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13)
頭子手上哪裏還有什麽技藝可言,熟能生巧罷了,長江後浪推前浪,怕什麽?”
只是這說的,也不知是做菜還是什麽了。
“這樣,難怪您做的菜味道如此之好。”
酒飽飯足出了飯館,正瞧着劉志學帶着臨安府一衆例行巡檢,白錦笑着上前打招呼:“這不是劉捕頭麽?”
臨安府的衙役每次瞧着白錦,就會帶着幾分看戲的模樣看過來,畢竟這年頭,卦師術士不多,挂名在外的更少,若不是有意尋找,難以見到,有些真才實學的,就更是難見,早被大家族請走了。
劉志學眉頭一皺,就将手下打發走,獨自面對着白錦,掃了眼白錦身後的飯館,扯了扯嘴角:“白老板一大早下館子?”
白錦無辜回望:“哪條律法規定清早不能下館子?”
“并未,”劉志學臉色有些難看,“只是覺得白老板胃口不錯。”
“祭天大典在家憋了好些時日,家裏的飯菜難免有些膩了,”白錦笑回,而後掃了眼隔壁被封的武器鋪,“劉捕頭是在忙着捉通緝要犯麽?這麽些時日都未捉到,也真難為您了。”
劉志學又掃了眼白錦身後的小飯館,他的角度能瞧見鋪子裏櫃臺後慈眉善目的掌櫃,而後他笑道:“白老板真是神機妙算,大典前,您可是去了城東?”
白錦更是無辜的偏頭:“大典前?這話太模糊,大典前一個月?半個月?還是……”
劉志學眼一眯,就打斷了白錦的惺惺作态:“白老板還真愛多管閑事。”
白錦抿唇一笑,面上帶了幾分腼腆:“劉捕頭也真是菩薩心腸。”
劉志學冷哼一聲:“別誤會了,我只是不想便宜那群瘋狗。”
白錦笑而不語,劉志學見她這模樣,轉身自認為潇灑的離開,只是臨行前腳步略有淩亂。
回谷雲樓的路上,白錦給樓裏的幾人買了早點,推開錦閣的門,正瞧着揉着眼睛的晏夜坐在席子上,瞧見白錦進來了,瞪了她一眼:“女人,今天真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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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錦也未生氣,只将他那份早點放到桌上,嘴上道:“路上碰着熟人,多聊了兩句。”
“熟人?誰呀?”
“劉捕頭。”
“他?和他有什麽好聊的!”晏夜撇撇嘴,坐到八仙桌前拿起早點,大爺一樣拍拍桌子,“給小爺倒水,想讓小爺噎死麽!”
白錦好笑的敲敲晏夜的腦袋:“好小子,越來越沒大沒小了,看來當好好教教你禮節。”
見晏夜被敲後只瞪了自己一眼不反駁,似是偃旗息鼓,白錦才到一旁給他倒了杯茶水。
晏夜低頭吃了幾口,見白錦又坐到桌邊去瞧街對面那每日求學的小子,撇撇嘴:“诶,你和劉捕頭聊什麽呢?”
“閑話家常。”
不滿意白錦的敷衍,晏夜追問道:“你沒問他有沒有捉到通緝犯?”
白錦瞧他一眼,不做聲。
晏夜又道:“诶,說真的,你那日去城東,是不是助那老頭逃走呀?”
“幫一個通緝犯?這話可不能亂講。”
“得了吧,”晏夜滿臉揶揄,“和小爺有什麽好瞞的?我問了湯五,你找他要走一張人皮面具了。”
“恩,研究研究。”
“依小爺看那,那個什麽捕頭怕是捉不到那老頭羅。”晏夜不理會白錦的嘴硬,滿臉幸災樂禍。
白錦這才抽空瞥他一眼:“劉捕頭?臨安府裏,至少他,是原就不打算捉人的。”
“為何?”晏夜登時來了興趣。
白錦低頭瞧瞧晏夜手上的早點:“再不吃就冷了,那肉包冷了吃了可是會壞肚子的。”
晏夜滿臉嫌棄的看着白錦碎碎念,只好無奈的将肉包幾口吃完,又看向白錦。
白錦這才滿意的笑笑,看向街道上那求學的孩子,嘴裏道:“我的那位兄長啊,到底算錯了。”
樊成究竟是為了什麽這麽大費周章,白錦也是大典前才想明白。
白錦之前确實太過自滿,可樊成到底沒算到臨安府這不多的變數,自然,他也沒算到不可控的人心。
帶着臨安府一衆例行巡檢的劉志學扯着嘴角要笑不笑。
你想要一個被逼的走投無路的鑄造奇才?
老子偏不給你!
054托孤(一)
“這就回北邊了?”那如畫般的男子眼裏帶着笑看向樊成,眼底盡是幸災樂禍。
樊成在棋盤前,似是在思考,面上無一絲惱怒,好似外界的事,對他并無影響。
“诶,”寬大衣袍落地,男子踢踏着木屐便晃悠到棋盤對面坐下,“把人捉了就是,何必大費周章。”
“錦離,你是腦子壞掉了麽?那老頭一開始就說只同咱們合作一次,你當把人找來,他願意供你差使麽!”另一旁,說話的男子面上帶了幾絲邪魅,細長的眼上挑,嘴角不屑的撇着。
錦離一聽,冷嗤一聲:“你不是能耐着麽,去讓那老頭心甘情願過來呀。”
“嘁。”男子翻了個白眼,一副不同人計較的模樣。
錦離抿唇,嘴角帶了幾分嗜血,與之前清麗模樣截然不同:“捉來,若是不願意,殺了便是。”
“既知捉來無用,就莫浪費心思,”樊成卻在此時出聲了,“差遣下去,回去。”
“主子說的極是,”說罷邪魅男子得意的看了眼錦離,“咱們這趟不吃虧,臨安府老底都被掏空了,不就少個人麽。”
“恩,”樊成卻似是心不在焉,“臨安府,太礙事。”
錦離掩袖輕笑兩聲,出口的話卻透着血腥的味道:“那就讓他們死掉吧。”
。
谷雲樓錦閣內——
晏夜看着白錦面前羅盤上磁珠游走,皺眉道:“你在算何時有差事麽?”
白錦緊盯着羅盤,随口回道:“算算運勢。”
“算運勢?!”晏夜一拍桌子,面上滿是怒氣,“你數數我們多少天沒接差事了,你竟然好意思說算運勢!你是小女娃嗎!運勢有什麽好算的!又不是印堂發黑要血光之災了!你知不知道我們只剩多少銀兩了!你這女人還隔三差五往如翠閣跑!”
白錦被晏夜指着好一通罵,卻半分反應也無,良久,磁珠停住,白錦柳眉微蹙,但片刻便舒展開來,看向已經漲紅了臉看着自己的晏夜:“你知不知道,咱們這行有一種說法。”
“什麽說法?”
“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說罷白錦面上還帶了幾分自豪。
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這話在晏夜心底繞了三圈,他才顫抖着手靠在一邊桌上,好賴沒有破口大罵,只咬着牙,壓低嗓音,話裏透着怒氣:“女人,你不看看每回差事你要的銀兩,三年不開張你早就睡大街了!開張吃三年?那是別人!你看看別人家卦者術士怎麽收錢的,都是給什麽大人物算的,你再看看你!還開張吃三年!簡直癡人說夢!從現在起,不管什麽差事,哪怕是給人搬磚添瓦,你都得給小爺接着!”
白錦聽罷面上頗有些無辜。
搬磚添瓦?
人家也不會找到他們頭上呀。
不過……
白錦低頭思考片刻,複擡頭,面上帶了幾分欣慰的笑意:“小晏果然是福寶,提的這點很是可取!”
“什麽可取?”晏夜一愣,“搬磚添瓦?”
說罷面上還帶了幾分嫌棄,那不過是他随口的比方!
想他一天才蠱師,上工的雇主是個坑蒙拐騙的神棍也就罷了,如今還要做體力活?!
奇恥大辱!
白錦見了晏夜臉上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麽,登時勸道:“小晏莫要這般表情,須知行行出狀元,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少廢話,小爺不幹!”晏夜一揮袖,擺明這事沒回轉的餘地。
明明提出的是他,如今不願的也是他。
白錦面上笑意不減:“诶,我自然知曉小晏那不過是個比方,你窮緊張什麽?”
見晏夜回過神看他,白錦才道:“咱們接得活,範圍确實當擴大些。”
晏夜挑眉:“怎麽說?”
“你那麽愛看戲,此事你定是樂意的……”
……
“什麽?你說的不就是幕僚麽!”晏夜的聲音拔高,見白錦面色不減,才知她這不是玩笑話,“你那幾個兄長确實是文韬武略俱在,但你就……”
白錦眉毛輕搐,面上到底沒顯出怒氣:“比之他們我自然略遜一籌,但到底還有羅盤在手,你又有何擔心,況我說的也不是幕僚,只是替人出出主意拿些好處。”
晏夜一看白錦面前的羅盤,覺得有些頭疼:替人出謀劃策?不是他瞧不起白錦,實在是這女人本身就沒什麽常識,性子又有些古怪……
白錦不知道晏夜心中所想,又感嘆一句:“這幾日看的不少兵書奇謀,沒處可用,這樣就可以試試了。”
晏夜眉頭一緊:“女人,小爺沒記錯的話,你才看幾日而已,接了活辦不成只會平白毀了錦閣的名聲。”
白錦面色一肅:“終日紙上談兵如何長進?下一次與樊成相對,如何應對?”
晏夜一愣,這女人……當真想到這麽遠的地方了?
但也沒辦法反駁,反正也不是他出腦出力,只要能掙到銀子,他也就懶得多說什麽,于是晏夜點點頭,不再多管。
白錦滿意微笑。
看着白錦的笑意,晏夜總覺滿含深意,但他不再理會。
數錢,數錢,反正他只管數錢。
晏夜忽然掏出一個短笛,吹了一聲,又是一招手,窗臺邊爬進來一條豔麗花紋的長蛇。
白錦看着小花乖乖的纏到晏夜的手腕上,笑道:“小花近來當真聽話,你下了不少功夫吧?”
晏夜一哼,頭一擡:“少小看小爺,養熟一個毒物對小爺來說輕而易舉,用不着多少功夫。”
白錦似笑非笑的瞧了眼在晏夜手腕上輕蹭着撒嬌的小花:“你之前還不肯用心照料她,只把她關在盒子裏,如今和她感情倒是愈來愈好。”
晏夜一撇嘴:“小爺只是不想再有哪個不長眼的把她拐跑,像這樣養熟了,自己能找回來,小爺才放心,畢竟是百年一遇的藥引。”
白錦略偏頭:“藥引?你倒是提了幾次,是做什麽藥的藥引?”
晏夜卻冷了半邊臉,這模樣讓白錦想起初見晏夜的時候,不由一愣。
“與你無關。”
丢下這句話,晏夜就出了錦閣。
被丢下的白錦掃了眼屋子裏面不改色的廖北,嘆口氣:“廖北,那麽些年,你是怎麽應對你師弟的?”
想到比晏夜脾氣還差的廖黎,白錦就覺得廖北從前真是不容易。
幾乎沒什麽存在感的廖北一聽白錦的問話,很是認真的思考起來,而後無起伏的聲音傳到白錦耳朵裏:“順着。”
見白錦詫異的望過來,廖北補充道:“師父說的。”
對壞脾氣的廖黎,廖行之曾在廖北面前感嘆過:“小黎這脾氣呦,只能順着來,不然他要是鬧起來,我這把老骨頭可怎麽吃得消。”
白錦了然的點頭,反倒廖北眼底有一閃而逝的疑惑。
他記得,師父也曾對他說過讓他順着白錦。
但白錦并不會鬧脾氣,且順着跟随的主子也是應當的。
若是如此,師父為何特意提出來?
廖北不通人情世故,但記性甚好,這麽一回想,就記起自家師父在自己面前叨叨很多回,讓他一定要順着白錦,不能惹她生氣,白錦不會武,一定要護好她。
跟着白錦數日,對常識漸漸了解的廖北心下疑惑愈來愈大,似乎,師父,并不是讓自己過來做白錦的屬下?
那是什麽?
白錦聽了廖北的話,認同的點頭:“确實,只能順着來,廖叔叔倒是了解。”
而後白錦又是感嘆:“小晏那脾氣,若不是被托孤,哪個受得了,是不是該把他送到學堂學學禮數?”
而後白錦似是認真思考此事的可能。
一旁的廖北聽到“托孤”二字卻是一愣。
腦海裏回想起自家師父常常去鐘靈子住處看望白錦,又提過視白錦如己出,廖北感覺隐隐有些明白過來。
師父臨終前那話,是在托孤?
故而,是讓自己同從前照顧師弟一樣照顧白錦麽?
廖北心下有些懊悔,至今為止他都在做些什麽,竟然完全弄錯了師父的意思。
而白錦也提醒過自己,自己卻一直沒有明白。
廖北面上神态未顯,心底卻已經百轉千回,再對待,也有不同的心态。
只是這些白錦尚且未覺,她只在一個勁地盤算,如何讓晏夜乖乖聽話去學堂上學。
只是這邊廂,賭氣跑到一樓大堂晃悠的晏夜,卻見到一個許久不見的“熟人”。
055托孤(二)
“大哥哥!”
晏夜還未在見到“熟人”的詫異裏回過神,就被來人撲了個滿懷。
将懷裏的人提溜出來,晏夜嫌棄的上下打量。
這小子……
怎麽會在這裏。
目光掃了掃周圍,晏夜眉頭又是一皺,應當不是他想的一般吧……
“你怎麽在這?”
一見晏夜問話,被提溜在晏夜手裏不敢動彈的小孩腼腆的笑笑:“今日同母親出來,人太多,找不到了……”
說罷小孩眼底閃過一絲黯然。
晏夜面上更是嫌棄:“光天化日,臨安城內,你就這麽走丢了?上一次小爺便覺得你這腦子……”
沒錯,這小孩便是之前在寺廟走失的那小少爺,晏夜一提上一次,登時想到什麽,提溜着小孩,幾步踏上二樓,推開錦閣的門。
湯五在一旁伺候着客人,不經意掃到這一幕,又看了眼一旁視而不見老板娘,挑挑眉沒作聲。
“咦,”白錦心道這回別扭的時間真短,便抿唇一笑,卻瞥見晏夜手裏的小男孩,“這不是小晏的朋友麽?來尋小晏玩?”
說罷見到小男孩的狀态,蹙眉瞧了眼晏夜:“小晏,快将這孩子放下。”
白錦心道晏夜什麽時候有拎人衣領的壞習慣了,才想到小晏周圍沒有比他矮的,白錦登時了然,又掃了眼兩人,笑得意味不明。
深覺了解白錦的晏夜,一見白錦的笑容就覺得有些寒意,但還是嗆聲道:“誰和誰是朋友了,這小子也不是來找小爺的。”
待晏夜将男孩放下,男孩從頭到尾将事情道了遍,白錦面上卻沒幾分詫異。
晏夜在一旁席子上随意坐着,滿意的吃了兩塊糕點。
他若是沒記錯,這男孩家裏在臨安城雖不算是大富大貴,卻也是小有財力,憑着上一回那女人給他的錢袋的重量,這男孩就不能落到別家的手裏。
晏夜的算盤打的啪啪響。
“如此,”這廂白錦回應的方式也似是有些不同,“天色尚早,小瞳可在此留下吃個飯,也可與晏夜玩耍一番。”
晏夜在一旁,臉色一黑:“小爺又不是小孩子,玩耍什麽!誰要陪這種小鬼,快點把他送回去。”
蘇瞳瞅了瞅晏夜的臉色,面上有些委屈,卻沒什麽表示,只回了白錦的話:“家人……許會着急,不能讓他們擔心。”
說這話的時候,蘇瞳在衣角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
白錦沒有錯過那一個小動作,卻故作沒有看見。
“真是乖孩子,”白錦感嘆一句,“不過,便是現在将你送回府上,怕是你家中主事的還在外尋你,這事你莫要操心了。”
晏夜心下一頓,對呀,家中主事不在,無人做主,就是将這娃娃送回去,也得不到銀兩!
于是晏夜沒再作聲。
白錦抿唇笑笑,起身摸了摸蘇瞳的小腦袋,帶上羅盤招了廖北便要出門,出門前撂下一句:“我同廖北出去尋小瞳的家人,你在這陪着他。”
被單獨撂在錦閣的晏夜黑着臉看着一旁小心翼翼的蘇瞳。
為什麽他要一人留在這帶這個小屁孩?
走在外面的白錦卻是心滿意足:“都說家裏小孩若是有了小輩,都懂事的快,依我看,小晏當多和小瞳相處相處。”
一般這種時候,廖北在一旁只會默默聽着,不會插嘴,只是這一次,他卻微皺着眉,道了一句:“師父的信。”
白錦一驚,詫異的看向他,她不怕廖北找她要那封信,只是依着廖北的性格,主動開口,卻是奇怪,于是驚詫之後,白錦定了定神,想要弄明白廖北是何想法:“你想看?那只能回去錦閣,我再取給你,只是,怎生突然有這想法?你是,想你師父了?”
廖北搖頭:“我有些明白師父的意思,如你所說,我有所誤會。”
這在白錦看來實在不是好事,她料想到不谙世事的廖北在個個心透黑的谷雲樓,遲早要開竅,但她也沒想到這男人一開竅就能明白廖行之的意思了。
如果白錦沒猜錯,廖行之,從來沒在廖北面前,正面提過白錦應是廖北日後的什麽人。
雖然廖行之心底的算盤打的啪啪響,這白錦日後定然是自家小北的媳婦,但說給廖北聽,他也不懂,而白錦也還沒那個苗頭,所以廖行之只在廖北面前不停的灌輸該怎麽去看待白錦。
只是廖行之也沒想到,廖北會從廖行之灌輸這些開始,就一直将白錦當做下任主子。
一直到現在,廖北反應過來他誤解了自家師父的意思,也還只是當自家師父是托孤于他。只是他有負師父所托,晚了兩年才尋到白錦,且還一直只當白錦是主子,只做份內之事,從未真正照顧過白錦。
這麽一想,廖北眉頭又是一皺。
白錦見着廖北的模樣,心下繞了幾繞,料想這廖北沒想到正題上,便問道:“是麽,那你想看那封信,是想确認瞧瞧?”
廖北點頭,面色嚴肅,眼底帶着幾分歉意:“師父臨終托孤,我卻有負所托,遲了兩年才尋到你,抱歉。”
臨終托孤?
果然啊……
白錦心下不知為何舒了口氣,不過廖北這腦子轉的方向,倒是讓白錦有幾分好笑,不過她面上不顯,只點頭應下。
兩人并肩走在街道上,一高一矮,一黑一白。
白錦低頭瞧着手中羅盤,領着廖北,卻是往人煙罕至的城東來了。
瞧着前邊那面帶焦急的丫鬟,以及正滿眼擔憂的婦人,白錦偏頭一笑:“夫人,可真是好巧。”
那婦人瞧着白錦的模樣,愣了片刻,面上的表情打破,而後才想起,又堆上一臉的擔憂,做心不在焉般答道:“白姑娘。”
白錦看着她的作态片刻,才道:“夫人,瞧你們這模樣,可是小公子又丢了?”
方才那丫鬟一口一個“少爺”的喊着,白錦能猜到不難。
只是白錦的說法很不客氣,對着正現在焦急憂心中人,這樣的語氣與用詞,十分不妥。
一旁的丫鬟,登時就看不過眼,但自家夫人一個眼神過來,她便沒再計較白錦的用詞,只擔憂道:“夫人,莫要憂心了,自能找到小少爺,您也要顧着點自己的身子。”
婦人比前幾月見到時,面龐更豐潤了些,衣着寬松,小腹可見的凸起來,聽了丫鬟的話,婦人帶着溫柔低頭,伸手撫摸自己的肚子,似乎是聽從丫鬟的話,偏了偏身子準備打道回府,将這裏丢給下人們。
“夫人,經久未見,您近來還真是容光煥發,啊……”白錦出聲,阻止婦人的動作,而後似是剛注意到婦人肚子的模樣,一臉訝異,“夫人,您這是有喜了?”
見婦人含笑點頭,白錦一副不贊成的模樣:“夫人,莫嫌我羅嗦,有了身子,就莫要東奔西跑如此煩心了。”
那廂卻是丫鬟接了白錦的話茬:“咱們家夫人大慈大悲,每月都得去寺廟上香,我說你,可否有些眼力勁,咱們夫人沒空和你絮叨,再在外面吹風,傷了身子你擔得起麽!”
婦人登時就牽着丫鬟的手,不贊同的搖頭,而後歉意的看向白錦。
白錦含笑應道:“夫人,您的丫鬟說的在理,您還是快些上馬車吧。”
見那丫鬟一臉“算你識趣”的模樣,而後輕手輕腳扶着自家夫人上了馬車,那婦人還未坐好,白錦就腼腆的帶上笑意道:“不建議的話,夫人可否載我一程?”
那丫鬟臉上充滿了詫異,眼底染上幾分嫌惡,心道這女子怎生這麽厚的臉皮,見自家夫人猶豫,就料想着自家心善的夫人,怕是不忍拒絕。
這丫鬟剛想開口替自家夫人拒了,就聽那可惡的女人又添了一句:“其實我未來得及說,小公子正在寒舍做客。”
說罷,又是帶着腼腆的一笑,臉上還有幾分羞赧的紅暈。
只是……
對面的丫鬟心裏十分不滿,這種事情會來不及說?現在才說出口,是怎麽想的!
而馬車裏才坐定的夫人面上卻是一怔,車簾還未放下,婦人微一擡眼,便瞧見了白錦帶笑的眼,卻好似被她看穿一般,立刻垂下眼睑。
“怎麽了,夫人?身子不爽利麽?”白錦面上帶着笑意,語氣含了幾分關切。
056托孤(三)
見自家丫鬟也帶了幾分關切的看過來,婦人牽起嘴角,笑意有些勉強:“并未,既是白姑娘所說,那當真再好不過,我們快些過去吧。”
那丫鬟卻一瞧白錦身後的廖北道:“男眷可不能入馬車裏,青天白日的,我家夫人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見白錦還想開口,丫鬟一揚下巴:“車前邊可沒位置了。”
那位置如今正坐着一個車夫,想來,待會兒那丫鬟也會坐上去,确實沒廖北的位置。
白錦眨眼:“不必麻煩,他自然跟得上。”
白錦上了馬車,待馬車行進了片刻,對面的婦人面色依舊有些發白,白錦關切道:“夫人?”
婦人一怔,而後帶上笑意:“不必憂心,說起來,白姑娘已是幫了妾身兩次了,适會兒回了府上,妾身定會差人送來禮品。”
“不必了,”白錦卻是一口回絕,讓婦人有些意外,“這兩次的事,我還真怕你一直記着,莫要回禮了。”
白錦眼底染上幾分涼意,看向婦人:“夫人出門帶的下人可是少了些?如今這世道,可不太平。”
婦人一愣,而後笑道:“外頭的車夫,可是有好身手的。”
白錦若有所思的點頭,而後又道:“在城東這廖無人煙的地方,找在繁華城內走丢的小公子,小女子不才,不明白夫人是何想法。”
婦人嘴角笑意微斂:“關心則亂,現下白姑娘一提點,确實不妥。”
白錦了悟般點頭,不再作聲。
馬車到了谷雲樓,将停下,車夫與那丫鬟面前只覺一閃,就瞧見廖北站在一側,待婦人下了馬車,廖北接過丫鬟手裏的車簾,扶着白錦下來。
上二樓,白錦先一步推開錦閣的門,正見裏面兩小孩,正拿着她另一個羅盤,一邊一個,不知在玩些什麽。
倒是蘇瞳,瞧見白錦身後的人,面上竟帶了幾分緊張。
白錦卻是拍拍手:“好了,小晏帶着小瞳去你屋裏玩,大人們有事要談。”
晏夜眼一眯,很是不滿,但瞧了眼被白錦領進來婦人,晏夜還是和拎小雞一樣拎着蘇瞳上了三樓。
在門外的丫鬟瞪大着眼瞧着晏夜迅速消失在自己眼中,喃喃道:“何等失禮!”
可她将要進去,就被白錦一句話阻止了:“我想,我與夫人有些體己話要談,就我們兩人,您說呢夫人?”
婦人瞧着面前的女人,分明是笑着問着自己,卻不經意讓她感覺一股壓迫與威脅,猶豫片刻,她還是點頭答應。
丫鬟面上雖不贊同,也只能和廖北一同被關在門外。
“好了,我想我們可以繼續馬車上的話。”
婦人雙眉不解的皺起,面色略白,嘴唇輕抿,頗有些西子捧心的味道:“妾身不是很明白白姑娘的意思。”
“瞧着夫人的模樣,我能理解你們那時被稱作絕世姐妹花了。”白錦伸手一撈,就将一旁的茶壺拿了過來,輕碰壺底,白錦滿意的眯了眯眼,就倒了兩杯茶水,将一杯遞了過去。
“過獎。”婦人眼底帶了幾分笑意。
婦人倒是沒有追究白錦如何知曉這些,想來沒有女子不喜歡被人誇贊容貌,只是婦人眼底深處,還是有幾分晦暗的光。
白錦捧起茶杯,嘬了一口,才又道:“即使不是自己的孩子,也不必如此吧,到底是你已逝姐姐的骨肉。”
婦人這回面上一絲未顯,只帶了幾分疑惑:“白姑娘這話是何意思?”
“從寺廟回來,在禦街走丢,您卻帶着人去了人煙稀少的城東尋人,小女子實在想不透。”
婦人的臉上已經帶了幾分冷色,似乎對白錦的冒犯有些不滿:“關心則亂。”
“也對,您那丫鬟看來就很迷糊,那車夫也未想到這裏,連夫人這麽睿智的人都亂了陣腳,他們更是想不到此處,”白錦為自己添了杯茶水,掃了眼對面未動的那杯,勾了勾唇角,“話說到這,夫人還如此,已是沒意思。”
白錦輕嘆口氣,見對面一副我自巋然不動的模樣,偏頭道:“到底與我無關,也是我多嘴了幾句,不過那孩子已經察覺到了。”
婦人臉上的表情,這才有些動搖。
白錦支起手撐着腦袋:“看來也不是全無感情,既如此,又何必。”
面上閃過一絲掙紮,婦人冷冷看向白錦:“你又怎麽能懂!況且,與你何幹?”
白錦抿唇一笑:“我家小晏如今是小瞳的師父,這事自然與我關系甚深。”
婦人一愣:“師父?”
白錦不理會,繼續道:“這事原委我是不懂,不過小晏作為小瞳的師父,會常去登門拜訪,當然,他是江湖習性,可能他來去幾回,您也不會知曉。”
說罷白錦在婦人震驚的眼神裏掩袖輕笑,又道:“上回那事,我還拿來當飯後談資說與劉捕頭聽了,別看他總僵着臉,其實極愛聽大宅子裏的秘辛,你說今日這事,我要不要同他繼續說下去?”
這已經是赤衤果衤果的威脅。
若是婦人再做出什麽不利蘇瞳的事,白錦會通知臨安府。
婦人心裏清楚,自家除了行商,在官場上,并未有什麽人,故而自家相公對官府向來是有些顧忌的,若是這事真的捅到官府,自家相公定是信官府的,她作何解釋都是無用。
屆時休書一張,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婦人對錦閣之前已有些了解,對面這錦閣的主子,和臨安府的人有些來往,同那劉捕頭關系也不一般。
婦人一咬牙,只覺吃了一肚子氣,卻沒處撒,只得帶了丫鬟,就要離開,連蘇瞳都忘了帶上。
“小瞳随後送回府上。”白錦看着婦人的背影,淡淡說了一句。
丫鬟奇怪的扶着自家夫人,再想去看白錦的臉,卻只見廖北進屋反身将門關上了。
捏着衣袖忍了良久的婦人,上了馬車後,臉才徹底黑下來。
看來蘇瞳,暫且動不得了。
這事,還需從長計議。
想罷婦人臉上黑氣漸退,伸手撫摸着自己的腹部,面上愈發溫柔:我的孩子,得到的自當是最好的。
而後她擡起頭,看向馬車的車頂,若有所思:姐姐,我并無過錯,我只是想給孩子最好的,你會原諒我的,對吧?
你讓我幫你護着那孩子,我可是自嫁進府裏,替你辛辛苦苦看護六年,無論我做了什麽,姐姐都該原諒我。
婦人勾起一邊嘴角,自顧自笑起來。
。
“什麽?收他為徒!”晏夜聽了白錦的話,一蹦三尺高,顫抖着手指指着蘇瞳,滿是不敢置信,“女人,你憑什麽替小爺決定!還先斬後奏!”
白錦擡頭望了望房梁,似是在思考,而後低頭,認真的望着晏夜:“命運就是如此多變,小晏應當學會随遇而安順其自然。”
“你少廢話,小爺這一身毒蠱之術,只傳自家兒女,不傳外人!”說罷晏夜還一臉傲氣的擡擡頭,“你以為,小爺這一身本領,能随随便便傳給阿貓阿狗嗎?”
本在一旁坐着,聽到白錦的話後無比開心的蘇瞳,面上帶了幾分黯然,抿着唇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晏夜餘光一掃就瞧見了,氣焰登時消了:“也,也不是不能傳的,主要這東西講究腦子,比如那個女人那腦子,一輩子是學不會的,而且,需要三歲起每日泡在毒水裏八個時辰……”
說到這裏,見蘇瞳擡眼望向自己,眼角有些閃爍,但緊抿着唇倔強的沒有落淚,只期待的看着晏夜。
晏夜一時不知怎麽才好,白錦笑道:“瞎緊張什麽。”
見晏夜惱羞成怒的望向他:“我是說,你不用傳那些家傳絕學,你的輕功與暗器使的都不錯,識藥草的能力強,這孩子才六歲,這幾樣,應當都能學罷。”
晏夜眼底亮了亮,剛想點頭,才發現自己被這女人牽了鼻子走。
他一開始就沒想收徒。
該死的女人!
但一偏頭,就瞧見那個一天到晚只知道哭鼻子的臭小子小心的望着自己,晏夜心下安慰自己。
沒什麽,所謂收徒,就是多了個小厮,日後有人給自己跑腿、幹活,何樂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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