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卷柏(三) (21)
戶人家往往避諱娶這般女子做正妻。
楊言知瞪圓了眼,比白錦還要詫異,好似覺得白錦這話問的奇怪:“自然是有的,不滿小錦,臨安城裏配得上你的合适的人家,三哥早幾年就幫你留心了,本都幫你瞧好了,要不是廖北那崽子半道跑出來,哼。”
白錦聽出其中意思:“三哥……人家應當是沒看上我,只是被您……看中了吧。”
“都一樣,他們敢不樂意一個瞧瞧,”楊言知滿不在乎的揮手,“再一個講,三哥都曉得了,臨安府裏面那個崽子,對你有非分之想可是?可見我家小錦絕對不差的。”
臨安府?白錦想了想,明白過來,解釋道:“三哥說的是劉捕頭?那是個誤會,我送去的那錦囊……”
“哪個?!”楊言知一聽,聲如洪鐘,大吼一聲,“我說的是臨安府少尹,那個李崽子,原來那個姓劉的對你也有非分之想。”
說到這裏,楊言知眉頭皺的死緊:“好麽,原來臨安府的崽子們各個不懷好意。”
忽而察覺白錦說的錦囊一事,楊言知皺着眉頭打量了一番白錦,白錦連忙解釋:“那錦囊是我察覺李少尹有難,傳信所用。”
楊言知眉頭微松,卻還有些不滿:“小錦,三哥話擱在這,你看上哪個三哥都能給你綁回來,臨安府的崽子們,哪個都不行!脾氣臭能力差,一群山野莽夫,穿着官府作威作福,尤其那個姓劉的。”
楊言知這綁人的說法,顯然更像山野莽夫,但楊言知說的咬牙切齒,白錦不好反駁。
曉得楊言知對臨安府十分不喜,白錦起身,款款行至楊言知身後,伸手給楊言知揉捏肩膀。
少時楊言知練完武,總愛在白錦面前耍賴,想讓白錦心疼他,如今白錦做的自然,楊言知面上怒氣也微緩。
白錦柔聲道:“劉捕頭應當沒得罪三哥吧。”
“得罪了,”楊言知本因為按摩舒适的眯起來的眼,聽見白錦的問話,怒睜開來,“三哥我成日被人追着跑,你以為是誰幹的?!那臭崽子,怕真的是狼崽子拖世,靈敏的不行,我再怎麽僞裝,他都能察覺不對,好幾回,三哥我險些栽在他手上。”
“三哥這麽厲害,就當同他玩玩。”白錦極力拍着馬屁,試圖讓楊言知的怒火下去。
好在楊言知雖不吃旁人這套,但對白錦的誇獎總是不自覺得意起來,心情又明朗起來,但還是警告:“不論如何,劉崽子一萬個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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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錦只覺哭笑不得:“三哥您別急,人家可沒看上我。”
“哼,”楊言知看劉志學不順眼,怎麽聽都不舒心,“咱們更看不上他。”
白錦便不再作聲,只專心按捏手下的肩背:“三哥肩膀僵硬,看來是太過疲勞了,如此對身子可不好。”
“放心。”楊言知舒服的眯起眼,答得漫不經心。
白錦對楊言知這般不将自己身子放在心上的模樣不喜,語氣微重:“三哥……”
“好了好了,小錦放心,”楊言知被白錦這麽一按,只覺渾身上下血脈都通了,想到不在臨安城的樊成享受不到,想要搶走自家妹妹的廖北應是也沒享受過,更是得意,“三哥不是有小錦麽。”
白錦見楊言知這耍賴的模樣,無奈不語。
楊言知閉眼享受片刻,道:“江白樓這事,既是事關青龍教,你就別管了,我來解決,不過,既然你們回來了,谷雲樓的人,我就撤回來了。”
“我不在臨安這時候,還多謝三哥照看谷雲樓了,”白錦動作停下,嘴角輕勾,“江白樓這事,就不勞煩三哥了,就是他們身後是青龍教,人家來臨安也是做生意的,總不好和人來硬的。”
楊言知聽出白錦有自己的法子,便點頭:“好。”
楊言知不久便離開了,白錦在屋裏坐了會兒,夏日夜間還是有些悶熱,她便起身,想去院子裏打些井水,洗把臉。
只是白錦将将打開門,就瞧見走廊站着一人影,不由一愣,片刻後反應過來,這人影是廖北。
廖北這模樣,可不像是之前做護衛那般在門外做門神,更像是……
想到廖北的內力之深,白錦很快明白過來:“你是聽着聲響,過來察看?”
昏暗的走廊裏,白錦借着手上的燭臺,看見廖北點點頭。
白錦很快想到更重要的問題,廖北還不知道在門外帶了多久,依着楊言知的功夫,察覺不出廖北的存在,怕是……很早就在了。
白錦想到方才楊言知同自己說了話,面頰一熱,有些尴尬,她想問廖北在外站了多久,卻始終沒問出口,燭光下廖北的模樣看不真切,但白錦卻直覺廖北正直直盯着自己,她尋了話題,問道:“自寒食後,你近來可有同你師弟有聯絡?”
“并未。”
廖北低沉的嗓音在昏暗的空間響起,本想好說辭的白錦張了張口,退了幾步:“晚了,早些休息。”
說罷,白錦一把将門關上,倚在門上緩了緩,才回了內屋,全然忘記方才自己要做什麽。
她想,她是處理不來這些事的,因着自家師父這一卦,每次面對這問題,她都覺得十分尴尬。
136心事(二)
盛夏的夜裏,睡不着的人不少,晏夜在自己屋裏輾轉反側,還是想着要去自家徒弟院子裏,享受享受大戶人家的冰塊消暑。
只是他剛跳上房梁,卻見到房梁上竟有一人,舉杯邀明月,自斟自飲,也不知當說自在,還是寂寞。
于是晏夜腳尖一轉,跳到廖北身旁坐下,見他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又看了看他身邊的酒壇,拆封的倒是不多,可準備喝的可不少。
“你莫不是忘了,你明日還要教我功課,喝完這麽多,你明日怕是爬不起來。”晏夜伸腳踢了踢酒壇,斜眼看着廖北。
廖北不做聲,只停了動作。
晏夜從未見過廖北這般模樣,沉吟片刻,便知廖北這是有心事,再一想,廖北這木頭,成日裏只圍着白錦那女人轉,有心思也多半是和那女人有關。
可白錦那女人雖說性子惡劣,但廖北對她言聽計從,有什麽心事讓他這般為難?
晏夜一想,就記起來之前在熙春樓那老頭對白錦說的話。
“怎麽,難不成,熙春樓那老家夥為難你了?”晏夜略帶同情的看了一眼廖北,那老頭子看着不是好相與的,必是為難了這木頭。
“熙春樓?”廖北動作頓住,語氣裏帶了些疑惑。
“就是熙春樓的東家,那個老頭子,前日裏我同白錦那女人去熙春樓,他說讓白錦有空帶你去見他。”
“見我,”廖北這才看向晏夜,“為何?”
“你說為何?”晏夜為廖北的遲鈍翻了個白眼,“熙春樓那老頭看起來和白錦關系不錯,把你當成那女人日後的相公,說要親自把關。”
“那是……誤會。”廖北沉默良久,淡淡回道。
“看來白錦那女人同你解釋清楚了,”晏夜身子後仰,躺在房檐上,看着天上點點星光和那輪明月:“只是臨安城的人可不這麽想,你天天教導我禮記,自己倒是一點兒沒學進去。”
白錦不是什麽大家閨秀,亦不是小家碧玉,身邊忽然多了一男子跟着,年齡相仿男才女貌,白錦怕越解釋越亂,也不多說,可臨安城裏識得白錦的,還是誤會。
晏夜說到這裏,還不忘嘲笑一番廖北,說完他才想到:“說來,你最近确實沒貼身跟着了。”
“恩。”廖北不反駁,應下。
晏夜撐起半個身子,看着廖北,直道稀奇:“你是忽然開了竅,曉得避諱了?”
這話晏夜其實亦是沒什麽資格說的,人情世故上,晏夜也是半斤八兩,就是學了,也多半是懶得理的,但廖北比之晏夜,在這方面更欠缺些。
晏夜見廖北不說話,百無聊賴,又躺了回去,懶洋洋道:“你弄清楚了,現下又懂得避諱,可便宜臨安府的那個了。”
廖北又開了一壇酒,喝了一口,不語。
晏夜打開了話茬,卻是停不住了:“臨安府那個叫李石光的,看着就曉得對這女人有意思。”
“他還是個臨安府的少尹,随便就被人綁了,不說臨安府那百來號人,連小爺都跟着出手幫忙,還一點好處也沒拿到,”說到這裏,晏夜語氣不免帶了幾分嘲笑,“那少尹瞧着就是個腦子不好的,也難怪能看上那蠢女人。”
“她挺好。”
本自顧自說着的晏夜,險些沒聽到廖北插進來的這句,待反應過來,才一把撐起身子,奇道:“挺好?挺好你怎麽不要,別裝了,你要不是師命,能跟這坑蒙拐騙的女神棍?小爺可看清楚了,就臨安府那傻子少尹是真有些意思,旁的人,都是人家亂傳的,比如你,再比如姓劉的那個捕頭。”
說到劉志學,晏夜忍不住啧了一聲:“姓劉的那個捕頭,對這女人,厭惡之情可是擺在臉上,若不是咱們能幫上他些忙,怕是他見到那女人,鼻孔都能揚到天上。”
“她不願的。”
廖北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晏夜一愣,沒明白廖北這話的意思:“什麽不願。”
“師父對卦象,是誤會,”廖北說完,又補了一句,“她不願的。”
晏夜不語,他被廖北這話裏帶着的些微委屈怔了一下,再開口,甚至語無倫次起來:“哪個是她不願意,這不是誤會麽,你來是本就是聽從師命,她不是怕你弄錯了。”
見廖北不做聲,晏夜丢掉方才那一陣恍惚,壓下心中那不太可能的猜測,又道:“依小爺看,那女人對那臨安府的少尹,恐怕也有些意思。”
見廖北又喝了一口悶酒,晏夜心中那猜測不禁蠢蠢欲動,他又道:“你之前那麽一直跟着她,确實沒什麽說法,對了,你曉得小爺是怎麽瞧出來那女人對那少尹有意思的?”
廖北聽了動作,看向晏夜。
晏夜有那麽一瞬,幾乎肯定了心內猜測,他道:“那女人表面客氣,大多是裝的,可對那少尹,卻不是裝的,更是十分關心,你看她臨去汴京,都不放心的留了囑托下來,可見一斑。”
廖北又喝了一口酒,将屋頂上的酒壇一摟,看也不看晏夜,只丢下一句:“晚了,早點睡。”
話罷,就跳了下去。
“啧。”晏夜有些不滿,但随後眯了眯眼,十分滿意,今日裏,他怕是發現了些得趣的事。
隔了幾日,江白樓動作更大,買下林堂街兩家酒樓,只是谷雲樓,約莫覺得谷雲樓老板娘太過固執,或是旁的原因,沒再派人過來游說。
可湯五卻放心不下,攔了從外回來的晏夜,就将此事同晏夜說道了一番,湯五面露愁苦之色:“晏小公子覺得如何?”
晏夜不耐:“小爺現在不想管那勞什子江白樓,只想知道之前那拜托我們尋玉佩的人,怎生還不來,怕不是想賴賬。”
近日來晏夜都在煩惱這事,湯五意識到觸了黴頭:“這……”
晏夜看向湯五:“江白樓都轉了目标,不再為難谷雲樓,哪兒那麽多事,與其在這杞人憂天,不如操心後院那一塊快臭掉的熏肉。”
“咦?”湯五一愣。
“我午時出門瞧見的,這天氣,放在外頭一個時辰,怕是都能臭掉。”
晏夜說罷,就見到湯五急急忙忙去了後院。
天氣愈發炎熱,谷雲也動了地窖裏的冰塊,只是要收銀兩,晏夜心疼,熱的厲害,他就去了自家徒弟院子裏蹭涼,蘇瞳畢竟是嫡長子,院子裏冰塊是不缺的。
白錦無處可蹭,只能交銀兩拿冰塊,連吃糕點的銀子都沒了,到了午後就在院子裏枇杷樹下乘涼午睡,聽見動靜,白錦睜眼去看,正瞧見湯五面露急色沖進廚房,而後又摸着腦袋走了出來。
白錦掩袖打個哈欠,在躺椅上翻了個身:“廚房裏那塊肉,我之前瞧見,順手放回地窖裏了。”
湯五這才放了心,道了謝,回了前堂。
晏夜和湯五擦肩而過,雙手抱着腦袋,慢吞吞的走到後院,正瞧見白錦打着哈欠沒有精神的模樣:“女人,你聽說了麽,江白樓又吞了兩個酒樓,林堂街的。”
“動靜大了啊,”白錦拿過一旁小凳子上的芭蕉扇,有一下沒一下扇着,顯是仍沒什麽精神,“小晏先前說,他若是要對付熙春樓,不如就将周圍店鋪買下,你瞧瞧,人家可不傻。”
晏夜啧了一聲,坐到樹下石桌前,大理石的臺面上透了幾分涼意,讓晏夜覺得舒爽了些:“那些酒樓,江白樓是花了大價錢買下來的,近幾年,就是那些酒樓再如何賺錢,也是撈不回本的。你說這江白樓的東家什麽來頭,錢多了沒處砸?何必這麽硬碰硬,賺錢的道就這一條了?”
“小晏如此好奇,不如去查探一番?”白錦提議。
晏夜在臺面上翻了個身,舒适的呼出口氣:“沒興趣。”
“也是。”白錦點點頭,能理解晏夜這提不起幹勁的模樣,這天熱的,除了那野心過頭的青龍教,也就只有苦力一般的臨安府被迫頂着日頭在外巡視了。
臨安城裏,日頭緊的時候,小攤小販都換了涼爽的地方擺攤,這般一想,白錦甚至有些同情臨安府一衆,但她嘴上卻道:“咱們有能用的,做什麽不用。”
晏夜一愣:“誰?”
聽這語氣,應當不是廖北。
137鐵板(一)
次日清晨,白錦趁着日頭還未出來,拉着晏夜去林堂街吃豆花。
劉志學巡街至此,見到白錦二人,眉頭一周,就想裝作沒瞧見。
可白錦頭一偏,就看向這邊,面上笑意盎然:“這不是劉捕頭麽,當真是巧。”
若是旁人說這話,劉志學便當做是巧合了,可白錦這麽一出,怎麽瞧都是等在這兒堵自己的。
雖不想回應,但清晨正是涼爽時候,攤販們都瞧着,他若視而不見,又會将臨安府在百姓心中形象敗壞幾分。
這女人,無事不登三寶殿,劉志學冷哼一聲,大步邁過去,坐到白錦那方桌前,冷嘲:“不巧。”
白錦故作未覺,伸手為劉志學倒了杯茶水:“劉捕頭日日夜夜巡街,實屬不易,來喝杯茶水解解渴,那邊那位官爺,別站着,也坐。”
跟着劉志學身邊的另一衙役,見自家捕頭這般,有些無措,在劉志學示意下坐到一旁另一桌上。
劉志學不耐白錦繞彎子,接過茶水一口飲盡,重重放到桌上:“少說廢話。”
“小女子只是在想,劉捕頭既是日日巡街,對臨安城的商家,自是十分了解。”
劉志學一瞬便明白白錦想問什麽,果然白錦頓了頓,又為他添了杯茶水:“小女子對臨安城新開的哪家江白樓,可很是好奇。”
知曉白錦纏人的能力,劉志學也不賣關子,況江白樓的事,臨安城有頭有臉的,早就調查清楚了,直接道:“江北來的大戶,以往做的票號生意,江北一帶都是他家的分號,汴京城也有。”
顯然,這些商家也只是查出江白樓商家的底子,倒是沒查出背後的青龍教。
但竟然在江北做的票號生意,這一點,白錦也有些詫異。
晏夜本在一旁喝着豆花,此刻同白錦對看一眼,感嘆道:“啧,果然是錢多了沒處砸,他莫不是想将臨安城商鋪都買下來,那可就厲害了,臨安城就他一家商鋪,豈不是臨安城城主。”
白錦适時出聲:“說什麽渾話呢,這可是天子腳下。”
晏夜撇撇嘴,不再作聲。
說者有心,聽者有意,劉志學皺眉。
商家間彎彎繞繞官府不會多管,但商家太過惡意,手伸的過長,日後官府也不好管。
見劉志學不語,白錦道:“多謝劉捕頭滿足小女子的好奇心。”
回了谷雲樓,直到晚間,晏夜都未聽到臨安府有何動靜,倒是湯五傳了消息,說是江白樓意圖将熙春樓旁的兩家鋪子買下,兩家鋪子雖沒答應,也是傳的沸沸揚揚了。
晏夜蹬蹬幾步上了二樓,一把推開錦閣的門:“那臨安府就是個沒用的,你可瞧瞧,江白樓嚣張到何種程度了。”
白錦淺笑:“是挺嚣張。”
晏夜冷嘲着:“你倒是想接臨安府的風,人家壓根沒想幫忙。”
“臨安府總不能無緣無故找上門去,他們也在等着呢。”白錦不慌不忙。
聽了白錦這話,晏夜起了看戲的心,坐在桌邊,卻還是忍不住感嘆:“那江白樓是不是同熙春樓有仇,既然是做票號生意的,怎麽就盯着酒樓不放了,臨安城裏賺銀兩的活計那麽多,何必如此。”
白錦把玩着手上的玉佩,道:“臨安城生意這般多,可也就熙春樓,客人身份皆不一般,拉人脈尋情報的好地方,不過,如此財力,只怕熙春樓也不過是個踏腳石。”
晏夜卻被白錦手上動作轉了心神,瑩白指尖輕點着兩塊半圓玉佩,看着養眼,但晏夜更在意的,是這兩塊玉佩能帶來的銀兩,他走到矮幾前,盤腿坐了下來,伸手拿過白錦手中玉佩,将兩塊玉佩合并到一塊,又分開來,嘴裏喃喃:“這玉佩本身可值不了這麽些銀兩,尋玉佩那人,也是個銀子多了沒處砸的主。”
“這玉佩,許是有你我不知的價值。”
白錦瞧了眼晏夜,笑意不明道。
隔日,江白樓就将熙春樓周邊兩家鋪子盤了下來。
禦街上皆在談論此事,晏夜坐在矮幾前,看着白錦同江烨然對弈,滿心焦急。
他可是等着看好戲,臨安府卻一直按兵不動,難不成,真要等江白樓将禦街大半買下來,臨安府才出聲?
白錦見晏夜那不耐的模樣,笑道:“急什麽,快了。”
江烨然看了一眼晏夜,落下一子。
他對臨安城近來的事略有耳聞,只是心下有些不明:“我雖是讀書人,但也曉得,禦街的店鋪,若想立足不易,一旦立足便是錢財滾滾,為何如此目光短淺,輕易便将鋪子讓給旁人?”
“你是讀書人,都能想到這裏,他們做買賣的,能不曉得?”白錦淺笑着看了一眼江烨然,“不過身不由己罷了。”
江烨然是難得的赤子之心,想不到這些商場黑暗之事,但并不是傻,白錦這麽一提點,他就想到這內裏怕是有鬼,眉頭皺了一下,輕嘆口氣,不再作聲。
白錦見到江烨然這般模樣,安慰道:“不必憂心。”
當日下午,禦街上就傳了消息,劉志學領着臨安府的衙役上了一趟江白樓,明裏暗裏敲打一番。
有人說這是江白樓用些手段讓小商家轉讓店鋪,小商家不服,聯名告到臨安府,亦有人道若是幾個小商家,如何會使臨安府出面,怕是熙春樓出了手。
衆說紛纭,但多數皆在看着熱鬧,只說這商家間的争鬥比之上個月青樓畫舫上花魁之争都要得趣。
隔日江烨然聽到這消息,卻更是憂心:“這江白樓是大戶,若是惱羞成怒,如何是好。”
“同咱們無關,亦同那些商家無關,”白錦輕笑着瞥了他一眼,落下一子,“江白樓想的可多了,真要發難,也是沖着熙春樓去。”
“同熙春樓什麽幹系,小爺去熙春樓去了,何益可是說,這事兒,熙春樓沒摻和進去。”晏夜手上正抛着一果子,聽了白錦的話,好奇問道。
“江白樓可不會這麽想。”白錦笑彎了眼,似乎對此事如此進展十分得趣。
晏夜可是記得熙春樓那東家同白錦關系不錯,對白錦如今這般喜悅的模樣不解:“那熙春樓豈不會被殃及?”
白錦笑而不語。
此回,晏夜的話倒沒說錯,隔了幾日,熙春樓裏就傳出耗子肉做菜的事,爆出此事的,是熙春樓辭去的長工廚子。
廚子對外說的時候是聲淚俱下,直言自己受東家所迫,而後實在抵不住良心譴責,離開熙春樓。
單單廚子的話,自然不能讓人信服,緊接着,便有集市的商家出來,說熙春樓曾在自己手裏低價購過病死的雞肉,諸如此類,層出不窮。
并非所有人都全然相信,只但凡有些講究的,若存了絲猶疑,就熄了去熙春樓的心,亦有些明白人,隔岸觀火,姑且瞧瞧,熙春樓準備如何應對。
無論衆人如何想,熙春樓一時門可羅雀,倒是江白樓近日,門庭若市。
對此,晏夜冷嘲:“熙春樓還想護谷雲樓,他們現在可是自身難保。”
“怎麽就自身難保?”白錦反問。
晏夜哼了一聲,靈巧的将桌上茶杯一番,卻不倒茶,只在桌面上輕敲:“那可是酒樓,出了這檔子事,便是不全然相信,也無人敢再去了,你可瞧瞧,如今熙春樓可還有客人進去,那幾個出來說話的商家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牆倒衆人推,這還沒倒呢,他們就記着落井下石了。”
“擔心的,應當是江白樓。”白錦想了想,竟帶了幾分認真道。
片刻,見晏夜不回自己,白錦望去,卻見晏夜眼裏帶了驚詫,白錦不由笑道:“怎麽,你覺得此事不是江白樓做的。”
“自然是。”晏夜自然曉得此事同江白樓拖不得幹系,如今這形勢,本就是江白樓喜聞樂見的,如何會擔心。
“熙春樓又是能輕易得罪的?你只瞧熱鬧就是。”白錦閑适說罷,拽過一旁的廖北拿了棋盤出來,就要對弈一盤。
廖北在此道上極不擅長,只白錦近日無趣是拽着他來過幾盤,只是如何讓他,廖北也還是贏不了。
默不作聲的在落子,廖北似乎對白錦同晏夜的對話絲毫沒有興趣。
晏夜看了一眼,無趣的撇撇嘴,可細細想了想白錦的話,又想起前幾日白錦所為,不由一愣:“女人,你是故意的?”
“什麽?”白錦故作不解。
“你之前去攔那個劉捕頭,就是為了讓他帶人去江白樓敲打,江白樓自然會對熙春樓出手,”晏夜越說越是明朗,“你是故意引着江白樓同熙春樓正面對上!”
白錦不置可否的沖晏夜露出一個笑意,卻不回答。
晏夜見到白錦這表情,就曉得自己是猜對了,不由問道:“你不是說不須熙春樓出馬麽。”
“若是江白樓不對上熙春樓,熙春樓自然不能動,這不是落人口舌麽,”白錦笑眯了眼,似乎十分滿意,“現如今,可是占了理了。”
頓了頓,白錦看向晏夜:“再者,誰又告訴你,須得熙春樓出馬了。”
熙春樓不出馬,誰還能為熙春樓出馬?從來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晏夜在臨安這段日子,也是越來越明白這些事。
就瞧瞧如今熙春樓剛出了點事,一堆人出來吐髒水,恨不得将熙春樓就這麽踩進泥裏永遠爬不出來。
隔了幾日,江白樓依舊座無空席,熙春樓卻始終沒有動靜。
晏夜只覺,熙春樓這是遇到難關了,江烨然卻對自家師父的話十分自信,認定此事另有後續。
江烨然對白錦的信心終究沒有落空,事情,在大長公主同驸馬的一次高調出行起,有了轉機。
138鐵板(二)
大長公主,當今聖上的親姑姑,聖上對這臨安城唯一的親人十分敬重。
大長公主的驸馬,禮部尚書,世家大族出生,更是當今天子太傅,聖上對自小教導自己的太傅,自然亦是敬重。
大長公主及禮部尚書平日行事低調,此次高調出行,自是引起臨安城各方注意。
只料想不到,大長公主領着自家驸馬,這馬車直直停在熙春樓前。
圍觀者衆。
只見一旁過來一丫鬟拿出矮凳放在馬車側邊,上前伸手掀開車簾,低着頭顱恭敬等候馬車裏二人出來。
率先出來的,是一名中年男子,骨節分明的手扶着馬車側邊,不急不緩踩着凳子下了馬車,一襲墨色精致長袍,上用銀線繡着古樸花紋,瞧上去是知天命的年紀,待他站定,看向車內,冷硬的臉上飄過一絲柔情。
緊接着,一婦人從馬車裏出來,瘦削的嬌軀,身着白色衣衫,雖上了年紀,卻自有一股子韻味,她下了馬車,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下衣袍,才擡頭看向熙春樓的牌匾,似是因着天熱有些困乏,她語氣裏帶了些許鼻音,沖着身旁的男子笑道:“你瞧瞧,我可是說了,這時辰出來可好?正是人多熱鬧時。”
男子嘴角滑過一絲笑意,無奈卻寵溺道:“是,思兒的話最有道理。”
待二人被身邊侍衛簇擁着進了熙春樓,圍觀者反應過來,這二人正是大長公主同禮部尚書,大長公主及禮部尚書正是半百之年,卻不想二人瞧着如此精神,衆人啧啧稱奇,只道皇家人別有一番養生之道。
只是,現下,衆人更訝異的是,大長公主竟進了近日來深陷惡聞的熙春樓。
一些人心想,大長公主久居府裏,怕是不知曉此事,另一些人,卻另有他想,不動聲色的退了出去,尋自家主子去了。
當大長公主不知曉此事的人裏,總有多事者,或為巴結大長公主,或為踩低熙春樓,想将自己所聽所聞告知一二。
大長公主進了熙春樓,被人領着進了二樓雅閣裏,這間雅閣窗口對着街道,小二詢問了一番大長公主的意思,大長公主卻沒讓人講窗口關上,只揮手讓他退下。
如此,圍觀者依舊能見着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似是注意到外邊騷動,看着樓下,偏頭看向一旁丫鬟,勾唇深意一笑:“今個這是怎的了,你去外面問問,這是看的誰的熱鬧。”
丫鬟應聲出了熙春樓,大長公主低頭看着丫鬟領着侍衛去人群裏詢問,薄唇微勾,一旁禮部尚書安玉榮瞧着,端起桌上的茶輕抿一口,嘴角含笑:“這般當真好麽?”
大長公主笑得溫柔婉約:“自然是好,我就想瞧瞧,他們能把這熙春樓說成什麽樣子。”
安玉榮無奈搖頭,知曉自家娘子的性子,不再做聲。
一會兒,丫鬟便回來了,帶着下面衆人對熙春樓的诋毀,大長公主細細聽着,圍觀者細細觀察着她的神情。
大長公主聽罷,秀眉一挑,瞧了一眼自家驸馬,而後佯裝發怒,忽地伸手往桌上一拂,茶壺茶盞落地即碎,樓下圍觀者只當大長公主是聽了熙春樓的事,對熙春樓惱怒,交頭接耳的瞧着熱鬧論着談資,卻聽見大長公主臉繃得緊緊的,清麗女聲劃破了嘈雜的聲音,如一道清流般注入了每個人的耳朵裏,在場的所有人不禁凝眸看去。
卻聽她道:“哪個家夥瞎編的渾話,可有證據?平白無故潑人髒水,官府卻也不管?”
因着大長公主出行造成禦街擁堵,劉志學正領着汪傑試圖疏通,正走到這邊,就聽見大長公主這麽一句,穿着官差服的幾人瞬間成了焦點,人群不自覺讓出了一塊地方,讓二樓的大長公主瞧了個正着。
“女良的……”劉志學那張棱角分明的臉沉如鍋底,兩道目光叫人不寒而栗,低聲咒了一句。
汪傑很能理解自家老大的心思,他們不過是如尋常一般巡街至此,兢兢業業盡着職責,怎麽就莫名又扯上了麻煩。
大長公主墨澈雙眼裏漾起笑意:“這可真是巧了,樓下可是臨安府的捕頭?”
安玉榮在一旁,伸手握住她的手,輕聲而溫和地道:“月兒,此事便罷了,官差自然有自己的事辦,莫去為難人家。”
“此事本也當是官府管的,怎麽就是為難他們了?這人言可畏,随随便便壞了商鋪聲譽,可不是小事,這可是天子腳下,本宮的侄兒若是曉得了,定是不會罷休的。”大長公主說着,順口就将皇上搬了出來。
汪傑在下面聽得直擦汗,這兩尊大佛沒讨論出個結果,他們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這麽幹站着。
劉志學怎樣一個人精,尤其是見慣了白錦那裝模作樣的女人,如何看不出這兩人是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
簡直是在耍人玩兒!
劉志學的臉變得越發冷漠和僵硬,但到底對方是皇親國戚,他倒沒有一走了之,還是深吸一口氣留在原地看那二人裝模作樣。
安玉榮捏了捏大長公主的手,嘆口氣:“月兒何必動怒,此事便是查了,又無律法能整治亂傳謠言之人,咱們難得出府一趟,不必為小事擾了興致。”
大長公主冷哼一聲:“已經被擾了興致,此事自然不可輕易算了,律法怎的不能整治?妖言惑衆者,當斬。”
本只是商家間的對峙,大長公主一句話,就拉到了不得了的層面上。
汪傑都瞧出來了,這大長公主分明就是領着尚書大人來找那些中傷熙春樓的人的麻煩的。
正想着,大長公主及驸馬這一通紅白臉算是唱完了,大長公主示意劉志學等人上樓,顯是要将此事插手到底了。
圍觀者面面相觑,不明白大長公主意欲何為,最不明白的,是大長公主怎麽就那麽肯定熙春樓是被人陷害,之後又一副要為其做主的模樣。
直到大長公主交代了劉志學一衆,責令其細細探查此事,看熱鬧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熙春樓的東家才現身。
看見景松推門進來,安玉榮臉上一喜,大長公主扶了扶頭上金釵,見景松要行禮,連忙道:“免了。”
景松還是規矩的将禮數行完,才站定垂眸:“多謝大長公主,尚書大人出手相助。”
安玉榮打量了一番景松,見他模樣并未憔悴,臉色也還好,看來并未被近來的事影響,才算松了口氣。
如此大的事,不到一個時辰就傳到了谷雲樓,晏夜臉上帶着踴躍的神采,清湛的眼光裏透着好奇,看向坐在矮幾前好似事不關己的白錦,直言道:“女人,你怎的曉得大長公主會幫熙春樓?”
白錦還沒回答,晏夜又騰的一步跨到矮幾前坐下,湊近過來:“是不是大長公主就是熙春樓背後之人?熙春樓的東家其實是她?”
白錦勾唇深意一笑:“熙春樓的東家确實是景老伯。”
“那大長公主做什麽幫他?”晏夜興味濃濃的眼眸直直盯着白錦。
白錦臉上含着笑側着腮,看向窗外:“誰又告訴你,大長公主是為了他才幫的熙春樓。”
“少買關子,快講。”晏夜翻了個白眼,不耐煩道。
“熙春樓的東家,景老伯,他是大長公主的親家,”白錦略噙著笑意的薄唇,撫了撫晏夜散落在矮幾上的發絲,見晏夜呆愣的樣子,有些好笑,“景老伯的兄長,正是禮部尚書。”
晏夜尚有些怔楞,張了張嘴,最後問道:“親的?”
見白錦颔首,晏夜不由啧啧稱奇:“兄長位及尚書,他竟然還為了賺銀子費心費力開着酒樓,整個小官做做,又清閑又舒服。”
白錦訝異的瞧着晏夜,未料到晏夜對官場這些裙帶關系都有了了解,也不曉得可是成日裏聽何益說書才明白的。
頓了頓,晏夜又表示理解:“也是,銀子總是不嫌多的,他那熙春樓日進鬥金,哪裏願意去做拿着微薄俸祿的小官。”
白錦眼中露出一絲笑意,撫了撫衣袖,應是聽進去了晏夜的話,卻不回應。
晏夜很快意識到不對:“不對,若當真如此,怎麽沒聽何益提起過?”
真有此事,何益早早就會同自己說了,晏夜十分了解何益,若是沒有提,那只能說明何益不曉得,可如此大的事,何益又怎麽會不曉得?
白錦臉上卻帶着一抹輕描淡寫的笑:“因為旁人不曉得。”
晏夜驀然怔了怔,而後瞪大雙眼看着白錦,正想問“旁人不曉得你怎麽曉得”,到了嘴邊的話鋒一轉,問道:“為何旁人不曉得,難不成還是有意瞞着?做什麽有意瞞着?”
白錦不置可否的一笑:“此事不好說,到底是人家的事。”
晏夜冷嗤一聲:“得了吧,你還在意這個。”
白錦抿唇,薄唇淺揚:“不如這樣,小晏拿十兩銀子與我,我便告訴你。”
晏夜臉繃得緊緊的,這才明白這女人的意思,冷嗤一聲,一拍桌子站起來:“不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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