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小修)
鹿行吟來了兩天,身後的位置總是空着的,除了他剛到班上見的那一面,之後顧放為居然都一直沒再出現過。
第二天早自習出了一點小事,蔡靜哭了,孟從舟跟班上另外一個男生動了手。
起因是自習默寫時她覺得後邊幾個男生講下流笑話的聲音太大,于是去了走廊背書。
沒料到這個舉動反而還讓其中一個男生惦記上了——這男生叫沈怒,一向是個班霸,借着去廁所放水的理由,路過走廊時直接把蔡靜放在上面的課本全部推了下去!
“怎麽着,覺得老子們說話聲音太大了?覺得太、大、了,你就說啊。”
沈怒惡劣地笑着,來圍觀的男生聽了這句話,都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都是27班的,清高個什麽勁兒呢?你有本事學習好還跟我們一個班哈?”
鹿行吟聽見動靜,回頭就看到班長孟從舟直接沖了出去,打成一團。
因為早自習的事,27班今天課間都靜悄悄的。
沒人愛管閑事,更因為沈怒是出了名的嚣張跋扈,下課後學生們倒水都刻意避開第一排的位置,如同自發的孤立一樣,把孟從舟和蔡靜當成空氣人。
鹿行吟像是沒有察覺到班上這種氛圍似的,下課了去找孟從舟和蔡靜,詢問了一下:“我剛來,落了一個月的課,可以借一下你們的教材看一下進度,補一下筆記嗎?”
高中教材有一個好處,同時也是壞處的是,每一科的內容版塊相對都比較分散獨立。
很多內容,鹿行吟不需要高一的基礎就能夠迅速補上,也能迅速跟上課程進度。
目前考試也更偏向于新知識考察,所以他現在需要補追上的,相當于只有他落下的一個月的內容而已。
蔡靜猶豫了一下,倒是孟從舟自己還鼻青臉腫的,很爽快地把筆記本和課本都給了他。
鹿行吟花了兩節晚自習的時間确定了各科進度,标記了每門作業和練習冊的題目,随後就将筆記和課本還給了孟從舟。
回到宿舍,鹿行吟開始背誦語文和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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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學、物理兩科對于他來說好補,但語文、英語、生物三科卻實打實地需要進行大量的基礎記憶。
冬桐市小學不開設英語課,鹿行吟直到初二才真正算是接觸過英語。他的初中英語老師一口川陝英語,鹿行吟也被帶成了這種口音,今天英語課點他讀課文還鬧了個笑話。
于是音标也要從頭學。
這年網課還不發達,鹿行吟只能用翻譯軟件一個一個地搜索音标和單詞,矯正自己的讀音。
青墨七中十一點準時斷電,斷電後,鹿行吟打開白天充好電的小臺燈,繼續對照手機搜索、查詢學習資料。
等到小臺燈暗下來的時候,鹿行吟看了一眼時間,才發現已經淩晨兩點了。
宿舍隔音不好,隔着牆還能聽見隔壁兄弟打呼嚕的聲音,鹿行吟輕手輕腳地洗漱完畢,上床睡了。
他認床,睡眠淺,這一覺睡得并不好。
夢中都是冬桐市那個小城的幻影,鹿奶奶早起摸黑燒水的畫面,咕嚕的水汽和靜夜的蟲鳴,将他的童年與少年一分為二。
而夢中他看見那道分開的傷痕下,是一塊金牌。
早自習時間是六點五十,鹿行吟六點就醒了,無法入睡,幹脆起床。
深秋的淩晨,藏青的天上還挂着星星,草地一片茫茫白色,以為是霜,走進了一看才知道是霧。
這個時候別說27班,就連陽光班學生也沒有起這麽早的。教學樓黑沉沉的一片。
班上卻亮着燈。遠遠地看,開燈的人很節省,或許是知道這個時候來人不多,于是只開了教室一半的燈。
鹿行吟以為是孟從舟或者蔡靜,推開教室門一看,卻看見第一排的位置是空的。
最後一排靠門的地方,赫然是消失了兩天的顧放為。
張揚漂亮的少年垂着眼,戴着極細的金邊眼鏡,比起上次見他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居然顯出了幾分沉穩,還有幾分近于冷酷的冷靜。
只是看起來氣色不太好,像是有些睡眠不足,蒼白的憔悴。
顧放為認真地執筆,看着草稿紙上的東西。草稿紙上淩亂寫了許多密密麻麻的算式和方程,讓人頭暈眼花。
聽見推門聲,他擡起頭來。
鹿行吟走過去放下書包,輕輕說:“早。”
顧放為也說:“早。”随後低頭接着演算了起來。
兩個人安安靜靜地一前一後坐着,安靜的教室裏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
教室窗外是沉黑的天幕,四下寂靜,仿佛不是早晨而是深夜。
過了一會兒,鹿行吟感到椅子被碰了一下,身後的人依然用他慣常的姿勢——修長的腿勾住課桌腿,整個人帶着椅子往後靠在牆上,伸了個懶腰。
他聽見他問:“好學生,你有計算器嗎?”
鹿行吟說:“沒有。”
“那幫我算一下27+496等于多少。”顧放為的聲音裏也帶着一些疲憊,“算了一晚上,腦子不太清醒。513?”
“523。”鹿行吟說。
後面沒有聲音了。
鹿行吟感覺到顧放為把椅子放正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鹿行吟再回頭,看到顧放為就撐着手肘,睡着了。
這個人睡着時都像耍帥。別人打瞌睡都是趴在桌上,他一個人撐着手半靠在牆上,眼睛閉着,漆黑的睫毛長而翹。
他是那種很驚豔的長相,五官深邃鋒利,有一種雌雄莫辨的、豔麗的美,但這種美卻不顯得陰柔,反而因為他本人的氣質加成,變得淩厲不好惹起來。
班上開始陸陸續續地來人。
陳圓圓和曲嬌也來了,看了一眼顧放為後,他們迅速加入了他,跟着一起趴着補覺。
班主任不在,27班拖拖拉拉的直到七點十分才算全部來齊。
鹿行吟來得第二早,又坐得靠後,看全了所有人進來的先後。
今天本該是孟從舟值日,監視班上風紀,早自習要坐在講臺後。
然而沈怒和他的小團體卻一大早來了。
沈怒看了一眼第一排的座位,直接把自己的椅子搬去了講臺後,大大咧咧往上一座。直接擺明了就是膈應孟從舟。
每進來一個學生,沈怒還笑嘻嘻地打招呼:“嗨,早啊,早自習啊?”
孟從舟進班時,沈怒招呼打得超級誇張:“班長來了啊,好險,我差點以為你要遲到了呢。”
一群男生怪笑起來。
孟從舟臉上還帶着傷,不言不語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
早自習開始,沈怒就一直盯着第一排的孟從舟和蔡靜。
蔡靜背單詞:“within,介詞,在……裏面,在……範圍內……”
沈怒突然擡高聲音,一邊盯着蔡靜,一邊一字一頓地重複:“within,在、某、某、的、裏、面。”
這個年紀的男生什麽都能歪到顏色上去,他這句話又引發了一陣不懷好意的笑聲。
蔡靜漲紅了臉,氣得渾身發抖,她站起身來想去走廊裏背書,沈怒又說:“聽好了,早自習該在哪裏就在哪裏,誰去走廊背書,誰就是擾亂班級紀律,不好好學習,對不起咱們辛苦的英語老師,明白嗎?”
他的語氣有點冷,也有點威脅的樣子。
眼看着事情慢慢不可控,班上安靜得連掉根針都能聽見。
鹿行吟昨晚睡得遲,又沒睡好,本來就困,結果身邊身後三個人全在睡覺,瞌睡蟲仿佛會傳染一樣,也勾得他眼皮發沉。
鹿行吟揉揉眼睛,站起身來。
椅子往後拖了一下,發出一個清脆的“咔噠”聲,打破了班上的寂靜。
所有人都往他這裏看了過來。
鹿行吟拿着英語書往外走,等到靠近第一排時,他轉身看向孟從舟和蔡靜:“昨天忘記勾重點單詞了,你們可以出來幫我劃一下嗎?”
孟從舟立刻意會,他站起來,推着蔡靜往外走:“走,我們出去背書。”
沈怒一看是剛來的轉學生,差點氣笑了——就這小病秧子的模樣,還敢冒出來出頭?
他趾高氣揚地問道:“我說了,出去背書,擾亂班級紀律。你們這是跟我作對了?”
“我要問問題,如果從後面跑到前面來問,屬于課上時間随意走動,這個比較影響班級紀律。”
鹿行吟站得筆直,回答也清清淡淡的。
後排陳圓圓慢騰騰醒過來,先是看見同桌不見了,猛地一驚,找了一會兒才看見鹿行吟已經去了前面。
他揉着眼睛,慫得一個哆嗦:“靠,怎麽回事,小同桌怎麽跟沈怒杠上了?”
他一哆嗦,椅子往後一頂,造成了一個多米諾骨牌效應——曲嬌的桌子跳了一下,連帶着顧放為用腳尖穩定勾着的桌角突然移位,他的椅子整個往後一倒,原本的三角結構徹底打散。
“哐啷”一聲摔了下去。
這驚天動地的響聲又吸引了全班注意力,所有人看着顧放為一臉困倦地從地上爬起來,都努力憋着笑——他們深谙顧放為的脾氣,不敢笑出聲。
“怎麽了?”顧放為眼底帶着剛睡醒的水光,非常不耐煩。
曲嬌剛打聽完怎麽回事:“沈怒用within講騷話,還占了班長的位置,蔡靜和孟從舟不敢出去背書。”
“哦。”顧放為揉了揉頭發,看了一眼桌上的算式,随後又問,“那那個……”他一時間沒想起鹿行吟的名字,很迷惑地改口說:“小計算器又在幹什麽?”
陳圓圓比他更迷惑:“小計算器是誰?”
鹿行吟剛好聽見這句話,回頭看了一眼他,輕輕說:“站着背書,不容易打瞌睡。”
顧放為想了想:“有道理。”
批發的中性筆在他指尖轉了一圈,随後放下。顧放為抄起草稿和筆,直接踩着曲嬌的課桌翻了出來。
曲嬌破口大罵:“靠!你是狗嗎!”
“我學習一下好學生。”顧放為抱着草稿紙,懶洋洋地走過去,擡眼看了一下沈怒。
沈怒本能地有點怕他——顧放為這種人,誰見了都會有一些本能的畏懼,但他壯着膽子橫他一眼:“看什麽看?”
顧放為擰了擰手腕:“看你長得跟我的啞鈴挺像,怎麽,哥們坐在這裏,想陪我晨練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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