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十九

哪怕是皇帝親臨,溫摩都不怵,但溫岚素來是一腦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現在換一下,君女要臣女死,臣女恐怕也該當去死。

而此刻臣女正把君女按在地上摩擦,估計就更加該死了。

望樓上,姜知津準備轉身下樓。

這回輪到風旭拉住他:“哪兒去?”

“溫岚是有名的死腦筋,咱們再不下去,事情就要鬧大了。”

“宜和都這樣了,事情早就鬧大了。”風旭眉毛一挑,“要看戲就得看全套,不能厚此薄彼。”

姜知津:“……”

“溫岚,看看你的好女兒!”原本已經疲軟下來的宜和公主陡然間獲得了新的力量,尖聲叫道,“你們溫家就是這樣教女兒的嗎?!她以下犯上罪該萬死——”

溫摩原打算收手的,冷冷瞧宜和一眼,手腕一轉,刀貼上了宜和的臉頰。

刀身冰冷,外加一股粘膩的腥味,那是狼血,宜和的話猛地被切斷,再度尖叫起來:“啊啊啊啊——”

“小聲點,太大聲,臉會動,臉一動,刀鋒就很容易割進去。”溫摩耐心地叮囑她。

“溫摩!”溫岚失聲大喝,“住手!”

“你是誰啊?”溫摩看了溫岚一眼,索性裝醉,懶洋洋道,“我不認得你,你再敢上前一步,公主臉上就要多一道疤,若是不怕公主毀容,你就過來吧。”

“我是你父親!”溫岚怒喝。

“在我們仡族,父親不是什麽要緊的親戚,家裏有阿娘和阿舅就好了。”溫摩微哂,“我在南疆長到十九歲,從來沒有見過父親,現在冒出來一個男人就要當我父親,你夠格麽?”

竟然連爹都不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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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和徹底被震驚了,圓滾滾的大眼睛裏全是恐懼,瘋子,這是個瘋子!

溫岚也震住了。

他離開南疆時,溫岚的娘尚不知自己有孕,離開之後,南疆與中原音信不通,他壓根兒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十九歲的女兒,是古氏派人去了南疆把人接到眼前,他才知道世間有溫摩。

作為父親,雖有苦衷,但确實不夠盡職,這點溫摩沒有說錯。只是在他眼中溫摩柔順懂事,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這話會從溫摩嘴裏說出來。

“阿摩你……你是不是喝醉了?”溫岚找到了一個可信的原因,怒氣頓時消散了大半,“你快放下刀,放開公主,千萬別動手,乖,聽話……”

她裝得這麽明顯,這才發現嗎?溫摩在肚子裏嘆了口氣,“我不放!這個公主把我引進來喂狼,想要我的命,我們仡族的規矩,誰要我們的命,我們就先要她的命,公主這條命,我收下了!”

她說着,刀背微微一側,壓向公主嬌嫩的肌膚,壓出一道深深的印子。

宜和只覺得臉一下刺痛,以為刀鋒劃破了臉,頓時魂飛魄散,整個人都崩潰了,尖聲叫道:“我錯了,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你饒了我,饒了我吧!”

溫摩一笑,拍拍她的臉,“乖。”

她提起刀,“噗”地一聲,捅進鹹宜身邊那頭狼的心窩裏,血濺了宜和一臉。

宜和連尖叫聲都沒能發出,兩眼一翻,腦袋一歪,徹底暈了過去。

宮人們連忙湧上前扶起宜和離開,動作迅速,仿佛生怕多留一瞬都會有生命危險,領頭那個走之前向溫岚道,“還請溫大人好生教導令媛。公主無事便罷,若是有事,你我都要用性命抵償。”

溫岚道:“小女醉酒,舉止失儀,冒犯了公主,溫某自會去禦前請罪。”

溫摩在狼身上擦了擦刀,心說她們可不敢讓你去禦前,皇帝知道她們縱着小公主要姜家少夫人的命還了得?風家和姜家真打起來怎麽辦?

果然那宮人馬上改口道:“那倒也不必,畢竟令媛是喝醉了酒,也不是有意犯上。”

“嗆”地一聲,溫摩還刀入鞘,這聲音讓那宮人渾身一顫,立馬走人。

溫岚走向溫摩,問道:“阿摩,你可還好麽?”

這句話,今天溫摩是第二次從他嘴裏聽到了,他眼中也只有關切,并無一點惱意。

溫摩沒想到他能這般好聲氣,,不由微微愣了一下。

溫岚直接将她的呆愣當成了醉酒後的腦筋遲鈍,嘆了口氣:“是為父無能,看着你被灌酒,卻不能護住你……”

他能看到的一壺酒如此,還是許多他看不到的地方,阿摩不知還要受怎樣的委屈。

攀上姜家,溫家确實能保長遠,卻是犧牲了阿摩。

他心中一陣愧疚,底下的話說不出來,轉而道:“阿摩,你走得動麽?要不要爹背你?”

溫摩當然走得動,就算從京城走回南疆也沒有問題,但她道:“暈得很,走不動。”

溫岚便蹲下身子:“上來吧。”

溫摩輕輕趴上去,摟住了他的脖子。

溫岚起身,背着她往撫霞閣去。

他穿着铠甲,肩背顯得十分寬闊,看上去堅實而厚重,仿佛天塌下來都頂得住。

仡族人雖說都最随母親生活,但父親也并非就是路人了,父母在不在一起,父親都是疼孩子的,他們不時便會帶着禮物來看孩子,背着孩子滿山轉,摘花摘果子趕免子,大人和孩子的笑容一起在山間回蕩,清脆極了。

溫摩從小到大,樣樣都比同齡人強,招同齡羨慕,沒人知道,她最羨慕的就是那些騎在父親肩背上的孩子。

上一世,溫摩同溫岚說過的話,加起來也沒有超過二十句。初見面時溫岚擡起手,大概想撫一撫女兒的頭發,但禮儀規矩收住了他的手,她是大女孩了,已經過了同父親親昵的年齡。

現在,溫摩趴在父親的背上,臉枕着父親的肩,铠甲硬硬的有點硌人,但心裏卻軟軟的,暖暖的。

原來,這就是被父親背着的感覺啊。

難怪那些孩子會笑得那麽開心。

溫摩也要很用力很用力,才能克制住,不讓自己笑出聲來呢。

望樓上,姜知津的視線追逐着那對父女的身影,看着他們走出獸柙,走進宮道。

宮道長長,呈鐵灰色,而溫摩的紅衣燦爛,像盛開的花。

一直目送到看不見的拐彎處,他才收回視線,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今兒的戲可真不錯。”

他和風旭一道下樓,風旭卻轉向了另一個方向,姜知津問:“去哪兒?”

風旭沒好氣:“去看看宜和。”

“放心吧,宜和沒事,阿摩有分寸。”

“人都暈了,還沒事?”風旭道,“若宜和有什麽事,我定要找你算賬。”

姜知津一笑,同風旭在望樓門前分道,走出幾步,風旭回過身來,喚住他:“你去哪兒?”

姜知津負手朝前走,沒有回頭。

那是往撫霞閣的方向,正是剛才溫岚父女經過的宮道。

風旭想了想,快步追上他,肅容道:“知津。”他一向溫文爾雅,難得這樣嚴肅,“你該知道,她很可能是姜知澤的人。”

“放心,我不會為美色所惑的。”姜知津微微笑,“什麽事要緊,什麽事不要緊,我還分得清。”

“你知道就好。”風旭讓他過去,陽光下,他的步子懶洋洋的,身姿颀長,單憑一個背影也十分出衆。

憑着多年對他的了解,風旭心中那絲擔心難以解開,有句話沒有說出來——

怕只怕,惑住你的不是美色。

而是那股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強悍生命力。

溫摩在撫霞閣受到了極大的歡迎,上上下下的宮人都把她當寶貝一樣迎進去。

溫岚不便久留,叮囑溫摩:“阿摩,這皇宮看着比任何地方都華美,卻也比任何地方都危險,以後沒事,你還是盡量少入宮吧。”

溫摩點點頭,她留在京城的目的是為了搞死姜知澤,入不入宮對這一點都沒什麽用途,少入一點還能省下時間。

距離伽南滅仡族,算起來只剩一年時間,從京城抵達南疆還得三四個月,她的時間不多了。

宮人們備好了高床軟枕,溫摩躺在上面卻睡不着,她一向沒有白天睡覺的習慣,更何況心裏頭還想着下午的射藝。

就在她轉輾反側的時候,門外傳來一片歡聲笑語,比歡迎她時還要熱烈十倍。

“公子來了!”

“公子大喜呀!”

“公子這身吉服可真是好看!”

“……”

姜知津顯然和這裏的宮人們都極熟的,一個個全叫得上名字,且還加上“姐姐”二字,聲音又好聽,語氣又乖巧,宮人們別提有多歡喜了。

姜知津問:“阿摩姐姐呢?”

“少夫人在寝殿睡覺呢。”宮人告訴他,“才睡下,公子還是到偏殿坐坐吧……”

“我沒睡。”溫摩在裏頭揚聲道,“津津過來。”

宮人們早已風聞這位少夫人十分奔放,此時皆忍不住咋舌,笑着将姜知津推進去。

因伺候午睡,殿內都下了簾子,明亮的陽光到此變得幽幽亮,像月光。溫摩就側身躺在這片清幽的光線裏,手撐着頭,腰線深深地陷下去,腿極為修長。

她已經寬了珍珠刺繡的外裳,淺紅色上衣收進裙腰裏,裙子是遍地撒金繡石榴如意圖紋,料子是最最上等的湖緞,水一般貼合着腰腿,那一雙隐在裙下的長腿線條呼之欲出。

姜知津含笑走近:“姐姐,我來陪你睡覺。”

溫摩道:“睡覺有什麽好玩兒的?你不是跟風旭看射箭嗎?也帶我去呗。”

姜知津低聲笑道:“射箭有什麽好玩的?睡覺多好。”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光線太幽暗,還是他的聲音太低沉,溫摩莫名覺得他的笑聲好像和平時有點不一樣。

還沒等她狐疑完,身邊的床褥陷下去一半,姜知津已經上了床。

上床便上床,卻沒像昨晚那樣乖乖睡在旁邊,而是直接撲在她的身上,一手撐在她在枕上,對她微微一笑。

這笑容明亮燦爛,眉眼飛揚,五官俊美無倚靠,單只一笑就能要掉了半邊魂魄。

然後,另一手往她腿上撫過去,目的明确,動作流暢,絲毫不見青澀生疏。

溫摩:“!”

等會兒!你不是不會做這事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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