說的時候，又同時閉嘴。

接着便默契地相視而笑了。

氛圍很好，很适合表白什麽的。

吳迪心想。

剛才這一路，她的心情從擔心顏然知道自己之前對她的暗戀，到現在的坦然，準确地說是破罐子破摔——

反正她們已經都是女女朋友了，為什麽不再近一步，作假成真呢？

開口前的幾秒鐘，吳迪做的表白的打算。

可是人的心态就是這麽奇怪。

上一秒要表白的時候還是不管不顧的，下一秒表白沒成，就添了不相幹的顧忌。

停車場這種環境，讓吳迪聯想到了顏然遭遇的那場襲擊。

她變被動為主動，反牽住顏然的手，往前半步。

這樣擋在顏然的面前，一旦再有人襲擊顏然，她至少可以替顏然擋一下半下。

顏然被感動了。

吳迪沒有保镖的專業技能，有的是一顆在意她的心。

“放心，不會再有危險了。”顏然柔聲說。

吳迪轉臉看着她，輕輕地“嗯”了一聲。

只是這樣看着，吳迪都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像是飄飄浮浮在雲朵上——

輕柔得很，也不托底得很。

把剛采購的東西放進車子，兩個人分別從兩側上了車。

顏然沒有急着發動車子。

“你剛才想說什麽？”她問吳迪。

想說什麽？

想表白來着。

吳迪在心裏回了一句。

“沒什麽。”吳迪說。

不是不想表白，不是不想讓顏然知道自己對她的心。

可是知道了又怎樣？

她們就可以成為真正的女女朋友，然後戀愛，然後在一起嗎？

曾經，吳迪作為大衡的“明日之星”活着的時候，那時候的她有着無限輝煌的前程，她都不敢肖想自己能夠“配得上”顏然，更不要說現在的她，命都混沒了。

除了這個老天爺強塞給她的存留靈魂的軀殼，她的容身之處、她身上的錢、她的身份……哪一樣不是顏然給予的？

她又憑什麽去喜歡顏然，愛顏然？

不要說只要有愛這個人的心就夠了，成年人的愛情，不是烏托邦。

沒有從吳迪那裏得到想要的答案，顏然眼底有一瞬失望。

“安全帶。”她轉走話題，提醒吳迪。

吳迪“哦”了一聲，把安全帶的插銷扣進凹槽。

顏然沒再說話，而是緩緩發動了車子。

車子轉彎的時候，吳迪看到了遠處一輛眼熟的路虎跟了上來。

顏然開得很慢，和吳迪第一次坐她的跑車的時候，簡直不是一個人開的。

那時候的顏然，有一種……向往死亡的癫狂。

吳迪皺眉，目光凝住于顏然的側臉。

吳迪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會想出那種極端的詞彙來形容顏然。

向往死亡……

她為什麽會有那樣的潛意識？

答案好像就在眼前，又像是遠在天邊。

吳迪眸光幽深。

“怎麽了？”感覺到來自吳迪的注視，顏然問。

“沒……”吳迪想說“沒什麽”，又覺得連着兩次都這麽回答很像在敷衍。

她臨時改了口：“我們現在去哪兒？”

“買衣服。”顏然回答得簡單。

“買衣服？”

“嗯。之前我和說過，要送你兩樣東西。”

一樣是那張銀.行卡，另一樣……

“給我買衣服？”吳迪問。

“如果可以，我希望吳總明天就能入職。”顏然說。

吳迪“哦”了聲：“顏總是擔心我這個助理，給你丢臉嗎？”

顏然聽出了她開玩笑的語氣，也不吝惜自己的調侃：“吳總無論穿什麽都不會給我丢臉。”

這話聽着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吳總穿什麽都好看”，那麽接下來是不是就要說“不穿最好看”？

吳迪自動腦補了色.氣十足。

吳迪對吃穿不很在意，本着勤儉持家、能省一點兒是一點兒的原則，她說：“其實不用那麽破費，顏總有舊衣服，給我穿也是一樣的。”

想到顏然随便一件衣服肯定都價值不菲，吳迪又笑着跟上一句：“總裁助理，當然不能穿的太差，對吧？”

“而且，顏氏的同事們也樂意看到霸道總裁寵寵寵的戲碼吧？”吳迪勾了勾唇。

之前在超市裏面，顏然當着那位張小姐的表演，為的不就是讓整個顏氏都知道，她要出櫃嗎？

職場中人都是人精兒，如果他們發現作為總裁助理的吳迪，穿着總裁的衣服，那個關于後宮上位的傳言，是不是就更坐實了？

顏然沒有接吳迪的話茬兒，像是沒聽到吳迪話中的調侃。

這是生氣了？

吳迪見她不說話，心裏思忖着。

顏然卻在将要到十字路口的時候變了道，改直行為左轉。

這是回家的路啊！

吳迪心說。

顏然在等信號的間隙轉頭看了過來，剛好與吳迪來不及收起的疑惑的眼神對上。

“天很熱。”顏然說。

是啊，天很熱。所以呢？

吳迪等着她的下文。

直到下一個路口，信號燈從紅變成綠前的一秒，吳迪才等到了下文——

“小排化了，就不新鮮了。”顏然隐隐像是下了某種決心的語氣，一點兒都就不像是在擔心那兩盒小排會不會化成血肉模糊。

進入小區，下了車，吳迪主動提着兩塑料袋東西。

顏然想幫她分擔，未果之後，就不再強求。

進門之後，兩個人換了鞋，把塑料袋裏的東西一一取出，該放儲藏櫃的放儲藏櫃，該放冰箱的放冰箱。

兩個人全程沒交流，動作卻默契得如同老夫老妻。

這樣的默契，讓吳迪心底重又升騰起了那種沖動。

想要表白的沖動。

這樣不對，不正常。

吳迪對自己說。

她必須得做點兒什麽，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不然，顏然身上的香水味，還有時不時撩過她鼻尖的發絲，遲早得讓她發了瘋。

“我來做晚飯，”吳迪說，“油煙重，你先去客廳。”

顏然沒動。

吳迪不解地看着她。

顏然抿緊的嘴唇，輕啓：“你不是說舊衣服嗎？”

“嗯？”這是要讓她現在試試能不能穿的意思嗎？

吳迪覺得，從超市出來以後，兩個人之間的氛圍就很奇怪。

顏然垂下了眼睛：“跟我來。”

她的聲音沒有什麽起伏，吳迪卻捕捉到了她的忐忑。

她為什麽會忐忑？

跟着顏然走向那間主卧的一路上，吳迪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直到，主卧的那個落地通長的衣櫃，櫃門被顏然拉開——

滿滿一櫃，都是吳迪曾經的衣服，四季、厚薄、長短、上下，一應俱全。

而且，擺放、懸挂的樣子，和曾經沒有任何區別。

就像是它們的主人，從來沒有離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