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儲物間坦坦蕩蕩和平友愛的氣氛在時遠的這句話裏變了味道,并且随着他朝江單靠近而愈發旖旎起來。

時遠似笑非笑地盯着江單的眼睛,手肘撐在腿上超前探身,最終停留在距離江單不過三寸遠的地方,是一個随時能吻下去的距離。

而此時在江單心裏,“從小缺愛”和他剛在讨論組看到的時遠的經歷重疊在一起,令他莫名感到酸楚,一時間沒來得及躲開。

“江老師!我帶飯回來了,你們在儲物……”

瑤姐的聲音突兀地出現在辦公區,又突兀地戛然而止,因為她通過儲物間大敞的房門看見裏面暧昧的一幕,驚得差點咬了舌頭,吞了口唾沫硬是把話說完:“你們還在哈,那什麽……我帶了兩份盒飯,放……放外面了……”

說罷她轉身就走,坐回工位上後仍覺如芒在背,幹脆躲進茶水間一杯接一杯地喝水。

江單反應過來,帶着凳子向後退,發出“吱嘎”一聲令人牙酸的聲音,他不得不承認,近距離下的時遠,氣場全開,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心跳停了一拍。

但終歸年紀和閱歷擺在那,江單沒有被這種旖旎的氣氛影響太久,他很快便把時遠方才所說的話當做小孩子的某種撒嬌。

況且他自認并沒有對江單有多好,就只是……正常罷了。他對旁人也是如此,今天如果坐在這兒的康凡信……

算了,康凡信惜命,他肯定等不得江單出手,就自己撥120急診打破傷風去了。

“沒吃飯吧?”江單不動聲色地吸了口氣,稍微調整了下,站起來問道。

時遠搖頭,卻擋住想離開的江單,問道:“差點忘了,還想問你件事,過陣子天冷了,跑酷活動會很少,孔隊說帶我們出去玩,你能不能一起去?”

江單問道:“拍攝?”

時遠道:“不是,就是去玩。”

江單道:“恐怕沒時間,最近工作很多,康凡信又不知什麽時候……”

“是過段時間,”時遠強勢地糾正道:“一兩個月之後,還沒定,我先來約你,你騰出時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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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單還想再考慮,只說:“再說吧。”

江單已經繞過他走出儲物間,時遠從後面追着說道:“別再說啊,你要是再說,我就當你答應了!”

工位上放着兩盒飯,江單都打開看了看,又說:“瑤姐按照我的口味買的,比較素淡,你看吃不吃得慣。”

飯盒裏綠油油的一片,各種蔬菜,看上去還挺好吃。

時遠随便拿走一盒,道:“正好,我平時也不太吃肉。”

他回自己工位,可他桌子上一團亂麻,各種文件和打印攝影稿堆在一起,也忘了有用沒用,時遠想了想,怕濺上油點惹麻煩,便端着飯盒去茶水間。

于是就在茶水間裏見到了手掐着腰皺眉喝第四杯水的陳子瑤。

瑤姐一副喝水快喝醉了的樣子,時遠順口說道:“借水澆愁呢?”

瑤姐見只有時遠一人,便笑着說道:“沒有,剛才吃鹹着了。”

說完卻沒走,反而坐在時遠斜對面。

時遠也沒管她,大口大口地吃着飯,手上的傷對行動沒影響,就是吃進去的飯總覺得有股碘伏味。

“對了,瑤姐,飯錢多少,我轉你。”時遠含着飯抽空問道。

瑤姐則給他看了眼手機,道:“不用了,江老師剛轉了,連帶你的那份。”

時遠應了聲,沒再說什麽。

而瑤姐卻打定主意要跟他閑話家常,狀似無意地說道:“時遠,你來工作室之前就認識江老師?”

“參與過他兩次拍攝。”

“嗯,那你知道,他一直是單身主義吧?”

時遠筷子終于停頓了一下,他擡頭看了眼瑤姐,見她正拿小鏡子補妝,便說:“聽說過。”

“是真的,”瑤姐抿了下紅唇,認真地說:“我一開始也是道聽途說,來了工作室,才知道原來這是江老師的原則問題。他就是不談戀愛,沒這個需要,也沒這個打算,康凡信不知給他安排了多少優秀的漂亮的姑娘,也有各種男孩女孩倒貼的,全都被他拒絕得幹幹淨淨。”

時遠聽到這裏放下了筷子,面露不悅,插話道:“康凡信?他給老板安排姑娘?”

瑤姐心道怎麽我說了這麽多你關注點卻是這個,有點想翻白眼,但還是耐着性子說:“因為有人找不到江老師,就找到他頭上嘛,他覺着人不錯的,也會跟江老師說上一嘴,但這麽多年了都沒用的。對了,我還記得去年工作室有個女孩,目的不純,進來之後大張旗鼓地追江老師,不到三天,就被趕走了。還有業內一位主編,借着談工作追到這裏來,後來也被趕走了,丢盡了面子,據說回去就辭職了……”

瑤姐講着陳年舊事一臉唏噓,時遠默默地把飯吃完,也不知是在聽還是在走神,只是末了等瑤姐停下來,他忽然邪氣地一笑,問道:“那你怎麽還留在這兒?”

“什麽?”瑤姐沒明白他的意思。

時遠繼續說道:“還是說,只要是暗戀,就沒事?”

瑤姐手裏的小鏡子“啪”地一聲砸在桌子上,她眼裏是難以掩飾的慌張。

陳子瑤對感情十分內斂,尤其來到工作室後親眼看見許多同病相憐之人被江單劃出自己的生活範圍之外,她更加不敢表露。

這麽久以來,心意越藏越深,連她自己都幾乎忘了。

時遠,卻這麽輕輕松松地便将其點明。

等她回過神來,時遠已經離開茶水間了。

瑤姐重新撿起鏡子時,發現鏡面上被摔出了一道裂痕。

等她回到辦公室,看到時遠正跟小楠一起收拾他桌上的紙張,小楠看見她,說道:“你回來了呀,我剛才還去廁所找你呢,哈哈,這兒有個客戶咨詢拍攝……”

而時遠垂着眼睛,一直沒再看她。

傍晚時分,終于傳來了好消息,康凡信可以回來了。

江單接到電話的一瞬間便拿鑰匙沖了出去,時遠追上來,問:“有消息了?”

“嗯,我去接他,他不想讓家人知道這事擔心。”

“我也去。”

時遠跟着他前後腳上了電梯,江單猶豫了下,也便默許了。

康凡信出來的時候有些憔悴,才一天的時間,胡茬都冒了出來,他一頭鑽進車裏,許久才開口問道:“警察跟你們說了嗎?”

江單道:“說是飯店有時候會拿餐具盛老鼠藥,毒老鼠的,但這次工作人員粗心大意,把餐具搞混了,陰差陽錯上了咱們的餐桌,又這麽湊巧被一筷子驗了出來。”

“你信?”康凡信問。

江單沉思道:“飯店都承認了,監控錄像也調出來了。”

時遠接着說:“這麽說你不信?”

康凡信疲憊地說道:“也不是不信,就是……這事太湊巧了點,怎麽偏偏我去取的就是這副餐具?唉,流年不利吧。”

江單道:“人都沒事就好。”

晚上起風了,江單怕冷,車裏常備着外套,下車時便派上用場。他們三人吃了晚飯,為了給康凡信洗洗晦氣,點了瓶酒。江單得開車,便由時遠陪他喝了點。

後來倆人不知怎麽還喝嗨了,居然又要了一瓶,江單及時制止,對時遠說:“他喝就算了,你少喝點。”

“為什麽?”

時遠和康凡信一齊問道。

江單道:“小孩子不能喝太多。”

時遠還沒來得及為自己打抱不平,康凡信先大笑道:“江單,也就你成天把時遠當小孩,也不知道你咋想的。不信你找個陌生人問問,說你倆是同學,別人都是信的!哎,時遠,我不是說你顯老的意思啊……我是說……”

江單聽不下去:“好吧。那他手上有傷,本也是不能喝酒的。”

時遠“诶”了一聲,說:“那江老師下午還喂我傷口喝酒精呢。”

他雖這麽說,但之後還是聽話地把酒給退了,換成冰鎮酸梅湯來喝。

或許是出于某種詭異的責任心,時遠越是疏忽自己的傷勢,江單就越記得清楚,等回家前江單又叮囑他手不要碰水,時遠嗯嗯啊啊地應着,極小聲地撂下一句:“啰嗦。”

正好是江單能聽見的音量,時遠說完卻笑嘻嘻地跑了,這小子也不走大門,一翻牆進了酒店院內。

沒過多久,“過失投毒案”便有了處置,飯店停業無限期整改,相關責任人也做了處理。此後警察又打過一次電話,說是例行回訪,江單身邊再沒什麽異常,随着時間流逝,大家就逐漸将這事兒給忘了。

等時遠手上蹭出的傷口差不多痊愈的時候,有天他赫然在辦公桌上看見一雙嶄新的越野家的跑酷專用防護手套。

他怔了下,下意識地先朝江單看去,正好趕上江單擡頭望過來,兩人視線對上,時遠舉起手套,問道:“你買的?”

江單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片刻後時遠手機一震,江單微信道:“公司福利。”

時遠笑着回:“謝謝江老師!乖巧.jpg。”

再擡頭看見馮鑫宇正看着他這邊發呆,眼神有些複雜,時遠又低頭逗江單:“老板,糟了,被你另一個實習生看見你偏心了,他要是暗中對我心懷嫉妒怎麽辦?”

江單很快說道:“哦,那你還我。”

時遠發了一串“哈哈哈哈哈”,然後手速極快地把上一句話給撤回了。

秋雨下了幾場,霜降之後,氣溫陡然降了一截,時尚雜志大多都在為新年特輯蓄力,對攝影師來說此時會稍微閑在一些。

碗哥和瑤姐都趁着這段時間輪流休了年假,唯獨康凡信一如既往地不知休假為何物,兢兢業業地為年底的忙碌提前做準備。

小楠每月照例給馮鑫宇和時遠分別發工資,但時遠的那份,總是會原封不動地退回給江單。

EOT跑酷俱樂部國慶期間參加了一場表演後,便不再接商演了,秋末冬初,休養生息的開始。時遠像個正式員工似的一周來五天,有工作便做,沒有就看書。

江單從他桌子上看到過《理想國》,也看到過《故事會》,另外也有些商科的專業書籍甚至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形形色色像個書攤。他有時路過還會抽一本回去瞧兩眼,經常能看見時遠在書裏的筆記和注解。

江單也曾旁敲側擊地問過他什麽時候回去把學業完成,但時遠卻不愛說這些,總是三兩句話扯開話題。

到了十月底,時遠再次向江單發出跟俱樂部一起出去玩的邀請。江單推拒了兩次,第三次時時遠說目的地是稻城亞丁,江單腦海裏閃出一張色彩濃烈的畫面,不由分說地動了心,時遠趁熱打鐵,江單終于加入了他們俱樂部的集體出行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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