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卷柏(三) (3)
半假道:“小爺确實想讓你們見上一見,不過小爺帶你來這酒樓,也确實是對你好奇。”
江烨然不動聲色,直覺這後面還有話。
068少年(九)
果然,晏夜好似自言自語的喃喃道:“除了……也沒旁的特別的。”
除了什麽,江烨然沒聽清楚,但聽這意思,眼前這小公子揪着自己不放,果真是事出有因。
江烨然不打算刨根問底,他的娘親日日耳提面命,讓他凡事不得出頭不可莽撞,他時時記着。
晏夜說完,瞥了眼江烨然,見他沒什麽反應,皺眉不滿:“愣着幹嘛,還不快吃,若敢浪費小爺的銀子,可不會好受!”
晏夜話罷,江烨然可看到他衣領處一陣翻動,探出一條花紋奇特顏色豔麗的蛇。
只瞧那顏色便知是有毒的,江烨然無奈,不過吃些東西,他沒必要和眼前這小公子橫着來。
江烨然拿起筷子,默不作聲地夾起一塊肉。
見江烨然開始吃起來,晏夜收起小花,縮回晏夜衣服裏的小花動作有些遲緩,晏夜蹙了蹙眉頭便沒理會。
晏夜再擡頭時,就見到江烨然帶着潮紅的臉頰,便做做樣子也吃了一點:“欸,快些吃完,吃完小爺就放你走。”
一聽晏夜這麽說,江烨然的筷子一頓,雖不明顯,速度快了些。
适會兒,江烨然覺得有些暈,放下筷子揉了揉額頭,道:“小公子,在下怕是吃不下……”
“那就不吃了。”
這一次晏夜應得爽快,江烨然睜着迷蒙的眼有些詫異的望過去,卻只看得清晏夜帶着笑意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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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夜知曉這酒的後勁更大,才不再讓江烨然吃下去。
他可沒有精力将這小子送回去。
見火候将好,晏夜勾起唇角,壓低聲音:“小爺問你,你叫什麽?”
“在下、江烨然。”江烨然順着晏夜的問話回答,末了搖了搖頭,試圖驅除腦袋裏沉重的感覺。
晏夜又問:“江烨然,你聽過白錦麽?”
江烨然卻沒有立刻回答,只皺褶眉頭,似是陷入思緒,良久,才在晏夜窺視的眼神中道:“在下确實沒聽過,不過……”
江烨然笑意裏帶了幾分悵然:“白姓,倒是少見,在下認識一人,也姓白。”
晏夜一愣,緊接着問:“誰?”
江烨然張了張口,卻未說出聲,而後搖頭做苦笑狀:“不可說,不可說。”
晏夜最煩這裝模作樣的酸腐味道,和那女人一樣,但還是耐着性子問:“為何不可說?”
“他說,不可說……”
他?晏夜還想再問,又聽江烨然道:“父親說,不可說,娘親亦然。”
晏夜一聽,嗤之以鼻道:“你這麽聽話,還是娃娃嗎?”
江烨然頓了頓,迷蒙的眼望向晏夜,眯着眼好似一只瞧不清,嘴裏喃喃道:“他們一直在盯着我們,不可說,不可說……”
晏夜抿唇,這小子在胡扯些什麽呢,道:“切,搞了半天也是個神叨叨的家夥,還讀書人,也不知念得些什麽。”
知曉江烨然醉了,晏夜這話半是自言自語。
但江烨然卻在迷糊間聽進去了,竟是一拍桌子指着晏夜道:“你也當我只敢在後邊看着他們去抛頭顱灑熱血麽!”
晏夜見他聲音徒然增大,瞥了眼四周,好在無人注意。
這是要撒酒瘋?
晏夜好笑,所謂酒後吐真言,果真不假。
江烨然卻一拍桌子,兩手撐在桌上,顫顫巍巍站起身來:“你以為我不想?不想同他們一起?”
這聲音已是不小,周圍有幾人注意到,不過谷雲樓本就是酒樓,不乏有人飲酒後高歌一曲,故而并不稀奇。
但瞧着眼前的江烨然,晏夜總有種不好的預感,說不得自己會被白錦那女人說教一頓。
江烨然卻不知,還在桌前高聲道:“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壯志饑餐蠻虜肉,笑談渴飲夷人血。”(改自《滿江紅》)
這一首出來,旁邊不知誰人喝了聲彩:“好!”
江烨然聲音大,詩将出口,就有人興致盎然的聽着,聽罷只覺豪氣萬丈。
谷雲樓的客人多是大梁人,丹青來的商人政客,偏愛熙春樓這類奢侈的地方,或去一些文人騷客愛去的酒樓附庸風雅一番。
此時大家皆喝了酒,興致本就上頭,這時這詩一出來,大家回味一番,皆是叫好。
坐在酒樓一角的客人瞧了江烨然一眼,嘴角帶上興味的笑意,輕聲喃喃:“主子說的不錯,江世忠生了個好兒子。”
有人感嘆:“當真英雄出少年!”
“欸,老板娘,熙春樓不是将那狀元郎的詩提到牆上,咱們也提上,讓那些蠻夷瞧瞧!”不知是誰高喝了一聲。
谷雲對客人向來是熱情好客,便是有些客人喝多酒鬧的過了,谷雲也能三言兩句哄好。
此時見不少人因這一句跟着起哄,谷雲笑道:“咱們這谷雲樓也沒地提呀,牆面不夠大顯得太小家子氣。”
有人應下:“确實是,這首詩,提的小了太委屈!”
有人酒還未上頭:“別鬧了,要是還想有個能好好喝酒的地方,就都歇着。”
谷雲卻匆匆櫃臺後娉婷移步到大堂中央,四下望了望,道:“我谷雲樓屹立臨安城二十餘年,向來不怕事。”
而後擡頭看向二樓面色不明,不知站了多久的白錦,細看下,她瞧見白錦眼底深處的震驚。
輕嘆口氣,見衆人安靜下來瞧着自己,谷雲柔聲道:“不過這孩子,還只是志學之年。”
谷雲老了,嗓音沙啞,高聲說話時,比公鴨嗓子好不到哪去,可此時卻另有一番磁力。
衆人一愣,方才明明是酒氣上頭的模樣,此刻卻沉了下來,有人開口,談起別的,安靜的大堂再次嘈雜起來,好似方才什麽也未發生。
江烨然早在念完詩之後就自顧自倒下去,晏夜眼疾手快地接住她的身子,将他扶到椅子上坐好。
直到衆人恢複嘈雜,晏夜才有些頭痛,看來真得送他回去了。
只是晏夜将将起身到江烨然身邊,伸出手,就聽到身後一個冷冷的聲音:“別碰他。”
晏夜一愣,回身去看,才敢相信那冰冷的語調是白錦說出,察覺自己這次做錯事,又看見白錦冰冷的眼神,晏夜語氣難得有些示弱:“小……我送他回去。”
說罷就又要伸手。
“我說,你別碰他。”
見晏夜目光帶了些不敢置信,白錦重複道:“別碰他,你,離他越遠越好。”
說罷不去看晏夜帶了些委屈的臉,白錦望着江烨然,卻是對身後廖北道:“送他回去。”
廖北默不作聲撐起江烨然,背好後準備離去,白錦卻道:“告訴他母親,白錦,不日登門……拜訪。”
廖北微點頭,離去前,看了眼白錦面無表情的臉。
湯五跟在白錦身後,看見晏夜倔強的背影,不知為何想嘆氣,是他在給白錦送茶水進去時順口提了晏夜在戲弄一少年。
他還沒見過白錦那般焦急的表情,覺得有趣,跟着她出了錦閣,正逢江烨然吟出那首詩。
他竟看見白錦眼底帶了幾分慈愛又有幾分悲傷的表情。
那時他才發現,這個女人,比他藏得更深,恐怕,連她自己都騙過去了。
真是無情。
湯五冷眼看了一場戲,不知心中這分感嘆從何而來。
“白錦……”
晏夜開口,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
這好似是他第一次喚白錦的名,他從前想,有一日這女人讓他高興了,他便大發慈悲喚她一聲,那時白錦那雙桃花眼定會笑得彎起來,像月牙一樣,然後做出一貫老成的模樣拍着自己的腦袋說“真是難得”。
可當他此時喚出聲來,白錦卻只在轉身之際給了他一個寒冰一般的眼神。
晏夜登時被凍在原地,連手指間都在發涼。
真奇怪,明明已經入夏。
069番外:錦囊
戰場瞬息萬變,兩軍交戰,局勢緊張。
大梁後方軍帳裏,卻有個尚在垂髫之年的孩童,軍帳離戰場很遠,但他還是能聽見戰鼓號角以及厮殺的聲音,想到自己的父親,孩童緊握的拳頭裏都是汗水。
“呵。”
一道輕笑聲響起,他望向在一旁氣定神閑将近弱冠之年的男子,這裏只有兩人,他在笑什麽?
那廂在激烈的戰鬥,這男人卻在笑,這孩童登時面色不善。
本就看不起這躲在後方營帳的男子,可昨日和這男子初見,父親卻将自己往這男子處推,他不明白。
“小娃娃,你的父親不會有事。”
他的疑問脫口而出:“你怎麽知道。”
這語氣很不客氣,那男子依然笑得溫和:“這一仗,會贏得漂亮。”
分明是溫和如清泉般的語氣,但孩童卻總有種應當相信男子的感覺。
片刻後孩童便回過神,皺眉道:“就算贏,又怎麽能篤定贏得漂亮?前方領軍的可是丹青的那個殺神。”
說到後面,孩童有些懊惱自己為何要同這男子争這口舌之快,這男子恐怕根本就不清楚這些,瞧那通身風雅之氣,還不知是皇城哪家的貴公子,被家人送到戰場來沾點軍功。
林将軍向來軍風嚴謹,也不知為何會收了這柔弱少爺。
男子眸子裏都帶上笑意:“尼加提?他很強,但他太相信力量。”
“尼加提?”孩童有些迷茫。
男子适時解釋:“丹青的戰神。”
孩童卻皺眉糾正:“是殺神。”
男子一愣,而後點頭:“對,丹青的戰神,大梁的……殺神。”
孩童眨眼,他只知道領軍的是殺神,卻不知曉他的名字,丹青人的名字難聽又難記。
好似知道孩童的想法,男子抿唇一笑:“尼加提,在丹青語裏你知道是何含義?”
孩童本不想理會男子,卻因男子親和的氣場,不自覺搖頭回應他。
“是拯救。”
孩童訝異地睜大眼:“那他當真配不上這名字。”
男子卻低下頭,看着眼前的棋盤:“這世間之事,誰又說得清,或許他對于丹青人來說,确實如此。”
而後男子擡頭,笑意裏帶了些調侃:“又比如,你明明不喜我,卻被父親要求陪我在這帳裏待着。”
被人看穿心思,孩童面上騰起兩片紅暈,眼神閃爍,有些尴尬,嘴裏強撐着:“我之前向來跟着丁大哥。”
男子知道,孩童指的是江家軍裏江将軍的親信。
這次丹青派出尼加提,大梁三大将會師。
江将軍卻将自己的兒子放到林家軍的軍帳。
不過江将軍的心思,衆人是明白的。
旁人不由感嘆江世忠作為一個武夫,能做到将軍的位子,頭腦也是不差的,算盤打得太好。
林家軍的無常軍師,多少人想拜其為師?奈何這無常軍師年紀太輕,實在尴尬。
江世忠這兒子的年紀去拜師,可不就剛好了?
等到江烨然知道同自己一個軍帳的男子就是林家軍的無常軍師時,心中對于自家粗心的爹有些抱怨。
怎麽不早說?若是知道他是無常軍師,他自然不會把他當蹭軍功的貴公子。
無常軍師吶!
剛從軍便毛遂自薦,只一仗後,即被林将軍提為林家軍軍師,一年後,便被世人稱作無常軍師。
他在臨安城還未被父親帶到戰場時,便聽着說書先生說這些,他從前本只以為自家父親這種勇猛無畏的武将才能守護大梁,卻不想還有人能那般運籌帷幄,一切盡在掌間一般。
他這才明白先生說的“談笑間,樯橹灰飛煙滅”。
一直只喜習武的自己,那時開始便不再糊弄教書先生。
江世忠聽到自家兒子在自己面前扭捏抱怨此事,哈哈一笑,大掌一拍:“你從前總在老子面前念叨那小子,我就看看你可能認出他來。”
自家兒子敬佩的人自小便是自己,一年前,卻多了個白夜,江世忠一直吃着醋,憋在心裏沒說,這下終于能擺人一道,江世忠覺得長久以來的郁卒之氣盡除。
江烨然對自家老爹這時而幼稚的性子已然習慣,只能無奈。
見自家兒子低頭不說話,江世忠才安慰:“瞧你那模樣,你猜猜看,我把你放他帳裏是為的什麽?”
江烨然一愣,而後想到什麽,又驚又喜的看向自家父親。
江世忠見自家兒子想到了,拍了拍他的腦袋,感嘆:“你的腦袋瓜,果真是聰明!”
作為三軍之一的将領,江世忠何嘗不想讓他自家兒子習武繼承自己衣缽?
別家長輩或許不舍小輩将來上戰場面臨腥風血雨,可江家世代侍奉大梁皇室,他江家後代,必須守護大梁百姓。
可自家兒子在學武這條路上走不遠,江世忠知道,他家兒子是喜愛習武的,他家娘子的家書裏,也提過兒子每日的苦練。
但他家兒子不僅在武學上沒有絲毫天賦,身子骨也跟不上。
那時江烨然還小,身邊沒甚玩伴,自然不知道這些,只當自己還沒長大,長大後便好了。
江将軍而立之年才得這一子,江夫人懷着江烨然時,正是丹梁大戰第五年,丹青打到汴京城,先皇理宗及太子被俘,三皇子帶着汴京城一種官員武将及其家眷遷都杭州,次年,三皇子即位,改杭州為臨安,年號天寶。
而江将軍和一衆武将在汴京城斷後,擋住丹青大軍。
江夫人不是一般女子,也知衆人皆是自顧不暇,盡管懷着身孕,從未驕縱諸多要求,咬着牙,和衆人一起緊趕慢趕風風雨雨跌跌撞撞,才到達杭州城。
到達杭州城不久,江府尚未建好,江夫人早産了。
屆時江世忠還在戰場厮殺,尚不知他唯一的兒子七個多月就已出世。
江世忠被召回時已是次年,只看到自家已滿周歲的兒子同別家将出生的孩子還要瘦弱,脆弱的不堪一擊,自家娘子也是瘦的骨架嶙峋。
那時的江世忠就紅了眼眶,硬撐着沒讓眼淚掉下來。
江世忠在家只能待十日便又要回戰場,他擁着娘子,看着自家不哭不鬧異常乖巧的兒子,當機立斷:“讓他從文。”
江夫人卻搖頭:“不,讓他文武皆習,習武亦能強身健體,不去學那些應戰對打的就是。”
“爹,我們何時再去見那位大人?”陷入思緒的江世忠被自家兒子無比期待的語氣喚回神。
感嘆自家兒子稱呼換的快,江世忠不滿的拍拍他的腦袋:“晚間便去,一堆老狐貍可都盯着呢,這時候被搶先老子這氣可沒處出。”
等到晚間白夜見到向來一臉正氣的江世忠堆着笑望着自己,一手拽着他家那小子時,白夜淡笑道:“江将軍在戰場向來殺伐果敢,果真不錯。”
江世忠雖然不是頂喜歡讀書人說話繞的道道,但不得不說,他喜歡和聰明人說話:“欸,白軍師過獎了,既是如此,那犬子?”
白夜淡笑看向江烨然,不語。
知曉白夜身份後,再被白夜這般看着,江烨然背脊僵直,十分緊張。
江世忠見白夜不說話,又道:“白軍師本事大,自然不會随意收徒,我也不是強人所難的,只是犬子在這方面有天賦,我才有臉拽他過來。”
白夜依舊看着江烨然,掃了一眼擺在桌上的棋盤,問:“可會?”
江烨然一愣,他清楚記得,下午時那裏并未擺上,但他随即點頭:“嗯!”
白夜這才露出滿意的笑:“陪我來一局。”
于是,江世忠就見着自家兒子歡喜的跟着白夜去了桌邊,擺好陣勢。
江世忠不懂棋,随便尋了個地方大馬金刀的坐着,不插嘴。
一局罷了,白夜面上依舊淡笑,看向面上愈是敬佩的江烨然道:“不錯。”
能同他周旋至此,已是不錯。
江世忠見兩人結束,洪鐘一般的笑聲傳來:“哈哈,我家這小子不錯吧!”
白夜起身,江烨然局促的跟着站起,被前者輕柔摸了摸腦袋,耳邊是白夜溫和的嗓音:“夜已深,長身子的時候,可不能晚睡。”
江世忠聽出話中之意,連忙打發自家娃娃回去睡覺。
見自家兒子一步三回頭地模樣,江世忠恨鐵不成鋼。
瞧你那點出息!
見江烨然被人帶回帳中,白夜才同江世忠對坐,那桌前擺着他擅用的羅盤,他淡淡道:“江将軍,承蒙愛戴,在下,不能收他。”
江世忠皺眉:“我家那小子五歲時教書先生便說在兵法計謀上有天賦,你剛才不也說不錯,現在又說不能收?擺的什麽譜?”
江世忠為了兒子難得擺低姿态一回,這小輩竟不領情,在這擺譜,他不由得黑了臉。
白夜卻如同看到一胡鬧的孩子一般低聲笑起來,這弱冠男子,身上不僅僅是溫和氣質,還有一分人至中年都不會有的穩重,他那清朗的聲音低沉下來,竟有蠱惑人心的魔力,他道:“江将軍,正因他太好,在下不能收他。”
江世忠這時又讨厭起聰明人,賣起關子讓他恨得想拔刀,可白夜那話裏透着幾分氣息,竟讓他心中有些慌。
他竟有種感覺,這翩翩少年,通過面前羅盤,看到了他往後的命運。
那絕不會是,好的命運。
白夜見江世忠靜默不語,起身送客:“江将軍,夜深露寒,披上我帳中大氅回去歇息罷。”
“不必。”江世忠也不再糾纏,轉身要離去。
白夜卻在江世忠轉身之際道:“江将軍,明日午後,在下想同貴公子敘上一敘。”
江世忠當時未有回應,卻還是在午時讓人将自家兒子送來。
再次被送來的江烨然不知這趟緣由,瞧着今晨自家老爹的臉色,他便猜想白軍師并未答應收徒之事。
但見白夜笑得悠然,牽過江烨然坐到桌邊,江烨然只能順勢坐下。
白夜道:“烨然,我不可收你為徒。”
江烨然一愣,眼底雖有黯然,但白夜喚他的名時,帶的幾分親近之意,讓他不明。
望向白夜的眼底帶上幾分疑惑,白夜笑着感嘆:“真是聰明的孩子。”
自小,教書先生便一直這麽誇自己,江烨然心底有幾分氣惱,既是這樣,為何不能收自己為徒?
見江烨然倔強的不說話,白夜悵然道:“看着是個好脾性的,骨子裏卻倔的令人頭疼,你們真像。”
江烨然一聽,眨眼:“像誰?”
“我妹妹。”
江烨然一愣,他聽得多的是白夜的無常軍師功績,倒沒聽過他有個妹妹。
“我離家從軍時,她同你差不多大,嗯,不過她那時比你高些,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可不能挑嘴。”白夜伸手摸了摸江烨然的腦袋。
江烨然抿唇,他确實比較挑嘴,但他此時卻不想回應白夜。
白夜見此,捏了捏江烨然的臉蛋,才滿意笑道:“你同我……有緣。”
而後又重複道:“我不可收你為徒,不過。”
白夜翻掌,手掌上多了個錦囊,遞給江烨然。
江烨然看着眼前的錦囊,卻沒伸手去接,只是不解的看向白夜。
“不過,我可護你一回,”白夜淺笑,“若有一日,你遇大事,須得抉擇時,打開它,去尋一個人。”
江烨然眨眼,只問:“尋誰?”
白夜一頓,而後道:“屆時你自會知曉。”
江烨然這才接過錦囊。
“在這之前,不可打開。”
江烨然偏頭看他:“這是……約定?”
白夜笑道,伸手輕撫他的腦袋,答:“是。”
070請罪(一)
晏夜從窗口輕手輕腳翻進錦閣時,是午後不久,白錦午時只讓廖北傳了話說沒胃口,沒下來吃飯。
入眼未瞧見白錦,只看到抱臂坐在席子上閉目養神的廖北。
廖北睜眼看了看晏夜,又閉上眼。
晏夜想了想,走到屏風後,果見白錦正躺在躺椅上,身上蓋着毯子,她卻側身蜷成一團,閉着眼緊蹙着眉。
知道白錦午後總會小憩一下,晏夜眨眼,也不叫醒她,只蹲在白錦身邊,撐着頭看着她,向來倨傲的眼底帶着幾分小心翼翼,不知在想些什麽。
而此刻的白錦,卻是深陷夢境。
。
“小錦,沒事了,”白夜找到躲在書房裏的白錦時,已經瞧不見她眼底的亮光,白夜有些心疼,上前一步抱住蜷起雙膝縮成一團的孩子,輕拍她的背,安慰,“沒事了,小錦,別怕……”
良久,白錦才猶豫的伸出手,求證一般拉住白夜的衣袖:“哥?”
“嗯,我回來了。”
白夜柔聲回道,摸了摸白錦的腦袋。
白錦眼眶一紅,卻未落下淚,只是有些哽咽,又或是幾日未進食有些沙啞:“哥……師父、師父他……”
白夜耐心看着白錦,只輕拍着白錦的背。
白錦頓了頓,無助的看向白夜:“師父他,死了……”
白夜眼底有些黯然:“嗯。”
白錦拽着白夜的手用力,雪白的衣袍被白錦的手捏皺變髒,白夜也絲毫不介意:“哥哥回來了,別怕。”
白錦又紅了眼眶:“哥,我果真是天煞孤星……”
白夜身子一僵,片刻後道:“別胡說,天煞孤星千年才得一個,那絕不會是你。”
“可是……”
白夜一手仍放在白錦背上,另一手緊握,而後放松,他道:“小錦,哥哥會陪着你,直到……”
白錦卻聽不得後面的,雖然她不清楚後面是什麽,拽着白夜的手一緊,擡頭看他:“會一直陪着的,對麽?”
見白夜不說話,白錦緊張的問:“對麽?”
白夜靜默片刻,點頭:“嗯。”
白錦這才放心的笑笑,只剛一笑,就暈了過去。
白夜一驚,就想到這孩子幾日未進食,趕緊去廚房煮了粥,将白錦喊醒,緊着喂了些。
剛喂完,白錦擡眼看着他:“師父……”
白夜捏着勺子的手用力,卻依然淡淡道:“被帶走了。”
那些人,連屍首都不放過。
白夜眼底有點點寒星,卻也知現在還不到時候。
白錦低下頭不做聲,白夜擡手摸摸她的頭:“睡一覺吧。”
白錦聽話點頭,身子本就虛着,片刻就入眠了。
白夜給她掖掖被子,起身去了後院書房。
隔了幾日,白夜想轉了白錦的注意,另一方面,兄妹倆确實經年未見,白夜說了不少外面的見聞。
白錦聽的有趣,而後看向自家兄長:“哥,你想回去?”
白夜擡手就是一個用力磕上去:“那能叫回去?有你的地方才能算作歸。”
白錦眼眶一紅。
白夜頓了頓:“若是你願意,我們一起去臨安城。”
白錦一愣:“臨安……城?”
白夜笑了笑:“那裏,是娘親的家鄉。”
白錦眼底一暗,白夜便揉了揉白錦的頭發:“你的模樣很像娘親,越來越像。”
白錦一聽,笑得有些腼腆。
而後白錦猶豫片刻,道:“我想先在這裏住一陣子,我們都走了,房子會寂寞的,哥哥也好多年沒回來了。”
白錦擡頭,眼底帶了幾分祈求:“可以麽?”
白夜知道白錦還想說師父會寂寞,點頭應道:“好。”
白錦又問:“只哥哥一個人回來了?”
白夜一怔,而後點頭:“嗯,他們在臨安。”
等白錦恢複幾分精神,白夜卻領着白錦去書房裏,說要考究:“讓為兄看看,小錦這些年可學到些本事。”
白錦一愣,面上有些尴尬。
卦術她學的好些,兵法,她卻總也聽不進,倒是弈棋,她有幾分進步。
白夜一見,便在書房翻出幾本書:“小錦,這些時日,把這些看完吧。”
白錦默了默:“可我不喜這些。”
白夜卻彎腰,身手撐在白錦肩上:“小錦,我和你說了那麽些,你有何感想?”
屋子裏安靜片刻,才聽得白錦低喃:“我不知。”
白錦想到什麽,又捏起白夜的衣袖不放:“哥,我們好好過我們的日子,不好麽?戰争不是已經結束了?”
“小錦覺得師父為何教導我們?”
白錦用力的閉了閉眼,低頭輕聲道:“我不知。”
“撒謊,”白夜捏了捏白錦的臉,“我的小錦,分明什麽都知道。”
白錦便不再作聲。
“那孩子果真同你很像。”白夜又感嘆。
白錦一愣:“誰?”
白夜笑笑:“一個想拜為兄為師的孩子。”
白錦擡頭,帶着幾分揶揄:“哥哥怎麽沒收?”
“為兄還未出師,哪敢收徒?師父可嫌棄着我們,都不讓我們打着他的名號去軍營。”
見白錦面色有沉了下去,白夜轉了話題:“小錦可知何為卦,卦從何來?”
白錦搖頭,想想自己看得那些話本,道:“是借了仙人的力。”
白夜低沉的笑聲傳來,而後拉着白錦走到桌前,按着她坐下:“仙人的力?我們沒那麽些通天的本事,小錦,若是你這般想,你的卦,就是錯的。”
。
白錦猛地睜眼,緩過神,才發現那是個夢,鼻尖呼出一口氣,側了側臉,才注意面前蹲着的人,而後作沒看見一般,轉過頭,閉了眼。
這一副眼不見為淨的動作讓晏夜有幾分氣惱,他蹲着有些久,腿腳有些麻,一時起不來,只能看着白錦的後腦勺道:“你中午沒吃,會不會餓了?”
白錦沒作聲,晏夜就有些急,腿腳不麻了,就站起身來,轉到躺椅另一側,瞧見白錦閉着眼,晏夜說話有些弱:“小、我去給你溫個飯菜,端上來?”
白錦卻開口:“晏夜,若是你不甘心留在這裏,我不會攔你。”
晏夜一愣:“你是什麽意思。”
白錦卻還在自顧自的說:“你的父親對我師父有恩,卦象又顯示應當留你,只這決定還是在你,你怕是更愛江湖,留在這也是駒了你的性子。”
晏夜臉一沉。
有恩?卦象?
他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071請罪(二)
但晏夜還是深吸口氣,沒發脾氣,只咬着牙,像是勸說,更像控訴:“女人,只是一個江烨然,不過是一個江烨然。”
只是一個江烨然?
白錦坐了起來,望着晏夜的眼裏卻帶了溫怒:“晏夜,那還只是個孩子,他是個局外人,為何要讓他生生踏進這局棋!為何生生讓我們踏進去!你生生改了一個孩子的運勢!”
晏夜怔了怔,而後嗤笑一聲,聲音裏帶着悲涼:“你別傻了,我們是局外人?他是局外人?如果這是一局棋,我們分明皆是棋子,而你,硬是要讓棋子按你知曉的棋譜去走,憑什麽?”
見白錦望着自己的眼裏帶了幾分詫異,晏夜湊近白錦的臉,咬牙從牙縫裏一字一句的道:“憑什麽?知道的看到的本就只有你,我們,憑什麽照還未發生的只你所看到的去走?你又憑什麽決定我們如何去走?運勢,小爺從來不信命,更不信什麽運勢!”
見白錦低頭不說話,晏夜冷下臉:“你說的沒錯,這破地方小爺受夠了,而你這虛僞的女人,小爺更是惡心透了。”
晏夜說罷,轉身離開。
屋裏只剩下廖北和白錦兩人,廖北走到屏風後,好似沒聽見方才的争吵:“餓了麽?”
白錦雙手捏着薄毯,語氣淡淡:“晏夜帶着江烨然進谷雲樓,你是知道的,對吧?”
廖北點頭,想了想,白錦低着頭看不見,就“嗯”了一聲。
“那麽你又有何用呢?”
廖北一愣,并未生氣,只是有些不解白錦的意思。
白錦坐在躺椅上,低着頭雙手緊捏着薄被,指節發白,語氣依舊不溫不火:“你和你的師父一樣,該在的時候不在,有什麽用呢?”
廖北不明白同自家師父有什麽關系,但顯而易見的,白錦在生氣,應是在生自己的氣。
那日廖北從外面回來時,晏夜與江烨然已在谷雲樓裏擺好酒菜,廖北不是多話的人,自然不會特意跑到白錦面前去說,心下還以為白錦是知曉的。
不過白錦既是生氣了,廖北也不多做解釋,只低聲回道:“抱歉。”
想了想,又道:“餓了嗎?蓮蓉糕?”
白錦卻不再理會廖北,起了身子,穿好鞋離了谷雲樓。
身後亦步亦趨跟着一人,白錦也不去管他。
直到走到一戶小宅門前。
這小宅坐落在偏城東的位置,有些偏僻。
皆知江世忠是丹梁大戰時的大将,即便是朝廷迫于丹青壓力将其斬首,世人皆想,頂頭那位心裏也應是虛的,該是不想留下江世忠這一子嗣,好在江烨然的母親是個識時務的,帶着兒子偏離臨安城中心,安分過日子。
白錦上前一步,擡手想要敲門,卻又頓住。
只這一猶豫間,宅子裏正有人開門,四目相對,對方臉上并未有什麽訝然之色。
“這位是……白姑娘吧?”
白錦一頓,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子,只片刻便認出這是江烨然的母親,便點頭。
江烨然的母親盧氏是個了不得的女子。
丹梁大戰十五年,前五年,盧氏跟着江世忠上戰場出生入死,戰争第五年,丹青攻破汴京城,盧氏懷着江烨然從汴京一路颠沛流離,愣是挺着大肚子撐到臨安城。
只她當年同江世忠出生入死,她就當得起第一夫人的稱號。
只是現在,這女人一身粗布衣裳,扶着門框的手掌骨節粗糙不已,白錦心下微涼,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
盧氏一愣,聲音透着柔和:“白姑娘,這是作甚。”
一偏頭,正瞧見白錦身後站着的廖北。
認出這是當日傳話的男子,盧氏沖着白錦笑道:“前日裏這公子傳話說你不日拜訪,卻不知是來此行這大禮,平白讓人折壽。”
白錦跪在地上頭也未擡,只道:“當日讓廖北傳話的說辭,本就是虛的,白錦也實在沒臉說出,不日登門請罪這般的話。”
且那一日,江烨然的事還未傳全城,便是說了,盧氏也不會明白。
盧氏伸手想将白錦扶起來,嘴裏道:“當日之事,我也是聽說了,本就與你無關,請的什麽罪?快些起來。”
白錦巋然不動:“家教不嚴,自然是我的錯,總不能把過錯推給孩子。”
盧氏手間用了力,卻無論如何也扶不起白錦來,面上帶了幾分無奈,只勸道:“快些起來。”
這般說完,眼前一閃,盧氏一愣,才反應過來,是一旁的廖北跟着跪了下來。
盧氏嘆口氣:“婦人家擔不起這大禮。”
白錦充耳未聞。
盧氏又道:“該來的總會來,便是沒這一出,不過是早晚的事,你又是在為的什麽請罪?”
問及最後一句,盧氏卻含了幾分探究。
白錦雖為白夜的妹妹,丹梁大戰時無常軍師名號極響之際卻無人知曉,更是與自己的丈夫和兒子無任何交集。
盧氏倒是猜到白夜交代了白錦什麽。
但不過兄長一諾,沒道理做到這個份上。
。
谷雲樓——
谷雲瞧着動靜不小的三樓,瞥了眼湯五:“那小少爺又發什麽脾氣,弄壞了我樓裏的東西,可別想好過。”
湯五瞥了眼,面上還帶着笑:“晏小公子?他收拾東西呢,那些瓶瓶罐罐的,難免動靜大些。”
谷雲一愣,正瞧着抱着包袱下來的晏夜,尖着嗓音聽着十分刺耳:“呦,這小拖油瓶竟然肯走了?”
晏夜掃了眼谷雲,面色不善,咬牙道:“聽着,是小爺惱了那女人,等着瞧吧,小爺走後一個月,她就沒法付僦舍錢了。”
“如此說來,老婆子還該留着你,不然我谷雲樓不得白養那個女人了?”
晏夜一愣,冷嗤道:“丢出去就是,養着作甚?”
而後便要穿過大堂,那大步向前的模樣,似是鐵了心要走。
只是他剛經過櫃臺,本低頭算賬的谷雲卻好似無意般道了一句:“人有軟肋,亦有逆鱗,那丫頭的逆鱗,不過是她的師父,與她的兄長。”
抱着包袱的晏夜腳步一頓,繃着臉回道:“你這意思,是小爺做錯了?這同她兄長什麽關系?小爺不過動了個書呆子。”
谷雲啧啧稱奇:“晏小公子當真不知那江烨然的身份?”
晏夜回道:“不過是江将軍的嫡子,如何?便不能接近了?”
湯五提着茶壺去了櫃臺,回過頭看一眼晏夜:“你可知道,樊楊二派缺的是什麽?”
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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