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 (11)

即使愈合,也會留下疤痕。在你不經意間提醒它的存在,然後記起它的痛。

滿身是血的小少年站在危亦桐的面前,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危亦桐。

他用手指着危亦桐,揚起唇角微笑了起來,笑容淺淡卻有幾分瘋狂和嘲諷,他在說:“懦夫!”

危亦桐一眼看着覺得陌生,過一會兒又覺得熟悉。

他是誰?為何會出現在自己的噩夢裏?

“你不是說你永遠不會忘記這個時候的自己嗎?你不是發誓要獲得最強大的力量的嗎?”

一雙深得詭谲莫測的墨色眼眸,暗沉得仿佛可以吞噬一切。

危亦桐望着這樣的眼眸,恍惚明白了與自己對面的是誰。

“那為何你現在會像個沒事人一樣,為何現在的你完全沒了對力量的渴望,也完全沒了獨自逃生的愧疚!”

聽了這樣的話,危亦桐只得苦笑一聲。

那是過去的自己啊。

血色月夜下年幼的危亦桐,或者說那是他心裏的魔。

“如果連你都忘記了,那還會有誰記得……”小少年的聲音顫抖起來,讓危亦桐一時間分不清那是自己的心聲,還是魔念的幹擾。

不,那就是自己。

他把自己的一部分永遠留在那天,永遠留在了那個夜色籠罩的噩夢裏。然後假裝若無其事地過着另一種光明下的生活,于是便有了溯蕭。

等溯蕭再也不能維持那璀璨鋒芒,他又一次踏上了另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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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試圖舍棄,又無法舍棄,兜兜轉轉,他回到了原點。 他與他面面相對。他看着他,也就是看着自己的一部分。

危亦桐沉默。

那個時候,他以為所有人都過了黃泉路,只有自己一人獨行塵世。五姐勇敢地為他争取一線生機,于是他抛棄了所有人自己離開了。為什麽那個時候不是自己代替五姐,或者為什麽不是幹脆和家人一起就此安眠呢?

生者的愧疚,是一種矛盾的折磨。

即使看過無數次“死者已逝,活着的人要帶着他們的希望活下去”之類的話,危亦桐也沒辦法釋懷。

若是獨自背負的話,實在是太累了。

等到與五姐重逢,他一邊慶幸原來還有一個人和他一樣記着那些事。

五姐卻已經能一心投身到研究中轉移傷痛,然後勇敢堅強地繼續向前走。

最後,還是只剩自己被束縛了腳步。

“我确實是個懦夫。”危亦桐露出苦澀的微笑,“可是……我累了。”

“那就休息吧,不要再想着向前了,我不要再假裝若無其事地欺騙你自己了。”小少年向他伸出了邀請的手,“你做不到遺忘這一切的,危亦桐。你已經很努力了,既然做不到,就別去自我折磨了,”

危亦桐盯着伸出的手,看了好一會兒,慢慢擡起垂下的手。

少年的表情真摯而認真,帶着理解的贊同。

“呵。”危亦桐突然笑了一聲,擡手持劍,然後從上至下而斬。

少年的身影破碎,化成點點光點飄散。

“我做不到遺忘,同樣也做不到放棄向前。”危亦桐不在意地笑笑,“我從沒覺得自己足夠潇灑,但……那又如何?”

“亦桐。”蘇城寒的聲音從耳邊傳來,依舊很淡,卻可以聽出其中的急切和擔心。

危亦桐茫然低頭,看看空着的手,再看看身邊的蘇城寒。

月白衣色的青年手中握着一把古樸的長劍。眉目溫潤如玉,透出幾分清冷。一雙琉璃般的淺色眼眸幹淨澄澈,寫着擔憂。

危亦桐愣了愣,好似明悟了什麽,搖搖頭對蘇城寒道:“沒事,剛剛似乎……是這座城留下的考驗。”

蘇城寒眨眨眼,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後把至樂劍重新遞出去:“你的。”

危亦桐接了下來,重新握在手上。

“我知道什麽是劍修了。”

危亦桐說得很随意,好像說得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蘇城寒卻是忽然伸手拽住了危亦桐的衣袖,他慢慢開口道:“我在。”

然後有點小幽怨地看了眼至樂劍。其神情和從前危亦桐練劍的時候把他放在一旁不管的時候的樣子一模一樣。

不過這次這家夥沒那麽安靜地看着,而是悶悶地提醒自己他的存在。生怕自己忘了他還在這裏一樣。

危亦桐嘴角一抽。

這不是話本裏女主人公遇到危險,然後在擔驚受怕的時候,男主人公英勇地出現,拍拍胸膛,一聲:“我在。”以示安慰才說的話嘛?

危亦桐在內心默默好笑地想着,也沒怎麽放在心上。

誰知蘇城寒的話還沒說完。

“如果……真的很累,我替你記得。”

危亦桐一時無言,竟不知該對蘇城寒說些什麽。

原來那句“我在”,還真的是為了安慰。剛剛危亦桐所經歷的,似乎蘇城寒都看在了眼裏,然後他想告訴危亦桐“你可以不用獨自背負”。

最後,危亦桐掂起蘇城寒一縷發絲,略帶輕佻,眉目張揚:“那麻煩你了,請多指教。”

☆、哈哈哈哈哈哈哈

蘇城寒呆滞三秒,心裏像是有只爪子撓了兩下,沒忍住,猛地撲了過去,緊緊抱住危亦桐,湊過去伸出舌尖輕輕舔了舔。

像是讨好,又像是用特殊的表達自己的歡喜和喜歡。

得,又來了。

小動物一樣的習慣。

危亦桐明知道這不算是個吻,但是他覺得他必須教會對方,嘴不能亂舔!

危亦桐停頓了須臾,伸手按住蘇城寒的肩膀,将他用力抵在城牆一角,奪取了主動權。

後背抵上石壁,有些涼。

蘇城寒似乎對現在的狀況還有些茫然,被危亦桐推到牆邊的時候,一時間愣愣地忘記了動作。

危亦桐放開蘇城寒的嘴唇時,蘇城寒眼角微微泛着一抹紅,琉璃淺色眼眸迷茫地氤氲蒸騰,

危亦桐恰在他耳側輕輕一笑,那聲音磁性至極,能讓人聽着就身心都酥軟起來。

蘇城寒低頭将額頭抵在危亦桐的肩上,悶悶道:“頭暈。”

哦,不錯嘛,沒有問出為什麽頭暈的傻問題。

“你……”危亦桐正打算說些什麽的時候,出現了奇怪的一幕。

蘇城寒疑惑地擡起頭,目光對着危亦桐,但又好像沒看到危亦桐。

然後似乎是明白了處境,疑惑斂去,目光變得平和而淡漠。

這是屬于蘇城寒的目光。

危亦桐坐在浮歡樓說書的時候,常常能看到這個人在他開始說書後趕過來。

那個時候,危亦桐只知道他是清玄殿的南蒼長老,偶爾會看這個忠實聽衆兩眼。

在人群中,蘇城寒就是這種目光。感覺不到他的疏離,也感覺不到他的冷漠。他是一池最平靜的湖,你可以接近他,但你永遠不能看到他升起狂瀾。

危亦桐忽然覺得有些奇怪,明明自己最讨厭這種平淡得可怕的感覺。木偶一樣呆板地沒意思,一點也不有趣。

可是為什麽後來就不覺得了呢?感覺那家夥也沒有做出什麽改變啊?

危亦桐摸摸下巴,思索片刻,卻想不出個所以然。

“原來是你啊,洞明。”

這個聲音……是陸離?

危亦桐好奇地看過去,陸離似乎也看不到自己呢。

真是奇怪。

蘇城寒的樣子更加奇怪,他似乎有些害怕,但那種害怕不像是對着陸離的。

對,危亦桐漸漸發現了,蘇城寒其實不怕陸離,也不怕老師。

但自己又曾看過他對這兩個人露出畏懼的神色。

一個是自己的老師,一個是蘇城寒的師父。

靈纖說,蘇城寒畏懼她,是因為她對危亦桐有着無與倫比的影響力。如果不是後來靈纖大手一揮,幹脆成全他們,說不定危亦桐還真不能和蘇城寒走到這一步。

那麽陸離……又是為什麽?

“原以為你和你母親一樣,沒想到你竟是像了我。你一直是我三個徒弟裏最聰明的那個,現在看來也是最像我的一個。”陸離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不過也好,沒算我白教你。就是這樣,想要的東西,不擇手段也要弄到手,這一點你做得不錯,甚至比我做的還好。”

是誇贊,看不出半點違心。

蘇城寒的臉色卻不好看。

但是他還是沒說話,只是垂下眼眸,雙手握拳,安靜地站在那裏。

“你的一半混沌本源是給了那個溯蕭吧。呵,天生劍心的天才啊,天生的劍修啊。”陸離露出淡淡的諷刺和一絲悲涼,“劍修,劍修,劍修。”

他念三遍“劍修”,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瘋狂。

“修什麽太上忘情之道,給人希望又讓人絕望。”陸離歪過頭,忽然又變得平淡下來,好似在回憶什麽,目缱绻溫柔,“得情忘情,情是他磨劍的磨劍石,但有情才能磨劍,是有情的。”

危亦桐很是明白陸離所說的這一點。道門求超脫,太上忘情,真要說起來也并非無情,而是“寂焉不動情,若遺忘之者。”

不為情所牽,不為情所困,一個情字得之泰然,失之安然,得失之間豁達而随意。

而這一點在劍修上尤其明顯,因為他們能把心念寄托到自己的劍上。

什麽是劍修?

危亦桐在剛剛經歷的事情中明悟了蘇靈桓說過的話。

執劍如執己心,斬斷虛妄和邪見,明心可見神,得真且悟道,而後執斬雲霄。

一往無前是因為從不動搖,劍就是心。

這麽一看,危亦桐還覺得這個聖主陸離還挺悲催的。一人淡而可有可無,一人深而求之切切……

作為一個曾經深入敵軍內部的卧底來說,他當然知道對魔門來說當然愛就是愛,簡直不能理解道門這種玄乎的忘情。╮(╯_╰)╭

他們一般都是這麽想的:別說啥有情但是淡忘了,你就直說,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啊?

蘇城寒保持沉默太久了,久到了危亦桐都覺得不正常了。

“我不是混沌,沒有混沌本源啊……”陸離嘆了口氣,像是遇上了調皮學生的夫子,無奈而溫和,一片書卷氣,無數次讓危亦桐覺得陸離比自家老師更像道門大祭司。

“是你母親告訴你的吧,劍心通透,混沌不明,對于劍心來說混沌是劇毒,難道她有想過毀了靈桓的劍心成全我?可惜那個時候我還沒意識到劍心是件多讨厭的東西。”陸離似笑非笑地瞅着蘇城寒,“怎麽一直不說話呢,洞明?”

陸離帶着溫柔的笑容,卻說着讓危亦桐心驚的事情。

“你毀了溯蕭的劍心,不是做得很好嗎?你應該高興才是。”

作者有話要說: 有沒有意外?做壞事的小蘇被抓到現行了。

☆、你我所懼又何妨

若是去現時的術師界問一句溯蕭是何許人也。

幾乎所有人都能準确告訴你:他是清玄殿風光一時無兩的首座大師兄,曾經被公認為清玄殿同輩之中最強者。

不過加上了“曾經”二字,就意味着那是過去。

‘溯蕭’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人們以為這顆璀璨明星已經隕落,也就沒幾個人知道這位“溯蕭”的修為早就開始停滞不前。

而之所以會造成這一切,正是因為“溯蕭”的劍心已然蒙塵。一個劍修,劍心蒙塵就是等同于他已經找不到自己的道,拿不起自己的劍了。

心魔被放大滋養,比從前更盛的糾纏着他。

要說“罪魁禍首”正是蘇城寒的一半的混沌本源。

但是考慮到蘇城寒是為了救人,是為了把混沌無與倫比的恢複力送出去,危亦桐也只能嘆一聲“造化弄人”不是嗎?

現在,危亦桐知道蘇城寒畏懼陸離是因為什麽了。

因為一個真相。

蘇城寒早就知道,混沌會毀了危亦桐的劍心,會讓他無法執劍。

那是陪伴他走過黑暗,又一同抵達光明的蘇城寒,所以該比所有人都清楚他常被噩夢驚醒,好不容易才能強迫自己若無其事地當好“溯蕭”。

在把一半混沌本源送給他的時候,蘇城寒到底在想什麽呢?

危亦桐不知道。

得知了這樣的真相,危亦桐能有很多種猜測。

也許是猶豫,也許是慶幸,甚至可能連他那瀕臨死亡的處境都是蘇城寒故意放縱出來的。

而無論是哪種猜測中,蘇城寒的心境都不如他一直以為的那樣純粹。

危亦桐看着臉色蒼白的蘇城寒,一時間有些迷茫。

而蘇城寒卻跟傻了一樣,一句話也不說。他不去辯解,也沒有試圖認錯得到原諒。

蘇城寒有一雙澄澈的淺色眼眸,平日危亦桐一眼就可以望清裏面盛放的所有情緒,同樣這雙眼也仿佛可以一眼看透所有。

可現在蘇城寒就那樣垂眸而立,令危亦桐怎麽樣也看不清他的眼神。

在短短的時間內,危亦桐想了很多很多,一切過往像是潮水起落一般來來往往在腦海裏穿梭。這起起落落裏又盡是蘇城寒的影子。

最後竟不知為何,記憶會定格在這樣一句話上。

“亦桐先生,請慢。我喜歡你,你願意成為我的道侶嗎?”。

清清淡淡的溫潤嗓音,不溫不火,沒有什麽起伏,每一個字之間的停頓都近乎一樣的時間,每一個音節清晰異常,很是別扭。就像學習說話的時候沒學好一樣。

滿滿的蘇城寒風格。

專注與純粹。

危亦桐俊逸的眉目忽然染上一層暖色,他從來任性得有些自負,所以十分相信自己看的的,相信自己聽到的,也相信自己感受到的。

危亦桐能看懂到蘇城寒傳達出的所有喜怒哀樂。如同危亦桐一個微笑,蘇城寒就能讀懂藏在微笑後面的其他東西一樣。

知道蘇城寒看不到他,但是危亦桐還是伸出手重新攬住了這個人。

蘇城寒擡了頭,像是感受到了什麽,他看不到危亦桐,卻知道危亦桐在看着他。

“不是的。”

蘇城寒終于動了動唇,慢慢說出了這幾個字。

世事無絕對,算來算去,誰說的清楚誰的對錯?

危亦桐擡手,扣指敲了敲蘇城寒的額頭:“行了,諒你也沒那麽大的膽子,別躲了,出來吧。”

用的力不算輕,也不算重,因而透出一股子親昵。

碧落城的這道考驗倒也是新奇,面對的是心中的畏懼。所以這“陸離”說出的,應該就是蘇城寒一直害怕的事。

若說危亦桐愧疚于獨生,這家夥就一直愧疚于曾經在明知道後果的情況下送出了混沌本源。

對于蘇城寒來說,只要危亦桐活着,無論怎樣都是好的,知道後果他也這麽做了。

而後來懵懂的小家夥也漸漸懂了一些“常識”,知道了一些他不能理解的“人情世故”,他這才意識到當日決定的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

毀人道行可謂不共戴天之仇。

嚴重得他想哭的心都有了,真心的。

導致了他每次看着危亦桐在那裏說書的時候他也只敢看看,而不敢上去說話。等聖主計劃開始,蘇城寒才怕這麽看着的機會都沒有了,勇敢地又一次告白。卻很長時間裏都不敢讓危亦桐知道他就是那個給了他一半混沌本源的“仇家”……

危亦桐服了這個小家夥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剛剛發生的很大一部分屬于蘇城寒的“腦補”,這神奇的腦補能力真的把他吓到了好不好。

被這麽一敲,不怎麽痛,卻像是一錘子敲碎了幻境,讓蘇城寒眼裏的畫面變得支離破碎。

蘇城寒的視線漸漸有了焦距,重新落在了危亦桐身上。

“做錯了事不能逃避,要老老實實贖罪,知道嗎?”危亦桐一本正經地看着蘇城寒,很是認真嚴肅。

一時間特別像從前對着白色小狗自說自話的樣子。

當然,他從來不是自說自話,有一個人一直替他記得的。

蘇城寒呆愣了片刻,乖乖點點頭。

“哦。”應了一聲以後覺得哪裏不對勁,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裏,于是就只能發揮不懂就問的好習慣問道,“那……怎麽贖罪?”

這個問題問得好啊。

“……”危亦桐停頓一下,他才沒那麽浪漫地來一句什麽“一輩子陪着我”之類的話,他腦子裏想着的是能不能弄點什麽福利,獅子大開口一下。

可是把所有條件都過了一遍,他發現……他好像沒有什麽額外的福利能得到了。無論是什麽條件,就算不打着“贖罪”的名頭,蘇城寒都能二話不說同意了好不好。根本就是多此一舉。

糾結地對上蘇城寒的雙眼,危亦桐苦惱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也苦惱了。。。。。集思廣益一下?

☆、挖坑不填怎麽辦?

這種話在危亦桐看來原不過是個玩笑話,看到蘇城寒這麽認真的樣子,危亦桐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雖說送上門來的好處,他也不至于就這麽推辭掉,但是一時半會他也想不出什麽好主意啊。

危亦桐自己想了一會兒覺得犯難了,就幹脆心一橫,偷懶起來,随手把難題推了回去。

“你自己看着辦吧。”危亦桐下定決心偷懶的同時也要得好處,便得意地笑着揮揮手,一副甩手不管的樣子,“有什麽事是我所期待卻一直沒實現過的嗎?”

之後修長有力的手指點住了蘇城寒的眉心,他又故意拉長了語調懶散地說着:“我也想知道,你……唔,打算怎麽滿足我的條件?嗯?”

難題就這樣被甩回給了蘇城寒。

危亦桐的笑意襯着那俊逸眉眼,旁人只覺似星辰點綴夜空,但看在蘇城寒眼裏又是另一番景象:蘇城寒總覺得危亦桐笑起來,像是劍鋒之上凝聚一縷月光,既有出塵閑逸又有幾分銳氣。

他喜歡這種笑,如同最初的氣味一般,最初的笑容也從沒變過。那雙幽深的雙目帶着笑意看向他,就像破開夜霧的劍光。

有些出乎危亦桐的意料,蘇城寒居然在思索片刻非常快速地給出了答案。

連帶着這個答案都是如此的出乎意料。

蘇城寒有些遲疑,像是有了想法又拿不準主意,微微有些試探地擡起手,看了危亦桐一眼,手掌快速拂過耳側、頭頂。

在危亦桐的視線裏,突兀地出現了白色的尖尖的耳朵……

蘇城寒的黑色長發中冒出兩只白色的耳朵豎立在頭頂,耳廓邊覆着柔軟的絨毛,看起來柔軟而溫暖。

危亦桐的第一反應不是有多可愛多想捏一捏,而是……

蠢寒,賣萌求原諒是沒有用的!

不過他還是伸手捏了捏這耳朵,薄薄軟骨,柔柔絨毛,手感确實不錯,真實得不似幻術。雖然……危亦桐能看出來這就是幻術。

蘇城寒并不擅長幻術,他的專長在符咒上。

幻術因為某些原因,很少有術師會去選擇修習,據危亦桐所知,魔門中倒是有不少擅長此道的,而天玑更是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若是稱天玑為“天下第一幻術”也并不誇張。

幻術本就是以假亂真的神奇術法,即使知道是用術法變化出來的,危亦桐還是誇贊了一句:“沒想到你在幻術上還有這樣的造詣。”

雖然能看出來,但是手感很真實,也算不錯了。

一邊說着,手上又捏了捏。

手下的耳朵抖了抖,耳廓微微泛紅。

蘇城寒很誠實地搖搖頭一本正經交待道:“我并不擅長。我只會幻化耳朵和尾巴。”

還有尾巴?

危亦桐一愣,下意識望下面掃了一眼。果然在蘇城寒身後右方看到來回擺動時冒出來的一截尾巴。

危亦桐收回手,忍不住扶額。

“你……”

這就是你以為我所期待卻一直沒實現過的事嗎?那要恭喜你,蠢寒,你在我這裏的印象多出來一個“自戀”了。

本來他是無語的。

但是蘇城寒估計也發現了危亦桐并不認為這是符合條件的事,顯得有些失落,一雙耳朵也微微聳拉下來,那模樣讓危亦桐瞬間想起來當年種種。

危亦桐的表情變得有些複雜起來。

他忽然想起來為什麽蘇城寒會這麽以為了。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真想拽着過去的自己好好質問一番:為什麽要總是自說自話……

就像他曾對蘇城寒說過不喜歡他的聲音,但其實很久前就表達出了對蘇城寒能夠開口說話的期待那樣。

“你好像靈智已開,比一般的小動物都要聰明。要不我去求求老師,給你介紹個妖族老師。若是你好好修煉,相信過不了多久就能說人言了。不知道你說人言時的聲音會是什麽樣……我很想聽聽呢。”

不止說話,他也曾傻得去想象過蘇城寒如果修煉有成化為人形會是什麽樣子,并且……并且他還對“小家夥”說出來了!!包括一時無聊對耳朵和尾巴的猜想……

只是那個時候的期待,只是單純孤獨使然,希望唯一的陪伴者能和他正常交流而已。

以現在他們二人的關系看來,這期待就有點變了味。

“你記得真清楚。”危亦桐最後只能這般嘆道。

他忘了的,蘇城寒卻一直惦記着。

發現這一點,危亦桐也沒什麽心思再找蘇城寒要什麽贖罪的補償了。

危亦桐這下把心思放在了好奇上來,又去捏捏那一雙耳朵,然後再摸摸蘇城寒的頭。

“其實看着挺可愛的。你和天玑學的幻術?”危亦桐知道的有可能的人裏就只有天玑有這種能力,其他人的幻術只有視覺,而觸覺絕對不能做到如此完美。

蘇城寒微微眯起眼,無意識地蹭蹭危亦桐的掌心,一邊回答道:“和隐元學的。”

随意瞅見那搖的歡快的尾巴,危亦桐幹脆也好奇拽住了那搖個不停的一蓬尾巴。

拽住的那一刻,危亦桐能感覺到蘇城寒渾身本能一僵,但很快又放松下來。

看來這也不全是幻術那麽簡單。

“隐元?”輕輕捏捏,連一節節軟骨都能感覺到,“看來你們關系不錯啊。”

“他是我的兄長。”蘇城寒并不否認這點。

危亦桐笑了笑。

他心裏其實一直有個疑問。在知道陸離和蘇靈桓有一腿後,他就對蘇城寒的母親很是敬佩,不愧是蠢寒挂在嘴邊的“母親說過”的母親大人,你到底是怎麽在這種情況下勾搭上靈桓師伯的?

但得知隐元和蘇城寒是兄弟關系後,危亦桐就覺得不對勁了。

一個蘇城寒可以是意外,兩個的話……似乎就不能算是意外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做一個說書人太久了,危亦桐發現自己似乎比從前更喜歡探究一些事了。

比如,危亦桐覺得他完全可以把靈桓師伯的事改編一下,日後當故事講講。

“說起這個,問你一件事。”危亦桐眨眨眼,“聖主和師伯這麽兩大殺器,你母親到底是怎麽摻合進去的?”

危亦桐和蘇城寒剛剛經歷過碧落城的“問候”,但他一點也沒慌張失措,也沒為怎麽走出去而擔心。還有閑情逸致問問別的事。

這兩人一見面就要拔刀相助的架勢,針鋒相對不死不休的樣子,哦不,是死也不休的樣子,不管關系看上去如何奇特怪異,不可否認,只要這兩人站一起,其他人都是陪襯,無法插足。他真的有點……嗯,只是有點好奇。

而頂着白色毛絨耳朵的蘇城寒聽了這種問話,眼裏微露愕然之色,耳朵抖了抖,看起來有些呆愣。

他沒想到危亦桐會突然有空關心這個。

蘇城寒盡管意外,反應過來後,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母親喜歡陸離,陸離想要個那人的孩子。”

那人應該是指“蘇靈桓”了。

回答的話裏透露出蘇城寒的風格,簡潔明了。

但危亦桐聽了只覺得莫名其妙。

“然後?”危亦桐忍不住問道。

蘇城寒不解地看了眼危亦桐,好像認為自己說得很清楚了。

危亦桐疑惑地問道:“靈桓師伯怎麽會……”

蘇城寒先是不解,後是想到什麽似的,神色有些黯然。

“想不到你居然是這樣子的小舅子。”一只小巧玲珑的墨鳥忽然撲騰着翅膀飛過來,并且口吐人言。

危亦桐和蘇城寒卻知道這是只栩栩如生幾乎無法辨別真假的機關鳥。

開陽懶懶散散的聲音還在繼續。

“聖主他是絕對容不下有別的女人給蘇前輩生孩子的,但這兩個小家夥平平安安活到現在,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漫不經心的腔調,下了定論。

“他們是聖主自己的種。”

後頭又補充了一句:“哦,當然,這是我猜的。”

危亦桐握緊拳頭,呵呵一笑。明明是非常淡定地說着八卦,但聽着這口氣好想揍人是怎麽回事?

下一刻,墨鳥一聲慘呼:“诶,佳佳,你怎麽又打我?”

佳佳?

危亦桐恍惚想起自家五姐的俗家名正是危亦佳,一時間沒有對這個稱呼有什麽吐槽的沖動,而是默默松開了拳頭。

五姐,揍得漂亮。

☆、碧落黃泉無解脫

開陽臉上的烏青很是對稱。

危亦桐一眼看到的時候,頗有些幸災樂禍。

也許每一個弟弟對着把自家姐姐拐走的那個人都會有些不爽,會很樂意看到他吃癟的樣子。危亦桐自诩凡人,自然也不例外。

這姐弟倆一彙合,就湊到一起去交流各自的經歷商談起來,完全忘了旁邊的開陽和蘇城寒。

危亦桐說完自己再問望玥。望玥也很坦蕩地簡單說了一下。

原來望玥和開陽是在危亦桐他們之後一起進來的,不知為何他們雖然走的是同一條路,但抵達的城門卻和危亦桐看到的不一樣。

望玥看到的城門上的字并不是“碧落”,而是“清玄”,清玄殿的“清玄”。

還有不同的地方是那城門大開,并沒有關上,他們直接就進來了。雖然也遇到了幻境,卻和畏懼的考驗無關,而是一些過去往事,反倒是讓疑似失憶的開陽想起了一些事。

開陽放出了他的機關木鳥先行探路,不知不覺就找到了危亦桐和蘇城寒。于是他們順着感應到的方向走過來。

所以這邊望玥和開陽穿過了半個城池,而危亦桐他們還在這個城門晃蕩。

一條路跑到了不同的門不算奇怪,也許是設置了什麽陣法導致的。一個城有幾個門也不算奇怪,奇怪的是城門口的牌匾寫着不同的字,那麽這□□字究竟是什麽?

這可不是小事,關系着他們到底身處何方?

這個城按照望玥的說法是“非常的奇怪”:一切建築和普通城池并無區別,酒館茶樓一應俱全,街坊巷裏的民居門口還家家貼着對聯,可卻沒有看到住民。但這般死氣沉沉了無人煙,又沒有厚厚的灰塵和蜘蛛網什麽的,完全不像荒城。

原來回去的路已經封死,而很明顯幾個城門很有可能都是入口,而沒有一個是出口。離開這個地方的路只能靠他們自己。

至于蘇靈桓和陸離這兩個貌似來過一次的人大概知道怎麽離開,可在場沒人想去招惹他們去問路了,一不小心牽扯到這兩人的恩怨裏,總覺得不會有好下場。

四個人湊到一起,在危亦桐和望玥交換完信息後,就幹脆慢慢地在城裏閑逛起來。他們一時半會沒有什麽線索,只能漫無目的地到處看看。

這座城位于地下,自然也是昏暗無比的,城裏的照明全依托于一盞盞奇特的燈籠。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就像走在鬼城一般。

“呵,這個所謂碧落城倒是挺像黃泉,莫不是反着來的?”危亦桐信步走着,随口一說。

這話倒是提醒了蘇城寒一般,蘇城寒微微皺起眉頭,看了眼周圍的街道,不緊不慢道:“我……好像感覺到了一股混沌本源的氣息。”

危亦桐側過頭,看向蘇城寒,若有所思地問道:“确定?”

混沌本源?

這是只有混沌一族才能掌握的本源力量,就是被蘇城寒贈予一半的本源,危亦桐也無法自主掌握。若是有混沌氣息,那就只有混沌才能留下。難道是隐元?如果是,那他為什麽要在這裏釋放本源的氣息?

蘇城寒想了想,也不能肯定地應下,只是解釋道:“很微弱,而且時有時無。”

危亦桐也沒回話,靜等蘇城寒解釋完畢。

“混沌本源是無初無始之氣,只要釋放使用就會留下印記,千萬載時光也無法徹底消磨。”蘇城寒停頓了一下垂下眼眸,他的幻術還沒有撤去,危亦桐看見那白色的耳尖動了動,才聽到他繼續說,“那些過去的氣息無法被其他妖怪感知到,但是同類卻能感覺到。”

混沌本源是火源,吸引一切妖類飛蛾撲火。而即使這火源熄滅後喪失了吸引妖類的光亮,那留下的火星也依舊能讓身為同類的混沌感知到。

望玥的聲音。

“你能感覺到,這麽說你是混沌?”

并沒有等待回答就自顧自地繼續下去。

“所以你的意思是過去有過一只混沌來過這裏,并且使用了混沌本源的力量?”望玥忍不住插嘴問道,“這就很有意思了,我沒記錯的話混沌的力量無非就是衍生陰陽、包容陰陽、調和陰陽、逆轉陰陽。”

望玥扳着手指算着,一邊發揚着她探究的精神。

“你說若有若無,那你是在哪裏能感覺到混沌本源,又在哪裏感覺不到呢?”望玥雙眼亮亮的,展露出遇上感興趣事物的熱忱。

蘇城寒想了想,似乎理解了望玥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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