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空心人（一）

審訊室裏。

杜寧遞給對面的陳磊一杯水，然後雙手交疊成塔形，語氣溫和地詢問道：“陳磊，請問4月13號晚上，你在做什麽？”

強光照在陳磊的臉上，他看起來二十四五左右，臉十分幹瘦，頭發枯黃，跟個瘾君子似的，整個人特別的頹廢。

“4月13號？”陳磊抓了抓頭發，茫然地重複了一遍，然後小聲問道，“警察同志，現在幾號？”

杜寧目光微斂，仔細地打量了陳磊幾秒，但無法确定陳磊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在裝糊塗。

監控拍到那晚陳磊在附近路口多次出現，而且他家就在南城區，離幾個抛屍現場都不遠。

“現在是4月15號。”杜寧仍舊保持着微笑，溫和地答道，“13號就是前天，請說說13號夜裏你在做什麽。”

“昨天晚上……前天晚上，晚上就會很難受，”陳磊的脖子不自然地縮了縮，眼睛又瞟向面無表情的王勇，小聲呢喃道，“喝酒？打游戲？做……警察同志，我不記得了！警察同志，能給根煙不？”

“你先說說那天晚上你為什麽去梧桐街？”

“我……我有去過嗎？讓我想想……哦，應該去過吧，那片網吧多。”

“你認不認得這些人，”王勇靠在椅背上，把幾名死者的生活照一一擺在陳磊的面前，“她們，你認識嗎？”

陳磊的視線落在照片上，片刻後，他慢慢伸出手，動情地撫摸着這些照片，最後指着艾青的照片說道：“這個！我喜歡這個……這個女孩最漂亮，她長得很像安琪，眼睛很像，都是水汪汪的！”說完，他露出癡迷而享受的表情。

王勇立刻和杜寧對視一眼，安琪是陳磊的前女友。

“啊，”陳磊毫無預兆地尖叫了一聲，拿起艾青的照片就開始撕起來，嘴裏不停地念叨着，“安琪是個賤人，她是賤人！賤人該死，賤人該死！砍死她！”

王勇立刻伸手牢牢把陳磊按在了桌子上，杜寧看着陳磊的眼睛，輕聲安撫道：“放松，放松，這裏沒有安琪，沒有！”

“嘿嘿，對啊，沒有安琪，因為安琪已經死了。”陳磊突然猙獰地笑了起來，大聲喊道，“我砍死了她。是我砍死了她！”笑聲特別地刺耳。

“陳磊，你承認這些都是你做的嗎？”杜寧乘勝追擊道，語氣不自然地帶着些引導的意味，“是不是你用大甕煮死了她們？”

王勇眉頭微皺，杜寧太急了，這個帶有誘導性的問題問得不夠專業！

“誰？”陳磊的笑容慢慢消失，目光又茫然起來，“那些小動物嗎？我不想的，它們不乖，我只能弄死它們！哈哈，弄死它們的感覺好爽啊！”

杜寧不悅地扶了扶眼鏡，看來，這個陳磊一直在用裝傻回避他們的問題。

“這些東西你見過嗎？”杜寧目光注視着陳磊，在陳磊再次平複情緒後，把另一組屍塊的照片放到陳磊的面前，繼續問道，“你知道這些人是誰嗎？”

陳磊低頭認真地打量着照片，時不時還舔舔嘴唇，“這些照片沒有游戲裏的場景恐怖！我最喜歡拿刀砍的場景，很爽，很刺激！”說着，又露出了變态兮兮的表情，目光陰沉的可怕。

單向玻璃外的紀淼倒吸了一口涼氣，陳磊的表情太淡定了，普通人即使看過很多次，再看到這些照片時，胃裏依舊不舒服，而陳磊卻是一種享受的表情。

“我感覺陳磊肯定是兇手！”紀淼小聲道，“這妥妥的一個大變态啊！”

“嗯，你的笨蛋式思維當然只能得出這種低級的結論。”江奕瑾的嘴唇抿緊，眉間多了種傲慢的冷淡，“并不是每個心理異常的人都有機會成為變态殺手，他們中的大部分只會被所謂的正常人邊緣化。而他，就是其中之一。”

“……”紀淼不想再跟他聊下去了，她的思維怎麽就笨蛋式了？

審迅還在繼續。

“陳磊，我們已經找到了你的作案工具。看看這個，”杜寧徹底失去耐心了，不打算再陪着他兜圈子，直接把那張大甕的照片拍到陳磊的面前，“說，是不是你把受害者關到裏面活活煮死的？”

警方在陳磊住的紅磚房旁的廢舊倉庫裏找到了一個很大的黑色大甕，而且底部有火灼燒過的痕跡，很顯然陳磊就是用這個大甕活活煮死死者的。唯一遺憾的是，沒有在他家搜到死者的DNA和遺物,否則就可以直接結案了。

“煮死？”陳磊搖搖頭，目光更加茫然，“游戲裏沒有這個技能啊……警察同志，我真的不知道。”

杜寧冷哼了一聲，陳磊又在用裝傻轉移話題。

“陳磊，你知道安琪為什麽離開你嗎？”杜寧雙手抱于胸前，冷冷地說道，“因為你根本就不算是個男人，你愛她，但是你卻不敢靠近她，因為你無法對女人産生欲望……”

“胡說，胡說！”陳磊的情緒再次變得暴躁起來，揚起拳頭就要揮向杜寧，“是你，你就是那個奸夫！我要把你關到大缸裏煮死你。”他縮縮脖子，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朝杜寧猛地撲了過來。

杜寧慌亂地朝後退了退，瞬間狼狽了不少。

“老實點！”王勇把陳磊按在椅子上，對杜寧說，“杜教授，疑犯的情緒不穩定，今晚就先到這裏吧。”

“不行！他的心理防線已經快崩潰了，只要再逼逼他，他馬上就會招供了。”杜寧語氣強硬起來，“讓我再問幾句！”

“杜教授，”王勇目光沉了下來，無奈地提醒道，“最重要的不是口供，而是物證。”

物證？杜寧心口一滞，原本以為證據确鑿，可是為什麽在陳磊的家裏卻找不到任何死者的痕跡呢？最直接的證據，恰恰沒有。

證據鏈不完整，就算拿到了口供，也不能結案。

“好，明天再進行提審，”杜寧妥協道，“我會請專家對他進行精神鑒定。”最後四個字，杜寧說得很重，似乎刻意在提醒陳磊，裝瘋賣傻是沒用的！

王勇揮揮手，兩名警察進來，把陳磊帶去了拘留室。

因為抓到了陳磊這個嫌疑人，案子有了質的突破，王勇決定連夜開個案件分析會，把目前掌握的證據進行彙總。

江奕瑾和紀淼進會議室時，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江奕瑾。然而他若無其事地找了個位置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最前面的杜寧。

姿态依舊很嚣張！

杜寧心裏膈應得慌，明明他先找到了兇手，為什麽江奕瑾一點示弱的表現都沒有呢？

“诶，這個陳磊看起來挺呆傻的，沒想到這麽狡猾，家裏的痕跡處理得很幹淨就算了，連審訊也問不出什麽？”有人嘆氣道，“現在證據鏈不完整，怎麽結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