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

娘的催促:“動作利索點!再慢些我扣你工錢!”

這摳門的老板娘把我一人當幾頭牛使!何益擡起頭,黝黑的臉上有幾分向往:我可是立志要去熙春樓的!

翌日,錦閣又來了客人。

谷雲直念叨着希望這次是個真的客人,別又來了個蹭飯的。

“尋人,還是尋物?”白錦倒了杯茶擺在對面的中年男子面前,微笑着問出問題。

這男子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瞥了眼一旁的坐席,又想起這女子不僅沒有裹腳甚至穿着木屐,還有門口那站得筆直腰別大刀面無表情的男子。心裏只能不停說服自己大概高人都有些不同常人的怪癖。

意識到對面的女子在詢問,連忙回道:“鄙人姓金,行商多年,前陣子回臨安城,在北郊遭人搶劫。本來嘛,破財免災,倒也沒甚大礙,糟就糟在這些劫匪看重鄙人手上的扳指,那是鄙人祖傳之物,子嗣一旦弄丢便會連連遭禍,可鄙人當時性命被人拿捏在手上,一時腦熱就将它交了出去。鄙人又不知這劫匪窩的所在,這會兒怕是都不在劫匪窩了,鄙人實在是被逼無奈……”

若不是被逼無奈,也不會到處打聽高人來尋,男子不惑之年,眼角細紋不少,面上十分憔悴。

他雖行商多年,但向來不在乎氣運,只是這扳指丢後,他心裏一直慌慌的,生意更是出了不少事端,于是連着幾個生意都不敢接。別個商者可不管你什麽原因不接,吃了閉門羹,往後可不會再與他合作。

想到最後,這姓金的男子面上焦急盡顯。

雖說這女子衣着怪異裝神弄鬼,但他打定主意碰碰運氣。

白錦倒也沒有安慰男子,只問道:“何時丢的?”

男子微愣:“半月前。”

“什麽模樣?”

“翡翠扳指,邊緣有鎏金花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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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錦點頭,輕彈磁石,片刻後磁石定住不動,白錦笑道:“客官,隔一日再來錦閣,取回您的扳指。”

男子聽罷,面有幾分疑色,見白錦篤定的笑,不由又含着幾分期望:“這費用……”

白錦輕笑:“屆時再談如何?”

男子心裏有些惴惴,開頭不言明價錢,這在生意場上最為忌諱,但一開始和這女子就不似是在做生意,他現在倒更像有求于人,也不知如何拒絕。

白錦看出男子的猶豫,想到男子行商,也明白他心裏過了不少道道,便道:“您覺得找回此物值得多少,就出多少便是。”

男子還真未見過如此做生意的,但見女子表情不像作假,應下來就有些恍惚的告辭了。

白錦出了錦閣,看向一旁沒有表情的廖北,抿唇笑道:“廖北,你來的很是時候。”

而後白錦理了理衣袖,去三樓自己的屋子,廖北跟在其後,看見白錦進了屋子就抱臂在門外等着充當門神。等白錦再出來,已經将木屐換成短靴,廖北跟着她往樓下走。

何益看見白錦難得在白日裏從錦閣出來,再一看她的鞋子,奇道:“呦,白姑娘這是要出門?”

白錦微笑點頭。

何益可不會輕易放過白錦:“白姑娘這是要去哪兒?咦?廖公子也去?”

廖北只盯着何益點點頭就不再作聲,白錦接過話茬:“去北郊。”

何益蹙眉:“白姑娘要去北郊?那兒近來聽說可有劫匪呢!白姑娘去那裏,太過危險。”

北郊确實歹徒橫行,臨安府插手調查,可狡兔三窩,又行跡難查,就是抓不到這些土匪。這事傳到天宗耳朵裏,大發雷霆。

但這北郊念起來是個地方,也不過是個統稱,臨安城北邊城門外的北郊,山頭衆多,樹林茂密,還有河流相隔。府衙的人無從查起。而這些歹徒雖說可惡,又沒有害人性命,出現的地點不一。

正值多事之秋,府衙也不好撥太多人去調查他們,也就只能一直這麽拖着。

何益在店裏跑堂,這些事情客人們都沒少提,他自然知道的清楚。

白錦只笑道:“這若是前日裏,我是不會去的,現在另當別論了。”

何益聽罷掃了眼白錦身後不發一言的廖北:“白姑娘是有了差事?”

白錦點頭不語。

何益若有所思的點頭,這廖北來的真是時候。

臨安城,北郊。

白錦租了輛馬車,廖北在前邊駕着,兩人出城門的時候,正值正午。

白錦被馬車晃得有幾分困乏,只讓廖北一直往前無需顧慮。

馬車行至林子深處,終于被人逼停,坐在車上的白錦不緊不慢的下了馬車,擡頭去望對面的男子。

準确來說,那是個男娃娃。這男娃娃白嫩的圓臉上一雙大眼毫無靈氣,死魚一般無神的盯着對面的二人,身着與年齡不符的黑衣勁裝,白錦在他與廖北兩人之間對比了幾次,覺得這兩人除了品味相同,模樣并不相似,應該沒什麽血緣關系。

可是白錦也一眼就瞧見了,這男娃娃手上鎏金花邊的扳指。

006伊始(三)

廖北早就跳下車,卻什麽也沒說,刀都未拔,只站在一邊瞥了眼白錦,似乎在等她發話。

白錦卻在這時笑眯眯的問對面的男娃娃:“你手上的扳指,可能給我?”

那男娃娃的臉上表情不變,直接一揮手。

白錦只感覺一陣風過來,廖北在一瞬間揮了一刀,自己的前方幾米處落下兩個不知名的物什。

白錦定定看了會兒,才看出來那是一只蟲子被砍成兩截了,只是還沒死透,在地上蠕動片刻,才定住不動。

蠱蟲。白錦看到那蟲背上異樣的花紋,心下有了計較。

那邊廖北出手後,直接收了刀将男娃娃制住,鉗着他兩只胳膊就踢到男娃娃腿窩處讓他跪下,自己也跟着跪了下來,聽候白錦的發話。

白錦好半天沒反應過來,而後才想到廖北這一根筋怕是誤會了什麽,桃花眼眯了眯,而後唇角勾起,沒有點破。

這廖北的腦子,與他的師父可真像。

擡腳步行至男娃娃面前,白錦好笑道:“你這娃娃,就算不願給我也不要放蟲子出來吓人呀。”

男娃娃一直低着腦袋不做聲。

白錦又看了幾眼那男娃娃,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我和你打個賭如何?”

那男娃娃不應聲,白錦又道:“若是你贏了,我便不再尋你麻煩。”

那男娃娃這才擡頭,無神的眸子看向白錦,看清白錦的裝束後,有幾分疑惑,但很好的藏在眸子深處,嗓音只有沉着冷靜:“你要放了我?”

白錦點頭,又補充:“前提是你贏了。若是你輸了,這扳指給我,你也要跟着我。”

“賭什麽?”

“就賭我現在放了你,今夜子時前你将這扳指藏在一處,我在明日辰時前能不能尋到。”

男娃娃想了想,覺得這賭約對自己沒什麽不利的地方,心底卻有更多防備:“若是你派人跟着我?”

“想來你應該察覺到了,他的輕功可不如你,”白錦示意的看了看廖北,“怎麽,如此不信任自己?”

那男娃娃還是年輕,受不得這激将法,當即冷笑出聲:“我自然不擔心,只是,我若将這扳指丢到河裏或者懸崖下,你可就去大海撈針吧!”

白錦點頭:“你說的有道理,那麽再加一條如何?若是我辰時遍尋不到這扳指,你要将扳指帶到我的面前才算你贏,如此,你也不能丢到山澗處了吧?”

男娃娃想了想,點頭同意,白錦後退幾步,示意廖北放人。男娃娃被放開,幾個跳躍就消失在二人面前。

廖北看着眼前自己的新主人,心裏有幾分疑惑。對新主人并不了解,無法明白她的意思,自己到底要不要追那個男孩?

于是難得的,沉默寡言的他開口了:“可要屬下去追回來?”

白錦搖頭:“不必。”

屬下啊……

白錦心下暗笑。

不過他師父當年可沒少麻煩自家師父,那就當作沒聽到吧。白錦捋了捋衣袖,面上不動聲色,依舊帶着淡淡的笑意:“回去吧。”

離子時還有半個時辰,晏夜在逃離白錦之後,繞着臨安城北郊十幾個圈,才敢溜回洪波幫。

洪波幫聽起來是個幫派,其實連江湖上的蝦米都算不上,整個幫派也只幾十來人,平日裏只敢在北郊搶一些農夫小販,或帶着弟兄們去北郊的小村莊作威作福。

但也不敢太過,臨安城的府衙也不是吃素的。

可最近洪波幫可謂順風順水,這一切都是因前陣子新加入的男娃娃。

洪波幫的幫主王良手上摸着搶來的玉镯,眼神發亮。

剛見到晏夜,聽說他要加入自己的幫派,他是不願意的,一個男娃娃,只會吃飯,又幹不了多少活,根本就是個累贅。

但看到晏夜一瞬間把自己幫派裏兩個打手放倒,王良甚至沒看清晏夜是怎麽出手的,他就在想,這是撿到寶了。

洪波幫雖說不大,但在這北郊的群山中也有幾處據點,憑着對地形的熟稔藏在林子裏,衙門自然遍尋不到。如今有了晏夜,王良自認是如虎添翼,心裏已經做着發財大夢。

王良在洪波幫一個小據點的木屋裏,木屋的門沒栓,副幫主李忠進來的時候,正看到王良摸着玉镯眼睛發亮的模樣,嘴角不由帶上幾分鄙夷。

李忠是洪波幫的智囊,若不是他,這幾十人的幫派早就被朝廷收割了。

正是他尋的幾個據點以及狡兔三窩的方法,洪波幫才能撐到現在。

王良明白這點,對于李忠的話王良永遠不會懷疑半分。

晏夜的到來,王良只覺是撿到寶了,但李忠想的更多。

畢竟這男娃娃實在太怪異了些,如果只是會武功倒還好,可他每次都沒看清他是怎麽出手的,且總是面無表情寡言少語。

金麟豈是池中物,金鱗豈會甘願做池中物!

晏夜分明可以不在這小小劫匪中混跡,可什麽也不圖的待了許久。

有些腦子的會猜想這不是金鱗,是毒麟!

但李忠還是讓王良收了晏夜,畢竟不到最後,哪個才是被利用的,誰又知道?

“幫主。”

王良看到李忠進來,興奮的招呼着:“老李,你來了?你快看看,晏夜那小子來了之後,我們可真是一天就能賺以往一年份的銀子!”

李忠坐到王良對面,面上帶了幾分凝重。

王良明白李忠這是有重要的事情說,把镯子撥到一邊,認真看着李忠:“怎麽了老李?”

“這一批貨該運到東邊據點了。”

“什麽時候?”

“今晚。”

“今晚?”

“今晚,晏夜那小子不在。”

“哦。”王良撓了撓頭,晏夜雖說在洪波幫,但偶爾也會消失一兩日,再回來的時候往往帶着好幾個包袱的珠寶。

“差不多再一個月,咱們就動身。”

“這麽快?”王良有幾分不願意。

“衙門已經注意咱們了,等他們閑下來,可有我們吃的。”

李忠此話一出,王良連忙點頭答應:“那行,下個月咱就動身,只是新據點的位置……”

見王良望着自己的模樣帶了幾分希冀,李忠面上帶了幾分得意:“自然選好了,只要遠離這臨安城,天高皇帝遠,咱們就不必再縮手縮腳了!”

王良面上的笑意已經收斂不住,片刻後又有些猶豫:“真的不帶上晏夜?”

李忠恨鐵不成鋼的看他:“你可別忘了,晏夜也不過只是一時的搖錢樹!你要想一直在他身上搖錢,擔心把命搖掉!”

“可他輕功高,到時候追上我們該如何是好?”

李忠眼裏閃過一絲冷光:“放心吧,屆時我們只需跟他說有商販路過,再讓幾個弟兄僞裝一下溜進城裏叫來府衙的人,還怕他追上我們?”

晏夜實在厲害,讓他入獄,不僅僅是防止他追上他們,更是為了防止他去別的幫派。

王良明白幾分李忠的意思,點頭稱好。

007伊始(四)

翌日。

何益正打着哈欠在二樓擦桌子,谷雲打着算盤從三樓下來,路過二樓時,谷雲瞥了眼錦閣:“今日那門神怎麽不在?”

何益知道她說的是廖北,精神一振,蹭蹭幾步跑過去,神神秘秘的看着谷雲:“老板娘,白姑娘和廖公子早就走了!”

谷雲臉上帶了幾分疑惑,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天都還沒全亮,她幹嘛去了?”

何益眼睛裏神秘之色更甚:“我問了我問了!老板娘,你猜白姑娘說什麽?”

谷雲見到何益一臉等着自己提問的表情,頓了片刻,轉過身子打着算盤準備離開。

“欸,別走,老板娘,別走,我說,我說還不行嗎!”何益伸手想要拉住自家老板娘的衣角,被她嫌棄的躲過去。

何益本有幾分失望,後看到谷雲停下腳步示意自己說下去,面上又帶了幾分喜色:“老板娘,你絕對想不到!白姑娘說要去接人!”

說完就等着自家老板娘發出感嘆的聲音,只可惜何益只看到自家老板娘一臉深思的模樣,口裏喃喃了一句“還真熱鬧”就高深莫測的離開了。

咦?好像有什麽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何益連忙追上去想要問清楚。

“還不給我好好收拾!待會兒就要開張了,這月的工錢不想要了嗎!”

何益只好認命地低頭繼續收拾。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他要去消息最為靈通的熙春樓上工!

白錦一手拿着羅盤,一手接過廖北遞過來的扳指,看到對面小孩面上的懊惱之色,笑道:“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白錦又掃了掃晏夜眼睑下的陰影,笑道:“怎麽,昨日擔心會輸沒休息好?”

晏夜一臉不屑的模樣:“怎麽可能!”

白錦了然的點頭:“那就是把東西藏人家房梁上,聽到什麽不該聽的了?”

晏夜的身形僵住片刻,才冷淡道:“沒有。”

白錦擡袖捂嘴輕笑:“緊張什麽,我可沒說你聽到什麽大秘密,不過是問你是否看到你幫主的巫山雲雨罷了。”

這次晏夜的臉直接僵住,而後耳根漲紅,語氣帶着唾棄:“你這女人好不要臉!”

白錦也不惱:“好了,既然輸了,跟我走吧。”

晏夜面上又僵了幾分,似乎帶了幾分不甘不願的憋出一個音:“嗯。”

白錦收了羅盤,上前幾步,摸摸他的腦袋:“放心,不過讓你去我那裏打工罷了,又不會把你賣了。小小年紀,不要總是板着臉,你看這個大哥哥,成日板着臉,恐怕已經面癱了。”

白錦手指向一旁的廖北,話出口的毫無壓力。

晏夜面上還是沒什麽表情,只道:“我還有事沒做完。”

白錦很善解人意的點頭:“我與你一同去。”

晏夜聽罷皺眉道:“你放心,願賭服輸,我不會跑的。”

白錦卻指着晏夜藏在衣袖裏的右手:“我不擔心你會跑,只是你臨走前送給人家的禮會不會太大了些,他們怕是無福消受。”

晏夜眼神怔了怔,這個女人……

分明不會武功,為何知道自己右手藏了毒藥,且知道自己的目的。

難道,昨晚自己身後一直跟着人……

想到這裏,晏夜看向白錦眼神帶了幾分冷光。

“別誤會,你的眼睛帶了殺意,又不是針對我,實在再明顯不過了。”

晏夜嗓音裏帶了幾分低沉:“你要阻止我?”

“不,”白錦人畜無害的笑笑,從衣袖裏掏出一個藥包,“我這有更好的東西,不如用這個?”

晏夜帶了幾分戒備地看着白錦,看她堅定遞過來的手,猶豫片刻後接過,而後放在鼻尖輕聞。

瀉藥……

晏夜看向白錦的眼神帶了幾分複雜:“我還是更喜歡我自己的藥。”

“這樣,”白錦笑笑,“那我就阻止你好了。”

晏夜與白錦的眼對視許久,看着這女子笑意的眼裏帶着幾分異常的執着,不知為何心底的殺意也降了幾分。

罷了,也不是一定要那些人死掉。

晏夜的眼裏退讓幾分,白錦立刻察覺到,嘴角的笑意擴大:“我名喚白錦,這位是廖北。”

“晏夜。”

白錦微愣:“晏夜?”

而後抿唇笑道:“這可真是個好名字。”

晏夜嗤笑一聲,只當白錦這是中原人習慣的客氣。

晏夜去據點的廚房裏下了藥,便跟着白錦上了馬車。

白錦問他:“怎麽會去做劫匪?”

晏夜看向白錦的表情帶了幾分鄙夷:“還能為什麽,當然是為了賺錢。”

白錦笑而不語,這拙劣的謊言,即使是帶着攻擊性的表情與語氣也掩飾不住。只是這小孩自尊心強,所以白錦适時不再作聲。

“既然你說是讓我上工,那總有工錢吧?”

“工錢……”白錦沉吟片刻,而後點頭,“多做多拿。”

晏夜卻還是不太放心,總覺得這女人渾身上下透着怪異。

這怪異等到了谷雲樓的錦閣,弄清楚白錦做的事情之後,終于清晰過來。

他就說這女人之前手上拿着個羅盤,而後總是一臉神秘莫測的模樣怎麽那麽眼熟,可不就是江湖騙子的模樣嗎!

原來這女人是個神棍,晏夜看着白錦的眼神帶了幾分鄙夷,起身開了門就想走。

“咦?小晏是想輸了不認帳嗎?”

“不要叫我小晏!”晏夜漲紅着臉回過頭吼了一聲,而後一臉複雜的看着白錦,“和你這種江湖騙子,也不需要談什麽願賭服輸的道義吧?”

一直想要進門一探究竟的何益看到錦閣的門開了,裝作在旁邊擦欄杆的模樣。

不料聽到這麽一句,立刻接過話茬:“欸,你這小娃娃可別亂說話!我何益掌握臨安城的消息不說十之八九,也有五六了,這白姑娘可不是什麽江湖騙子。”

說罷,又覺得話說的太滿,于是補充一句:“就算是,也不是什麽簡單的江湖騙子。”

“再叫我小娃娃,我就讓你一輩子說不出話!”晏夜狠狠瞪了何益一眼,語氣有些咬牙切齒,說罷就要擡腳邁出門。

廖北卻在這時橫出大刀,攔住晏夜。

晏夜狠狠瞪了一眼廖北,卻因為知曉自己不是對手不得不停住腳步。

這女神棍是怎麽忽悠到這種高手的?晏夜氣的咬牙切齒。

“你要走,我不阻止你,為了離開你這話都說滿了,我也不好再說什麽。權當我遇到個說話不作數的小騙子就是。”白錦自始至終坐在閣子裏的席子上,悠閑的喝口茶,淡淡将這話說出來,而後若有似無的嘆口氣,似是萬分失望。

晏夜被廖北攔下,又被白錦的話一激,嘴角一撇,噔噔回了屋裏坐下。

白錦見廖北望着自己,似是在等指令:“把刀收好。”

白錦又望向廖北,嘴角笑意未減:“小小年紀還是不要穿這沉悶的黑衣,雖然你日後會與廖北相處很好,可也不要學他比較好。”

“為什麽你會篤定我會他相處很好?”晏夜顯然只注意到自己感興趣的地方,對于白錦質疑自己品味的提議置之不理。

白錦笑眯了眼,卻不再作聲。

晏夜見到白錦又是一副神棍的模樣,鄙夷的撇撇嘴,不再說話。

廖北站在錦閣角落一處,分明兩人是在議論他,他也并未有任何反應。

“師父,我當真是廖叔叔徒弟的貴人?”

男子看着眼前擡頭望着自己的女娃娃,嘴角笑意溫柔:“自然是,不過小錦只是個引子,将他們聚在一起。”

“他們?”

男子廣袖白袍,在茅草屋前的席子上一派悠然的喝着茶。看見女娃娃一臉認真的偏頭看着自己,好笑的摸摸她的腦袋:“哪裏有什麽貴人,真要說,你們都是彼此的貴人。”

“就像哥哥和二哥還有三哥嗎?”

男子的臉上帶了幾分不知名的惆悵與擔憂,而後對女娃娃道:“小錦以後身邊會有很多重要的人,不僅僅是我們。”

“哦……”女娃娃似懂非懂。

008伊始(五)

翌日黎明之際,谷雲樓将将開張,就來了客人,雖然不盡是沖着谷雲樓的酒水而來,但也夠何益忙碌起來。

況且,這來的客人,可有臨安府的人。

“老大,如何?這家酒樓的果子酒是一絕吧!”

一樓大堂正中央,四名男子圍坐在桌邊。有兩人穿着捕快的衣服,腰間別的大刀擺在桌上,說話的是其中一個捕快,模樣極其平凡,應是弱冠年紀。即便是何益這般最擅長記人的,也在轉個身就忘了他的模樣。此人說話間嘴角帶着幾分得意。

這人的話是對着穿捕頭衣裳的人所說,這捕頭二十五六的模樣,面容冷峻,嘴唇緊抿,看上去十分不易親近,回答問話也是冷淡的點點頭。只是應該很喜歡谷雲樓的果子酒,因為他已自顧自自斟自飲不少杯。

另一個捕快就有幾分年輕了,不過十四五歲的模樣,面容白淨,雖然對于男子可能不是很好的形容,但是真的十分可愛。只是此刻,圓臉上的桃花眼帶着幾分惡意的看着捕頭,語氣也十分惡劣:“大清早喝這麽多酒,我真期待你今日酒後亂性被革職處理。”

這話說的十分不客氣,但那捕頭面上沒有一絲怒色,只是看着桌上的花生粒,似乎有幾分不滿。

“這位客官,咱們這果子酒,您就是喝個幾壇下去也不必擔心會醉,”大堂只有這一桌人,何益也就注意着這一邊伺候着,聽到這小捕快這麽說,揚聲笑了,他注意到捕頭的眼神,轉了個面,“這位客官,您就是再盯,小店的花生也生不出花呀!”

“為何不是糕點,”捕頭開口了,語氣一如表情般冷淡,不滿的情緒卻還是被何益聽出來,“這果子酒,應該配糕點。”

“額……”何益也沒想到這捕頭是在糾結這個,不過,這果子酒本就帶着甜味,還要配糕點,不會太過膩味麽?

但何益自認是十分周到的跑堂,這話自然不會說出來,于是他十分歉意地鞠了幾躬:“客官,實在抱歉,咱們小店主營酒水茶水,吃食方面也就是些花生熏肉,也都是老板娘親手做的,再多的實在沒精力了。”

這話說的及其讨巧,但何益心裏知道,不過是老板娘太摳門不願意雇個廚子,于是只賣一些好做下酒的冷食,冷食都是提前熏制腌制備好的,客人點菜後還是他負責切好送去。事實上,來谷雲樓的本也就是吃酒喝茶的,對吃食本就不在意。

“你不必道歉,這世上有這麽怪味覺的人也就只有他。”那圓臉的小捕快沖着何益擺手道,語氣裏卻充滿了譏諷。

這時,穿着常服卻坐在主位,一直沒有作聲的男子适時圓場:“好了姚樂,你可是志學的下屬。不過志學,像你這麽愛吃甜食的男子實在是少數,老板娘确實想不到在酒樓中備下糕點,不若出去買些帶過來?”

這男子模樣清秀,鳳眸微斂,語氣中帶着笑意,少了幾分男子的陽剛,一身書生氣息。但何益可是萬事通,哪能不知道這男子的厲害。

男子名曰程晉,是臨安府府衙的判官,平日裏臉上總帶着溫和笑意,但斷案時對犯人的審問卻是字字珠玑,讓犯人顫栗不已。

被叫做志學的捕頭搖頭不語。

這時,二樓一個閣子的門開了,裏面走出一個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右手握拳緊緊攥着,因背對着一樓大堂,看不清神情,但語氣卻帶有激動之情:“白姑娘,金某告辭了。”

“慢走。”

閣子裏傳出清冽溫和的女聲,一樓大堂的幾人聽的不由挑眉。

小捕快姚樂最先嗤笑出聲:“汪傑,看看你帶我們來的地方,是酒樓還是妓館。”

何益雖是個好跑堂,但白錦來谷雲樓時間也不短,他是聽不得旁人如此埋汰白錦的,于是站出來解釋道:“這位客官怕是誤會了,那是錦閣,是在咱們谷雲樓內的鋪子,專替人尋人尋物。”

幾人若有所思的點頭,心道這小小的谷雲樓,名堂倒是不少。不過臨安城一直都是卧虎藏龍,尤以禦街為甚,也沒甚奇怪。

這事本該到此結束,只是姚樂的聲音不小,錦閣裏的人是聽得到的,白錦沒有回應,但晏夜卻忍不了。

他在這神棍身邊做差事本就讓他很不滿,如今連個外人都要埋汰自己行事的地方,這不能忍。

晏夜掃了眼被老板娘趕到錦閣裏邊牆壁角落站着的廖北,揚聲對外面道:“呦,大清早的,哪兒家的狗到處亂吠。”

何益原想着白姑娘新帶回來的這位是個和廖北一般的小悶葫蘆,不想是個刺頭,說話如此不客氣,看來不是個息事寧人的主。

何益自然不希望幾人在谷雲樓鬧,谷雲原在一邊算賬,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何益的身後,應該是見勢不對過來壓壓場子。

晏夜說了這話,一樓的幾位,除了姚樂,倒都沒什麽大動靜,畢竟姚樂先不對在先,且屋裏的聲音聽起來是個男娃娃,幾位也算是吊着身份不去争吵。

但姚樂卻登時站起身,看向二樓錦閣的方向,恰好晏夜也想看看之前說話那人是誰,走出了屋子,兩人四目相對時,都是一怔。

“你是……”

“果然……”

晏夜心下叫遭,他也沒想到這衙門的人大清早會來酒樓裏吃酒。心下一邊鄙夷這些不務正業的家夥,一邊想着要怎麽脫逃。

程晉看着不僅姚樂的表情有變,連劉志學和汪傑的表情也沉了下來,心下思量起來,這是,都認識?

捕頭劉志學沉吟片刻,看向老板娘谷雲:“老板娘,你可知包藏賊子是何罪責?”

晏夜之前在洪波幫做事時,與臨安府的人有過沖突,戲弄他們一番才離開。劉志學自然記得清楚,這男娃娃看着年紀小,一開始也不過是以為他少言寡語了些,卻在揮袖間就能将人放倒。

姚樂是記得最清楚的,畢竟兩人年紀相仿,一個年紀輕輕做了捕快,一個年紀輕輕當了賊人。

但姚樂卻被狠狠下了臉面,剛見面就被那人用藥放倒,還被狠狠羞辱一遍,他咽不下這口氣,自然記在心裏,哪怕是那人的聲音,他也是一聽便知。

晏夜倒不是記得姚樂,畢竟當天他放倒一批捕快,哪能注意那麽多,不過是見到他們身上穿的捕快服裝,記起一二。

不過,現下實在不好辦了……

009伊始(六)

劉志學問谷雲包藏賊人是何罪責,谷雲卻面不改色,一出口就将事情推的一幹二淨:“問我幹甚?我不過是個出租店面的,這娃娃在她手底下上工,幹我何事?”

說罷谷雲又捏着小算盤纖腰擺擺的行至一邊坐下,那位置稍稍擡首就能看見二樓的錦閣,這是擺足了看好戲的架勢。

跟風韻猶存談不上一個銅板關系的老太婆纖腰款款的在幾個大男人面前走過,除了汪傑眼神中帶了幾分躲避,其他幾人臉色一絲未變,眼睛只緊緊盯着二樓的晏夜。

局面莫名多了一絲緊張,空氣中隐隐帶上幾分火藥味。

“這是怎麽了?婆婆。”

白錦從錦閣裏款款步出,汪傑的臉色總算好些,連日公差未看到樣貌好的女子,如今他算是眼前一亮。只是,這女子的裝扮……

頭發未盤雲髻,卻是拿根發帶綁住,身着白色廣袖長裙。

待白錦伸手拉過晏夜,從二樓走下來,汪傑更是感嘆方才耳邊聽着的聲音果真沒錯,這女子腳上穿的是木屐。

天哪,這是哪裏來的山裏野人,這裝扮,是上百年前的吧,如今哪家的女子會穿木屐,即便窮苦人家的女子不裹小腳,也斷沒有穿木屐的……

便是素顏容貌姣好,氣質卓然天成,也總有些與這裏的人格格不入的違和感。

還有女子身後跟着的那名腰別大刀的男子,因為身形太過高大魁梧,顯得女子嬌小柔弱。

只是,那男子的模樣……不像大梁人。

汪傑一轉眼,其他幾人面上倒是沒甚變化。

看到大堂裏的幾人,白錦掃了一圈,卻是問的老板娘。

谷雲不怒反笑:“可別問我怎麽了,我哪知道怎麽了,我不過是個收僦舍錢的,別同我套近乎。你那小娃娃可是被人說是犯人賊子!”

白錦沉吟片刻,而後一副無奈的模樣看向一旁一直不做聲不知道低頭想些什麽的晏夜:“舍弟前些日子不懂事離家去,昨日裏才被小女子尋回,可是給各位官爺添了麻煩?”

“還真能避重就輕。”姚樂打量了女子幾眼,嗤笑一聲。

劉志學也不與白錦啰嗦,單刀直入回道:“他與洪波幫是一夥的,都是劫匪。”

白錦一聽,愣了片刻,而後緊張的看向晏夜:“小晏,這幾日你被什麽奇怪的幫派拐走了?天哪,小晏你可有哪裏受傷?”

“少在那裏做戲,你把我們當傻子嗎!”汪傑都看不過去了,當日晏夜的藥粉,他吸得最多!今日這家夥的姐姐還一副這個小鬼才是弱者的模樣!

他能哪裏受傷?別人在他身邊安然無恙就不錯了!

被白錦摸着腦袋強行安慰的晏夜眼裏閃過一絲隐忍,終于在對方一口一個小晏一邊将自己頭發揉亂後忍無可忍道:“女人,再叫我小晏我就喂你吃蟲子!”

白錦登時臉就白了,而後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看着晏夜,才泫然欲泣的看向劉志學一行人:“幾位官爺,見笑了,舍弟自小被寵壞,小女子是管教不住。但舍弟年幼,實在不明白人心險惡,莫不是被那勞什子洪波幫花言巧語蒙騙,官爺可要查清楚,還舍弟一個清白!”

一口一個年幼,一口一個清白,汪傑不得不佩服這女人表情的逼真,險些把自己騙過去。可若真是這男娃娃的姐姐,怎麽可能不知道自家弟弟是條“毒蛇”!

“沒記錯的話,你家那個年幼懵懂的弟弟,可是放倒了我們臨安府的一衆捕快!”

姚樂笑得有幾分危險,程晉感覺姚樂按在刀柄上的手已經蠢蠢欲動。在這裏打起來可不是好事,他們臨安府衙役的名聲在臨安城一向不好,如今對這男娃娃動手,怕是那些閑言碎語止也止不住。

“你們臨安府還真是有用,我也不過随便動動手你們就倒了,如今這事你也有臉說出來?佩服,佩服!”

白錦也沒想到見面時寡言少語的晏夜原來刺起人來專挑人軟肋,俗話說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

晏夜這話說出來,這事斷然不會善了。

那邊本想勸架的程晉聽完也是猶豫了。

這種娃娃放出來也是為禍人間,不若還是抓大牢裏關起來,還能逼供出洪波幫的位置。

程晉的小算盤在心裏打的啪啪響。

白錦眼神一掃就注意到程晉眼底的精光。

這事确實得解決,洪波幫怎麽說也款待過晏夜,不回禮也說不過去。

白錦收了那副泫然欲泣的做作模樣,笑得如沐春風:“幾位官爺,做比交易如何?”

交易這事,只程晉這種老奸巨猾的老狐貍在行,臨安府這邊的其他幾人默不作聲,只拿眼睛看着程晉,看看他想怎麽處理。

“道來聽聽。”

“小女子也聽過洪波幫的傳聞,臨安府頭疼日久,卻一直未能鏟除。在臨安城的周邊作案,可實在不給官爺們面子,”白錦說到此處,面上笑意加深幾分,“小女子幫你們尋到洪波幫的據點,各位官爺,就将舍弟調皮惹事的事兒翻篇了,如何?”

程晉都不用盤算,臉上的笑意與白錦相對:“這位姑娘,你這交易太不地道吧?”

“怎麽說?”

“洪波幫的據點,我們只需問令弟即可,何須如此麻煩。”程晉眯了眯眼,白錦之前那話,倒像是臨安府承了她的人情一般。

“舍弟不過離家幾日,如何能與那洪波幫打成一片?如何能讓他們坦誠以待?狡兔三窩,舍弟所知的據點不過一處,他們恐怕早就不在那裏了。”

“那姑娘又如何得知洪波幫的據點?豈非也與洪波幫相關聯?”

“這位官爺說笑了,尋人尋物,本就是小女子的營生。”

程晉面上帶了幾分深思,而後看向對面笑意滿滿的女子:“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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