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柳青熒被關在這裏了整整一夜。
晨光熹微,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臉上,使他下意識眯了眯眼睛。
他走到門邊,發現外面依舊鎖着,輕輕敲了敲,也無人應答。
江琏或許要把他這樣關一輩子,他想着。
他看了看窗扇,又閉目沉思。
然後他像是認命一般地靠坐在門板邊,整個人思緒都放空了。
就算此時,他狼狽不堪地靠在那裏,雖無人欣賞,也是美的。
不為觀看之人而美,而是無論何時,他都是美的。美得轟轟烈烈,永不停歇。
打進屋內的光線位置不斷變化,他百無聊賴地看着它們,随意估算着時間。
此時江琏應該還在上朝,他又想。
門鎖“啪嗒”一聲,他擡眼看去,看到了一直跟着他的侍女。
那姑娘提着食盒,又轉頭把門掩上,對他道:“該用早膳了。”
杯盤一樣樣被擺出來,是他平日裏愛吃的東西。
“他是什麽意思?”柳青熒問。
他也不知自己問這個有什麽意思,卻還是像沒話找話一般問了出來。畢竟答案顯而易見,江琏想讓他留下,哪怕江琏即将成婚、已經成婚,他也應當作為一個主人喜歡的玩意兒留在這裏。
就像每一枝水晶花瓶裏的花兒,就像每一只鑲金籠子裏的雀兒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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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擡頭看他,欲言又止。
柳青熒察覺到了什麽,問道:“他去哪兒了?他弄出了什麽事?”
侍女又搖搖頭。
柳青熒沉下臉,冷道:“你說。”
“二殿下先是跑去了貴妃娘娘那裏拒婚,又去跪在禦書房外,已經跪了一夜了。”
柳青熒聞言,怔怔地站在原地。
良久,他才不肯接受一般地自問自答,不可置信道:“這怎……怎麽可能。”
侍女只堅定地看着他。
柳青熒露出一個似笑非笑,似哭又非哭的表情。
他扯了扯嘴角,終究是笑出來了。
他越笑,侍女的表情便越難過。
柳青熒收了笑容,整個人顯得平靜許多,甚至過于平靜。
他像閑話家常一般,淡然開口道:“我大概活不成了。”
侍女終于繃不住臉,捂住嘴巴哭了出來。
她起初只是紅着眼圈,後來嘴唇張開,眼睛擠起,一抽一抽,哭得像個孩子。
柳青熒拉着她坐下來,用袖子拭着她的眼淚,溫柔道:“六十四,你哭什麽?”
他越說話,越幫她擦眼淚,她就哭得越狠。
柳青熒深深吸了口氣,輕聲道:“六十四,別哭。我很高興,我很高興。”
侍女仔仔細細地看着他。
“我很高興,他能把我當個人看,”柳青熒頓了一下,道,“你知道的,拿我當人看的人,實在沒幾個。”
侍女吸了吸鼻子,沙啞着聲音道:“哪怕這要你的命?”
柳青熒想了想,道:“哪怕他要我的命。”
侍女又落下一行淚。
“有紙筆給我嗎?”柳青熒問。
侍女沉默地看着他。
柳青熒又笑了一下,道:“你不必擔心,我只是給二殿下留一封絕筆,你可以看,我只是想說些……我的私事。”
侍女猶豫片刻,還是給了柳青熒紙筆。
柳青熒提筆,過了一會兒,又放棄了。
此時紙上一片空白,他看着房間右側的櫃子棱角,低聲道:“你說,我要是現在就一頭撞死在這兒,他那邊會不會好受許多。”
然後他又自嘲一笑,聲音逐漸幾不可聞:“可惜啊……”
他把紙張揉成一團,道:“還是不留一字的好。”
“你走吧,我會用早膳的。”柳青熒道。
侍女擦了擦眼淚,不肯回頭再看柳青熒一眼,提着空食盒走出去,門外的侍衛再次把門鎖上。
聽着落鎖的聲音,柳青熒仿佛失去力氣一般,再次坐在了門板邊。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紙團,将頭埋在膝蓋上,肩膀聳動。
又是好一會兒,他擡起臉,深深喘了幾口氣。
然後他站起來。
他細心地潔面,換上一件新的幹淨衣服,又重新梳理他的頭發,像是整理遺容般嚴謹。
他亦未曾想過,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誰又能想到,二皇子當真了呢?他想過無數次他會怎樣死去,羅列過不少死法,卻也沒包括這種——仔細想來甚至有些荒謬的死去。
“我該是上輩子欠了你不少。”他自言自語。
很意外的是,他甚至沒有憤懑不平,沒有戾氣,語氣竟然異常溫柔。
他有些感激。
雖說二皇子馬上就要害死他,他竟然感激着他。
皇宮裏的事情鬧得很大,翰林院卻幾乎沒受什麽影響。
他們還沒資格知道皇宮內的二皇子發生了什麽事。
翰林院還在拟旨,拟着皇帝的賜婚聖旨。
季玦的工作依然是修書,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在故紙堆裏鑽研到忘了時間,一天就很快過去了。
錢二郎今天沒來接他,想必是要辦什麽事。
只是回到家聽說江琏還在跪着,不由皺了皺眉。
“一天一夜了。”季玦道。
江瑗嘆了口氣,道:“一天一夜滴米未進,這樣下去……皇帝還未見他。”
“可有其餘什麽旨意?”季玦問。
“亦沒有。”這恐怕是唯一的好消息了,至少說明皇帝還下不了決斷。
“拖着也好,林将軍那邊,也能趕些時辰。”江瑗又揉了揉額角。
也不知皇帝陛下到底怎麽想的。
皇帝折斷了一支筆,宮女太監們跪了一地。
他想批折子,卻心煩意亂,連字也看不下去。
他“啪”的一聲,把茶盞扣在桌子上。又開始倒酒。
林總管傳了膳,勸慰道:“陛下好歹吃上一些。”
皇帝的手拍在桌子上,又想扔了筷子。
他最終還是問道:“還在那裏跪着呢?”
林總管點了點頭,道:“一天一夜,不說渴不渴餓不餓,要是把腿跪壞了,那不就……”
皇帝皮笑肉不笑道:“他腿壞了,也省得讓朕自己打。”
林總管嘆了口氣,又搖搖頭。
皇帝嗤了一聲:“他親娘都不管他,你管他做甚?”
林總管給他斟酒,掏心掏肺道:“我也是看着二殿下長大的。從陛下登基,到二殿下加冠成人,這麽多年過去,二殿下無論才學品德,還是對陛下的孝心,我也看在眼裏……您那個護膝,拿來泡酒的雪蓮……還是二殿下年前尋的。”
皇帝沉默不語。
“從大行皇帝那時,跟了陛下那麽多年了,也見過不少事……陛下,哪個人沒犯過錯呢,年少慕艾,也是常有的事。田舍翁家的哥兒姐兒,還不懂事跟人私奔呢。”
皇帝喝酒喝得急了,咳了幾聲,才捂着胸口道:“只是這老二,着實不着調,他現在跪在這裏,為了這麽個小事,是給誰臉子看呢!”
“二殿下能來找您,也是親近您呢。”
“朕怕折壽!”皇帝罵了一句。
他之前是有殺心,豈料老二知道的挺快,這麽一跪,他反而猶豫了。
皇帝眯着眼睛,煩躁道:“他跪在那兒,是你教他的?”
林總管忙不疊跪下,無奈道:“陛下明鑒,給我十個膽子,我也出不來這種馊主意。”
皇帝氣笑了:“你也知道是馊主意!”
本來可以只當是家事,二皇子現下那麽一跪,該知道的都知道了,這就架着皇帝下不來臺。
“老二他知道朕給他定這門親,是為了什麽,他卻還能來這麽一出……”皇帝甚至站了起來,來回踱步。
林總管這次沒有接話。
“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太重感情拎不清……”皇帝又重重地嘆一口氣。
他何嘗不是看重老二重感情?論才能,老三老四雖然不比他好,卻也差不了哪裏去。可若是太重感情,便不合适了……
至于拎不清,二皇子挺聰明,可他還能來,說明他真的覺得皇位沒一個戲子重要。
“若是個女子,一頂小轎擡進去也不是不成。”皇帝突然說。
林總管又開口道:“陛下或許可以換條路想想?倘若是個女子,或許還得想想那女子的娘家?”
皇帝沉吟不語。
“幸好如今這個……”林總管道。
他雖有未盡之語,卻說的明明白白。
幸好如今這個是從育嬰堂出來的,父母早亡,沒有家族,甚至是個男子。
只要不能生,似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老二就是拿捏朕的心軟。”皇帝坐了回去,還是遲遲下定不了決心。
“那個柳青熒,真是被老二強迫的?”他這麽問着,卻也知道怎麽回事。
他只是想找個臺階。
林總管點點頭。
“不争氣的東西,老二真是活該。”皇帝說着,又來了氣。
林總管見他似乎有退一步的意思,谄笑道:“陛下,二殿下雖然跪在那裏,可到底因為什麽卻沒挑明,只要沒挑明,這面子上就過得去。”
皇帝點點頭,卻還是不開口。
“說白了,這還是陛下父子間的私事。”
林總管說完這句,再不開口。
皇帝越想越覺得,這事也不必如此,再強鬧下去,殺了那個戲子,反而傷了父子情分。
至于林将軍那邊,又幹他什麽事?這分明是二皇子與二皇子妃的事,和二皇子與他岳丈的事。
那個戲子死不死,也跟他沒關系。
他咳了一聲,道:“他願意跪就讓他跪。”
只不過,他或許可以再讓東宮的位子等幾年……再看看老三和老四,也不是不行。
林總管知道皇帝口是心非的毛病,小心翼翼道:“那陛下,我去叫二皇子起來?”
皇帝瞪了他一眼,罵道:“就你操心,去吧,讓他滾回去吃飯,別杵在我這兒礙眼了。”
林總管點了點頭,出去後抹了把後頸,抹了一手的汗。
作者有話要說:皇帝還是挺像個普通人家的爹的。不過他是偏心眼,想皇位繼承人的時候想老三老四,潛意識反應連老五都莫得23333
怎麽說呢,這篇文寫到這兒,其實就你們幾個人在看,感謝你們一直都有留評顯得我沒那麽慘!
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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