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 (4)

頭看向小女孩,劍眉微揚,似乎也很是驚訝。

不過剎那就明白過來……

難怪老師會讓蘇城寒過來。

危亦桐沒有再去看蘇城寒,繞開身前的人,慢慢走到小女孩面前。

蘇城寒神色一黯,倒也沒說什麽。側身看着危亦桐随意一撩衣袍,在女童面前單膝跪地挺直腰,如此正和女童身高仿若。

雙手搭上女童的肩膀後,危亦桐仔細打量起女童的眉目。

他開口溫聲問道:“你叫倩倩?”

蘇城寒垂手而立 ,慢慢撺緊了手邊的衣服。

危亦桐背對蘇城寒,也沒去注意。

“嗯,我叫危倩倩,娘說是‘巧笑倩兮’的‘倩’呦。”危倩倩的聲音稚嫩清脆,笑着得意賣弄着的樣子顯得她憨态可掬。

危亦桐擡手揉揉危倩倩的頭,笑着說:“真是個好名字呢。我……”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感覺到衣袖被人從旁邊扯住。

危亦桐一愣,在反應過來前就被人旁邊的人把自己的手從危倩倩的腦袋上扯開了。

“……”

蘇城寒,你這是想幹什麽?

危亦桐正想問出口,擡眸對上蘇城寒的淺色眼瞳,張口似要說的又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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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城寒眼中似乎只有危亦桐一人身影,又似乎什麽都沒有,冷淡如平湖。

彼此眼神交錯的那一剎那,淺色的琉璃眼眸中有一點清湛的溫柔夾雜着苦澀,眨眼之間又飄散得幹幹淨淨。

危倩倩察覺到奇怪的氣氛,睜大眼睛偷偷打量着這兩個人。

“蘇城寒,我說過,不要對我有期待啊。”

于是危亦桐出口的話就變成這般模樣 。

我們曾相依為命,如今卻變為陌生又熟悉。

終究是世事弄人罷了。

“我明白。”蘇城寒一字一頓道 。

他此刻眉目溫和,神情平淡,一如當初在浮歡樓上聽着危亦桐說書的樣子。

他頓了頓,一片寂靜聲中只有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

“只是想離你更近一點。”

溫潤如水的聲音透着十足的固執。

“哈?已經夠近了。”危亦桐漫不盡心地苦惱敷衍應道。

蘇城寒一言不發地望着危亦桐

曾經是很近,但他貪心,又不知足。

不僅希望坎坷平途,他都會陪在危亦桐身旁共看水天一色,還希望成為那人心中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存在。

“你在紅塵我便為人。”

過了一會兒,蘇城寒突然低聲喃喃道。

危亦桐這才恍然想起之前随意問出的疑惑。

“怎麽偏偏要成人呢?”

原來……這便是答案嗎?

☆、不知不想不灑脫

19.

“還在這裏做什麽?不是要去羅夏淵嗎?”靈纖可不比危倩倩,從不看什麽氣氛,一來就直接幹脆地挑明。

危倩倩看到靈纖,直接跑到了靈纖面前,甜甜地喚了聲:“師祖!”

靈纖笑顏一展,應了一聲,然後牽起危倩倩的手,向危亦桐介紹道:“諾,這是望玥那妮子的女兒。你看,為師可沒虧待她。”

危倩倩好奇地看向危亦桐,眨巴眨巴眼睛,問道:“啊,師祖的徒弟?那倩倩是該叫你師叔嗎?”

危亦桐還沒回答,靈纖就一揮手,搶先開口道:“喊什麽‘師叔’,倩倩你不是一直在找‘爹爹’嗎?這兒就有個現成的了。”

“老師,你……”如果這人不是自己的老師,危亦桐真的很想揍她一頓。

都到了這一步,危亦桐哪裏還想不明白老師這是在故意刺激蘇城寒啊。

能讓蘇城寒死心,他倒是沒意見。

但他……委實不想用這種方法。

大抵是他對蘇城寒的感情太過複雜,不算是那種喜歡,心湖又絕非毫無波瀾。

不知道蘇城寒是當年那只小動物的時候,他只當彼此的糾葛是一場暧昧的公平交易,無論如何交鋒往來都只是浮于表面,絕不交心。

而現在……他還是有點感覺複雜 。

換作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這麽快适應原來的夥伴突然變成追求者吧?

(°°╬)

且不提這些,老師, “爹”這種東西能亂認嗎?

“有什麽關系?道侶這種東西能亂結嗎?你不是照樣亂來,要和望玥……”靈纖的話頭一止,似乎不想在危倩倩面前提起這些,最後只是不滿地嘀咕,順便瞥了一眼蘇城寒,“這還有一個還沒成但估計也快成的。你看看,你這兩次都是在亂結!”

“這兩者怎麽能相提并論?”危亦桐蹙起眉頭。

他和靈纖交流确實随心,不會相互提防,所以兩人之間以有心算無心是件很容易的事。

等他說完,看到靈纖眼裏閃過一絲狡黠,便是明白過來。

剛剛靈纖說話半遮半掩,卻全是為了“拆散”他和蘇城寒。

看來老師對魔門聖主陸離非常不滿啊,蘇城寒若是老老實實做個南蒼長老,看在那位師伯的份上,老師或許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牽扯到自己身上,貌似就提防蘇城寒提防得很是厲害。

“如何不能相比?真要論起來,貌似蘇南蒼還比望玥那妮子的身份高上那麽一點呢?”靈纖摸摸下巴,眼睛一轉,最後卻是看着蘇城寒的。

“老師,你何時如此熱衷于做惡人了?”危亦桐漫不經心地向前走了兩步,正是走到了靈纖和蘇城寒的中間,隔開兩人。

靈纖深深打量了危亦桐一眼,就是她這個師尊也不敢說她完全了解危亦桐,但也算知曉一二脾性。

這種時候,多說無益。

牽起危倩倩,轉頭就走,頗有賭氣的感覺。

危倩倩被靈纖牽走,卻不忘回頭疑惑地望着危亦桐——還是沒有搞清楚怎麽稱呼呢?

危亦桐似乎是看懂了小女孩的困惑,好笑地對他說:“倩倩就叫我舅舅吧。”

危倩倩乖巧地點點頭,喊了一聲:“舅舅”這才和靈纖一起離去。

危亦桐玩味地看着她們的背影暗自思量。

老師好像是說過……

魔門之人和道門之人結成道侶,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呵,該不會聖主陸離也這麽追過自家師伯,然後造成了一些惡劣的後果?

所以,前車之鑒,不得不防?

危亦桐長出一口氣,自己管那麽做什麽呢,總算是送走這尊大神了。

“走吧,該去羅夏淵了。”

他的決定并不因為其他什麽而改變。

危亦桐回頭注視着蘇城寒,這種眼神,有一分寒涼,三分擔憂,剩下六分只餘決然。

他們到山頂時,斜日将沉。

而現在暮色已然四合,墨色在天際相繼鋪開,如同一道閘口鎖住了一切喧嚣。

“雲中仙城”比塵世衆生高臨絕頂,所以此中的夜也更為寒冷。

刻骨的寒冷倏然爬上了蘇城寒的心頭。

又仿佛有粘稠的漿糊從腳底開始蔓延,漸漸湧滿他的心間,甚至感到有些胸悶——

他依舊不解,繼而伸出一只手,撫上自己的心口,揪住了胸前衣衫。

母親說,喜歡是種很美好的感情。

但為何,也是這麽奇怪?

苦澀的滋味,甚至比他從前承受過的一切苦痛更難以忍受。

“恩。”蘇城寒輕聲應道,眼神安靜而溫和。

即使如此,這苦澀裏還是會有那溫軟的眷戀,只是看着眼前的人,就能讓他覺得連這苦澀他都很是喜歡。

他露出一個淺淡得不能再淺的微笑,慢慢開口問道:“你……會去看我嗎?”

他的咬字依舊重得有些生澀,溫潤如水的聲音仿佛溶進了夜色之中,

蘇城寒的一雙漂亮清澈的眼睛就這麽看向危亦桐,眼睛裏盛滿期待。

危亦桐先是一怔,爾後眸中流溢出點點笑意來,那笑意又在眸中溶化成點點細碎的波光。

他輕輕颔首道:

“也許會吧。”

羅夏淵關系重大,除了關押和提審的時候,幾乎不會再有人進去了。

探望……

那更是從未有過的事。

蘇城寒到底知不知道這一點,危亦桐不曉得,但他還是這麽回答了。

這樣的回答半是溫柔半是殘忍。

——危亦桐很是清楚。

但他會這麽回答究竟是不忍直接拒絕探望的安慰還是惡劣地随口敷衍,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承認他的感情是遠不比蘇城寒的感情純粹,但他從來就不是一個純粹的人,包括情感同樣如此。

他若只是灑脫不羁的清玄溯蕭,或者只是桀骜不馴守墨開陽,可能蘇城寒早就得償所願了吧?

偏偏都不是啊。

“我會等你。”蘇城寒卻也只是這麽回答,固執一如既往。

“值嗎?”危亦桐問完後反而自己嘆了口氣。

這話問了大概也等于白問。那家夥一定會不假思索地回答“值得”吧?

“不知道……”然而蘇城寒沒有這樣開口。

危亦桐微微挑眉,有些意外。

不知道啊……

作者有話要說: 半年一次期末考試又要來了,做為苦逼的學生黨我就乖乖去複習準備了,考試結束再回來繼續更新了。知道原先更新得很慢,我保證暑假補回來!!!

☆、開陽洞明羅夏淵

20.

羅夏淵——清玄殿關押重犯之所,位于中域三城環繞的地域之中,其守衛森嚴猶在大祭司所居的欽天城之上。

這裏終年被無邊的黑暗所吞噬,充滿着壓抑,不見天日。

大量窮兇惡極之輩充斥其中,雖有陣法壓制其中之人的靈力,但其間争亂從未少過。令五域之人皆是聞之色變。

自清玄殿成立以來,一旦進入羅夏淵,還沒有聽說過有人能憑借自身走出。

危亦桐立在深淵的邊緣,慢慢握緊手中的鑰匙,垂眸不語,似是低頭在看深淵裏的一片黑暗,又似是陷入沉思什麽也沒去看。

青衣男子發絲松散得束起,面上一片沉靜,于靜谧中又透露出銳利鋒芒,如同他這個人一樣矛盾。

蘇城寒站在他身後半步,見危亦桐保持緘默,便是率先開口,說得卻是另一些事:“《北辰真解》,記得修煉。”

蘇城寒式的簡潔。

危亦桐回頭看向蘇城寒,目光神情有幾分古怪。

實在是蘇城寒的表現鎮定得有點不同尋常……

說到底,知道了蘇城寒到底與他有什麽糾葛之後,蘇城寒的意義與他而言就變得很是複雜。

危亦桐朝他伸出手,他伸來的手幹淨清瘦,分明是練劍的手,卻白皙修長。

危亦桐撫上蘇城寒的額,指尖一絲絲撥開他額前碎發,複又停留在臉頰處細細摩挲。

蘇城寒沒有說話,或許是有點癢,微微動了動,卻還是沒有避開。就只是靜靜地望着危亦桐。

一切仿佛時光回溯。

破廟屋檐下,小小的少年懷裏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狗,輕輕撫摸着他的毛發。外面正下着大雨,風吹得急,少年望着雨幕發呆,懷裏的小狗安靜地待在他的懷裏,睜着淺色的明亮眼睛和他一起呆呆看着外面的雨。

後來那青衣少年肆意縱劍,劍光飛揚,淩厲無匹。劍鋒之盛,誰人敢近?也唯有一雙安靜的眼一直注視着他,專注得仿佛在看天地世界。

再後來,隐藏靈力,浮歡樓上說書為樂,縱情講述,高談闊論……每場說書,都有一人一身月白衣袍,端坐無言,依舊是用這樣專注的眼神看着自己。

過去的一切歷歷在目,和眼前的一切幀幀重疊。

危亦桐心裏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緒,從心海中瞬間奔洶湧流,就像是汛期的江河,沖破了栅欄。

說不清、道不明……

不似歡喜,不似癡纏,亦不是厭煩無奈。

只覺得事情貌似遠超自己想象的麻煩了……

“等一切結束了,我們再好好談談吧。”

他最後如斯說。

話音一落,危亦桐沒有給蘇城寒留下充足的回答時間,直接快速地将另一只手裏的一塊令牌舉起:“開!”

一道黑色的光柱投下,罩住了蘇城寒。

無數充滿怨氣的尖銳哀嚎傳了出來,戾氣之重,幾乎又要勾起危亦桐心裏的魔念。

鎮定心神,才壓住心裏的暴虐,危亦桐擡眸看向光柱裏的蘇城寒。

四目相對,蘇城寒俊逸的眉眼染上暗色,明亮眼眸如同琉璃,平淡如水的溫和因為黑色的光柱顯得有幾分死寂。

光柱裏的人影慢慢黯淡,此時若是開口,還能說出一兩句話,蘇城寒卻什麽也沒說。

直到光影完全消失,除了無盡的哀怨和仇恨,什麽也沒有傳出。

危亦桐握緊手裏的鑰匙——那枚令牌,突然揚起唇角微笑了起來,笑容淺淡卻有幾分瘋狂和嘲諷。他盯着蘇城寒消失的地方看了一會兒,墨色眼眸暗沉得仿佛可以吞噬一切。

“蘇城寒……”

他輕輕低喃這個名字,輕柔得仿佛在呼喚情人,音色卻稍稍冷若劍刃。

“你的那雙眼睛其實也挺讨厭的啊~”

——————————

光柱散去,蘇城寒的身形出現在一片石林中。

只見這片石林一眼望去不見盡頭,林中巨石千形萬象,狀态百般。有的像一面巨碑,直插雲宵,有的呈圓形,如星辰般大小。更有的類似各種怪物,張牙舞爪,形狀怪異。偶有草木生于其間,也是稀稀落落。

一道暗影閃過,飛速撲向蘇城寒。

蘇城寒的淺色眸色突然浮現血色,如同紅色的琉璃,美麗中帶着邪意。

那只素來拈符的手準确利落地掐住了偷襲的那道黑影來者的頸脖。

眼中血色散去,浩蕩如仙的道門靈力湧現,雖然被陣法鎮壓,也依舊可觀。

清澈幹淨的眼眸注視着眼前之人。

蘇城寒歪歪腦袋想了想。

然後暗無天日的深淵中,他仿佛把一切當做游戲,好似貓戲老鼠一般,将手一點一點收緊。

“咳咳……道魔雙修?你……你個……瘋……瘋子!”

那家夥呼吸困難以致身體不自覺抽搐,只能說出這麽一句話來。

“他可不是瘋子。”一個懶散的聲音沙啞地從遠處悠悠傳來。

蘇城寒忽然松開了手。

偷襲者全身脫力狼狽無比的趴在地上,費力地大口大口呼吸混着血腥的新鮮空氣。

“雖然自古以來嘗試道魔雙修的人都是先瘋後殘,但他是例外。”

聲音似乎近了點。

“開陽……”趴在地上的人突然瑟瑟發抖起來,艱難地撐起身子仿佛想逃離這裏。

“哈哈,洞明,我在這裏等了你整整十年,怎麽才來找我呢?”一襲黑色素衫的身影出現在石林中。

一步,兩步……

地上的可憐家夥好不容易平複了撕心裂肺的咳嗽,一只手再次伸了過來,像拎一塊破布一樣将他拎起來。

只見那黑衣人俊美絕倫,英挺的臉龐上露出一種漫不經心的成熟,長發不紮不束,微微飄拂,懶散而又不羁。

偷襲者的雙手無力垂下,沒了任何生息。

黑衣人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如同煙花般飄渺而絢爛。

“生命啊,就是這麽脆弱。你應該比誰都清楚這點,還玩什麽呢?直接解決了就是。”

“帶我去吧。”蘇城寒無波無瀾地看着眼前的人,眼底一邊沉寂,如同木偶。

“這麽急做什麽?許久未見,你不和我敘敘舊?”黑衣人随手把那偷襲者往旁邊一丢,也不在意蘇城寒的反應,自顧自地說着,“洞明星也稱左輔,乃是開陽之伴星,我們難道不該親近親近?”

蘇城寒平淡道:“你不是開陽了。”

“我被關進了羅夏淵,聖主大人就把開陽的位置給了別人?”黑衣男子微微皺眉,似乎有些不悅,不過很快他又舒展開眉頭,笑道,“無妨,從現在開始我的名字就叫開陽。”

蘇城寒看了他一眼,似乎對這種莫名其妙的行為見怪不怪了,淡淡應了聲:“哦。該走了。”

“你真是個漂亮的木偶,呵呵,雖然隐元那家夥也是不錯的木偶,但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你身上比他多出了什麽……”黑衣人一點也沒有被忽視的自覺,依舊唠叨個不停,順便轉身帶路,“算了,跟我來吧,十年了,我魔門的準備總算到了最後的時刻。”

作者有話要說: 我國古代把大熊星座中的七顆亮星看做一個勺子的形狀,這就是我們常說的北鬥七星。從勺柄數起第二顆,就是大熊座ζ星,中國古代稱為開陽星。開陽,北鬥七星之一,大熊座之星。仔細看看它,會發現它旁邊很近的地方還有一顆暗星。這顆暗星叫大熊座80號星。古人看它總在離開陽星很近的地方,就象是開陽星的衛士,就把它叫做輔。開陽星和輔構成了一對目視雙星。開陽實際上是七顆星組成的聚星。開陽星的伴星名為“輔”。是第一顆被認出的雙星。光譜觀測進一步表明,開陽實際是兩對雙星互相環繞組成的四合星系統。

☆、當年與君共浮歡

21.

仿若一層緋紅的薄紗将天地籠在一片明輝豔光中,未央湖上清風徐來,波光粼粼中滲出南域特有的淡雅。

傍晚時分,蓬芷百無聊賴地倚靠在浮歡高樓之上,憑欄而望。

“師兄啊,你能不能快點把危亦桐那家夥帶回來,再在外面瞎晃悠,我可兜不住了。”

危亦桐叛出道門清玄殿加入魔門守墨宮後,都是由蓬芷負責監督危亦桐,定時彙報行蹤給守墨宮,以防他和清玄殿仍然有聯系。

然而……前不久天辰九星齊聚,聖主不知是什麽算盤,居然只是草草了事便是散場。仿佛天辰九星的齊聚是在遮掩什麽……

從守墨宮出來之後,危亦桐留下等待蘇城寒,蓬芷也沒有阻止或者跟随,導致蓬芷已經開始亂編危亦桐的行蹤了。

極陰之時将近,魔門開始在五域中活躍起來,這麽下去,真的瞞不住了。

忽然,蓬芷一怔。眼神一凝,桃花眼裏微波流轉,映出一道人影。

青衣身影立在湖畔這緋芒霞光中,那一片青色溶于其中,分外鮮明卻無違和感,似乎周圍華景本就是為他而生的。

人說未央湖秀美無雙,此時看來所謂的無雙之景也不過是他的陪襯。

那身影仿佛微光中淩雲挺立的蒼翠玉竹,绮豔華麗中更添一份清絕,凜然桀骜中又多一絲淡然。

蓬芷嘆了口氣,輕喚出那人的名字:“危亦桐……”

“終于回來了……”

給這人打了這麽久的掩護,心好累啊……

危亦桐似乎察覺到蓬芷的目光,微微擡頭看來。

見到是蓬芷後,他漫不經心地向蓬芷那邊點了點頭,然後收回目光繼續注視着未央湖面。

蓬芷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這是……在幹什麽?這麽傷春悲秋的畫風,還真的不适合那個危亦桐啊?

還有……好像少了一個人?

蓬芷反身朝樓內走去,直接下了樓梯,往危亦桐那邊趕過去。

背影是緋色之中的幽青,冷淡疏離,沉默中傳達出一股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意韻。

蓬芷凝望着那道背影,猶豫一瞬,最後還是未曾靠近。

“……怎麽不見師兄?”

他停在三四步之外,踯躅不前。

危亦桐臉上是何表情,蓬芷不知道,他只聽到熟悉的聲音漫不經心中透着犀利的涼薄。

“他現在,在羅夏淵。”

蓬芷臉上浮現微微的錯愕,繼而展顏一笑,斜眼一瞥,眼尾略彎向上翹,随意道:“吓死我了。亦桐你可真不夠意思,這種玩笑也能亂開?!”

危亦桐輕笑一聲。

“呵。”

仿若琴弦一撥的突兀。

蓬芷只覺得心頭一驚,眼前的危亦桐在他眼裏變得從未有過的陌生。

危亦桐微微偏過頭,回首看過來,瞅着蓬芷,下意識手裏做了個搖扇的動作,卻驀然意識手中已空,自嘲一笑,怔怔看看自己的手一會兒後才把手放下。

“怎麽?一臉‘我不認識這家夥’的表情是什麽意思,我才離開七八天呢,就不認識了?”危亦桐擡眸看着蓬芷調侃道。

這才是蓬芷最熟悉的危亦桐,浮歡樓上的說書先生,嘻笑怒罵随心所欲,高談闊論笑看風雲。

不知為何,蓬芷絲毫不覺得有松了口氣的感覺,心裏的不安反倒是愈演愈烈。

“危亦桐,”蓬芷垂下眼眸,避開了危亦桐的目光,“我師兄呢?”

危亦桐徹底轉過身,與蓬芷相對而立,語氣稍顯調皮輕快:“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了嗎?”

這語氣神态,明明就是自己最熟悉的危亦桐。但就是不對啊……

蓬芷茫然擡頭。

他知道危亦桐本是個複雜又矛盾的人。有着不同的過往,不同的身份,不同的一面。

他不是師兄,那“溯蕭”于他不過是紙張上的一條條情報,這人如何光風霁月,也與他蓬芷無關。

唯有這個危亦桐……

是他自以為熟悉的一面。

可……

“羅夏淵?”

蓬芷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發澀,他不想問出來的,卻還是忍不住再确認一遍。

“是啊,你還沒老,難不成耳朵就出問題了?”危亦桐的态度自然,面對摯友一般開着玩笑。

若是往常,蓬芷少不了和他相互打趣一二。

可自己真的熟悉這個人嗎?

不是我的錯。

蓬芷扯扯嘴角,笑了笑,眼波妖冶:“是你的态度太奇怪了啊。”

卻原來,自己從未真正的碰觸到這個人。

“哪裏奇怪了?”危亦桐誇張地低頭上下打量自己,然後莫名其妙一般地問道,“你今天才很奇怪吧?”

蓬芷搖搖頭,恢複了往常的随性,乏了一樣地打了個呵欠,懶散一笑,明媚中暗含嘲諷道:“罷了,我有些累了。就不和你敘舊了。我呢,也不想去問師兄怎麽就跑到羅夏淵看風景。你回來了我就不用亂編你在南域落方城如何吃好喝好的謊話了,正好落得輕松,可以去休息休息了。”

蓬芷轉身就走。

邁出幾步後,又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腳步一頓,回頭看向危亦桐,揚眉笑道:“哦,對了!我差點忘了一件事,你等會兒我。”

然後匆匆離開。

蓬芷走遠後,危亦桐才重重吐出一口氣,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

“我忽然覺得我演技真是好啊,拿不起劍算什麽可惜?呵,不做卧底才可惜了。”

所以說啊,千萬千萬不要對我有所期待。

我擔不起這樣的期待。

涼薄無情,琢磨不透,這不是挺好的?

友情、愛情,都一樣。

不會有人負我,我亦不曾負人。

不給人期待,亦不會有期待破滅。

如此,便不會痛,不會有噩夢,不會成執念。

危亦桐總覺得兩手空空落落的,有些難受。

扇子已經沒了……

危亦桐從袖裏摸出一塊令牌,摩挲着牌面。

不知制材,小巧精致。

沒人會想到,這是只有清玄殿大祭司才能制作的,天下聞名的羅夏淵的鑰匙。

一個令牌,對應一名囚犯。

他手中的這枚,對應的正是蘇城寒。這本來應該交給大祭司,然後統一放置管理,卻被他莫名其妙地帶在了身上。

危亦桐輕嘆一口氣,把令牌重新收好。

擡頭看向重新走來的紅衣男子,臉上露出微笑——輕佻散漫。

蓬芷抱着一個木制的匣子走了過來,這一次他停在了危亦桐面前。明眸一彎成月牙,卻是不帶半點脂粉氣的清雅。

“這是送你的。”

危亦桐疑惑地接過木匣,直接打開一看。

裏面整整齊齊疊着一堆紙,一疊又一疊。

“這是什麽?哈,不會是你寫給我的情書吧?”輕佻地調侃,不見悲喜。

蓬芷挑眉,紅衣襯得他眉目豔麗,他擡眸越過危亦桐去看未央湖面,喃喃道:“真是對不起了,不是寫給你的。都是有人寫給我的。本就是你們的事,可笑卻把我拉扯進來。有句話我想說很久了……’”

危亦桐隐隐知道蓬芷說的人是誰了。

他合上木匣,頓覺頭痛……

“什麽話?”

他漫不經心地問道,心神有些恍惚。

蓬芷也沒在意,只是笑了笑,收回看着未央湖的目光,注視着危亦桐,不緊不慢道:“老子不陪你們玩了!”

說罷,拂袖揚長而去。

危亦桐一愣,這真是無妄之災啊~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依舊沒考完試的說書人……

又是忙裏偷閑地碼字

☆、天玑所言聖主局

22.

蓬芷這麽一甩袖走人,表明了他不再摻合任何有關蘇城寒和危亦桐事情的立場。

倒叫危亦桐好生無奈。

若沒有蓬芷打掩護,清玄殿他是不能再輕易回去了。

守墨宮嘛,對他危亦桐來說卻是敵對勢力的巢穴,他現在低調才是正理。

至于 家……十五年前……就已經沒有了。

他又可以回到哪裏去?

危亦桐抱着木匣子,回身看了看眼前的未央湖。

不知為何突然會想起,不久前自己在未央湖上泛舟垂釣,蘇城寒踏風而來的事。

那時自己貌似還對蘇城寒說過……不喜歡他的聲音。

那家夥頓時就滿目失落。

危亦桐想到這裏,忍不住唇角微微揚起,覺得好笑。

也難怪蘇城寒那時如此反應。

大概是因為在很多年前,自己其實也期待過蘇城寒能夠開口說話的。

好像……還幹過一些蠢事……

比如抱着那只小狗,對他說出自己的期待。

“你好像靈智已開,比一般的小動物都要聰明。要不我去求求老師,給你介紹個妖族老師。若是你好好修煉,相信過不了多久就能說人言了。不知道你說人言時的聲音會是什麽樣……我很想聽聽呢。”

可惜直到那只小狗離開了他的身邊,他也沒能聽到。

不久前,在浮歡樓上,那時才算是聽到了蘇城寒的聲音。

當年人事而今難料,原來他第一次聽到那家夥說話……結果蘇城寒說的卻是……

“亦桐先生,請慢。我喜歡你,你願意成為我的道侶嗎?”

清清淡淡的溫潤嗓音,不溫不火,沒有什麽起伏,每一個字之間的停頓都近乎一樣的時間,每一個音節清晰異常,很是別扭。就像學習說話的時候沒學好一樣。

真是……

危亦桐突然眼神一凜,眸子裏如同藏着寒冰利劍。

“沒有了南蒼的南域,就連這種小角色都能随便進入落方城?蘇城寒找的副手不會這麽沒用吧?”

他向左瞥了一眼,就在剛剛,未央湖旁忽然慢慢出現一縷縷怨靈,氣息陰沉黑暗。

湖旁來往的普通人是看不見那些無形的怨靈的,可他們卻一齊感覺到心髒被陰冷漸漸侵蝕,心口壓抑得仿佛将要窒息。

這些普通人紛紛面露痛苦恐懼,紛紛倒地。

這些是最低等的怨靈,滋生恐懼并以恐懼為食。若是五域裏偶爾出現一兩只,并沒有什麽大不了,一般只有心智脆弱的人才會被影響,不會造成過分的後果,清玄殿也不會閑着特意去驅逐它們。

但是……

當這些低等怨靈同時出現了上百只的情況發生。

就絕對不是可以簡單了事的。

危亦桐微微動了動手指,忽然又停住動作。

極陰之時……

魔門的動作也開始頻繁起來。

誰也不知道是否哪裏就會竄出一個魔門弟子來。現在是大庭廣衆之下,一不小心,危亦桐的選擇就會被看到。

按道理說,他身為魔門開陽護法,應該袖手旁觀,甚至幸災樂禍。

然而……他還是清玄殿大祭司的徒弟,清玄首座師兄——溯蕭,那個應該仗劍而出,斬魔誅邪的溯蕭。

他 ……到底是誰?又該怎麽做?

這個問題,危亦桐認認真真想了想。

最後也只能笑笑,轉身面對湖面,玩世不恭暗含諷刺道:“早聽說天玑護法的幻術非凡,原來……也不過如此。”

周圍的一切好似破碎的鏡面,一塊一塊地裂開。

碎片滑落,露出一樣的秀美未央湖,湖畔漫步行人往來不息,百态紛呈。

穿着黑色帶兜帽鬥篷的男子相貌姣好,宛若女子,可謂陰柔豔麗。

“桀桀,開陽,你居然真的在落方。”

一開口,卻是與長相不符沙啞難聽的聲音。

危亦桐從不遮掩他對天玑的仇恨,不道:“笑話,我不在落方還會在哪兒?”

天玑豔麗的眉目一展,笑容惑人心神。

“還會在 ……讓我想想……比如,你還會和洞明一起在……”天玑壓低聲音,暗沉的嗓音難聽怪異,他看着危亦桐戲谑地慢慢地說出了三個字,“羅夏淵。”

羅夏淵……

危亦桐抱着木匣的手又緊了緊。

說好的引蛇出洞。

結果沒引來神秘的隐元,卻把這個麻煩的天玑引出來了?

危亦桐愣了愣,皺眉看向天玑,嫌棄地開口道:“羅夏淵,洞明?你這話什麽意思?”

天玑懶懶地走了過來,停在危亦桐面前,随意笑道:“開陽護法的演技不錯,只可惜比起洞明護法,還差上那麽一點。”

危亦桐若無其事地打量着天玑,堅決表面出一副“不好意思,我沒聽懂”的表情。

天玑也不管危亦桐是什麽态度,繼續說着:“你喜歡演就演下去吧。反正你的作用就是把洞明送進去而已。不過你可夠狠,洞明都如此給你賠小心了,你還是不肯動搖,這心性倒是和我魔門絕配,怎麽就偏生是道門的人呢?”

危亦桐沉默不語,不見被識破的慌張,也不見百般無辜地辯解。仿若平靜的湖面,沒有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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