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跨年
成歡在得知肖辭父母噩耗的第一時間便不顧一切地離開了白雲機場,他沖進地鐵站,從白雲機場站一直坐到天河。這個時間點,以往擠到爆炸的三號線地鐵車廂竟然空無一人。随着列車的行進,車廂微微晃蕩,隧道內光線明明暗暗,成歡的指尖麻木地叩擊着車廂扶手,心急如焚。
地鐵一停他就沖了出來,穿過湧滿人潮,挂滿燈籠的長街,一直跑到肖辭家樓下他才稍稍喘了口氣——地址是從嚴老師那裏問來的。
成歡用手指一層層地往上數,數到第五層,在肖辭的那個房間處停下。
那個房間的燈是開着的,成歡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來。
他在做什麽?正在哭泣嗎?在那盞黯淡的燈光下。
半年了,為什麽自己對他的家庭條件一點都不了解,甚至還多次問他關于父母的情況。
如果當初,能對他哪怕再多一點點的關心……
成歡腳步沉重,沿着裂有碎紋的昏暗樓梯拾級而上。
那頓晚飯肖辭吃了幾口就吃不下去了。他擦擦眼睛起身,把剩下的飯菜全都收了起來,去洗碗。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一下。
朝:【在幹嘛,肖老師?】
肖辭在看到那個頭像的瞬間心髒突然空了一下,随即他反應過來,江朝這個沒良心的東西,撂了他大半個寒假沒有理過他,現在找他的時候語氣就跟個沒事人一樣。肖辭在手巾上擦了擦手,打字回他:【滾,渣男。】
朝:【幹嘛鴨,不高興嗎?什麽事兒說出來讓爺樂一樂。[壞笑][壞笑]】
辭:【不說,你哭去吧。】
朝:【如此良辰美景,你卻很不高興,這樣不好,不好…】
“……”肖辭打字:【說人話。】
朝:【我現在在我家花園裏,今晚的月亮特別圓,不信你推開窗子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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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辭偏了偏頭,陽臺的窗紗已經很舊了,顯得灰撲撲的。從他這兒看出去,只能看到一幢幢明暗相間的大樓,根本看不到天上的月亮。窗外嗡嗡的不知道什麽在響,吵得人腦袋疼。
肖辭懶得跟江朝糾纏了,就回了句:【哦,是挺圓的。】
誰知那家夥一秒不到就回了過來:【胡說,你根本就沒有看。】
辭:【你怎麽知道我沒有看?】
江朝悠悠地來了句:【因為‘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婵娟’啊。】
“……”肖辭後悔自己教他語文了。
朝:【總之,快到窗戶旁邊看一眼,今晚的月亮真的很漂亮!】
肖辭實在拿他沒辦法,一邊罵他幼稚,一邊走到窗邊,擡手去掀窗紗。
與此同時,成歡連上五層樓,一直到肖辭家門前才停下。
為了抵擋重慶冬季的寒冷,他穿得相當厚,眼下這麽一跑,他出了渾身的汗,身體素質再好也累得夠嗆。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氣,雙手拄着膝蓋彎下腰去,汗水在弧度優美的下巴彙集,沿着瓷白色脖頸一直滴到鎖骨上,沒入紅色的羽絨服,淌在他起起伏伏的胸膛上。
緩了好一會兒,他才直起身來,指節試探性地扣響門扉時,他的心髒砰砰跳了起來。
沒來由的恐懼将他吞噬,他從來沒有面對過這種情況。萬家團圓之夜,他該怎樣安慰一個無家可歸的少年?
是門一開,就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還是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告訴他,“有我在。”
當當當。
屋內,肖辭緩緩掀開窗紗,灰塵騰騰地往下掉,他下意識皺了皺鼻子,正打算探出頭去,就隐約聽到了一陣敲門聲。
肖辭扭頭,嗡——窗外的噪音大得吓人,那敲門聲被完全淹沒在噪音中,肖辭看着老舊的木門,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肖辭豎起耳朵仔細地聽,在巨大的噪音中細細辨認,敲門聲卻又消失了。
他疑惑地搖了搖頭,探頭向窗外看去。
就在這時,下方突然憑空伸出一只手,拉住他的手,把他猛地往下一拽。這可是五樓,黑夜裏一眼望不到底的高度。肖辭一聲驚叫還沒有發出來,就被人攔腰緊緊抱進了懷裏。
撞入一個結實而溫暖的胸膛,肖辭驚魂未定。直到有人捏捏他的臉蛋,笑着對他說,“吓哭了?”
“老子沒哭!”肖辭怒道。
哎…等等?
肖辭意識到不對,擡頭一看,艙頂燈光下,那張笑眯眯的臭臉不是江朝又是誰?
肖辭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他耍了,原來江朝早就派人開直升機在他家窗子下潛伏好了。他剛剛聽到的嗡嗡的聲音,應該就是螺旋槳發出來的。
前方的駕駛員駕駛直升機開動,不知道要飛往哪裏。
走廊裏,成歡輕敲了幾下門,沒有人應。
他懷疑肖辭是不是正難受着,也不敢用大力氣,只能那樣軟綿綿地接着敲。
“磁兒,”他輕輕地喚了一聲。
黑暗中的走廊漫長而空蕩,回應他的只有凜冽寒風。
成歡疑惑地擡起頭來,聽到了夜空中直升機發出的噠噠聲響。
直升機上。
“放開老子,”肖辭從江朝的胸膛上掙紮開來,整個人怒氣沖沖,背對江朝,看着舷窗外的夜景。打定決心,不管江朝說什麽,自己都不理他。
“…”江朝湊過臉來:“生氣啦?”
肖辭一聲不吭。
江朝也不說話,低頭,挺拔的鼻梁湊到他脖頸間聞了聞。
那股呼出來的暖風讓肖辭身子猛地麻了一下。肖辭不知道江朝在搞什麽幺蛾子。但他還是僵硬地維持着姿勢一動不動。因為只要他動一下,下一秒江朝肯定就會蹬鼻子上臉。
然後江朝就來了句:“你身上的味兒變了。”聲音聽起來特別不爽:“誰讓你換沐浴露的。”
肖辭差點兒沒給他氣吐血。沖着胸膛給了江朝一拳:“你丫有病?”一邊罵一邊揍:“叫你聞,叫你聞,狗東西。”
江朝也不躲,只是歪着腦瓜盯着他,“又家暴我。”
肖辭:“……”
“這次又要去哪?”肖辭已經習慣了江朝遍地是家的生活方式了,誰讓珠三角三分之一的樓盤都是他家的呢。
“不知道啊,随便轉轉,兜兜風呗,”江朝說,側頭向舷窗下看,像是發現了什麽,他的眸子微微一亮,“喂,下邊是什麽地方?”
直升機駕駛員看都不看就能答得上來,“哦,這邊是荔灣區,下邊有沙面島和上下九步行街。”
“好玩嗎?”江朝問。
“挺有意思的,”駕駛員說,“少爺,要不你們下去逛逛?”
江朝偏頭看肖辭:“下去不?”
肖辭:“你不是廣州人嗎?怎麽還不知道好不好玩。”
“我…”江朝撓頭:“關鍵我從小就在國外啊,這塊我平時還真沒怎麽來過。你來過這邊嗎?”
“沒…”肖辭說。
“那正好,咱們今天去玩玩。”江朝道:“找個地方,看看能不能停機。”
直升機停好以後,江朝和肖辭從直升機上下來。迎面而來的冷風吹得肖辭打了個哆嗦,他之前一直在家裏,身上只穿了件毛衣。猝不及防就被江朝“抱了”出來,連一件厚點的外套都沒來得及穿。
“冷?”江朝比肖辭高多半頭,說着就把自己身上穿着的黑色羽絨服脫下來,往肖辭身上披。
肖辭連忙躲開,說:“不用。”
這種感覺,怎麽說呢…被一個同性這麽親密的照顧,肖辭多多少少還是覺得有點兒別扭的。更何況來來往往那麽多的人,已經有人在看着他們偷笑了。
“用,”江朝固執地說,大手抓住他的胳膊,不讓他跑,硬按住他讓他穿,“乖乖,要是把你凍壞了可怎麽好?”
肖辭看着只剩一件黑色保暖衫的江朝,哭笑不得道:“你可比我金貴多了,凍着了江氏集團繼承人豈不是更加說不過去?”
江朝神情一瞬間就嚴肅了起來,路燈下,雙手按着肖辭雙肩,不滿道:“你又歧視我。”
肖辭有點兒不敢看他的臉:“我哪有。”
“你有,”江朝說,“你因為我家環境特殊,就沒真心拿我當…”江朝一頓,話在嘴裏轉了個彎,“沒真心拿我當兄弟。咱倆之間,一直都隔着一層什麽。”
肖辭發誓,剛剛那話他真的是嘴一哆嗦就說出來的,完全沒想到江朝會這麽敏感。他連忙給江朝順毛:“哎嗨,我真沒那麽想過。”
“那你就把衣服穿上,”江朝說,“我拿你當最好的兄弟,想照顧你,僅此而已。什麽江氏集團繼承人不繼承人,那他媽都是狗屁,都是外人眼裏的東西。我不信我在你眼裏,就是江氏集團繼承人這幾個字。”
江朝說這話時特別認真,沒有半分平日裏的纨绔習氣,一字一字都直往人心坎裏鑽。肖辭聽着,心裏暖暖的像燃了一團火。青春期的男孩子正是最争強好勝的時候,他明白江朝肯對他說這些話必然是在掏心掏肺地對他。之前對江朝寒假不理他的那點兒小小的幽怨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不知從哪兒來的莫名雀躍。
“你比我小,”江朝仍在為自己的行為尋找合理性,“還比我弱,我再怎麽照顧你都是應該的。”
肖辭穿衣服的動作一頓,“…我比你弱?”
“……”江朝眼睛向上翻了一下,打着哈哈道:“比我瘦,比我小,比我瘦小,這總是真的吧?”
肖辭:“……”
兩人說着說着就走到了上下九,這是廣州最具特色的步行街之一。街的兩邊是略顯古樸的廣式建築,沿街一家家門店開得如火如荼,每家店前面都簇擁着不少人。年輕的男男女女三五成群,挂滿天空的紅燈籠映亮了他們臉上的笑容。寒冬的肅殺仿佛在除夕夜的歡笑聲中一掃而盡。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肖辭從兜裏掏出手機,正要接通,卻被江朝搶了去。
江朝一臉嫌棄:“什麽破玩意,剛剛在直升機上就響個不停!”
“給我,江朝,”肖辭說,“有人在給我打電話。”
江朝卻是直接挂斷了電話,關機,将肖辭的手機裝在自己褲兜裏,蠻橫道:“好不容易出來一次,今晚咱倆誰都不準碰手機。”
肖辭實在想不到這個點誰會給自己打電話,索性就由了江朝。
“走,去吃飯,”江朝環顧四周,有點兒嫌棄,“這兒好亂呀,有米其林餐廳麽?”
“……”肖辭哭笑不得,在這個最具老廣特色,遍地美食小吃的步行街,還找什麽米其林餐廳?
那跟用餐刀切臭豆腐有什麽區別?
他拉住江朝,随便找了一個隊伍排進去,不一會兒,他端了一打包盒的生蚝出來。那生蚝烤得滋滋冒水,蚝肉卧在軟糯粉絲上,又遍灑蒜蓉與辣椒碎,香味兒直往人鼻孔裏鑽。
十塊錢六個,價格相當公道。肖辭手裏拿着兩根竹簽,遞給了江朝一根。
江朝:“你喜歡吃這個?”
肖辭點了點頭,他生在內陸,之前從來沒有吃過這些海産品,第一次吃還是江朝帶他去香港那次。他只吃了一次就愛上了。
肖辭左手托着塑料盤,右手拿着竹簽去插蚝肉。
江朝跟他湊得很近,睫毛幾乎要掃到他的額頭,江朝拿着竹簽等着,等他吃完了自己再插。
兩人邊走邊吃,肖辭用竹簽插起蚝肉,送進嘴裏細嚼慢咽。燈光下,江朝看到他粉色的唇泛着點點油光,呼吸不由得深了。
吃粉絲時,肖辭犯了難,他光用手裏那根竹簽壓根挑不起來。江朝見狀,把自己的那根竹簽遞給他,“用我的。”
肖辭也沒有多想,拿過來就用,江朝看到他把兩根竹簽用得像筷子一樣,挑起那段沾滿蒜泥與蚝汁的粉絲送進嘴巴。然後用手托住蚝殼,小嘴輕輕一嘬,将剩下的蚝汁也消滅殆盡。
“……”江朝有點兒看呆了。
肖辭吃完,把一雙竹簽遞還給江朝。江朝沒給他反應的時間,接過就直接用。肖辭突然反應過來那雙竹簽是自己用過的,可此時江朝已經把蚝肉送進了嘴邊。他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江朝用他用過的竹簽吸溜粉絲,完了以後還在紅紅的嘴唇上抹了一下。
肖辭:“。”
兩人一路走一路吃,把沿街各店鋪的小吃吃了個便,什麽奶茶腸粉河仔煎艇仔粥缽缽糕,以前吃過的,沒吃過的,見過的沒見過的,如今全部吃了個遍,一直吃到小肚子鼓鼓着。兩個人打着嗝往前走。
出了上下九步行街,喧嚣逐漸遠去,周圍的居民區在夜幕中顯得格外寂靜。肖辭和江朝穿行在騎樓的廊下,漫無目的地游蕩着。誰也不知道去哪兒,可是誰也沒有開口說話,仿佛享受這樣的夜晚,這一份寂靜,就已經是頂好的事情。
兩人經過西城都荟,吹着飕飕涼風,過了一座小橋,晃悠到了沙面島。
沙面島南臨浩浩珠江,東、西、北三面則經由人工河與荔灣城區分隔開來,形成這麽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
沙面早在宋朝時期,就已經是中國對外商貿的要津,鴉片戰争以後,則淪為英法租界。故而沙面島上保留了大量的西式建築,天主教聖母堂,法租界花園,法國兵營,英聖公會牧師住宅等不一而足。而城防古炮,炮臺抗英遺址等地标也依舊保留完好,形成了近代史上東西交彙碰撞的一處活化石。
時至今日,沙面島仍然在中國的對外交流中發揮着重要作用,英國駐廣州領事館的東西兩樓依舊矗立。而不遠處的蘇聯駐華領事館則已然成為了時代的眼淚。
肖辭與江朝行走在一棵棵百年老榕的樹影下。越往南走,人聲便越大,商業、文藝氛圍便越濃密。一直走到沙面南街,前方一座漂亮的白樓擋住了他們的視線。
月夜中,白樓的每一個窗口都傾灑下橙黃的光,給整座大樓都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嫁衣。
江朝指着那樓說,“白天鵝賓館,霍英東先生建的,是全中國第一家五星級賓館,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還在這兒吃過粵餐。”
肖辭略帶詫異地看着他,擦淨的小嘴微微張着。
江朝道:“不光是英國女王,美國總統尼克松、布什,德國總理科爾,新加坡總理李光耀,都在白天鵝賓館下榻過。”
江朝說起這話的時候十分認真,瞳孔中迸射着熱情的光芒。肖辭突然從他身上找到了一種感覺,那種感覺是在他教江朝文化課時所不曾發覺的。也許,這就是對商業的熱情與敏感嗅覺?
是了,也許江朝學不好文化課,是因為從一開始,他的天賦就沒點在這些繁瑣僵化的公式、概念上。
“可你不是說你對這邊不熟嗎?”肖辭問。
“是不熟,”江朝說,“但這白鵝潭上的白天鵝賓館我還是知道的。1986年,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來訪問的時候,我家老頭就在白天鵝賓館當服務生,那個時候他就是個跑腿的夥計,有幸為英國女王布了菜。”提起父輩的往事,江朝眼梢帶着絲不易察覺的笑。這讓肖辭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那個時候,咱們都還沒出生吶……”江朝仰望着大樓感慨道,“現在五星級賓館到處都是,接待外賓的任務就輪不到白天鵝了,慢慢地,她就沒有多少人知道了……”
兩人一邊說着,一邊走到了珠江邊。寬闊的江水灑滿霓虹,江風清涼舒暢。江濤靜靜地擊打着岸邊,如同喧嚣都市的搖籃曲。
“江朝,”肖辭扒着江畔扶手,突然叫住他,“大一下我們就要文理分科了,你打算學文還是學理?”
江朝扭頭看他,“你呢?”
“我…”肖辭說,“我當然還是跟着嚴老師,學理。”
“那我也學理。”江朝笑道。
“別鬧,”肖辭道,“我已經知道你成績了,語文103,上了一百…”他頓了一下,微笑道,“嗯,很棒。”
“英語一百二十多,政治、歷史也不低,就是地理稍微差了點兒,但也及格了。你這個成績,如果去學文的話,在年級裏能排到中游甚至上游。”
肖辭小心翼翼地避過了江朝的理科不提,因為數學、物理那幾科,江朝實在慘不忍睹。這麽說吧,肖辭懷疑他那僅有的十幾分全是靠選擇題蒙對的。
“我覺得你應該去學文。”肖辭最後道。
因為江朝以後大概率會走經商這條路,那麽他實在沒必要按住物理、化學這種令人頭大的自然科學死磕。
而江朝也實實在在是個經商的料子,肖辭對這一點幾乎沒有絲毫懷疑,憑他對江朝的了解,他相信自己不會看錯。
誰知江朝卻不領情。
“怎麽跟我家老頭一樣。”江朝輕哼了一聲,“但就算你們都反對,我也還是要學理的。”
“為什麽?”肖辭有點兒想不通,江朝的各科成績都擺在那裏,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因為我只對物理感興趣,”江朝漫不經心地笑,微眯的眼睛顯得痞痞的,“我的夢想就是當一名科學家。為祖國的載人航天出一份力,讓五星紅旗在宇宙的每一個角落高高飄揚。”
“……”要不是他勾着唇角出賣了他,肖辭幾乎就要相信他的鬼話了。
江朝看着珠江水,雙臂倚在江畔扶手上,夜色中,留給肖辭的側顏顯得十分溫柔。肖辭還想再勸他,被一陣歡呼聲打斷了思路——黑色的江面上駛來一艘多層江輪,江輪流光溢彩,将緩緩蕩開的珠江水也染成了彩色。江輪上四下站滿了人,快活地交談、喊叫着。
江朝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突然拉住他的手,道,“跟我來。”
肖辭被他拉得踉跄兩下,連忙掙開他,快走兩步跟他并肩:“去哪兒?”
“我要帶你去坐江輪。”江朝說。
別說,七拐八拐,竟還真讓江朝找到了乘坐水上巴士的黃沙碼頭。碼頭前排着長長的隊,等了十幾分鐘才輪到他們。牆上挂着一個牌子,上面顯示珠江夜游的項目路線,是從這邊的黃沙碼頭出來,向東行駛至廣州塔,然後返航。票價是每人70元。
肖辭看得嘴角抽搐,“靠,坐地鐵才三塊,怎麽坐船就要這麽貴呀。”
“有區別嗎?”江朝摸摸腦袋,随便摸出張銀行卡就要去刷卡付錢。
肖辭連忙攔住他,一拍胸膛:“我請你。”
“別鬧,”江朝笑了。
“沒鬧,你我還是養得起的,”肖辭轉身朝窗口裏的售票員道,“買兩張票。”說着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了打工掙來的那兩百塊錢,還沒捂熱,這就又送了出去。
“一共105,”售票員遞給他兩張船票和找零,“你哥也是學生嗎?”
肖辭這才反應過來,他們是學生,可以買半價學生票,忙道,“當然。”
“那就是70了,”把多收的錢退給他們,售票員道,“去候船室等着吧。”
肖辭收了錢往候船室走,江朝跑過來摸他的腦袋,笑得賤兮兮,“叫哥。”
俗話說男不摸頭,女不摸腳,更何況江朝居高臨下給他玩這個摸頭殺,簡直就是在侮辱他的身高。肖辭把船票摔他臉上,沒好氣道,“我是你哥。”
“那我是你爸爸。”江朝作完死就兩腳抹油開溜,肖辭撒腿追他。候船室地方小,江朝的大長腿發揮不出作用,眨眼就被肖辭攔腰抱住。肖辭手臂用力,哼笑着想把他甩飛,結果硬是沒有甩動,賊幾把尴尬。
“……”被候船室一衆大爺大媽情侶洛麗塔少女盯着,肖辭和江朝瞬間石化。
江朝:“肖辭同學,老師有沒有說過公共場所不準追逐打鬧?你怎麽就是不聽呢?”
被所有人目光集火的肖辭:“……”
很好,算你狠。
突然間,江面上傳來了嗚嗚的聲響。有人吹口哨道:“船來啦!”
肖辭和江朝跟着大部隊上船,到二層找了個位置坐下。頭頂是綴滿寒星的夜空,腳下是平緩的江水。江輪微微晃蕩,緩緩開動。前方,寬闊的珠江水分為兩支,北邊的那支分隔開了越秀、天河與海珠區;南邊的那支則成了海珠區與番禺區的界限。兩支珠江水在大學城-長洲島的位置再次交彙,共同彙入浩渺的伶仃洋,将整個海珠區圍成了一座孤島。
而江輪行進的,是珠江分叉中靠北的這一支。江輪經過荔灣、越秀,向着天河區進發。一路上,沿岸無數高樓倒映在搖晃的江水裏,閃耀的霓虹成了五彩斑斓的油畫。江輪在無邊夜幕航行,劈開浪花,就好像在巨大的黑板上輕輕畫下了一道粉筆印。
肖辭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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