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 (5)

半絲漣漪。

天玑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危亦桐,仿佛看不到危亦桐變臉就不死心。

“有意思。你都不問問的嗎?”

“沒有興趣。”危亦桐直視天玑的雙眼,通身的銳利讓他好似整個人都化成了一把出鞘的利刃。

天玑瞬間失了神一般,怔怔看了看危亦桐,回神後突然變得面目猙獰,豔麗的五官扭曲,他盯着危亦桐仿佛看着有深仇大恨的仇人:“像,剛剛那句話……太像那個讨人厭的蘇靈桓,讓我很不痛快。我錯了,毀了蘇靈桓的徒弟算什麽,把你毀了才算痛快。”

危亦桐微微垂眸,不屑地輕笑:“看看你的樣子。居然還敢和我提起望玥的事。這筆賬,我遲早和你算。”

“哈哈,和我算?”天玑放聲大笑起來,沙啞的聲音頗為驚悚,引得路人們忍不住往這裏看了看,又仿佛什麽也沒看到,只得默默加快腳步迅速離開這裏。

“我剛剛說的你真的沒興趣嗎?”天玑笑過後,恢複了常态,便如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不過這可不是你沒有興趣就能逃開的事。從你撿到洞明那時候起,你就加入了聖主的棋局了。你以為當年大祭司是怎麽發現你把你帶回清玄殿的,我告訴你,是洞明把她引過去的!你以為當年北域極海暴動是偶然嗎,不,那是我門故意弄出來,為了接洞明回門的!還有……你以為……你為何會入魔?”

天玑唇角一彎,停了停,嘲諷滿滿地看着危亦桐,慢慢道:“那也是洞明的功勞哦。”

危亦桐的呼吸一窒。

那個糾纏他多年的噩夢……成為他的執念,讓他劍心蒙塵,再也無法執劍……

“哈哈,你還敢說你沒興趣了嗎?”

天玑得意地瞅着危亦桐。

“我猜你之前雖然也有些許心魔,但是絕對沒有嚴重到侵蝕你的天生劍心的地步吧 ?劍心銳利,可破虛妄,那心魔再怎麽也不會影響你到會影響性情的地步。你就沒去想想……到底什麽時候起,開始變得嚴重起來,直到你壓制不住嗎?”

什麽時候起?

噩夢一直存在,宛若一枚種子紮根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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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枚種子多年來從未發芽過,所以他可以做一個潇灑痛快的溯蕭。

直到……

“北域極海暴動。”危亦桐無意識地喃喃道。

“沒錯,難道不是當初洞明離開你的時候起嗎?”天玑惡意地嘲笑着,“你看看,你還是記得的。”

危亦桐沉默片刻,忽然擡眸一笑,惋惜地搖搖頭道:“行了,你來這裏到底想做什麽就直說吧。背着聖主來此,你也不比我好。”

“……”天玑忽然收斂起所有的惡劣嘲諷 ,顯得有幾分沉重,“我要救隐元。”

隐元?

危亦桐想想,自己貌似從來沒見過這位和洞明并為隐星護法的家夥的真面目,比洞明蘇城寒還要神秘三分的家夥。

☆、字字歡喜道喜歡

23.

“你這是要與我合作?”危亦桐微微挑眉,眸子裏蘊着懾人的流光。

此時黃昏逼暮,暮色映在素衣青袂之上,似投落一縷寒光,凝于青鋒之尖。

“不然呢?”天玑慢條斯理的樣子和剛剛說起要“毀了”危亦桐的瘋狂判若兩人。

危亦桐不得不承認老師說的一點——

魔門就是一堆瘋子的聚集地。

天玑此人,素來與危亦桐不對付。

追其緣由,大多要落在望玥身上。

不過危亦桐和他的仇怨礙于聖主的庇護,一直被壓下不算,沒想到今個兒這位聖主心腹會跑過來和他商量破聖主之局以救此局中注定的棄子之一——隐元。

“我不覺得我們有合作的可能。我會忍不住在背後坑你一把的。”危亦桐冷冷地說着,毫不掩飾自己與他的仇怨。

危亦桐拿捏不準天玑到底是個什麽意思,許是聖主的試探或者什麽局中局也說不定。

他與天玑只有仇怨,絕無周轉餘地,這合作事宜,也虧得天玑貿然提出。天玑的心計難測,如此行事作風根本就不對……

他與蘇城寒的糾葛,天玑似乎知道不少,而且不忘從中挑撥離間。

危亦桐雖不說信他十成,但聽他話中意思,總不會是無的放矢。

自己的劍心蒙塵,或許真的和蘇城寒有關。

但無論是什麽算計,最後都繞不開那位魔門聖主——陸離。

直到現在,危亦桐還是沒搞明白聖主陸離到底在籌劃什麽?

老師似乎知道點什麽……

當初自己心魔成執,恰逢望玥出事,便拒絕了老師的提議,沒有接受“見素抱樸”的儀式來驅逐心魔。反倒是幹脆直接入魔,假意投奔了守墨宮。

那時老師對他的卧底行動很不看好,只是再三強調“魔門出瘋子,乖徒你可千萬別跟他們學壞了……”就也由得自己。

“一樣,我不會放過能毀了你的機會的。”天玑彎唇挑出一角冷笑,理所當然地說着一點也不像是尋求合作的話,“但這并不妨礙我們合作,不是嗎?”

回答他的是危亦桐一聲輕笑。

啧,魔門出瘋子,自己現在貌似也是魔門護法?

那算不算也是瘋子?

“你不是聖主最忠心的屬下嗎?和我一個道門卧底合作,虧你想的出來。”天色漸漸變暗,未央湖上依稀有燈火點點亮起,星星火光映在他一雙清俊卻滿含倦色的眉眼裏,說不出的寂寥,“說吧,這個局,要我做什麽,你又能給我什麽?”

“我自然是聖主最忠心的屬下啊。”天玑笑得明媚生姿,笑容卻透着古怪,“他想做什麽我都知道哦。做為一個忠心的屬下,我會替他實現心願的。呵呵……”

沙啞難聽的嗓音怎麽也和這一副柔美外表不搭。

“我會給他希望,然後再送給他絕望!他和蘇靈桓那個混蛋都活該!桀桀……”

危亦桐擡手扶額,他覺得自己應該還是正常人的,請恕他從來很難和魔門之人正常溝通。

大哥,你能說說我們接下來到底怎麽合作嗎?不知道話本裏反派死于話多嗎?廢話太多,得治。

————————————————

所幸,浮歡樓上依舊有他危亦桐的落腳之地。

和天玑說話,真是累死人。

說一句正經的,就有三四句抽風的話……

危亦桐懶得理會他,反正……

各取所需。

危亦桐放下懷裏的木匣,疲倦地坐在椅子上,盯着木匣出神。

至少,他終于知道聖主想做什麽了。

也難怪老師猜不到陸離的手段卻猜的到目的。

那真是徹頭徹底的瘋子。

危亦桐擡手,撫摸着木匣子的邊緣,手指在封口處徘徊。

當年聖主陸離與師伯蘇靈桓的恩怨糾纏……

如今他與蘇城寒的暧昧不明……

危亦桐搖搖頭,老師那副樣子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即使仿若相似,他也還是他,蘇城寒也還是蘇城寒,前人糾葛,何必擾亂後人抉擇?

故事很惡俗,俗套得在危亦桐腦海裏都有很多類似的故事,完全可以充當談資,成為他哪天一時興起的說書故事。

俗套的故事,之所以俗套,是因為這才是常情。

無非就是一對年輕天真的對手,從一開始彼此比鬥、事事争先,到中間的惺惺相惜、互訴衷腸,最後心生好感、私定終身。

師伯,您能玩點新鮮的嗎?我說書的故事都比這精彩好不好?!

總之呢,這兩人的故事完全可以概括為四個字——“相愛相殺”!

不過,做為曾有“清玄之劍”美名的北元長老蘇靈桓和做為魔門守墨宮老大的陸離,他們故事再俗套,那普通的相愛也可以驚天動地,随意的相殺足可以毀天滅地。

有意無緣,有遇無合,那樣驕傲的兩個人,卻終其一生都無法真正走入對方的生活,永遠徘徊于彼此的殺戮猜忌之間,試探不休。

誰都不敢交托信任,于是就這麽隔着道魔的屏障遙望了彼此多年,到最後依然在相互傷害,以至于成了一死一傷的結局。

危亦桐反手輕扣木匣,打着不緊不慢的節拍。

最後他還是再次打開了木匣。

裏面疊着一堆又一堆信,危亦桐随手抽出一張,入目處無開頭無落款,精致的簪花小楷仿佛出自女子,危亦桐卻知道,這是蘇城寒的字跡。

“到南域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直白粗暴。

這該是自己加入守墨宮後申請外調,蓬芷奉命監察自己,蘇城寒身在南域,因而所寫。

危亦桐笑了笑,當時是無所謂去處的,蓬芷一提他也樂得答應,果然是蘇城寒的手筆。

放下手中的這張,危亦桐又随意抽出一張。

這一次到有不少字。

“之前從不知外界天光,随他南水北山東麓西嶺一行,始悟何為哀樂。自離他之後,再見春日夏風秋葉冬雪 ,便覺無味。可知何解?”

危亦桐表情稍稍變得古怪。

又抽了下一張看來,這張上,字數恢複了蘇城寒簡明的風格。

“我知道了。”

莫名其妙……

他覺得蓬芷的回信一定說了什麽奇怪的東西。

再抽一張……

這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內容卻只有兩個字。

“喜歡。”

不知數的“喜歡”二字布滿一張紙。

蘇城寒給蓬芷寫這麽多“喜歡”是想做什麽?

危亦桐不明所以地翻了一面,發現反面還有字。

“要是給他寫信,你覺得‘喜歡’二字用哪一種布局比較合适?”

危亦桐:……

我可以想象當時蓬芷糟心的心情。

那信應該就是他當年接到的那封告白信,來得莫名其妙,連是誰寫的都不知道,當時被随手一丢已經不知去處了。

危亦桐默默把這張紙放在一邊,又抽出下一張,一看,卻是笑了。

那上面寫的是:

“原來寫信還要落款。”

真是……傻。

☆、短小的更新嗚嗚

24.

這樣的蘇城寒……

危亦桐不知道怎麽形容蘇城寒,很多時候這家夥其實又聰明又敏銳,但往往展現出來的卻是呆呆傻傻的一面。

若說這人如此情深意重,于他危亦桐來說又與旁人的意義不同,這般下來他真的完全無動于衷,那也算是自欺欺人。

可他雖感慨于蘇城寒一番情思,但也始終無法回應。

他們相遇的時光太好,正是彼此相依為命的年頭,若是不兜轉這許多光景,不蹉跎那許多年月,若是沒有那一場逼近死亡的離別……今日模樣也許會截然不同?

你心思動得太早,我知曉得太晚。

如今已不比當年,說是當年輕狂,這輕狂、輕狂,狂還有點,輕卻哪裏還有?

心……已不是一動,就能輕易相許的了。

天色黑了下來,房間裏點起了燭火。

危亦桐又随意看了幾張,便開始收好翻出來的一張張紙,沒有繼續看下去的心思了。

看得再多,也……

沒有意義。

手裏拿起那張寫滿“喜歡”二字的信紙,就要放進木匣的時候,危亦桐手一停,盯着那一個個“喜歡”看了一會兒,鬼使神差一般,到底還是沒有把這張紙收入木匣。

木匣被危亦桐合上,重新抱起,放入了房間的櫃子裏。

而那一張單獨抽出來的信,危亦桐默默坐在桌前一直這麽看着,卻不知到底是在看些什麽。

——————————————————

少年往牆角一縮,盤膝坐下,随手撥開額前的碎發,露出俊逸的眉眼,得意地笑着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放在膝上。

一只小狗從牆的另一頭跑了過來,沖到少年懷裏,輕舔少年的側臉。

少年揉揉小狗毛絨絨的頭,放它落地。然後打開紙包,紙包裏包着的赫然是兩個饅頭。

“剛剛幹得漂亮,多虧你替我引開他們。諾,這是獎勵你的!”

少年拿起其中一個饅頭,将它掰碎來喂給小狗。

即使這兩個饅頭給他一人吃也只是勉強充饑,少年仍不忘分給養的這只小狗一點。

似他這般流落街頭之人,卻固執地養着一只小狗做伴的确實少見。

“救命,有妖怪啊!”

遠方傳來呼叫聲。

嘴裏還塞着饅頭,少年連忙往裏吞咽食物,熟練地一邊抱起小狗,想也不想地往內城跑。

他的目标很明确。

每座城都會駐紮幾個清玄殿弟子,小規模他們自己解決,一旦有大規模異動便會向此域負責人求援。

少年是不太清楚清玄殿具體是什麽東西,只是他倒處流浪,每在一個城裏待上一段日子,就有血妖來襲,聽說整個東域都是這樣時不時血妖暴動,每次都是穿着類似服飾的術師們保護城裏的百姓的。

如果自己家不是在郊外,或許也不至于……

少年心頭快速掠過一絲念頭,又很快按捺不想。

兩次三番下來,他對這類人會出現在什麽地方有了不小的經驗。

少年猛然停下腳步,大口喘着粗氣,努力平複呼吸。

清玄殿的幾個弟子看到來的是個瘦削少年,也沒怎麽在意。

“小子,到這邊來。”有人笑着和少年打招呼,“你看到是什麽妖怪了沒?”

少年茫然地搖搖頭。

對方也不介意,依舊是笑笑:“應該規模不大,我們幾個足夠了。”

“真是麻煩,這世道也太亂了吧?這是最近第幾批血妖暴動了?”

“似乎只有我們東域出了這樣的事,東玄長老已經向中域報告了,不知欽天城會是什麽反應…”

“唉,先解決眼前的事吧。血妖喜歡襲擊的都是郊外,在我東域怎麽專挑人煙聚集之地,真是奇怪了。”

————————————————

風從窗外吹進來,燭火搖擺不定,連帶着燭影也晃動起來。

忽然不知何處起了一陣大風,猛地吹滅了燭火。

一縷淡煙從蠟燭火芯處袅袅溢散開來,房間一暗,朦胧月光籠罩室內。

危亦桐恍惚回神。

幾縷镂窗疏漏下的月光籠上桌前,将他的臉帶入逆光中,虛化了半邊臉上的神情。

房內一時間悄然無聲。

當初的那幾個清玄殿弟子一個也沒活下來。

因為那次的規模遠超所有人的預料。

不過當年那些弟子的疑問,他串聯種種回憶,終于在此時猜到了緣由……

因為他帶着蘇城寒在往人煙聚集之地走啊……

懵懂,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危亦桐将手裏的紙細細折疊好,想了想又從懷裏取出一物,正是蘇城寒所贈魔門功法——《北辰真解》。

“混沌……”

危亦桐并沒有直接翻開書冊,也沒有起身點燈,反而是不知所謂地低聲喃喃自語起來。

聲音在夜色中莫名染上幾分涼意。

他把這張紙夾在了《北辰真解》之中。重新收好書冊,起身走到窗前負手仰望夜空。

一雙黑眸閃過冷冽的光,幽深曜黑的瞳孔深處彌漫出一陣逼人的殺氣。

魔氣肆意流露,俊逸的臉龐被襯得三分邪意七分桀骜。

“陰陽混沌……道魔雙修……原來如此……”

☆、混沌無道亦無魔

25.

月白色的錦袍幹淨無塵,在這般昏暗之淵最是紮眼——更何況他腳下踏着是一片血水鋪就的路。

蘇城寒一言不發,若只看他漠然的側臉,可以說這人顯得有幾分乖順無害。

鮮豔的顏色像是一股刺目的焰流蔓延,緋糜的血液在腳邊流淌開來,一路蜿蜒、延展。

卻是無論如何都影響不了這人幹淨清透的氣質。

這番浴血的純白,矛盾而震懾人心。

黑衣的開陽抱臂站在他身後,懶洋洋地眯着眼,大大方方地打量着。

眼前這人的強大之處,正在于這種萬事無沾的專注與純粹。

陰暗不能侵染,光明不能普渡。

這就是混沌啊……

——————

白衣人身姿秀雅,步履似閑庭信步,有着平淡如水的溫和。

但把他當做軟柿子的妖怪們深深認識到人類詞彙的博大精深,什麽叫做“人不可貌相”。

一路過去,這人展露出的兇殘簡直……

“不對!我們根本沒有主動冒犯你,為什麽還要趕盡殺絕!”

終于有妖怪絕望的嘶吼出來。

羅夏淵裏紛争不休,卻從來沒有出現這種情況啊!

羅夏淵關押的大多是作惡的血妖或者魔門之人,弱肉強食是這裏的準則。

一般有了新的囚犯,會有妖上去試探進來的人的水準,最後判斷是臣服還是奴役。

可是過了試探期,還在主動捕獵血妖的,這種犯了衆怒的舉止,千百年來從未有過。

蘇城寒聞言擡眸看了說話的妖怪一眼。

他歪歪頭,想了想,神色有幾分天真,話語很是認真:“因為我需要你的血液。”

一雙幽寒不見深的眼眸,偏偏幹淨又清澈。

這妖怪不由全身打了個寒顫,歇斯底裏地大喊道:“你……你……簡直就是瘋子!”

“他明明在很認真的回答你問題呢。”

開陽在一邊忍不住低低笑了出聲,似乎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一般。

淺色如同琉璃的眼眸中無波無瀾。

他好像半點也不在乎別人的說法,不為所動地繼續向前。

風刃環繞周身,随意散開。

忽然一只黑狐蹿了出來,擋住了風刃,受了風刃一擊後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鮮血,奄奄一息。

它該是已經重傷無法維持人形的妖族,即便如此,它也顫顫巍巍地爬起來,固執地擋在蘇城寒面前,一副守護的姿态。

蘇城寒與這只黑狐對視起來,風刃詭異地沉寂下來。

開陽饒有興致地看着蘇城寒,出聲道:“怎麽?”

蘇城寒安靜地看了一會兒,便默默轉身,邁步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開陽不以為意,反而慵懶地笑着說道:“看看,這就是我更欣賞你的原因。隐元和你的區別,或許就在于你身上仍舊存在意外這種東西。”

蘇城寒沒有搭理他,自顧自地離開。

開陽挑眉聳聳肩,轉身跟上。

—————————————

小狗一身白色的皮毛染上血色和泥土,狼狽不堪。

它死死地咬住白發女子的裙角,把她往一個方向扯。

這力道對于女子來說根本不足一提。

“喂喂,我知道我貌美如花很受歡迎,但是你這小家夥也太熱情了吧?”

她擡腳不費力地甩開小狗,莫名其妙地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

小狗幾個跑跳,重新撲了上來,還不死心地重新咬住裙角,依舊是往那個方向扯。

“看你有幾分靈智,氣息純淨,估計也是個月妖,看在你沒有惡意的份上,趕緊離開!”

再一次甩開小狗,女子直接掐訣禦劍,正要踏上劍身。

忽然一股蒼莽的氣息升起。

無始無終,無陰無陽,仿若宇宙初開。

女子要離開的動作停住了。

小狗趁機再一次咬住她的裙角。

“原來是你……東域的麻煩也是你一年前洩露氣息造成的吧?你知道我是誰,居然還敢來找我,在我面前洩露氣息?”女子冷笑一聲,不滿地嘀咕着,“師兄倒是在找你,可惜我不是師兄……”

小狗急切地扯着她往一個方向用力,用力過度,扯破了一角,直接重重摔了出去。又爬起來撲過來……傷痕累累,固執中顯出一種狠戾。

女子被它這副模樣驚到了:“诶,我是你師叔沒錯了,但是……你也太熱情了吧?”

小狗固執地扯着,女子疑惑地順着它的力道走了兩步。

小狗立刻松開,飛快地向那個方向跑了出去。

“喂,你去哪兒?師兄還在找你呢!”

女子無奈地跟了上去。

……

揮劍斬破血妖的圍攻。

女子好奇地打量着抱着小狗的少年。

這少年赫然沒把小狗當做普通的小動物,正一本正經地教育着它:“這裏很危險,逃開了還回來做什麽?”

原來是來求救的……

“咦?”

女子輕輕嘆了聲,忽然在少年面前蹲下來,伸手握住了少年的手腕。

一道白光注入少年體內,女子身上的佩劍忽然輕顫起來,發出一聲清凜劍嘯。

“居然是天生劍心。”

少年不解地擡頭看着眼前這位救命恩人。

黑衣白發女子,眉如翠羽,肌如白雪。明眸善睐,顧盼間華彩流溢,淡雅處多了幾分出塵氣質。

“我是清玄殿當代大祭司——靈纖。小子,做我的徒弟怎麽樣?包吃包住又有本事學。”

————————

“從今天起,你便是我的徒弟了!乖徒,按規矩我得給你取個道名,就叫……就叫溯蕭好了!”

“我清玄殿為道門之首,切記誅邪破魔,護天下蒼生!”

“乖徒,劍不是工具,喜歡它,才能像為師一樣厲害!”

危亦桐還是點亮了燭火,坐在桌前翻開了那本《北辰真解》。

老師,清玄溯蕭,終究只是一個幻影。

那個灑脫的劍修,是自己努力堆砌的希望,是他夢想的模樣。

即使入魔加入守墨宮,他也相信自己仍然是道門清玄殿的弟子,與魔門誓不兩立。

他不想給蘇城寒任何期待,和蓬芷保持距離,很大程度上也有出于對道魔分歧的考慮。

但是……

道與魔,他真的有那麽執着嗎?

危亦桐一直在問自己。

天下蒼生?誅邪破魔?

我沒那麽偉大……

我求道不為超脫,向魔不為執着,對得住親朋師友、心中所願,足矣。

紅塵紛擾,本是俗人。混沌之意,無道無魔。

《北辰真解》是魔門第一功法,歷代為魔門聖主親傳。

上面認真細致地寫着諸多注釋,皆是簪花小楷。

看着看着,危亦桐忽然摸出袖裏的小巧令牌,借着燭火打量上面的紋路。

“天玑,這個交易合作,我應了。”

☆、塵封已久今出鞘

26.

最近真是諸事不順。

不過也怪不了任何人,倒像是自讨苦吃。

危亦桐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是個別扭的人。

該冷靜的時候偏偏要嚣張,該張狂的時候卻又異常謹慎。

好像生怕別人會猜到自己的半點心思。

如果可以,危亦桐是不想踏足此處,打擾到她的。

只是現在的局勢,就破罐子破摔吧。

聖主到底有沒有發現自己和清玄殿還有聯系呢?天玑說的合作是否是一個陷阱?

都管他呢!

反正就快了……

北域的天空和南域的天空很不一樣。

不一樣在哪兒呢?

危亦桐也說不上來。

也許就是更高、更遠、更廣闊?

危亦桐擡頭看天。

此時天色将明。

頭頂的天空像是一匹軟紗,白光從紗眼中慢慢滲透出來。

被籠罩在這一片漫盛的清光中,居然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安恬幽然。

“難怪……難怪她會喜歡這個地方。”

漫天清光從極北之地彌散而上,剪開淺淺的影。

危亦桐若有所思地看着天空,忍不住自言自語道。

他都在考慮,若是有一天自己沒啥事了,可不可以到這裏定居了。就是不定居也可以多來逛逛。

漫不經心地思量着,危亦桐繼續邁步向前。

此處瀕臨北域極海,乃是五域中絕對的嚴寒之地。

危亦桐最終停在了一個洞穴前。

沒有再走一步。

望着幽深的洞穴,危亦桐突然嘆了口氣。

“是你嗎?”一個音色清麗的聲音從洞穴裏傳了出來,帶上了陣陣回音。

危亦桐嘴角噙起一弧微笑:“除了我,還會有誰來看你啊。”

“這話說得有幾分傷人,可惜到也是事實。”裏面的人頗為平靜道。

“對了,我見過倩倩了,老師把她照顧得不錯。但我真沒想到你會把她托付給老師,難道不怕倩倩長成老師那副不靠譜的樣子?”危亦桐摸摸下巴,認真道,“你應該再考慮考慮的。”

“靈纖師叔看着不靠譜,其實心裏自有主意。”裏面的人停了停,才繼續道,“怎麽不進來?”

“因為還沒想好。”危亦桐大大方方地回答。

“男子漢就應該痛快點。”毫不客氣的教訓的口氣。

“望玥師姐,怪不得你從小如此痛快。”危亦桐不以為意地說着,故意咬重“望玥師姐”這四個字的音,依舊沒有前進。

“呵,謝謝你的誇獎,溯蕭師弟。有事就進來,隔這麽遠傳音,不知道我會很累嗎?”同樣是故意咬重了稱呼。

“你可以歇着,當我不存在。

“脾氣還是老樣子嘛,我說,要我當你不存在也別在我屋子門前晃啊。”

“你還真把這裏當屋子住啊!”

兩人你來我往說了幾句,忽然同時笑了起來。

“行了,有話就說,有事就做。沒空和你磨叽。”望玥也不再和他說那些有的沒的,直接開口。

危亦桐無奈邁步開始往裏面走,一邊走一邊回答道:“想找你要點東西。”

望玥沉默了好一會兒,聲音這才幽幽傳來:“七弟,我現在希望你不要那麽痛快了。”

洞穴深處果然被整理的頗像尋常人家所居住的屋子——只不過家具全部是由冰霜凝成。

鐵鏈相撞的聲音在洞穴裏回蕩。

危亦桐看着向他走來的女子,微笑道:“好像很久沒聽你這麽喊我了。”

“唔,怎麽說呢,貌似你才是很久沒喊過我‘五姐’了吧?”

女子有一雙細眉,如同兩把利劍橫在那裏一般,盡管五官精致,也不給人柔軟之感,反而有着平常女子沒有的英氣和淩厲。她的雙手手腕上系着鐐铐,鐵鏈的另一頭深深紮進冰石壁裏。

危亦桐只微微淡笑:“五姐,轉移話題是沒用的。你知道我想要什麽。”

望玥,或者說……危亦佳,她神色複雜地打量着危亦桐。

歲月在年複一年中模糊了過往痕跡,就連記憶中留下的,也是片刻零散短暫的剪影。

“雖說還和小時候一樣任性,只是到底還是有什麽地方變得不同了……”危亦佳挑眉道,“你要從我這裏拿東西總要有個理由吧?”

“雖然不太喜歡,但是我的實力半數都在劍上。”危亦桐不緊不慢地說着,“我需要做一件事,我得拔劍。”

————————————————

“到了,就在那裏。”開陽停住了腳步,指指前方。

眼前是一池湖水,水很清澈,一眼就能望得到底。

如此冷寂的地方,即使是湖水也充滿陰暗死亡。

湖水裏什麽生物也沒有,沒有魚,甚至沒有藻類。

蘇城寒走到湖水邊,俯身将手伸入水中攪了攪。

他似乎在想些什麽,卻又似乎沒有。

白裳墨發,溫潤安靜。

開陽走到他身邊,饒有興致地盯着蘇城寒的側臉問道:“有什麽想法嗎?”

“恩。”蘇城寒輕輕應了聲,擡起手,縷縷水流從指縫間淌過,細一些的小水珠則附在他的指背上,慢慢的爬過腕脈,爬過臂肘,最後墜落水中,“沒有未央湖好看。”

說這句話的時候,蘇城寒臉上仍然是那樣波瀾不驚的平淡漠然,舉止清清冷冷。只是琉璃眼眸裏浮現的光彩,是開陽從未見過的。

“未央湖是有名的秀美無雙,這湖卻只是個空架子而已。”開陽對蘇城寒這種跳躍性的對比方式沒有絲毫不适應,反倒是應和了一句。

蘇城寒淡淡瞥了開陽一眼,沒說什麽。

風刃又起,這一次,卻是蘇城寒把自己手伸入風刃所環繞之處。

一道道血痕出現在他的手上,仿若上好白玉浮現一道又一道裂痕,稍有不慎,便會碎為粉礫。

蘇城寒連眉毛都沒有皺一下,好似察覺不到痛,只靜靜地盯着流血的手看。

神色淡然冷冽,仿佛絲毫未有傷痕。又仿佛,那傷口根本不在自己身上。

順着手指蜿蜒流淌落入湖水的血液,滴滴答答,洇出一朵一朵恣意燃放的荼蘼。

開陽忽然斜身一動,一道劍光貼鬓飛馳而過,斬下一縷青絲。

開陽腳下挪移數步,一甩袖,揮舞之間“叮——”的一下驟然對上直沖他而來的寒芒。

可惜……

劍尖在脖頸之前戛然而止,開陽的脖頸上驟然浮現出一道細淺傷痕,

青衣一襲,飄逸不羁。

長劍在手,劍意凜然。

鋒芒畢露,誰人可匹?

“抱歉,忘了說一句‘且試吾劍’了。”

青衣人毫無歉意地說完這句話,然後看向蘇城寒,挑眉一笑:

“我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默默吐槽~

危亦桐:我來了。

望玥:看完“舊愛”去找“新歡”,你可以啊。

☆、心之所想夢中事

27.

蘇城寒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無波無瀾,看不出太過明顯的表情。

他看了眼危亦桐,然後眼睫微垂,過了片刻,複又擡眸重新看向前方。

眼眸裏依舊倒映出危亦桐的時候,那一雙清澈如同琉璃的淺色眼眸多出了幾份迷茫,似乎不明白為何還會看到……

“哦,居然是熟人嗎?洞明你不介紹一下?”開陽神态自若,斜眼向斜側方瞥去。

“不用了,好走,不送。”危亦桐勾起唇角,手腕一用力。

開陽面帶懶散的笑容地慢慢倒下,落地躺下時化成了一片揚起的塵埃。

危亦桐看了眼堆積的沙塵,若有所思地嘀咕了一句:“原來是木甲偃師……”

想了想,便也暫時不去管他 。

而從始至終,蘇城寒都一動不動地怔怔盯着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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