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滅族
永樂三十九年
仲夏
鄭國公趙閑洛逝世
是夜,陰雲密布間,阖府上下都已進入了夢鄉。
忽聽得一聲電閃雷鳴,驚叫聲起,響徹雲霄,就像是豬被宰殺的最後一刻,驚悚而又富有反差。
趙瑾言着一身白衣素缟,跪立在靈堂前,本挺直的脊背乍一聽到這聲音也不覺顫動,僵硬的轉動身軀,滿是茫然的看着這夜色。
傾盆大雨傾瀉而下,沒有一點點預兆,她走到靈堂的前沿,手緩緩伸出,冰涼的雨水滴滴打下,令她的手一個瑟縮。
“一晃眼竟已經七天了,明日祖父可是要入土的。”因着長久未開口,這一說話是有些沙啞的。
話音不過剛剛落下,便有刀破門而入,直直的插入地下,緊接着,一群不知身份相貌地位的人便急促的進入了府中,觀其行為舉止井井有條,倒像是正經軍隊出來的。
最後一人出來之後,殺氣騰騰道:“殺!”
其餘人皆跪地道:“是!”
憤怒在心頭,趙瑾言循着本能的反應便想奔出去,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又有何等的膽量,敢來殺她趙家人?!
卻不料一只手在後面将她緊緊的拉住,“夫人,不可。”
是位老婦的聲音,趙瑾言的印象中是沒有聽過的,“你是誰?”
“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夫人不必知道。”
就這兩句話的功夫,轉眼卻已是天翻地覆,霧水迷蒙間,她悲酣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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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個個倒地的,血流不止的,被殺的以及正在被殺的,可不就是她趙家人!往日氣盛的趙家人!最是在乎禮儀舉止的趙家人!卻在血泊中一點一點的失去呼吸。
“啊......”她的身後是祖父,她的身前是祖父費盡大半生辛苦打下的家業,卻在他的眼前一點一點流失殆盡!
而她趙瑾言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不,她不允許!平生未曾嘗識過父母親情,唯有祖父是唯一真心待她之人,又怎能讓他老人家死不瞑目!
“你放開!”管它什麽生,什麽死,總之她不能眼看着悲劇發生而不作為!便是拼盡一生性命又如何?
強大的沖力下,老婦倒地,頭顱刻在青石板上,血順着縫隙一絲絲滲出,然而她卻笑出聲來,笑容陰狠複雜,倒像是了了什麽心願一般。
“七哥......”趙瑾言伸出去的手落在空中,而她口中的七哥卻已漸漸地失去呼吸,只留一雙瞪大的眼睛。
“不要!”幾乎是半帶命令的口氣,趙瑾言一步步靠近,手伸向腰間,拔出彎月飛刀來,怔怔的望着不語。
“本将不能時時刻刻待在你身邊,這刀便贈與你保性命之憂吧。”她的夫君于七日之前在病床上如是說。
“是誰?敢做不敢當?”這聲聲質問擲地有聲,口中輕蔑更是顯而易見,亦步亦趨的朝着那剛剛下命令的人走去。
蒙着的黑布早已被雨淋濕,唯獨能看到的是那雙眼睛,在黑夜之中散發着陰狠的光芒,他做了個“停止”的手勢,空氣中霎時間靜谧,唯獨血腥味并着潮濕味經久不散。
朝着趙瑾言作了一輯,“夫人。”
趙瑾言睜大雙眼,滿是不敢置信的望着只有一步之遙的王秉臣,手中彎刀握了又握,“嘶”的一聲,絲綢被劃開,順勢直抵向王秉臣的脖頸,“為什麽是你?怎麽會是你?怎麽可以是你?”
“此事切勿讓夫人知道就好。”那人眉眼冷淡道。
“若知道了又如何?”
“便滅口吧。”墨水傾灑開來,倒是渲染的更有幾分意境了,只他的眼中殺氣暗斂。
并不對自己的性命而有絲毫擔憂,王秉臣眼眸亮了亮,似有星星一般,“将軍口谕,凡趙府中人,殺無赦。”
“那本夫人呢?有着趙府中人血脈的将軍夫人又當如何,是死呢?還是死呢?”她此時已收回了彎刀,握在手中把玩。
王秉臣嘴張了又張,欲言又止道:“夫人是溫家人,同趙家又有什麽關系?更何況您還懷着将軍的骨肉。”
循循善誘般的,趙瑾言忽而仰天長笑,她順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骨肉?”
是了,不久前她是懷着一個孩子的。
眼珠子忽而就猩紅猩紅的,“你殺的人也夠多了,能否看在本夫人的面子上饒了剩下的人呢?”
王秉臣意料之內的搖了搖頭。
“不行呀,”她語氣中滿是失望,轉眼卻變得淩厲,“那這樣呢?”
刀尖對準的是她的肚子,眼中的狠色不像是作假,“放了他們,就當是本夫人欠你的。”趙瑾言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她所有的籌碼僅僅也就是她自己了,還有這個曾經存在過的孩子。
王秉臣的眼睛又亮了亮,“将軍說若夫人以命相搏,便棄了她吧。”
“溫良言!”幾乎是從牙縫裏崩出來的,昔日夫妻如今卻刀劍相向,“我趙瑾言一十七歲嫁予你,不過短短三載,便落得這個下場?”
不予理會趙瑾言自說自話,王秉臣下令道:“這座宅院內,除夫人外,全都得死!”
又同趙瑾言道:“夫人且好好看着,将軍的兒子,生來就該見血的。”目光繞着她肚子轉了又轉。
趙瑾言反手給了他一巴掌,“你放肆!”
王秉臣惱羞成怒,雙手控制住趙瑾言,“奴才不過是聽将軍令下罷了!”
初始是掙紮不得,後來便漸漸放松了,沒有用了,沒有用的,都死了......
汝言在最後一刻還叫着“姑姑”,企圖她能救她,可誰又知道她連自己都救不了了,所依仗的,不過是個早就不存在的孩子。
自小生活在皇權底下的人,“溫元良”這三個字代表着什麽,她比誰都清楚。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将軍,手握大周朝三分之二的兵力,他是戰神!更是殺神!于今日的趙瑾言來說,溫元良是魔鬼。
對付魔鬼該用什麽樣的辦法呢,趙瑾言想,便要比他更狠吧,左右她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王秉臣見大勢已定,便放開了她,趙瑾言轉瞬就趴倒在地下
她繼續向前爬着,那裏有一根甬動的手指,她沒有看錯,這屍骨累累的趙府,終究不是只剩下她一個人。
天旋地轉間,她聽到有氣無力的一聲道:“二姐.......”
“是荒蕪嗎?”
黑暗裏趙瑾言如是問道
“唰唰唰......”血液飛濺的到處都是,趙瑾言擁着血肉模糊的趙荒蕪的身體不斷的後退,眼前的這一切着實又深深的讓她震驚了,方才行兇的三十六人又紛紛自刎而死。
耳邊又回想起王秉臣方才說過的話,“這座宅院內,除夫人外,全都得死!”
心念一動,緩緩放開了擁着趙荒蕪的手,王秉臣道:“夫人,同奴才回府吧。”
“回府?”她挑眉,“你還沒死,怎能回府呢?”
飛刀出,一擊即中,這是溫元良親手教她的,她又怎能讓他失望。
趙荒蕪在後面驚呼出聲,又立馬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換來趙瑾言的輕撫,“荒蕪,別怕。”眼中卻是決絕之色。
沒有人能在殺了她趙家百十口人命之後安然無恙,包括溫元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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