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 (6)
亦桐看。
仿佛完全沒察覺到痛苦。
一步,兩步……
慢慢走近……
蘇城寒的右手被另一人的右掌覆上,青衣男子嗓音是他曾經默默傾聽過很久很久的熟悉。
“先止血,回去再抹藥。”
危亦桐漫不經心地提劍,從衣角割下一塊長條形的布,反手扣劍,動作自然地替蘇城寒包紮起來。仿佛這件事于他風輕雲淡,再正常不過,不用多言,無需細表。
蘇城寒還是沒有說話,只用好奇的、略微探究的眼神打量着對面的危亦桐。
危亦桐幫他打上結後,見他還是這種奇怪的樣子,莫名其妙地開口調侃問道:“怎麽?你這是……覺得自己在做夢還是怎麽着?”
不料此話一出,蘇城寒恍然明悟一般,低聲道:“原來這就是夢啊……”
危亦桐聞言一笑,啓唇欲言,想說的話卻因蘇城寒的下一句話而沒說出口。
“第一次做夢就夢見你,”蘇城寒眨眨眼,他看着危亦桐,仿佛是自言自語地低嘆了聲,近似呢喃,“真好……”
危亦桐語噎片刻,忽然心頭一動,有幾分逗弄意味地問道:“你知道什麽是夢嗎?”
蘇城寒想了想,老老實實回答道:“似乎是睡着的時候,心之所想。”
“那你在夢裏看到我,心裏想的又是什麽呢?”危亦桐特意強調了“夢裏”二字,補充道,“心之所想,在夢裏說出來,皆能成真。”
危亦桐本以為蘇城寒會認真想很久,然後鄭重地說出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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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蘇城寒只是一眨眼就說出了他的願望:“想你像以前那樣抱抱我。”
“……”
危亦桐這一刻不知心裏是什麽滋味,反正怪怪的。
既覺得好笑,又覺得沉重。
你都變成人類了,這麽大一只,根本不能像以前那樣了好不好。
除非你能變回去……
只是你變不回去了……我們都不能回頭了。
最後,他還是擡手,一言不發地将蘇城寒摟入懷中。
蘇城寒靠在他懷裏,一聲不吭,安靜一如既往。淺色眼眸裏的流光,溫和溢彩,清寧愉悅。
他們沉默了很久,誰都沒有先開口。
蘇城寒突然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一般,忽然低念了一聲:“溯蕭……”
危亦桐淡淡地應道:“嗯。”
“亦桐……”他又喚道。
危亦桐也是應一聲:“恩。”
“我在夢裏等到你了。”
危亦桐聽了,輕笑一聲,苦惱道:“可是夢總是有醒的時候。”
懷裏的蘇城寒一怔,像是才想到這一點,然後他擡眸看向危亦桐,愣愣問道:“那怎麽辦?”
危亦桐微微挑眉,随意道:“那就醒過來呗。”
“好。”蘇城寒認真地點點頭,退後了一步。
“你就這麽……”
難道不是該有點不舍?
說好的“心之所想”呢?這就是你想的?
危亦桐真的要無語了。
也許是看出來了危亦桐的驚訝和不爽,蘇城寒立刻補充一句:“我聽你的。”
“聽我的?”危亦桐神色危險地重複這三個字,突然笑了。
從前只是在典籍裏見過………
混沌這種靈獸,果然非常……奇葩啊。
既是神獸,也是兇獸。
混沌之所以會被稱為是神獸,同時又被稱為是兇獸,是因為記錄混沌的書籍不同,在這些書籍中混沌的形象也有所不同。
在《山經海紀》中,混沌被描述成為神獸的類別,是一只神鳥。其狀如黃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善良無害……
而在《神異傳奇》中,混沌則更多的是被塑造成為了一個兇惡的形象,說:渾沌外表像犬,四足無爪,有目而不見,行走不便,有翅膀,欺負善良,喜歡殘暴的人,為四兇之一。
混沌的形象多變而複雜,幾乎沒有相同的。
全因這一族體內有混沌本源,先天外形承自長輩,後天則有一次利用本源之力衍生造化,然後選擇變化形态的機會。
這道混沌本源,屬于天地未開之氣,可以演化兼容任何狀态。
因為如此,它們先天近大道,無論道魔,天賦都得天獨厚。
但也因為如此,受此天地未開之氣影響,它們行事往往不懂善惡,不辯對錯,只論親疏。
天地未開,一片混沌。
既是善,也是惡;既無善,也無惡
既是道,也是魔;既無道,也無魔。
危亦桐笑,是笑原來自己的心結這麽複雜,也這麽簡單。
其實在某種程度上,蘇城寒遠比自己通透啊…
他危亦桐不過是個普通人,有一切正常人的七情六欲,他會喜怒,也明哀懼,更有愛惡和欲。
他不接,不想,不做,原來是就懼。
明明也是喜歡這種陪伴的,卻總被各種理由鉗制拖曳。
他們一問一答。
“我前兩天又去了趟北域,從前沒注意,那裏的天空挺好看,以後,我再帶你去看看,如何?”
“好。”
“等雜事結束,我們再去南域的浮歡樓,找蓬芷把浮歡樓搶到自己手上,如何。”
“好。”
“蘇城寒……”危亦桐從未覺得自己認真回應蘇城寒感情能這般毫無障礙過,就像是汛期的江河,沖垮堤壩,就一瞬間的事……
他俯下身,不由分說就是一個綿長耐心的吻。
別指望接下來有什麽互訴衷腸的環節……
因為結束這個吻後,蘇城寒很認真地征求起危亦桐的同意:
“這個夢我不醒……可以嗎?”
眼裏貌似流露出的意思是“再來”啊!
危亦桐:“……”
作者有話要說: 混沌,也寫作渾沌,中國古人想象中天地未開辟以前宇宙模糊一團的狀态,也常用來形容思想模糊不清,不分明。
原始 含義是宇宙初開之前的景象,基本含義主要指混亂、無序的狀态。作為科學術語,混沌一詞特指一種運動形态。
古代傳說中央之帝混沌,又稱渾沌,生無七竅,日鑿一竅,七日鑿成而死。比喻自然淳樸的狀态。
《山海經》中較早記述了混沌神話,特別值得認真分析。《山海經》第二卷《西山經》雲:“又西三百五十裏曰天山,多金玉,有青雄黃,英水出焉,而西南流注于湯谷。有神鳥,其狀如黃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渾敦無面目,是識歌舞,實惟帝江也。”渾敦即混沌,混沌的形象為識歌舞的神鳥。
古書《神異經》說:渾沌外表像犬,四足無爪,有目而不見,行走不便,有翅膀,欺負善良,喜歡殘暴的人所以稱是非不分的人為“渾沌”。為四兇之一。
☆、以君之姓冠吾名
28.
危亦桐不知如何回答蘇城寒的詢問。
羅夏淵是長年不見天日的陰暗,危亦桐所有的複雜情緒一并融入這幽暗之中,他自己辨不清,也無心去辨清。
其實他私心裏很想聽蘇城寒任性地問他一句:“為什麽要醒來?”
畢竟,好夢總是留人睡不醒的。
若蘇城寒真的這麽問了,他也不會有現在這樣的奇怪感受了……
沒有握劍的那只手上忽然傳來一陣微涼的感覺,危亦桐低頭看去,是蘇城寒握住了他的手。
“發生了什麽嗎?”蘇城寒溫聲問道,“有我能幫忙的?”
危亦桐和他對視片刻,斟酌起蘇城寒這是以為還是在夢中,還是已經意識到剛剛不過是個玩笑?
如此澄澈的淺色眼眸,他人一眼就可以望清裏面盛放的所有情緒,同樣這雙眼也仿佛可以一眼看透所有。
溫和如水,飄逸若風。
蘇城寒給絕大多數的人留下的印象就是如此。
好像一杯溫茶水,不熱情,也不高冷,就是那樣平平淡淡,平淡到甚至有些乏味。
可危亦桐卻總是能準确無誤地接收到蘇城寒傳達出的所有喜怒哀樂。
如同危亦桐一個微笑,蘇城寒就能讀懂藏在微笑後面的其他東西一樣。
蘇城寒說過,想離他更近一點。
他那時苦惱地嘆了一句,已經夠近了……
難道不是嗎?
這世上什麽樣的距離比……他人眼裏看不懂的心彼此卻一眼就知曉,更近?
“天玑和我做了一個小交易。”危亦桐便也懶得瞞蘇城寒,照直說,“你在做的這個儀式,需要動些手腳了。”
話說出口,倒有幾分像是剛剛心血來潮一問一答的溫情都是為了這個做鋪墊的刻意。
危亦桐微微皺眉,話一出口他也意識到如此不妥,但想想又覺得沒必要解釋。
他說出的承諾,自然不會反悔。是刻意還是随意,都一樣。
蘇城寒定定盯着危亦桐看了一會兒,抿了抿唇,想了想,這才點點頭。
危亦桐卻是笑了。
這可真是難得,居然沒直接一口應下?
難不成聖主陸離在蘇城寒心中,還是有些地位的?
不,不對。
陸離在蘇城寒心中大概就是等同一個締結契約的對象,還是那種母親說要這麽做我才這麽做的契約。
危亦桐饒有興致地道:“看你這樣子……呵,有話還是說出口吧。”
“隐元曾請我不要答應天玑的請求。”蘇城寒這次立刻就老實地回答了,“我想了想,天玑沒有找我,不算我違約……”
這是在鑽空子?
雖說蘇城寒眉梢之上染出的愧疚和遲疑貌似都是送給隐元的。
但也可以看出,在蘇城寒心中有點地位的不是陸離,而是……隐元?
這個隐元到底何方神聖?
天玑這刻薄性子,也願意放下身段找他合作。蘇城寒這對世上絕大多數人事漠不關心的态度,也會為此斟酌?
“啧,看樣子,他很讨人喜歡啊……”危亦桐随便感慨了一句。
“……”
“我不太懂陣法,你是符修,雖然不精陣法,也應該對陣法也有點了解。”
這一點說出口,危亦桐絲毫沒覺得不好意思。
他過去是劍修,劍修信奉一劍破萬法,一身的本事都在劍上。他其他的手段,那都是在加入魔門後學的。
危亦桐抽回手,又從懷裏掏出一卷畫軸,“唰”得一聲打開,上面畫的正是羅夏淵的陣法布置圖。
“這池湖水,是羅夏淵陣法的中樞,我聽天玑說聖主是讓你在羅夏淵多制造些血煞之氣,然後利用你的混沌本源逆轉陰陽幹擾陣法中樞,血煞之氣沖撞在進行逆轉的陣法,從而讓羅夏淵這個囚牢破滅。”
危亦桐當初聽到的時候,都覺得想到這種方法的人可謂心狠手辣啊。
羅夏淵的陣法堪稱完美,是歷代清玄殿弟子漸漸完善的,完全按照陰陽五行生克之道所設。這樣已自成一界的地域,非常穩固,難以被毀壞。
這混沌本源乃是天地未開之氣,不屬陰陽五行任何一屬。其實本不會對陣法有什麽影響,但混沌也能演化陰陽,血煞屬陰,遇上內部血煞之氣濃郁,外部極陰之時臨近陰氣加重,便可颠倒陰陽撼動陣法。
(這解釋純屬虛構,如有錯謬和看不明白的,哎呀,請無視這細節吧~)
“現在我們得自己修改下陣法,控制一下……陰氣的程度……”
危亦桐曉得,蘇城寒對于聖主的打算一知半解,估計也就知道:首先,聖主找他要他做件事,這事很危險 ,有可能性命不保。然後,聖主交代完了,這事是他得先被關到羅夏淵,先殺個痛快然後到一個地方放血。最後,他照做就可以,羅夏淵裏會有人安排路線。
想達到破滅羅夏淵的程度,陰氣得超出平衡到很嚴重的境地,這需要蘇城寒一直支持逆轉陽氣和滋生陰氣。
簡單說,就是蘇城寒得一直放血。
混沌的自愈能力強大,但也禁不起這般失血的……
——————
“你讓我去加快羅夏淵的破壞?你莫不是忘了我是道門弟子。你自信能給我什麽值得這個價碼?”
“你是道門弟子,也是魔門護法,不是嗎?你幫我救隐元,卻也是救洞明一條命。我們各取所需 ,正合适。你覺得這個價碼值不值?”
——————
如果主動修改陣法,自己開始首先破壞陣法設置的平衡,需要的陰氣就沒有那麽多……滋生的陰氣也可以少點。
“你看看,從哪一點開始破壞比較合适?”危亦桐把畫軸在蘇城寒面前展開。
值不值?
這個問題他問過蘇城寒,然後輪到他被別人問起一樣的問題。
他發現自己其實也是不知道的。
可是,不知道又如何?
他已經站在了這裏 ,并為此揮劍。
蘇城寒快速掃了一眼畫軸裏的布局,視線卻忽然凝固在某一處,久久沒有移動一厘。
“怎麽?”危亦桐順着蘇城寒的目光看去,卻發現蘇城寒看的是畫軸上的印鑒。
“望玥”兩個紅色的小字還是看得很清楚的。只是……
五姐,你不是和我一樣一直只用道名不提姓的嗎?為什麽這個印章刻的道名前還要加上本姓啊……
危門望玥
這多不倫不類啊!!!
他要破壞羅夏淵陣法,自然不能去找老師要圖,身為一個研究狂,五姐那裏古怪的東西多的是,反正要去找她的,正好順帶捎了一張圖回來。
“我也是。”蘇城寒看了危亦桐一眼,忽然倔強地強調了起來,“你撿了我回家的。”
“……”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也姓危,可以冠以危門二字嗎?
呵呵,若是師伯知道了,會從陰間爬回來揍我的……
而且……
危蘇城寒,貌似……
危亦桐眼角流落點點笑意,伸手摩挲着印鑒上“危門”二字,眸中一時溫軟。
貌似也還不賴?
☆、随心所欲不逾矩
29.
“莫要胡鬧。”危亦桐搖搖頭,點了點這畫軸上面的“望玥”兩字,好笑道,“她姓危可不是因為我。”
蘇城寒的想法他完全不用猜。
雖然覺得“危蘇城寒”這麽個名字還挺有意思的,可是姓與名對于修道之人來說可不是什麽輕易就能變動的東西。
如同溯蕭和危亦桐于他而言代表着完全不同的意義那樣。
姓與名,主宰着一個人的靈魂。
“還是先看看先破壞哪裏比較合适吧。”指指畫軸上的陣法,危亦桐覺得一時半會解釋不清自家五姐當年的剽悍之舉,還不如得了空閑再慢慢說。
當然,危亦桐很明顯是低估了蘇城寒的固執。
蘇城寒凝視着危亦桐,一雙眼眸如天光掠影,沉浮着幽靜的色彩。
蘇城寒動動唇,用他特有的溫潤嗓音,奇特的咬字方法,一字一頓地說:“你還欠我一個名字。”
危亦桐微微一怔。
擡起左手半撫着額頭,輕輕笑了一聲,半是打趣半是自嘲道:“我要再說你傻,我就是白癡。”
你說你選擇一個這麽恰到好處的氣氛,在我心情愉悅得恰到好處的時候,用這麽一個恰到好處的神色語氣,說出這麽一句恰到好處的話。
居然叫我都不知道怎麽應付,才能對得起這些恰到好處了。
誰還敢說你沒情商啊,還是說這其實只是像小動物一般趨利避害的直覺嗎?
蘇城寒大概是沒聽懂危亦桐的意思到底是什麽。頓了頓後,又小心翼翼地強調道:“我只要一個字。”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要的是哪個字啊!
危亦桐忍不住沒好氣地瞪了一眼蘇城寒。
那一刻,他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他還是那個抱着一只白色小狗四處流浪的少年。
“心之所想,在夢裏說出來,皆能成真。”排除那奇怪的咬字方式,蘇城寒複述時的語氣和危亦桐之前對他說的一般無二。
危亦桐挑了挑眉,神情戲谑,卻透着一股不易發覺的淩厲。
“你若敢從此之後都這麽自稱,我難道還會不敢送你這個字嗎?”
你有無知無畏的勇氣,難道我便只能畏縮不前?
予你一道更深的羁絆,又如何?
如願以償的蘇城寒愉快地去分析陣法布局了。
————————————
少年出劍之時,長劍卷着氣浪,劍鋒影刃,劍氣如霜。
白色的小狗安靜地蜷縮在一旁,默默旁觀着。
“誰?”青衣少年劍勢忽然一凝,眼中冷冽的清澈裏帶着三分銳利。
沒有回答。
青衣少年眼前一花,一個藍色身影已然持劍站在他的前面,手腕一轉,劍花一挽,一派豐神俊秀。
初晨的微光順着疏影溶入這個藍衣人眼中,乍一看,這人似清雅無暇的玉璧,再看,又覺得他疏離而冷淡。
“劍意入眸,不錯。”
藍衣人手中的長劍泛着寒冷的銳氣,映着他眼裏的亮色,剎那之間,溯蕭便知道了這是誰。
反手扣劍,溯蕭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
“溯蕭見過靈桓師伯。”
世上便有這麽一種人,你聽過無數有關的傳說,并努力在腦海裏構造着他的形象。
可等你真的看見他了,就會發現,即使他和你構造出的形象并不相同,你也能在一刻之間明悟過來:原來,他就是他。
“清玄之劍”蘇靈桓,便是這種人。
“蘇靈桓”之名,溯蕭早有耳聞。畢竟是自家老師的師兄,清玄殿的北元長老。
這位師伯長年坐鎮北域,幾乎不回中域,因此入清玄殿三年,溯蕭這也是第一次看到蘇靈桓。
“是個好苗子,你在劍上面的天賦比我那徒弟高。”蘇靈桓舉手投足之間有着一種無法斂滅的氣質,他淡淡打量着溯蕭,頗有些遺憾道,“可惜,你心裏沒劍。”
“敢問師伯,怎麽樣才算心裏有劍?”溯蕭直白地詢問道,“我覺得我很享受練劍的感覺。”
蘇靈桓搖搖頭沒有回答這問題,反倒是回身看向旁邊的小狗。
在溯蕭眼裏,這位師伯目光深幽,袍袖翻飛,不知在思考什麽。
溯蕭輕蹙了蹙眉,快速上前走了幾步,攔在了小狗面前,擋住了蘇靈桓的視線。
“我聽老師說,師伯你鎮守北域,若無要事不會回來。師侄我有幾分好奇,不知師伯可否告知,可是出了什麽事嗎?”
溯蕭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像是随意問道。
這一次,蘇靈桓的眸子裏卻是染上幾抹苦澀的意味。
“北域極海暴動。”
說完,他也沒有再多停留,拂袖而去。
“奇怪。到底為什麽老是有血妖或者怨靈暴動?”溯蕭也曾看過清玄殿的各種典籍,也曾聽老一輩的人提起過。
好像從前五域雖然不算多太平,但也都是小打小鬧,能被成為“暴動”的事件根本沒有幾起。
自從師祖去世,自家老師繼承了大祭司之位後,五域中的暴動就非常頻繁了。
自家老師收他為徒時,才剛剛成為大祭司不到一年。現如今也不過是四年。五域之中就有了七八遭暴動。
讓人費解。
一回神,溯蕭發現自家養的小狗一直盯着師伯的背影在看。
小狗眼裏流露出的似乎是好奇的感情,細細碎碎的躺在眼底,染着一層水亮水亮的光。
溯蕭微勾了勾唇角,眼睛裏就流露幾絲笑意來。
“小家夥,想去北域玩嗎?”
————————
“這裏,這裏……還有這裏。”
危亦桐驟然回神,仔細看起蘇城寒所指的地方。
記住了這幾個地點以後,危亦桐将畫軸随手塞到蘇城寒手裏,自己拿了劍。
“喏,拿好了,我們去幹一票大的。”
他笑得肆意張揚,清雅的道門靈氣退去,墨色眼眸暗沉若深淵,魔門的魔氣肆無忌憚地散開。
這魔氣卻沒有往常瘋狂的邪意,沉靜而又不乏銳氣。
此時,道魔在他身上再無分明界限。
道即是魔,魔也是道。
随心所欲而不逾矩。
“恩。”有一人應道。
作者有話要說: 随心所欲而不逾矩。
原文: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論語·第二章·為政篇》
随心所欲不逾矩。現在社會這句話多是指一件事情順其自然,有自己的尺度就好,凡事不過于刻意安排。
在這裏想表達一種境界,不是任性妄為,也非克制自持,随心卻完全符合自然規矩。
☆、北域極海一朝離
30.
飛雪飄零,冷風如刀,無情地撕裂了天地。
那雪如捋棉扯絮般,一片紛紛揚揚。
廣褒大地如亂瓊堆砌,白玉遍鋪,再無雜色,銀裝素裹的天地間,充斥着凄涼而肅殺、蕭涼之意。
這是溯蕭第一次來北域。
一路禦劍而來,行路匆匆,他并未有意留心周遭風景。
等真到了目的地,眼中所見又是如此苦寒之景。北域在少年溯蕭心中的印象一下子便大打折扣了。
何況他在這裏還如此倒黴……
天知道這北域的氣候是出了什麽問題!
溯蕭掙紮着一步一步地向前方走去,雪地上留下兩行深深的歪斜的腳印,鮮紅的血滴也一直伴着腳印點綴下去。
左大腿上的傷口疼痛讓他幾乎無法邁動腳步。
對于劍修來說無比重要的劍,也被他随手當成了拐杖,拄在雪裏前進。
即使看上去有些狼狽,他身上也透出一種沉靜,帶着種仿佛出自骨髓的逼人殺氣。
這次靈桓師伯為北域極海暴動的事情,前來欽天城請求增援人手。
溯蕭抱着一試的心态請求老師讓他也同行前去。本以為要費一番口舌,沒曾想老師很是痛快地答應了。還同意他帶着小家夥一起去。
清玄殿弟子分批前往北域增援,溯蕭便是跟随師伯蘇靈桓一同折返北域的第一批增援弟子。
剛到北域極海,就出了大事。
風雪漫天,居然迷了人眼。
溯蕭下意識擡袖擋風,等放下手,身邊只有一直他抱着的白色小狗,其他人全都不見了。
因為奇異的風雪,他莫名其妙地和大家分開了!
這還不算,他想去找尋人影,剛走出幾步,就被一群妖怪圍攻了。
這些全是異常難纏的暗寂雪狼,就是劍修的劍法犀利擅攻,溯蕭一人支撐得有些困難。
他的劍化作一道青光,所經之處,血花紛飛。
他的受傷是難以避免的,好在他也殺了個夠本。這些雪狼不知為何,突然紛紛受到驚吓了一樣,讓溯蕭順利解決了這一批雪狼。
連綿不斷的風雪,永無盡頭,一切,顯得如此孤獨、冷清,若不是身邊一直有一只笨拙地跟着自己在雪地行走的小狗,溯蕭當真會覺得很無聊的。
一襲青衣融雪,風拂起溯蕭取下發簪而淩亂起來的頭發,衣袂飄飄的他仿佛正欲乘風而去。
溯蕭一步一步地走在雪地裏。
他走的很慢,腳步沉穩有力。他的呼吸輕柔而均勻,全身的肌肉卻都已繃緊。
因為他突然發覺,這風雪寂靜得詭異,仿佛隐藏着一種看不見的殺機。
溯蕭懷疑自己是否是陷入了什麽幻境?
溯蕭長長吸了一口氣,繃緊了每一根神經,每一步都走得更小心翼翼。
走出十步,遠處突然傳來狼嘯,一聲又一聲,長而刺耳。
狼嘯倏然終止。
溯蕭倏地駐足……
就在這一剎那間,破空之聲連綿響起,快、準、穩、狠,幾乎不帶聲息,除了風的聲音。
溯蕭沉喝一聲,右手持劍一擡,雖說擋住了這一擊,整個人卻連連退後三步。
看清襲擊者後,溯蕭暗暗倒吸一口涼氣,全身神經都在這一瞬間繃得緊緊的,就像是拉滿了的弓弦。
那赫然是一只狼王,它身後跟着的是成百上千的雪狼。
白雪皚皚,天地茫茫。
濃濃的殺氣似乎凝結了空氣,凝結了飛雪。
風拂起,一片雪花飄飄落在溯蕭的頭發上。
他靜靜地站定,看着成百上千的雪狼,扯了扯嘴角,苦笑道:“小家夥,看來咱們留不了全屍了呢。”
寒光驟起,他手中的劍在空中一揚,劃起一條白色的弧線,斬向狼王的頸。
這一劍去勢極快,卻毫無殺氣,攻勢雖然淩厲,卻華而不實。這是虛招。
狼王的靈智極高,竟似看破了他這一劍的用意,連眼皮都沒有眨動。
劍光陡起,天空中仿佛無端騰起一條白龍。這一刀并不快,卻剛猛有力。風蕩起一堆飛雪,雪花如蝴蝶,漫天飄飛。
狼王的速度極快,身子化作一條白色的影子,如離弦之箭從劍光中穿越而出,很從容地避開了這一劍,眨眼竄到了溯蕭的身後,卻是直沖向白色小狗。
溯蕭心裏一驚。
——————————
一道冰冷的寒光向當頭劈落!
危亦桐這一劍如流星飛瀉,
透體生寒的劍氣一去,慘叫、厲嚎,然後靜止。
他的劍術遠超十年前,雖說也有很久沒有動劍,但曾經的清玄殿首座師兄可不是虛名。
“你這吸引妖的老毛病怎麽還沒治好?”危亦桐甩了甩劍,甩去劍上的鮮血,還有閑情逸致和蘇城寒開開玩笑。
混沌乃萬妖之王,混沌本源之氣既吸引群妖也震懾群妖。
那些妖怪只要察覺到了混沌的氣息,就會變得如同飛蛾撲火一般,哪怕會被混沌之氣傷害,哪怕畏懼,也要靠近,卻在靠近後神魂具傷。
蘇城寒一僵,愣愣試圖解釋道:“我……我不是……”
“恩,我知道。”危亦桐漫不經心地應道。
他知道蘇城寒早就可以熟練控制住自己的氣息了,這次也是因為剛剛在那邊放血,釋放出了混沌本源之氣,所以才會又有這一幕。
他真的什麽都知道。
自從知道蘇城寒就是那個小家夥,自從發現了蘇城寒的原身乃是混沌,還有天玑的挑撥離間所流露出的一些信息,他就頓時明悟很多過去想不明白的事。
“我又不是不講道理的,雖說……是有點倒黴了。”危亦桐露出張揚肆意的笑容,只是這笑容裏又有些別的情緒,“你若真想‘補償’,還是趕緊配合我搗亂聖主那個瘋狂的舉動吧。下一處,往哪裏走?”
蘇城寒凝視着危亦桐,手中握緊成拳。
——————————
雪狼王來勢洶洶,可一到了小狗身邊,還沒碰到它時,忽然一聲驚叫凄厲哀嚎起來,和之前受到驚吓的那些雪狼一模一樣!
溯蕭也沒時間多想,抓緊機會,一劍斬向雪狼王的頸部。
困獸猶鬥,雪狼王反身一爪。
溯蕭的頸側立刻多出一道爪痕,鮮血淋漓。
一狼一人,幾乎同時倒下。
小白狗幾個跑跳,迅速跑到溯蕭的身邊,嗚咽兩聲後,拼命地舔着溯蕭頸側流血的傷口。
入口盡是一股微鹹的鐵鏽味。
但是血依舊再流出。
溯蕭的眼前已經一片模糊,恍惚間他笑了笑:“真糟糕,還是沒……給你想好名字啊……”
溯蕭覺得眼皮很沉重,身體的氣力在伴随着鮮血的流失一同一點點流失。
最後的意識他似乎聽到了人說話的聲音,但又似乎沒有。
“跟我……走。”風雪中黑色異常顯眼,一步步向小白狗走來的是一個身穿黑色鬥篷的男孩,他說話的聲音低沉,吐字有些艱難,像是不擅言辭一般。
群狼不知何時全部散去了。
小白狗擡頭看了他一眼,繼續固執地舔着溯蕭的頸側。
“沒有……沒有用的。”那小男孩似乎也很固執,“他……他要死了。”
小狗終于停下了毫無意義的舉動。
兩雙同樣的淺色琉璃眼眸,對上彼此的視線。
“隐元心軟放你一次,你也僥幸得了清玄殿大祭司的庇護。”沙啞的聲音如同破鑼,擁有這樣聲音的人卻是豔色姝容,小男孩的身後出現了一個一樣身穿黑色鬥篷青年,“可是,沒有足夠的力量,待在他的身邊只會害了他。孩童持金入市的後果,你不是已經見識到了?他馬上就要死了,以這個人的死亡為代價,還不能讓你醒悟?”
小白狗沒有理會他。
蒼莽之氣忽然肆無忌憚地從它身上散出,那氣息卻沒有飄遠,漸漸融入了溯蕭的體內。
男子豔麗的眉眼一展,靜靜地看着卻沒有阻止。
溯蕭頸側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起來。蒼白的臉色也漸漸變得有血色了。
“呵呵。”男子忽然笑着對旁邊的小男孩交代了一句,“隐元,若是聖主問起來這家夥的另一半本源之氣去了哪裏,你記得說不知道哦。也許未來,會有些有趣的事發生也說不定啊。”
小男孩靜默地點點頭,上前抱起已經昏過去的小白狗。
風停雪止,兩襲黑影消失不見。
☆、半夢半醒無可代
危亦桐破壞陣法破壞得很是幹脆。
一路而去,下手不帶半分遲疑。
劍花一挽,猶如昙花一現,稍縱即逝。
一路上,危亦桐雖然偶爾會和蘇城寒笑着扯幾句閑話卻不曾停下腳步。
就好像……
蘇城寒心裏莫名有些不安,但又不确定這不安從何處來。
他只能緊緊跟着危亦桐——像很多年前一樣。
青衣被風攜卷着翻飛,揚揚灑灑。
危亦桐手中的長劍反射着潋滟的幽光。
“最後一處。”他終于停下腳步,沒有急着搞破壞了。
看了眼這一處陣法節點,危亦桐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漫不盡心道:“說實在的,我有點困了。”
蘇城寒擔心地輕輕皺了皺眉。
他蹙眉的樣子帶着點點困惑,像是在思考什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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