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父子

1.“廣天化日之下,不穿校服。被逮住了還說了堆莫名其妙,讓人聽不懂的話。校長您說,咱們花中怎麽就出了這樣的學生呢?”

“我看那家夥刺兒得很,走到哪兒全校的小姑娘們就看到哪兒。就他這滿身的社會習氣,豈不得帶着咱學校乖乖的小姑娘們也都跟着不穿校服,滿嘴火星文了?必須嚴懲,以儆效尤!”體育老師怒發沖冠,在校長辦公室曉以大義長達五分鐘後,終于把校長的耳朵聽起了繭子。

校長痛苦地揉揉太陽穴,一通電話把老嚴叫了過來。

“嚴老師啊,聽體育老師說,你們班江朝不僅不穿校服,還愛說火星文,這點你可得好好管管啊。不然一群小女生小男生都跟着瞎學,外面的人還以為咱花中是外星基地呢。”

“當然,讓你管你也不能亂管,畢竟江朝他爸才剛給咱們學校捐了一動實驗樓,以後還打算設立獎學金。你可別管着管着把獎學金的事情攪黃咯。”

老嚴一聽傻眼了,完全相反的兩個要求,這讓他怎麽管?

老嚴把這話跟校長說了,政治老師出身的校長呵呵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所以說矛盾是對立統一的嘛,同一以差別和對立為前提,鬥争性寓于同一性之中。嚴老師,發揮你的聰明才智,抓住主要矛盾,不忽視次要矛盾,推動矛盾雙方相互轉化,這事兒不就解決了嘛!”

校長沖老嚴擠擠眉毛:“嚴老師,我看好你哦~”老嚴:“……”

我文化不夠,您能說人話嗎,校長?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老嚴只得硬着頭皮答應了下來。回辦公室向政治組老師讨教了一下午,回家之後又想了一晚上,還是沒能想通,催江朝穿校服,和不攪黃獎學金,到底哪個是主要矛盾,哪個是次要矛盾。

愁得他第二天給學生上課,都沒能打起精神來。

“嚴老師,”下課後,肖辭在走廊裏叫住他。

“嗯?”老嚴回頭。

肖辭這孩子,不笑的時候總顯得一本正經,明明是一張可愛的娃娃臉,卻總比大人還小大人。現在就是這樣:“嚴老師,您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平平常常的一句話,也不知怎麽回事,從這孩子嘴裏說出來,就聽得人心頭直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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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老師,您要是遇到了什麽麻煩,就跟我說好嗎?”肖辭的聲音輕了下來,一臉認真,“您相信我嗎?”

老嚴本來打算自己處理這件事情的,可這孩子實在心細如發,懂事得厲害,竟讓他沒憋住,一不小心就說了出來。

“哦…原來是這樣,”肖辭拇指和十指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那要不我去說說他去?反正我是個學生,他就是看不慣我,也不能把我怎樣。”

真是個懂事的大孩子了,老嚴看着少年轉進教室的背影,默默地心想。

“喂,”肖辭在江朝桌前站定,食指輕點桌面。

“呦,”江朝放下手裏那本英文原著版的《飄》,從眼鏡下擡眼看他,“怎麽,肖大少爺這是有事求我?”

“跟你說認真的,別嬉皮笑臉,”肖辭道,“校長說了,說讓你穿校服,還有,還有……”

他一時忘了那個詞怎麽說了,随口道,“還有少說鳥語。”

“……”江朝相當不爽地啪地合上書,“你丫才鳥語呢!怎麽,那幫老頭子沒文化,你年級第一超級學神也跟着沒文化了?”

肖辭被他罵得忍俊不禁,微低着頭偷笑,“總之,穿校服,聽到沒?”

“不。”江朝相當簡單幹脆。

“穿,不穿也得穿,別給老嚴添麻煩。”肖辭皺眉。

江朝聽到這話笑了起來,像是突然拿捏到了他的七寸,“求我,你求我我就穿。”

“……”肖辭深吸幾口氣,拼命忍住一拳掄翻他丫的**,“行,我求你。”

“沒誠意。”江朝晃腿。

“你還想怎樣?”肖辭一拳捶在桌面上,“姓江的,你丫別太過分。”

“輕點兒~”江朝劍眉微垂,愛憐道,“我都替你手疼。”

“……”肖辭是徹底敗給他了,他發現跟這家夥說話就別指望能說通,因為對方壓根就不聽人話。

“要怎麽樣你才肯穿校服?”肖辭發誓,這絕對是他最後一次問了,再不說人話他就要上手打了。

“當我同桌。”靜默數息之後,江朝終于說出了那四個字。

“歡兒,歡兒,”放學以後,肖辭喊了好幾聲,才追上一直悶着頭往前走的成歡。

“歡兒,你聽我說。”肖辭搭上成歡肩膀,卻被對方狠狠甩開。

“不是說好我和他之間你會選我嗎?”成歡吼道,白皙的小臉惱到通紅,鼻子下流出了鼻涕也顧不得擦。

在肖辭印象中,這還是成歡第一次跟他翻臉。

“歡兒,”肖辭坐在天臺臺階上,已經快到冬天,冷風往脖頸裏一鑽,凍得人骨頭縫兒直發涼,他說,“對不起。”

成歡沒有說話,手裏捏着根小樹枝,低頭撥拉磚縫裏的螞蟻。

“是我不是東西,”肖辭注視着少年倔強又委屈的側頰,聲音發緊,道,“你要是生我的氣,就罵我一頓,打我一拳。但是你別…”

肖辭的睫毛微微發顫,“你別不理我……”

“我這人最怕,最怕身邊的人不理我……”

成歡把手裏的小樹枝一扔,狠狠搡了肖辭的肩膀一把,起身就怒沖沖地往前走,肖辭連忙三步并作兩步追上他,勾住他的肩膀。

成歡沒有躲。

“…哥?”肖辭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成歡的臉一下就紅了,嘴角挂着絲笑,掙開肖辭,給了他胸口一拳,“別來這套啊,哈哈哈哈哈……”

他終于沒忍住,繃着的小臉轉成大笑出聲。

肖辭也笑了,他追着成歡,兩人在校園裏追逐奔跑。穿過樹蔭,穿過人潮,一直跑到操場上,成歡無處可躲,被肖辭撂倒在地。

肖辭也累壞了,兩人雙手撐地,後仰着坐在寬闊的草坪上。傍晚的涼風絲遛遛地吹,少年人的發絲連同秋草一起飄蕩。兩人肩并肩坐着,外套敞開,拖在地上,胸膛起起伏伏。他們望着長天盡頭的雲霞,看見那輪渾圓的落日,緩緩地穿插在了小蠻腰的塔尖上,糖葫蘆一般。隔着這麽遠的距離,仿佛聽到了珠江的濤濤浪潮。

“哎,你真讓我當你哥啊?”成歡偏頭看着肖辭,發覺少年夕陽照耀中的面容恬靜而溫暖。

“額……”肖辭枕着雙臂躺在草地上,漸漸得有點兒困了,說話的聲音也模糊起來:“我想啊…但是,我有哥哥了怎麽辦?”

肖辭伸展雙臂,躺成一個“大”字形,手掌攤開,成歡在他手心抓了一下。

肖辭的嘴唇一開一合,看着滿天舒卷的雲,輕聲道:“真的,我有個哥,我哥要是知道我背棄了他,又去認了一個哥,他肯定得罵死我。”

2.12月初,第三次月考結束之後,學生們圍着校成績單議論紛紛。

“年級第一,肖辭,961分,超了年級第二…我算算哈,超了年級第二264分!”

“學神退步了呀,上次不是還超了第二300分麽,怎麽這麽快就萎了?”

“你這人怎麽說話跟放屁似的?人家放松放松,随便考一下不行啊?有本事你考個試試去。”

“江朝呢?江朝考了多少分?”人群後面的人道。

“我找找,”最前面那個人從左上角的成績單一直找到右下角,才從最末尾那個角落裏看到了江朝的名字。

分數剛好跟肖辭的掉了個個兒,169分。

衆人看得嘴角抽搐,有個男生道:“靠,果然是靠關系買進花中的。”

“呸,”一個人占了兩個人地盤的王柔柔啐道,“人家有那麽些錢買進哪個學校不行?偏要買進你個菜雞花中?”她胖手一揮,直接薅着頭發把那個說江朝買進來的瘦小男生連根拔起,“要我看,江朝這是故意的!”

“啊?”衆人紛紛驚愕。

“你們想啊,”王柔柔道,“江大佬能一分不差地把自己分數控制成肖辭的倒數,這說明了什麽?說明了江大佬能一邊做題一邊給自己估分啊!這才是真正的骨灰級學霸!”

衆人驚呆數秒後,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唯有蘇哲弱弱道:“那個…倒數好像不是這麽算的吧?”

肖辭是三班的學習委員,在成績公布之後,負責給班裏的同學們分發試卷。

發試卷的時候,他特意把江朝的那張試卷留下,等到其他同學的試卷全部發完之後,單獨拿着那張試卷去找江朝。

自從肖辭的同桌變成江朝後,他那一向豬窩一樣亂哄哄的書桌就幹淨了起來。

肖辭這人光添亂不收拾,高中的書本來就多,他每次從書立中取完書之後,都懶得放回原處。久而久之,書桌上的書越堆越高,越高他就越不願意收拾。一桌子的書宛若垃圾堆一樣,寫字墊着這堆垃圾寫,睡覺枕着這堆垃圾睡。時間長了,居然也習慣了。

而之後成歡搬去跟蘇哲一桌,江朝過來跟他一桌。

肖辭嚴重懷疑江朝這家夥有潔癖,每次他只不過是課間去趟廁所的功夫,只要一回來,就會發現他的桌子變得幹幹淨淨。

書籍,本子,練習冊,整理得井井有條。

簡直比他的臉還幹淨。

而江朝那家夥雙手揣兜,悠哉悠哉地吹着口哨,一臉無辜。

傻子才看不出來是他幹的!

一次兩次還行,次數多了,肖辭就有點兒不習慣了。

關鍵是江朝好好一大男人,有那些時間幹點兒啥不行,整天給他做這些後勤整理工作,搞得跟海螺先生似得。

怪…怪別扭的。

……

肖辭拿着那張英語試卷去找江朝的時候,江朝正耷拉在桌子上睡覺。

對,耷拉,兩條胳膊耷拉下去,整張臉烙大餅一樣啪叽摁在桌面上的睡覺方式。

死屍一樣,怎麽看怎麽滲人。

肖辭正要伸手拍醒他,看到江朝發頂有兩個毛旋,指尖在空中頓住。

這家夥微信頭像是什麽來着?

肖辭點開手機,點開那個備注為【大傻叉】的人的頭像,發現那是一個人的頭頂,頭頂一個毛旋,正趴在垃圾堆一樣的書桌上。

側躺着,露出一點兒鼻尖。

頭像不是江朝自己,那會是誰?

肖辭想來想去,腦海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

靠,該不會是他女朋友吧?

喜歡頭發這麽短的嗎?

“喂,醒醒,醒醒,”肖辭食指和中指一邊一個,按在江朝的兩個毛旋上,“起來吃屎啦。”

“啊…什麽,吃什麽?”江朝睜着惺忪的睡眼擡起頭來,引得全班同學陣陣發笑,肖辭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唔……”江朝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朝肖辭道:“有事?”

肖辭把他那張英語卷子往桌上一拍,“11.5分,江大少爺,來說說,怎麽回事?”

“有啥好說的,”江朝低着頭,撥弄肖辭的那個魔方,“學習不行呗。”

“呵,”肖辭嘴角抽搐,“你騙鬼呢?你一能讀懂《飄》原著的男人跟我說你英語不行?再說了,英語答題卡你全塗滿了,主觀題一個字母沒寫,你就是純蒙也不應該只有11.5分呀。”

“江大少爺,我現在合理懷疑你在英語聽力開播之前,就已經把答題卡全塗完了。”

“…

…”江朝不知道該說什麽,咬着根筆杆開始晃腿,就是不看肖辭。

肖辭見他這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心裏突然有點兒不舒服,擡腳在江朝小腿肚上輕輕踢了一下。江朝擡頭。

肖辭:“江朝,我很認真地跟你說,你能不能嚴肅一點兒?我知道這肯定不是你的真實水平。可你知不知道你考的這點兒分,把咱們班的平均分都拉下去了好幾分,你這樣……”

“呦,”江朝打斷他,劍眉一揚,眉宇間隐隐恢複了消失多日的戾氣,“怎麽,學神這是公然瞧不起差生呢?再說了,我就是再怎麽給班裏拉分,那也比不上學神你呀。我就算是一個字都不寫,總分考個零蛋。你學神随随便便考個一千分,不照樣能把咱倆平均分拉到年級平均分以上麽?”

“你……”肖辭小臉通紅,被江朝的厚臉皮氣到啞口無言。

氣氛忽然間就變得劍拔弩張,小女生們不敢說話,怯怯地看着他倆;白雲朵從座位上站起來,已經開始準備拉架了;成歡攥拳的手臂現出青筋,拼命克制住自己沖上去,沖着江朝的臭臉狠揍一拳的沖動。

“是這樣,”肖辭盡可能讓自己平靜,“你以前在美國那邊,可能不清楚。在這邊,學生們的成績都是跟老師的績效考核挂鈎的。分數考得太低的話,老嚴的工資就會被扣,甚至讓領導質疑他的能……”

“你很關心他?”江朝盯着他,聲音隐隐帶了一點兒不爽,“肖辭,你關心的人還真是不少啊。”

“……”溝通失敗,肖辭是徹底敗給他了。

江朝回家的時候,站在大別墅的外門前,聽到了裏面說話的聲音。

女人的聲音帶着試探:“老江,現在國家放開二胎政策了。”

江天晟穿着寬松的長袍,坐在沙發裏看報紙,表情嚴肅。他不緊不慢地應了聲:“嗯。”

韓淑梅又道:“王氏集團的王夫人,就又懷上了一胎,他們兩夫妻上面已經有個女兒了,聽說這一胎是男胎,真是喜事臨門吶。”

江天晟頭也不擡,“所以你要給他們送賀禮?”

“啊,”韓淑梅一愣,很快便笑道:“賀禮肯定是要送的,只是,我在想…如今他們兒女雙全了,咱們是不是也……”

江天晟終于擡頭,于堂皇的吊燈華光之下瞥了她一眼:“咱們就不是兒女雙全了?”

“……”韓淑梅一時語塞,這時,大門把手轉動了一下,江朝推門進來。

韓淑梅一瞬間閉了嘴,瑩瑩笑道:“小朝回來啦?快坐下吃飯。”

江朝沒有理她,徑直上樓。

“過來,”江天晟發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坐沙發上。”

江朝單肩挎包的身影頓住,神色黯然,眼睫微微垂着。

江天晟今年四十多不到五十,多年的上位者身份讓他舉手投足間滿滿的貴氣與威嚴,這種習慣早已深入骨髓,在他面對家人時也是如此。

江天晟身材高大,往前倒二十年絕對是迷倒一片少女的存在。他這種男人年紀越大便越有味道,又格外注意自身的體格鍛煉,時至今日仍然保持着鋼鐵般強健的胸腹肌肉。這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讓他在完全隐瞞自己身份和財務狀況的情況下,仍舊輕而易舉地斬獲女人的芳心。

“過來,”江天晟的聲音溫和了些許,他朝江朝招了下手,“爸爸有話要跟你說。”

江朝最後還是給了他爸一個面子。

之前他人在美國,老頭忙着鞏固中國市場。現在他回國了,老頭又跑出開開拓海外市場去了。總之,這些年來,他一年也未必能見上老頭一次。

男孩長大就那麽兩三年的事,錯過了就再也補不回來了。

兩個大男人,多年以後再次生活在同一間屋檐下,彼此之間竟不知該怎麽交流。

江朝随手把書包扔在花紋繁複的地毯上,人往沙發裏一癱:“說吧。”

江天晟看他這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樣子,想起韓淑梅平日裏對江朝生活起居習慣的描述,不禁皺眉。

“那個田黃瓶……”

“哦,”江朝神色慵懶,“砸了,太占地兒。”

“你!”江天晟一口老血湧上心頭,韓淑梅跟他說江朝親手砸掉了那個田黃瓶的時候,他還不相信,只以為是孩子不小心碰倒的。沒想到韓淑梅還真沒冤枉他。

江天晟白手起家,風裏雨裏三十年,什麽苦沒吃過,什麽罪沒受過?刀尖上掙命,虎嘴裏摳錢,才一點一點有了今天的家業。可居然……

不成器,敗家子,纨绔子弟,一瞬間,無數有意無意曾在他耳邊提起的詞充滿了他的大腦,江天晟火冒三丈地跳了起來,立刻就被韓淑梅攔腰抱住。

“老江,”背後的女人顯然是受到了驚吓,她的頭緊緊貼着男人寬厚的背,聲音又嬌又媚,顫悠悠的,直聽得人骨頭都要酥了。

“孩子正是叛逆期,誰家的男孩子到了這個時候不調皮呢?”她的身子不着痕跡地在男人背上蹭了蹭,男人身上的血漸漸熱了。

“呼——”江天晟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放空情緒慢慢地坐了下來,冷靜想一想,還好剛剛小梅攔了他,不然他真動手的話,他們父子關系怕是再難修複了。

就在這時,韓淑梅低頭翻看手機,然後輕輕“呀”了一聲:“小朝他們的月考成績出來了。”

“給我看看,”江天晟奪過手機,只看了一眼,臉色就變得無比陰沉。

他差點兒沒當場把手機摔個粉碎。

“怎麽回事?”江天晟看着江朝。

江朝一肚子的火氣,又煩躁又惡心,那點兒情感的溫存也早已蕩然無存,沒事人一樣回了句,“就那麽回事呗。”

“你就這成績?”江天晟氣到渾身發抖,“語文28,數學34,英語11.5…你在美國讀那麽多年書,英語就11.5分?!沒出息的東西,江家的臉都讓你丢盡了!!!”

江天晟當場氣炸,抽起一根皮帶就要發作。江朝終于忍無可忍,扭頭蹬蹬蹬地往樓上走。江天晟起身就追,被女人緊緊抱住,然而他渾身的氣哪肯輕易罷休?硬生生拖挂件一樣把女人拖到了樓梯底下,直到二樓響起“砰”地一聲摔門巨響,江天晟的腳步才緩緩停住。

江朝咔嚓鎖上房門,将房間的CD開到最大,一瞬間重金屬音樂震天轟響。江朝撲到床上,腦袋深深埋在天鵝絨枕頭裏面。

而後又翻身向上,身體呈一個大字型攤開,晶亮的眼睛盯着空空蕩蕩的天花板,胸膛起起伏伏。

好半天,還是喘不上氣來。

重重地一拳捶在牆上,“艹……”

樓下,韓淑梅緊緊擁着狂躁的男人,腦袋輕輕依偎在男人劇烈起伏的胸膛上,小鳥依人。一雙素白柔淨的手,緩緩安撫着男人過度緊繃的脊背。

“好了好了,沒事了,沒事了……”

她慢慢将男人帶進他們巨大寬敞的卧房,手搭着男人的肩頭,緩緩地,将男人放倒在床上。那柔若無骨的玉手,一點一點地剝去了男人的衣袍……

男人反身,更為激烈地回應了她。

興致高處,她瑩潤的唇一開一合,柔聲求道:“天晟,咱們、咱們擁有一個屬于咱們自己的孩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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