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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室操戈,禍延四海,然後又說以古視今,這話什麽意思,想必傻子都能聽得出來。
這都不算含沙射影了,簡直就是明晃晃地說,你看陛下這幾個崽子鬥來鬥去,一定會鬥出禍患來。
皇位歸屬這種事情,現在本就不能拿到明面上說,畢竟皇帝态度暧昧。他如今春秋鼎盛,也不樂意有人提起這個。
東宮無主,元後的嫡長子早就夭折了,剩下的這幾個,雖然确實有別苗頭的架勢,但也就小打小鬧。這個時候說什麽同室操戈,簡直是把陛下的臉面撕下來,扔在地上不夠,還要踩上幾腳。
季小郎君這麽猛的嗎?
張修撰的手緊緊地攥在袖子裏,道:“季編修居心叵測,竟還想構陷于我。”
這稿是季玦寫的,可挂的卻是張修撰的名,如此一來,惹了禍患,季玦遭殃,張修撰也跑不了。
衆多探究的目光看向季玦。
自己作死也就作了,帶累別人就是他的不是了。
唐安思索片刻,圓場道:“這其中是否有什麽誤會?”
另一位中年學士問道:“季編修作何解釋?”
季玦冷冷道:“句子我确實寫過,可順序似乎有些不對。”
“哦?”
“釁發蕭牆是上次幫張修撰寫的不錯,‘以古照今,何無異乎’這話,是我剛來翰林院第三天時幫他寫的。”
“竟有此事?”有人奇道。
“張修撰時常病休。”方朗補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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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張修撰最近的那人插話道:“怪不得季編修懷恨在心……”
季玦淡淡地掃了那人一眼,那人又讪讪地閉上嘴。
“當時張修撰只編到前朝太宗年間,我便接着續。寫到太宗與臣下庭中奏對,言及治國猶栽樹,而下一句便是‘明鏡所以照形,古事所以觀今,以古視今,何無異乎?’有什麽問題嗎?”
季玦咳了兩聲,繼續道:“最近的一次接至五王之亂,我寫的是‘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這句又有什麽問題?”
衆人面面相觑,紛紛搖頭。
“張修撰把兩句話拼在一起說,又是何居心呢?”
衆人有轉頭看向張修撰。
只見他一副氣極之态,拿着那本線稿,怒極反笑道:“拼在一起說?我可沒這麽大的本事!你自己寫了,又轉頭不認賬!”
有人去看他手裏的線稿,逐字逐句看下去,上面赫然寫着那幾句話。
“同室操戈,釁發蕭牆,至以禍延四海……明鏡所以照形,古事所以觀今,以古視今,何無異乎?”
“季小郎君,這是你的筆跡吧?”那人把線稿遞過去。
季玦看了一眼,道:“是我的。”
他頓了一下,又道:“形摹了個十成十,但且不說行雲流水,筆力都是滞澀的。”
唐安也把那稿子拿來看,笑道:“不是季小郎君寫的。”
張修撰面無表情道:“你二人私交甚篤,又是同年同榜……”
唐安的笑容更大了:“張修撰的意思是,唐某在扯謊?”
張修撰不說話。
季玦拿了紙筆,寫下內容相同的一行小字,卻是用張修撰的筆跡寫出來的。
“張修撰,現在我說這是您寫的,您可有什麽話說?”
“你……你……”張修撰眼睛睜大,漲紅了臉,他喘了兩口氣,道,“你自然是要為自己辯白的,這說明不了什麽。”
“季編修,可還有誰見過你的初稿?尋個人證也是好的。”
季玦搖了搖頭:“并無。”
“那你這空口白牙的,我們想信你也不行啊。”
季玦朝說話的那人看去,笑道:“季某也曾見過您的書法,入木三分,着實不錯。明個兒季某臨摹上三五張,讓整個翰林院欣賞欣賞。諸位可有這個雅興?”
幾個單純看熱鬧的笑成一團,說:“榮幸之至。”
那人便不說話了。
這邊聚了不少人,趙慈想不知道也難,他踱過來,手背在身後,板着張臉,衆人便安靜了。
“趙學士。”大家紛紛行禮。
趙慈還了一禮,而後手掌攤開,伸在了張修撰面前。
張修撰把線稿遞給他。
趙慈大致看了一遍,笑道:“文采斐然。”
“趙學士……”
“知道你想說什麽。一個個的聚在一起,就是為了這點小事鬧?”
“這怎能算做小事呢……”張修撰道。
“行文有些許不妥,改了便是,值得如此興師動衆,大張旗鼓?張修撰,這是你的稿子,你改了便可。”趙慈大事化小和稀的本事不小。
“可趙學士,是季編修他對我包藏禍心……”
“陛下聖明,寬宏大度,怎麽可能搞因言獲罪這一套?”趙慈不理張修撰。
“什麽因言獲罪?”這道聲音由遠及近,傳入衆人耳中。
衆人尋聲望去,竟看到皇帝陛下朝這邊走來。
“諸位說什麽呢?”皇帝感興趣道。
“回陛下,一些小事罷了。”趙慈輕描淡寫道。
豈料此時張修撰向前一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悲涼道:“陛下,臣冤枉啊。”
趙慈皺了皺眉。
皇帝感興趣道:“怎麽?趙學士還瞞了朕一樁冤案?”
趙慈把那稿子呈給皇帝,笑道:“臣方才還對他們說,陛下雅量,不會計較這些東西,他們過于緊張了。”
皇帝沒搭話,只翻着稿子。
趙慈在心底狠狠罵了一句張修撰——這位皇帝是否雅量,他們可都清清楚楚。
皇帝神色漸冷,看向還跪着的張修撰:“這是今年探花郎的筆跡,你冤枉什麽?”
“可這一段是臣負責的呀!季編修如此,不是讓臣難做嗎……”張修撰道。
“你負責的,他寫這個幹什麽?”
“陛下,”季玦笑道,“您那天下午在值房見我時,我便在寫這個,張修撰時常生病,我幫幫他罷了。”
皇帝點了點頭,沉默片刻,道:“把這兩句話寫在一起的,其心可誅。”
衆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悄悄看季玦。
季玦竟然還癱着那張冰塊臉,定力極強,連一聲辯駁都沒有了。
張修撰還跪着,聲淚俱下道:“還請陛下明鑒!”
皇帝又把玩着手裏的線稿,把它翻來覆去地轉,就是不說話。
“因言獲罪……”皇帝低聲道,“此等先例不能因這點小事而開,朕亦不是斤斤計較之人。”
“陛下——”
張修撰正想說什麽,又被趙慈打斷:“陛下寬宏仁愛。”
“只是……”
衆人屏住了呼吸。
“這玩意兒不是季小郎君寫的。”皇帝重重地拍了一下稿子。
“陛下怎知?”
“季小郎君也說了,他那天動筆時朕在身邊,朕雖僅閱至真僞之論那處……可當時朕來得突然,他在紙頁側面留下了一個墨點。”
皇帝拿着稿子,嗤笑道:“朕手裏這個可沒有。”
不知道是誰吸了口氣。
“這可不是因言獲罪的事兒了,”皇帝似笑非笑地盯着張修撰的發頂,“你說是吧?這位修撰?”
張修撰低着頭,表情看不真切。冷汗漸漸從他臉側冒出來,悄無聲息地滴在地上。
“陛下慧眼!”衆人紛紛捧他,季玦又跟着行了一遍禮。
張修撰的身體晃了一下,地上的水滴越來越多,也不知道是汗還是淚。
“這……或許是有人看不慣微臣和季小郎君,故意換了東西……”他強自描補道。
“自從季小郎君丢了書後,我們值房格外注意這些,怎麽可能讓外人鑽了空子。”方朗淡淡地說。
他語氣四平八穩,聽起來好似沒什麽,衆人卻注意到了他說的“外人”一詞。
“上次你們歸家時,誰是最後一個出值房的?”
“我走的時候,張修撰還在麽。”唐安道。
皇帝掃了一眼衆人,又看着趙慈,興致缺缺道:“你們這些小打小鬧,芝麻谷子的,每天都如此麽?”
趙慈苦笑着擺了擺手。
“翰林院風氣不正,人浮氣躁,趙學士,這你得擔着吧。”
趙慈點頭道:“臣這就嚴查此事,肅清風氣,正本清源。”
皇帝看完戲,心滿意足,心情也不那麽郁郁,轉頭就走。
臨走前還對着季玦笑了一下。
別說,确實有幾分像江瑗,還挺好看的。
趙慈瞧了張修撰一眼,語氣低沉:“張修撰,說說吧。”
張修撰不吭聲。
“說之前給季小郎君道個歉也行,請吧。”
衆人看着他。
張修撰還是沒什麽動作。
趙慈看着圍成一圈的人,嚴肅道:“圍在這裏幾時了?還不快給我回值房。”
衆人這才歇了看熱鬧的心思,三三兩兩散去。
“既然你不想在這兒說,去我那裏說。”趙慈确實是個老好人,此時說話還不是很重。
他臨走前拍了拍季玦的肩膀,道:“必然會給你一個交代。”
季玦點點頭,向他拱手道謝。
他像沒事人似的回到值房,唐安先遞給他一杯熱茶。
“我看以後也別沒事幫人家代班了。”唐安咋舌。
方朗心有戚戚焉:“他這簡直就是恩将仇報,像那什麽……”
“白眼狼。”唐安道。
“對,”方朗拍拍桌子,道,“白眼狼!”
季玦無奈一笑,給他們兩個添茶。
江瑗剛用完飯,坐在花園裏消食。
金銀給他打着扇,邊打扇邊問:“殿下,先前來咱們府上的季編修……”
江瑗看她,問道:“季編修怎麽了?”
“我就是随便問問,”金銀小聲道,“他可曾婚配呀?”
江瑗愣了一下,把手上的酸梅湯放下,新奇地看着金銀:“……你不是和元寶?”
提到元寶,金銀有點害羞,嘴硬嗔道:“我一見季小郎君,便忘了世上還有元寶這麽個人。”
江瑗失笑,知道金銀确實是随便問問。
但是他方才,為什麽好像有些微的不悅。
是錯覺嗎?
作者有話要說:這本才寫到這裏,我就想完結了。應該會在15到20萬字之間完結,當然一定會湊個整數。
這本書得到的教訓就是,下本一定要準備好了再發~大綱也得寫,存稿也得寫,不能再裸奔了,裸奔容易斷更~
最近在看隔壁點家一些作者在搞五五斷更節,因為他們那個奴隸合同。每當網站出這種騷操作的時候,我都會感嘆《資本論》寫得真神哈哈。
(現在網站好像出五五爆更活動應對了,好騷啊)
有人說“以後是稱呼他們為男作者,還是軟骨頭,就看這一回了”,我覺得說得挺對。
敬最廣大勞動人民,敬五'四,敬馬'克'思誕辰。
敬你。
祝你勞動取得碩果,不必被資本洪流裹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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