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卷柏(三) (7)

聲音,亦是有幾分心疼,廖北已發現牆上挂着幾個火把,一一點亮,登時這方寸之地便一目了然。

見楊言知雙手雙腳帶着沉重的鎖鏈,被綁在中央的柱子上,白錦抿抿唇,而後拿下頭上木簪,将其一一解開。

“小錦小時……咳,見到我将寶貝放進箱子裏鎖起來,就總想……方設法打開,如今……咳咳,倒是派上用場,咳咳……”難得楊言知這時還有心思調笑,分明蹦幾個字就得喘兩口氣咳上幾聲。

白錦手上動作頓住,擡頭,見楊言知一臉胡渣的模樣,抿唇,決定不将楊言知那些所謂的寶貝本就是從自己那拿過去的事實說出來。

楊言知向來疼愛白錦這個妹妹,又希望白錦能喜愛自己這個兄長,便總将白錦的東西順走,當做白錦送給自己的,然後一個人傻樂。

鎖鏈一解開,楊言知沒了支撐,白錦眼疾手快的扶住他:“此地不宜久留。”

廖北便順着白錦的意思,一把背上楊言知,幾人匆匆離開這個山洞。

那冗長的聲響越來越接近,久未走過這麽多路程的白錦又輕微的喘了口氣,廖北卻腳步一頓,晏夜也停下,随即,似是也發現什麽,皺起眉頭:“繞不過去了。”

楊言知也有些疲憊的閉眼:“有人來了。”

且為數衆多。

白錦目光一緊,而後掏出羅盤:“那咱們便換條路繞。”

晏夜不明,換那條路?

他們如今前有追兵後是死路,右方是山壁,左方是群屋棚爐,往哪兒繞?

白錦瞧了眼羅盤:“走吧。”

竟是往左方去了。

待到幾人在這些屋棚穿梭一陣,晏夜隐隐有些明白白錦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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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工匠,皆無內力,又因着在幹活,根本注意不到旁的,不過一旁的監工卻十分精明,他們也提了幾分心。

只是領着幾人的白錦,卻忽而一個轉身,進了一個屋子裏。

晏夜一愣,見廖北背着楊言知毫不遲疑的跟了上去,他亦只能跟在後面。

來的路上,晏夜大約注意到,那些棚子是供冶鐵的工匠們休憩的地方,而屋宅,雖他們未進去過,但一路過來,也聽見屋宅裏傳來的打鐵聲音,便也知這些屋宅,是鑄劍師的住所。

這麽一想,晏夜啧了兩聲,同樣是工匠,打鐵的待遇比冶鐵的好的可不止一星半點。

幾人進了宅子,便能聽見院子裏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響。

這悶熱的山谷裏,在火爐面前的鑄劍師光着膀子,古銅色的背脊上,汗水一道道淌下來,即使注意到院子裏多了幾個人,他也未多給一道目光,只惡聲惡氣道:“不是十日才交一次麽?旁的時候,別礙老子的眼,滾一邊去!”

這語氣,怎恁的耳熟?

晏夜這才認真打量起面前這鑄劍師。

健碩魁梧的身形,那擡手的一剎,因爐子邊的炙熱,手臂上虬結的肌肉透着紅光,但這鑄劍師不茍言笑的面容上已有褶皺,無論是鬓角,還是緊抿的嘴唇上方的胡渣,都已灰白。

白錦已是自來熟的上前:“這位師傅,我是替為你擔憂的友人而來。”

那高大的身形一頓,淩厲的眸子看向白錦,又打量了一番晏夜和廖北,着重瞧了瞧廖北身後背着的楊言知。

他正要開口,廖北卻擡眼望向白錦:“有人。”

那鑄劍師劍眉一皺,只片刻,便對幾人道:“進屋裏去,老子對付。”

幾人也不羅嗦,進了裏屋。

果然,沒一會兒,外面便起了不小的聲響。

而後便聽到院子裏傳來聲音:“搜!”

只是聲音剛落,便聽外面那鑄劍師,氣息雄厚的吼道:“老子看誰他女良的敢動!反了天了,一句話不說上來他女良的就敢動老子的東西!”

“上頭的命令,咱們谷裏進了可疑的人!得一個個的查,誰都跑不了!”那聲音透了幾分猥瑣,還有幾分顯而易見的狗仗人勢。

屋內的白錦眼底一暗,當真魚龍混雜。

那鑄劍師卻氣勢更盛:“可疑?這年頭還有人比你們更可疑?各個出去都是蹲大獄的東西,還真把自己當個玩意兒了。”

“老東西,你,你!”

“老子這裏沒有可疑的人,要是有,老子早就一榔頭垂死了,還等你們這幫廢物過來?”

這話實在不客氣,那領頭的人覺得今日不找回場子,那真是裏子面子都沒了,便咬牙切齒道:“愣着幹嘛!還不進去搜!”

“老子就看誰敢動!”

一健碩魁拔的男子拿着一把鐵錘對你怒目而視,院子裏的人氣勢上一下便被壓了一籌,更何況,那男子還扯着嘴角嘲諷道:“老子今天話撂在這兒,誰敢動一下,來一個老子錘死一個,來一對老子錘死一雙!到時候你們就看看你們那勞什子主子,可會因為你們就敢得罪老子!”

外面的人顯然猶豫了,領頭的人臉上紅一塊白一塊,也知道這話說的不錯,沒必要為了面子把命丢了。

大不了回去後說搜過了就是,窩藏那些人又得不到好處,這些莽夫才不會多管閑事。

這麽想着,領頭的人,便帶着手下灰溜溜的離開。

這個宅子裏的鑄劍師,到底是不好惹。

但領頭的人心下還是咬着牙暗罵,不就是會打幾把破劍,也就比旁的鑄劍師手藝好點罷了,等主子覺得手底下鑄劍師夠多,刀劍屯夠了,再整你不遲。

“給老子把門關好!”

因着那吼聲一個激靈,走在最後的人立馬轉身,輕輕巧巧的關好門,一點脾氣也不敢有。

084決裂(三)

鑄劍師瞧了眼大門,放下手中鐵錘,走上前,将門栓栓好,才回身,推開裏屋的門。

便見方才那幾人圍坐在圓桌前,之前被背在背上胡子拉碴的男子,面前擺了一杯茶水,精神看來比之前好了些。

白錦見到他,起身上前,作了個揖道:“多謝這位師傅出手相助。”

見對方目光落在楊言知身前的茶杯上,白錦連忙道:“家兄身子不适,故未征得同意便擅自取用茶水器皿,還望見諒。”

可身前這人顯然在意的不是茶水,只板着臉道:“喝了茶水,看來能吊着氣了,那就快滾,都給老子滾出去。”

白錦一愣,而後又說明自己來意:“我是替為您擔憂的友人而來。”

對方卻回道:“老子的友人都死光了,老子只是想和樊成那個王八蛋對着幹才不讓他們找到你們,你以為老子這麽好心?”

而後不耐煩的重複:“快滾!”

白錦絲毫不在意他的語氣,只笑意盈盈問道:“師傅可是姓羅名陽?”

對方一愣,點頭:“你怎麽認識老子的?”

白錦面上笑意更顯:“那便沒找錯人,确實是您的有人囑托我來尋你。”

羅陽皺眉,此次的語氣十分不善:“別以為套近乎老子就會留你們。”

“不,我是想請您同我們一起離開,”白錦頓了頓,“囑托我們的人,姓陳,亦是一名鑄劍師。”

羅陽一愣,面上帶着不可置信,又有幾分小心翼翼與期待:“這不可能,他已經……”

“您是說臨安府貼的告示?”

見羅陽點頭,白錦帶着笑意道:“那個說将他緝拿歸案就地正法的那個告示?”

聽白錦意思,那告示就好似是糊弄人一般,羅陽心下也想相信那告示只是糊弄人的。

白錦歪了歪腦袋,帶着随意道:“那個告示是亂寫的。”

羅陽一聽,便覺之前白錦所說才是糊弄人,面色一沉。

可一旁的晏夜卻冷嗤一聲,滿臉嘲諷:“臨安府的慣用伎倆罷了,捉不着要犯,就随便找個亂墳崗的屍首毀了面容充數,畢竟若總捉不到,未免顯得他們太沒用了些。”

話罷晏夜又冷哼一聲,不屑道:“說到底他們就是沒用,成日裏只是挂着把刀游街罷了。”

“咳、咳,咳咳。”一旁,因廖北出手為他調理內息而恢複幾分精神的楊言知,嘴角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只能單手握拳,放在唇下輕咳緩解呼之欲出的笑聲。

雖然他不喜這臭脾氣爛嘴巴的小鬼,但方才的話說的實在甚得他的心。

羅陽卻依舊存疑,并未表态,白錦便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穗子,放在掌心,遞到羅陽眼底。

羅陽瞧清那穗子,這才臉色大變。

這穗子是羅陽與好友陳青年輕時,為對方鑄的第一把劍,互贈的穗子。

因二人皆是男子,自是不會親自動手去做,只是在街邊買了了事,其實十分草率,但羅陽還是要把穗子的花結解開,試着自己編好,結果編的十分難看,陳青一度說絕不會放在佩劍上,甚至不想留着。但其實他送自己的那穗子上的花結,分明更難看。

這是只有他二人才知曉的事,羅陽這才相信白錦的話。

只是,他将穗子捏着愛不釋手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便又放回白錦手裏,搖頭道:“只是我不能同你們一起離開,既是他還活着,我便放心了,你回去只同他講,老子日子過的滋潤着,讓他不用擔心。”

若是只瞧着方才羅陽吼那一隊搜查的人的模樣,他這日子确實滋潤。

但這山谷究竟是何模樣,白錦等人今日算是逛了個遍,哪能不明白呢?

“你是不能同我們離開吧。”楊言知卻忽而開口,語氣裏帶了一絲同情。

晏夜挑眉:“為何?樊成給他們下了毒?還是用了蠱?”

羅陽不言,眼底卻有深深的無奈與隐藏的很深的痛苦。

“是家人,”楊言知嘆口氣,“樊成想要鑄劍師為他造劍,一開始是不答應便用起家人威脅,而後更是先斬後奏,先對那些鑄劍師的家人下手。”

“難怪。”白錦略一蹙眉,只感嘆一句,便不知在想什麽。

楊言知便将那日探聽到的合盤托出:“那時你讓我調查有哪些鑄劍師行蹤有變,與什麽人接觸,我很快發覺,有些鑄劍師不是行蹤有變,而是根本失蹤一般,尋不到蹤跡了。”

“且,都是一些負有盛名已經隐退的鑄劍師。我便注意着幾個尚能查到行蹤的隐退的鑄劍師,未到幾日,便發現臨安城一鑄劍師忽然離了臨安城,我便跟了他一路……”

晏夜詫異的看向楊言知:“然後你便在這山谷被捉了?”

“自然不是!”他還沒那般蠢!楊言知臉一沉,繼續敘說,“直到見到樊成同那鑄劍師見面,我才知道,樊成一直在找有名氣的鑄劍師為他造兵器,尤愛那些退隐的鑄劍師。”

“為何?”晏夜适時問了句,有名氣的鑄劍師不少,為何偏愛那些隐退的老頭子?他們身子都快不行了,還能有多少精力鑄劍?

楊言知瞥了晏夜一眼:“鑄劍師退隐一般并不是年紀過大,相反,不少鑄劍師皆是有盛名卻早早退隐的,這類鑄劍師多是心性穩重內斂,也更能鑄造好劍。況,若是捉一些未退隐且有名氣的鑄劍師,實在招搖。”

“啧啧,”晏夜一副人心不古的模樣,搖着腦袋,片刻後想到什麽,“就沒人自願投誠的?何必這麽辛苦東奔西走的捉人。”

還要先捉他們的家人,當真麻煩。

晏夜心底覺得樊成腦子有些問題,只是刀劍罷了,雖說好刀好劍難得,但功夫不行,再好的刀劍又有何用?他何必如此大張旗鼓。

一旁的羅陽卻接過話:“只要是見過樊成的鑄劍師,約莫,都不會願意投誠。”

他本不想加上‘約莫’,只是想起自家好友曾經也算半個投誠的,便加上了。

“為何?”這一次問話的,卻是白錦。

她問的十分平靜,可晏夜就覺得,白錦愈是這般,愈是不對。

她可能,是知曉答案的。

果然,只聽羅陽低沉着嗓子,像是再看見一場鬧劇一般的無奈語氣:“沒有一個人需要這麽多刀劍,還是上好的刀劍,即便是想養私兵。除非他想養的是個軍隊,是個上萬人馬的軍隊。”

但依着樊成如今的勁頭,恐怕不止上萬人馬。

楊言知點點頭,贊同道:“不錯,數量太多了。”

而後楊言知面上愈加嚴肅:“只是,就我所知,他的手底下沒有那麽多人,況,他的手底下,收了太多幹盡壞事的惡人,流放的罪犯,這些人,又哪裏需要用的到那般好的刀劍?”

“青龍教,”羅陽篤定道,“樊成已同青龍教狼狽為奸。”

楊言知驚訝的瞧了羅陽一眼,他以為他只是個鑄劍師,竟連這種事也知曉?

羅陽見到楊言知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麽,苦笑道:“我不過是個鑄劍師,他怕是覺得我這輩子也翻不出他的掌心,出不得這個谷,倒未曾避過我,當然,最重要的是,青龍教想要的兵器,是讓我鑄造。”

能做天下第一鑄劍師的友人,羅陽自然不差,兩人可謂難分秋毫,樊成失了個陳青,便想盡辦法得了羅陽。

“我可是避無可避,聽着這些,就被關起來了,”楊言知搖頭自嘲,“那日那個鑄劍師離開,我便見着樊成同青龍教的人會面,聽見他們找樊成買刀劍和弓弩箭矢,我聽完便不想多留,不料被樊成手底下那個蠢貨當場抓住。”

說到最後,楊言知還有幾分咬牙切齒和不甘心。

還有弓弩和箭矢?

白錦面上不動聲色,心下卻幾分波折。

楊言知随即斂了神色:“青龍教找樊成下的單子不小,依我看,青龍教應是吃不下的。”

白錦微點頭,垂下眼睑。

晏夜在一旁,聽着這些事已是有些不耐煩,如今人也救了,他迫不及待想回去,眼角一掃,瞧見楊言知狼狽的模樣,他不禁勾起唇角拖長了聲音:“說起來,你在臨安城待了不少年了吧?那個樊成卻一直在北邊?他竟然有精力找到這山谷,還建造的這般獨特,又開辟了一個那般別致的山洞。最難能可見的,你竟是絲毫未發覺。啧啧啧啧……”

楊言知登時雙眸怒瞪。

這臭崽子,要不是看在小錦的面子上,我早就捏死你了!

085決裂(四)

白錦也未勸解楊言知與晏夜兩人,只問羅陽:“鑄劍師的家人都關在哪兒?”

羅陽一愣,而後搖頭:“只在進來山谷前見過一次。”

白錦默然,進山谷前讓他們見一次家人,确認他們在樊成手上,也确保其尚且活着,衆人也才能心甘情願的幹活。

只是,只在進山谷前讓他們見。

那些人并未放進山谷。

依着樊成的謹慎,是不會将人質放在旁的不安全的地方。

畢竟,樊成可不會料到自家裏出了個不是內鬼的“內鬼”,将她一路引過來,還恰好知曉如何破解陣法。

白錦皺眉,難道他不止這一處據點?

羅陽頓了片刻,嗓音低沉道:“你們還是快滾吧,這可不是能長呆的地方。”

晏夜皺眉,心想依着白錦這女人的性子,定是不會輕易就滾的,要麽把這家夥弄昏過去直接帶走?

至于羅陽的家人,晏夜對此事心底裏是無法共鳴的,便也不是太在意。

只是心底下這麽想着,一旁的白錦卻已是站起身,撫着衣袖淺淺帶着笑:“叨擾多時,我等這便離去,您的消息,我們自會告訴他。”

晏夜一愣,見白錦已微微屈身而後邁出屋子到了院子裏,廖北緊跟其後,而楊言知斜了自己一眼也沖着羅陽抱拳便起身離去。

撇撇嘴,晏夜便也起身,要走出裏屋時,晏夜略回身,瞧了眼屋內神色不明的羅陽,心道,世間怎會當真有這麽多傻子,因着旁人甘願被囚。

楊言知是習武之人,身體本就強健,廖北輸了內力于他,這會兒已是精神不少。

幾人裏最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錦,也吃了掩息丸。

要出去,倒是不難。

只是幾人将将出去就險些碰到那些叫嚷着搜查的人,連忙躲到一屋宅後面。

正聽見那領頭的人罵罵咧咧:“陣法那不是有人守着麽,還有錦公子在,別說人了,蠅蟲都飛不出去一只。咱們還得去那些脾氣一個比一個臭的打鐵匠那裏找罵!女良的!”

待那些人走遠,楊言知不禁帶了幾分笑意問白錦:“小錦可已想到法子了?”

晏夜以為楊言知問的是白錦可想到出去的法子,只是白錦從懷裏掏出羅盤,好一會兒,苦惱搖頭,答非所問:“怕是也設了陣法。”

這答非所問也只是晏夜初始覺得,楊言知同白錦倒是心如明鏡。

卦象顯示不出,白錦心下略沉,難道這臨安城北郊早便在他掌控中?

臨安城……北郊?

白錦雙眸不經意的瞪大,透着詫異。

洪波幫,李忠。

白錦心下輾轉千回,終是一字一頓定下這幾字。

竟是從那麽早就開始謀劃了。

不,怕是更早。

白錦抿抿唇,卻是對廖北道:“你可還記得我們進來是如何走的?”

廖北點頭。

只是白錦還未來的及說什麽,一旁的晏夜卻出聲了,他張着嘴巴橫眉豎目,似是要大聲質問白錦,卻又想到幾人的境遇,便壓低着嗓音帶了幾分咬牙切齒:“女人,你不是要多管閑事吧?”

白錦面不改色回道:“并未。”

而後白錦便對廖北道:“出去時,前半段路,按照來時那般走,可還記得我們來時路上有一半人高石塊在一樟木樹樹腳?行至那裏,從左往右繞樹一圈,再從右往左繞樹一圈,再按來時那般走。”

頓了頓,白錦皺眉:“若是你行至一半,景物同來時不同,就停下莫動,直至是同來時一般模樣再行。”

而後又囑咐廖北出去後要如何行事。

只是白錦這廂對着廖北囑咐,那廂晏夜的臉色卻愈來愈黑。

“你這不是多管閑事是什麽!你一個一絲內力皆無的廢物,和一個半殘的傷患,還要在這地方待到什麽時候?”

白錦見廖北一個縱身便不見身影,才笑着望向晏夜:“小晏之前也聽到了,陣法那有人守着,我幾人如何出得去?”

之前聽楊言知說到自己如何被捉,那所謂錦公子自是不可小觑,白錦也只放心廖北能不被人發現的出去。

而晏夜,白錦自是不放心,她還未忘記他此次有劫,如何也不會讓他獨自去冒險。

況,晏夜的武功本也就不如廖北。

晏夜黑着臉,察覺白錦的想法,總覺得她是小看自己。

楊言知在一旁,見到晏夜眼底的不甘心與憤怒,低低笑出聲。

晏夜橫了他一眼。

“雖說我是半、殘、的、傷、患,”楊言知眼底帶着戲谑,一字一句故意強調,而後便是一番編排,“卻也比你這初出茅廬的臭小鬼要強,內力不精功力不純,輕功勉強可以,唯一拿得出手的,不過是那些宵小之輩才用的毒蠱之術。”

晏夜眼看就要發作,白錦連連按下晏夜的手,解釋道:“廖北有掩息丸在身,且功力內力皆強,陣法一旦有人進出,陣法外的人自然也會發現,你道他們會如何想?”

晏夜一愣。

他們自然以為是白錦一行人皆數入了陣法。

設陣法的樊成不在,他們無法打亂陣法,只能入陣去追,可又如何追得上廖北?

晏夜心下一轉,自然也想到了,只是到底覺得不對,想了想,又道:“何必如此麻煩!有小爺和廖北,還怕這個公子那個公子?”

晏夜的意思,他和廖北一個明一個暗,一個正面和人家打一個暗地裏使點毒下點蠱,實在不必擔心出不去。

白錦明白晏夜的意思,面上帶了幾分淺笑:“恩,這不是還想多管一下閑事麽。”

這女人!

晏夜咬着牙看着白錦面上的假笑,恨不得将那層皮撕下來。

“你平日裏想要管閑事小爺不管,但如今這情況,怎麽也不是管閑事的時候!這破宅子不可能一直擋着我們不被發現!”

況且,廖北不在,可沒來時那般容易躲避那些人。

白錦贊同的點頭,笑笑:“所以我們不在這處躲着。”

晏夜一愣,便聽白錦笑意盈盈的建議:“咱們回去山洞那兒吧。”

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便最安全,這話不假。

但稍微有些腦子的,也不會一點後路不留給自己,便是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到底也有旁的暗道或脫身的法子。

所以依着白錦的意思,再回到那山洞洞口外大石頭後的晏夜咬牙切齒,心道自己實在被這女人坑害慘了。

眼見白錦還在拿着羅盤不知在看什麽,而一旁楊言知已坐靠在石壁上閉目養神,晏夜咧咧嘴,這一個廢物一個半殘都不緊張,他窮緊張什麽?

若是來了人,大不了小爺甩了蠱蟲自己跑,

這般一想,晏夜便也不顧衣袍在地上沾灰坐了下來。

白錦卻緊皺着眉。

怪。

這卦象實在太怪,便是先前因為樊成設的陣法,令她無法尋到這處山谷,可也只是讓卦象的方位偏離。

而此時,這卦象指天指地也指不出具體的方位。

除非……

纖長的指尖輕敲羅盤上的磁石,白錦心下一沉。

除非她用錯卦法。

她此時用的是生卦。

除非,她要尋得人。

九死一生。

楊言知調理完內息,輕吐一口濁氣,正瞧見白錦的臉色,直覺不好:“小錦,怎麽?”

說話間,他眼睛掃着羅盤。

片刻後便無奈轉了視線。

他看不懂。

白錦抿唇不語,指尖輕彈,換了卦法。

片刻後,她擡頭,嗓音帶着涼意:“死卦。”

楊言知一愣,略低頭,話語間帶了幾分嗤笑:“我早該想到。”

樊成,他從未變過。

晏夜未想許多,只一愣,而後帶着諷意:“女人,是你要多管閑事,硬要我們留下,如今廖北不在,你一個拖後腿的,小爺可帶不走。”

經晏夜一提,白錦才想到讓廖北一人獨自離去的緣由。

垂眸低吟片刻,白錦望向晏夜:“若我記得不錯,毒蠱之中,皆有控人心神之物。”

晏夜一愣,心道這女人對江湖之事兩眼一抹黑,倒是對毒蠱之事曉得不少,便點頭道:“自是有的。”

回完後晏夜卻是一怔,隐隐明白白錦的想法,心底帶了幾分興奮:“怎麽,想讓小爺做什麽?用毒用蠱?對誰用?”

本性使然。

只是想想,晏夜都有些手癢。

白錦一見晏夜的模樣,又有些不放心了。

心底到底記着晏夜的那一劫,她便不想讓晏夜獨自行動。

只是白錦眼剛轉向楊言知,晏夜便不滿道:“小爺不帶拖後腿的。”

楊言知功力在晏夜之上,誰拖後腿還未可知。

故而白錦生硬道:“你二人一同去。”

晏夜剛要叫嚣,白錦卻一個眼神掃過去:“你知道該用在誰身上?”

谷中人上千,豈是何人都能問出東西來的?

陣法那有錦公子在,他倒是知事的,可他武藝不一般,冒不得這個險。

晏夜一愣,氣焰小了些,嘴上還是逞強,揚揚下巴沖着楊言知道:“他又知道了?”

楊言知都是兩眼一抹黑就被抓進來的,怎麽進出陣法都不知曉,又能知曉誰人掌事,何人知事?

白錦歪頭笑着看向晏夜,就像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他自然能知曉,小晏莫非不知?他是江将軍手下副将。”

086決裂(五)

晏夜驚詫的望向楊言知,好似從未認識過他一般。

丹梁大戰三軍橫掃戰場,三大将更是為人人樂道,只是這風頭終究還是被林将軍同他底下的無常軍師搶去。

尤其在江湖裏,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無常軍師的無往不利出師必捷,還有無常軍師對林将軍的忠義之情。

另外兩軍總好似襯托一般,難免被人遺忘。

晏夜隐隐想到當年丹梁大戰楊言知必是上了戰場的,卻想不到他是江将軍手下的副将。

等等,江世忠手下的副将?

晏夜一愣,望向楊言知的眼神帶了幾分探究審視,更有幾分不信任:“鬼将軍?”

若說能在無常軍師被提起稍稍提起的,約莫也就是一戰成名的江将軍旗下副将——鬼将軍了。

只是這名并非因出師大捷。

而是因他活埋了丹青俘虜數萬人!

又屠了丹青與大梁邊疆一個村莊的丹青百姓。

雖說是敵國百姓,到底是些老弱婦孺,手無寸鐵。

故而這名號一出,始終是敬意中帶了幾分懼意的。

提及的人,也漸漸少了。

可楊言知卻在聽見晏夜的稱呼後,眼底閃過一絲冷意,面容一肅,可随後很快調整過來,只是笑意裏帶了幾分疏離:“走吧。”

白錦眼底一閃,張了張嘴,最終也只對楊言知道:“凡事互相照應。”

楊言知明白白錦是讓自己看顧好晏夜,點頭應下,便站起身。

晏夜早已不耐煩的站起身,在一旁從懷裏摸出幾個瓶瓶罐罐躍躍欲試。

而後,白錦又不放心道:“萬事小心。”

楊言知見着白錦仰頭望着自己的模樣,不禁想起白錦小時,他們三兄弟要下山時的情景。

那時她亦是如此表情,只是屆時她年紀小,一直在山上未經世事,藏不住心事,眼眶都紅了,到底忍着淚沒哭出來。

那時她說的是:“你們要早些回來。”

那時他亦是少年意氣風發時,拍着胸脯保證:“放心!”

只是那時候,他們都未想到,這一下山,就直至丹梁大戰結束,都未回去。

思及此,楊言知心底帶上幾分憐意,略勾唇,笑容帶了暖意:“放心。”

白錦眼神一個恍然,卻還是帶了幾分笑意,點頭。

似是他不論說了什麽,她亦相信。

晏夜斜眼瞧着這兩人的模樣,怎麽瞧怎麽礙眼。

多大點的事,有他出手,還怕辦不成麽?

又一想,人老了,難免事多。

這般安慰自己,他便也忍了。

谷裏的人已發現山洞裏的楊言知被救走,此處已無甚好把守的,自是無人,白錦又吞了掩息丸,一人在此處,不必擔心她的安危。

兩人便也不再多留,只想着将事辦完,看看把哪個倒黴蛋弄過來。

這廂,守着陣法口的錦離等人已發現有人入陣。

錦離身旁一男子身着黑衣勁裝,啧啧稱奇:“哎呦,竟能從我們錦公子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當真不簡單。”

錦離豈能不知道這男子是在調侃自己,冷冷斜了他一眼。

錦離面容清麗如畫,就是倪了自己的這一眼,也風情萬種,被這一眼掃中的尚全打了個冷戰。

忽而想到自家主子從不在身邊留沒腦子的人,但這錦離實在蠢得沒邊了。

可主子卻最是縱容他。

他一直懷疑是因着錦離這張出衆的臉……

尚全帶了幾分審視的掃着錦離。

而後為自己的想法捏把冷汗,主子若是知曉自己心下這麽編排他,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再看,把你的眼珠子挖下來。”錦離冷了臉,警告尚全。

尚全收回視線,面上無一絲尴尬,用毫不在意得語氣道:“我只是一直在想,你和容雙到底哪個更強。”

不僅僅是武功,尚全心下補充一句,還有那張臉。

錦離一聽見“容雙”二字,果然不再追究尚全之前的無禮,只眯了眯眼,透着幾分血氣的笑道:“那男人已經廢了,難道你忘了?”

恩,不僅廢了,還廢的徹底。

尚全心下悵然,凡是長的好看的,就沒幾個好東西。

思及此,尚全不自覺瞥了一眼身旁的青玄。

青玄帶着溫和的笑意望過來:“還不動手。”

尚全一個激靈,便走到一旁一人高的石頭邊,伸手在一處拍了拍,石頭竟轉了一圈,尚全又對着那面敲了敲。

尚全在陣法上有些造詣,雖比不得自家那非常人的主子,但将這陣法小小的動一下,讓裏面的人慌張片刻,也是好的。

若是陣法裏的人一個不察,因這陣法變動死在了裏面,那也不關他的事。

一切弄好,尚全才回到青玄身邊:“好了,現在去追麽?”

青玄掃了他一眼:“這陣法動了,除了你和主子,還指望誰知道怎麽找着生門?”

尚全一聽,皺眉:“我一人?”

他的輕功內力都不是頂好,那個只有這時候派得上用場的錦離不去?

青玄抿唇,他可請不動錦離。

在這,有錦離坐鎮,還有人能避其耳目入陣,此事蹊跷。

細想一下,怕是只有其中一二的高手入陣,其餘人等,應是待守在陣法前的人追去後,再離開山谷。

如此,剩下的人,應是落了入陣的人一個腳程。

錦離的功力,便是之前的楊言知也能發現,如今受了傷的楊言知,沒道理注意不到。

楊言知和那個女人,想必都還未離開這山谷。

而那入陣的,只能是那女人身邊跟着的,雲心閣第一殺手。

也只有他,能令錦離都察覺不得。

但也因為是他,無論派誰去追,亦或追不追得到,皆是無用。

畢竟,追到了也是被打敗的份。

楊言知同白錦應會在估算好時辰後,來這陣法前。

那麽,他自己同錦離自是可以在此守株待兔。

青玄千算萬算,算不到白錦留下來的意圖,更是算不得晏夜這一變數。

他只道白錦身邊只跟着廖北,哪裏知道晏夜會一路趕回來跟着白錦一起入了山谷。

故而尚全帶着幾分不甘心的回來說自己跟丢時,青玄也只雲淡風輕的一笑。

心道反正楊言知還未離谷。

但口頭上,他還是想下一下尚全的:“尚公子口才最好,适會兒便由你同主子解釋吧。”

尚全一愣,而後眯着眼打量了一番青玄。

他太理解這老狐貍了,這表情,可不像是失了利。

尚全無青玄的心計,但到底是個聰明的,很快反應過來,便道:“那你們在此守着吧,我可是要在谷內探探,說來我還沒見過那小妞的模樣。”

話語間帶了幾分調笑,見青玄未說什麽,他便轉身離開了。

一個老狐貍,一個蛇蠍蠢貨,他才不要和他們呆在一起。

尚全離開這出口,去了谷中屋宅間巡視,這可讓苦苦尋不到有用的人,又不敢去山谷出口的陣法前讓錦離發現的楊言知樂了幾樂。

簡直是困了有人送枕頭啊,這人還是獨自行動!

跟在楊言知後面的晏夜很是不屑的撇了撇嘴,那老女人的意思是讓這楊言知找着當下手的人,他也省了心。

既然楊言知說對這黑衣勁裝在他看來純粹就是個打手的家夥下手,他聽着就是,屆時問不出什麽,丢的也不是他的臉。

只是他還來不及動手,卻有一人追着尚全而來。

此人正是青玄,尚全挑眉望向他:“怎麽,捉到了?”

青玄搖頭,只道:“主上将歸。”

暗處的楊言知和晏夜一愣,對視一眼。

楊言知心底最是擔心,樊成若是回來了,別說下手的機會,他們幾人絕對跑不掉。

尤其小錦還是一人在那山洞前!

楊言知心下一急,不再多想,只沖着晏夜使了個眼神。

速戰速決。

晏夜明白其中利害,當即不管太多,只想着将兩人一同拿下。從懷裏掏出一個瓶子,瞥了一眼楊言知示意他屏息,便拔開瓶蓋,對着那二人方向輕輕一吹。

青玄與尚全的身子登時一僵。

晏夜利落的一個縱身來到二人面前,不待二人說話便将手中早已準備好的藥丸一左一右塞進二人嘴中,而後又是左右一個手刀,确定二人服下。這才示意楊言知出來。

楊言知向來是不喜毒蠱之術這不入流的手段,只是如今同晏夜在一條船上,他也便未說什麽,況如今這晏夜解決的倒是迅速。

行至二人面前,見兩人還眼神空洞,還僵在原地,皺眉道:“怎麽回事?”

晏夜滿不在意的擺手:“麻痹散功效還未過。”

适會兒二人身形不再僵硬,晏夜才扭頭看向楊言知:“走吧。”

楊言知卻充耳未聞,先對着青玄道:“你為何名?”

青玄的聲音毫無起伏,老實答道:“青玄。”

晏夜皺眉:“不帶回去?”

“來不及了,”楊言知似是真有些着急,言語間有些急切,“我知曉當問些什麽。”

他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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