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懲罰
趙瑾言不以為然的笑了笑,“她見了我總是叫‘姐姐’,我再叫她‘母親’,這輩分怕是要亂了。”
趙海栗無意同她在這上面繞彎,“以後都是要改口的。”算是蓋棺定論了。
又道:“你母親方才腹痛難忍,動了胎氣,以後是要小心調養的。”
趙瑾言并不言語,只待他說下文,顯然趙海栗意不在此,她若應了便認了這“母親”,連帶着“不孝”的一頂大帽子怕也要下來。
論誰能沉得住氣來,現在已然在氣頭上想要報複的趙海栗是比不過趙瑾言的,果不其然,不過片刻他就主動道:“你身為人女,卻設計陷害你‘母親’,身為長姐,又唆使紫瓊,使得胞弟未出生便被驚擾。”
語勢陡然一轉,“瑾言,你可知罪?”
“這該問父親。”她上前一步,語氣平和,煞是冷清的看着趙海栗,“父親說瑾言有罪,瑾言便有罪,父親說瑾言無罪,瑾言便無罪。”
記憶中的東門宛每每便如此看自己,趙海栗不禁有些躲閃,又挺直了腰杆,像是在掩飾一般,待反應過來卻是勃然大怒。
“你這話陽奉陰違的很,怕是為父說你錯,你面上認下,心裏卻不認,難免再犯。
便如同上次,受了那許多家法還是不長記性,這次為父要你切切實實的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口服心也要服!”
便料想是躲不過一頓搓磨了,她只苦笑着道:“悉聽父親教誨。”
就見人端進來一方桌子,桌上放着一紙一筆,還有一本《佛經》,是要讓她抄寫了,若只是如此簡單便也罷了。
趙瑾言看着那釘滿鐵釘的木板,工工整整的放到了桌子前面,忠伯代趙海栗道:“小姐,請吧。”
她并未上前,半晌才道:“若說惹得趙夫人動了胎氣,便不能不提三妹了,明明我二人都摻雜其中,父親卻只罰一人,未免有失公允。”
趙紫瓊自看見那物事兒便給吓着了,努力的往後縮着身子,期寄着都不要注意到她,忘了更好,卻聽到了趙瑾言這話。
她哪裏不恨,恨之餘更多的是怕,連忙跪下央求着趙海栗,好一通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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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若這裏沒有袁思寧和袁思齊也就罷了,站着兩個外人,他總不能明目張膽的偏袒,還道他是治不了家呢。
不過讓趙紫瓊受那苦,他也是舍不得的。
“念在紫瓊年幼,就只陪着你一塊寫吧。”
趙瑾言道:“遵父親命。”
有些事情想通了,臨了的時候便真沒那麽痛了,就和以前她對趙海栗還有幻想時,這下只心痛怕也要痛死了。
她将袍子掀起,很是平靜的回到那釘子上,痛卻也是忍着。
那很是粗糙的觸感剛一透過衣衫傳遞到體溫上時便讓她一個戰栗,也是生生的忍了下來,更何況将整個身體徹底依托上去。
拿起筆來,奮筆疾書,因為她知道,此時此刻,唯有寫的快才能少受一點苦,少流一點血,剩下的都是浮雲……
連同趙紫瓊頗為小聲的埋怨也落在耳後,方才為何要提起她?
趙瑾言也不曉得,純粹是一時沖動。
只是這沖動顯得她更可悲了,縱然她一直同自己說,不在乎自己的人,自己便不在乎也就罷了。
可她因此身體上受的傷便能抵消了?冷淡的眼底滿是譏諷,沒道理害人者只高高在上的看着,憑什麽?
憑那有名無實的一聲“父親”?
此時此刻,趙瑾言已然不把趙海栗當作是父親了。
……
……
随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趙瑾言在寫到第七頁的時候,體力便開始不支,尤其是當點點星星的血點彙到一起,便開始滲到地板上,越來越多,越來越顯眼。
她手上每用一分力,腿上便多痛一分,更随之脊椎傾斜。
像是随時随地要倒一般。
趙海栗冷眼看着,隐隐還有得意。
忠伯有些不忍,可他是下人,他的主子是趙海栗。
趙紫瓊還紀念着剛剛的仇,震驚之餘也有些瀉恨。
袁思齊是不忍的,憐惜的,擔憂的,只覺得這苦不該是女子來承受的,可他是外人,在這兒看着已是不合情理。
袁思寧則是切切實實的旁觀者的,抛卻對趙瑾言的敵意,她如今想的是,就是這清冷的眼神,同她大哥哥真像。
唯有一人動了,那一人還是永遠都同木頭一般不會動的人,他從這屋裏的最最末尾的地方一步一步走到趙瑾言所在的地方。
當所有人都還不明白以及在猜測他要做什麽時,只一伸手,便将趙瑾言從那地下拉了起來,她的腿上滿是血泡,身體的疼痛更刺激着感官上的感知。
她知道那人是“溫元良”,自稱稽沉憂的“溫元良”,她恨入骨血的“溫元良”。
再一擡手,他便抱起了她,他的胸膛很堅硬,也很涼,倒像是某種兵器一般,也讓她的心跟着涼了下來。
還聽見後面父親氣急敗壞的聲音,不由得笑了。
可話出口卻是不容反駁的堅決,“放我下來!”
可哪知這人卻跟沒有聽到一般,依舊往前走着。
“我說放我下來,你沒有聽到嗎?”他的神情依然不變,只自顧自的向前走着。
一張口,便咬到他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可被咬的人絲毫沒有痛的樣子,咬人的卻是痛極了!
好生堅硬的肉?
烙的她牙生疼生疼的!
曾幾何時她也這樣咬過另一個人,那時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她咬的狠,只覺得暢快,便是痛也忽視了。
後來她果真死了,卻也活了。
……
趙瑾言是仰着頭的,她分不明為什麽哭,就是那樣毫無預兆的,可是這淚她掉不下去,留在眼眶裏打轉。
本堅硬如鐵的男子卻停了下來,那粗糙的手指撫摸上她的眼睛,那裏有濕潤。
他的眼睛裏有懵懂閃過,那個有着最最明亮的雙眸的女子會哭?
那個铮铮鐵骨說着“奴隸也是人”的女子會哭?
那個恨眼迷蒙的說着“你不是人”的女子會哭?
他不是個善于思考的人,卻一瞬間湧現出這麽多的記憶,他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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