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卷柏(三) (27)
離開屋子,不一會兒回來,拎着一包裹過來,遞給廖黎。
廖黎接過,試探的看了一眼廖北,才伸手打開,卻見裏面是一套墨色衣袍,是上好的料子,還繡着暗花,他抿唇,嘴角不自覺勾起,又很快斂下,看了眼自家師兄:“這是?”
廖北低頭看着自家師弟:“将要入秋,當心着涼。”
廖黎一愣,而後低下頭,良久,才點點頭,幾不可聞的恩了一聲。
江烨然在一旁一直未作聲,方才聽幾人的對話,他也曉得了這位黑衣少年是廖公子的師弟,行事上,倒同晏小公子有些相像,眼尖的注意到在廖北身前,抱着包裹的廖黎耳尖發紅,江烨然啞笑,将視線一轉,不再多看。
廖黎一會兒便走了,白錦示意江烨然坐下,江烨然見到自家師父面上淡然模樣,不禁問道:“師父,朝廷裏兩派紛争,恐怕不僅是丹青國插了一腳。”
江烨然跟着白錦,也漸了解些如今形式,他本就聰慧,如今一聽,便知曉定還有不少人盯上了大梁。
“約莫是吧。”可白錦的反應平平,好似并不在意。
可方才那小公子的模樣,應是師父讓他去調查此事的,江烨然心下想怕是師父已有了計較, 但還是嘆了一聲:“太子……不能倒,否則,怕是更亂。”
他其實亦不在意這些朝中形勢,只是若大梁亂了,百姓的日子又不好過了。
白錦聽了江烨然的話,卻擡頭看他一眼:“亂, 不好麽?”
江烨然一愣,怔怔道:“徒兒當師父喜歡太平盛世。”
白錦聽罷,偏頭看向窗外,良久,才道:“我自然喜歡的。”
只是外有虎視眈眈的外族盯着,內有腐敗的朝堂,這般虛假的太平盛世啊。
白錦低頭,指尖勾畫着圓潤的桌面:“但如今的盛世,卻是不需要的。”
江烨然不語,他曉得的,朝堂上的事,他只是了解一二,就大致明白當年大梁為何會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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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大梁這般腐朽……
而如今,不說丹青國,江湖上的青龍教,樊成一派的人,甚至海上的武昌國,還有明裏暗裏諸多勢力,誰都想在大梁分一杯羹,就好似這大梁王朝就是囊中之物一般。
可看如今臨安這繁華模樣,這般危言聳聽之言,卻是沒人會信的。
內憂外患,好似誰也阻止不了。
江烨然忽而一愣,口中不自覺喃喃出聲:“破而後立……”
白錦本已踱步至一旁,聽見江烨然不自覺說出的話,笑了一聲:“徒兒如此聰慧,姑且,不必去看那些聖賢之言了,兵書,治國,倒是可以看上一看,對了,還有這本。”
說着,白錦又走到角落矮幾邊,從矮幾下面摸索一陣,掏出一本書卷,直接遞給了江烨然。
江烨然低頭,看見手中的《易》,愣了半晌,才點頭接下。
白錦又道:“這本是你師公留下的,徒兒自己且看着,不懂的再來問為師。”
可說到這裏,白錦又多了一句:“只是為師當年并未過多麻煩你師公,徒兒如此聰慧,想來必是能自己摸索透的。”
白錦這話就是胡扯,當年她除了鐘靈子,還有白夜為她解答一二。
江烨然在此事上并無懷疑,只鄭重點頭,将書卷緊緊抱在懷裏。
156風波(三)
只是幾日後,廖黎卻又傳來不得了的消息。
“什麽,太子病逝了?”便是白錦聽到這消息,都是愣了許久。
晏夜正在屋裏逗着小花,見白錦這女人這驚訝模樣不像作假,就問:“怎麽,那沒用的質子死了,不在你預料之內?”
白錦張了張嘴,嘆口氣。
晏夜皺了皺眉,這麽久了,他也是不得不承認的,白錦料事向來準确,可看來如今這回,是算差了。
“李少尹他們不知如何了。”白錦沉默半晌,才忽而出聲,卻又不知問的是誰。
晏夜戳着小花的腦袋,問:“這丹青國同咱們大梁偉大的太師大人不知談妥了什麽條件,才讓那質子死了。”
白錦伸手,從晏夜手裏救過小花,小花已同白錦熟識,乖乖的在白錦手裏也不動。
“許是,不是丹青國的事。”白錦看着粗壯許多的小花,摸了摸它的腦袋,淺笑回道。
不是丹青國?
那所謂太子可是在丹青國國界,若死了不是丹青國的事,豈不是有人在丹青國眼皮子地下作怪。
說來,這種人可不多。
一來太子同大部分人并無利益沖突,二來并非有利益沖突的人皆有此能力,三來,這般幹淨利落的行事,實在有些不計後果之嫌。
晏夜不禁抿唇。
他總覺得,這種人只手數的過來。
他只這麽想着,偏過頭,果然見到白錦的眉頭,一直未松開。
這邊廂,得知太子死訊的蔡靖卻是高興萬分,只當是丹青國已然接受了協議。
命人準備了銀子,秘密運給了丹青使者。
蔡靖心下呼出口氣,如今,只需将那榆木腦袋的王潛弄下馬來,這大梁的江山,便掌握在他們蔡家人手裏了。
蔡靖想了許久,越想越是興奮連夜招了幕僚商議,很快便定了法子。
另一廂,得知太子死訊的王潛卻是義憤填膺,直道丹青國皆是些無誠無信之人,他早也料到丹青國兩面三刀,但自己許的報酬并不小,但凡丹青國不蠢,便不會動太子分毫。
太子在丹青國多年還活着,王潛只當丹青國一開始便是想将太子做籌碼,誰想到竟會将太子害死。
王潛日夜苦悶,連夜派人去丹青探個虛實,可心裏也曉得,此事怕已是定局。
。
如今的臨安城街道,除了幾個臨安府的小衙役,便是陣仗不小的禁軍巡視了。
此事本是輪不到王潛親自領人來的,雖說大梁禁軍當是守護整個臨安城,但主要是護着聖上安危,只是臨安城北郊的匪徒近來又動作頻繁,王潛自是要出面的,如何也不能讓臨安百姓看到,他比之護衛隊那些山野莽夫們差。
如此這般,他便領着人出了皇宮。
一行人浩浩蕩蕩,還未到城門,便聽見集市上有人喊了一聲:“抓賊!抓賊啊!”
人群亂起來,王潛目光一肅,掃視一圈,很快注意到人群裏穿梭的小個子,弓背彎腰,鬼鬼祟祟的模樣,王潛偏頭示意身邊屬下,一同縱身追了上去。
這小個子卻不是個聰明的,眼看着,卻是往人群少的地方跑了。
這不是給着機會抓麽!
王潛心下冷笑一聲,率先一個箭步, 便沖到那小個子前,虎爪一伸,死死抓住小個子的肩膀,卻聽得一聲痛呼,小個子掙紮起來的,王潛臉上更是一冷,将他往地上一按,提腳,狠狠一踩,小個子便再沒了動靜。
“大人!”身邊很快有人圍了過來。
王潛的手下們自是十分愉悅。
老實講,本這臨安城的安危就是皇城禁軍來護。
可遷都以來,卻平生多了個護衛隊,成日耀武揚威在臨安城晃蕩。
禁軍只得在皇宮內巡視,鮮少遇到變故。
如今護衛隊将走,禁軍一衆自是想要做出些功績的。
雖說抓個小賊聽着并無了不得的,但也還是讓他們面上帶了幾分笑意。
幾個手下上前按壓住王潛底下的人,欲将人雙手束住拎起來,将贓物吐出來。
只是擺弄時,這人卻毫無掙紮,雙手垂落,幾人心中生疑,莫不是被統領踩昏了過去?
待将人翻轉過來,只見這小賊臉色蒼白,雙眼緊閉,唇角一抹鮮血十分刺眼。
莫說王潛的手下,便是周遭百姓都感嘆方才王潛那動作不輕。
一手下上前拍了拍小賊的臉,小賊毫無動靜,甚至臉上有些發涼,讓人不禁心下一緊,鬼使神差的,他将手伸到這小賊鼻尖,面上一白。
王潛見他這模樣,心下已是猜到一二,不禁皺眉,果然見自家手下驚疑不定的擡頭望着自己:“大人……這小賊……他死了!”
這事有些不好辦,盜竊罪不至死,這事往大了說可以說成濫用私刑,朝裏那群老東西定是不會輕饒了他,王潛剛要開口。
那小賊因着手下的擺弄,懷裏掉下一東西,衆人定睛一看,卻是個紙包。
“這是……”
還未清楚那紙包裏面是什麽,人群中卻有人認出了小賊的模樣:“呀,這不是城西張家的小兒麽……”
“是啊。是張家那個。”
“聽說他爹身染重疾,成日是這小兒照顧,因為這事,和張家訂了親的丁家,親都給退了!”
人群裏不乏将将到這條街,瞧着人群圍着,過來看熱鬧的,還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事,同周圍的人詢問着。
“我也聽說過,這張家小兒是個難得的孝子。成日為父親重病買藥奔走,自己聽說身子骨也是不好的,如今這是怎的了?”
“不曉得啊,應是沖撞了這位官爺吧……可憐見得,懷裏那應當是藥包吧。”
“怕是記着回家為父親煲藥,才得罪了官爺……”
人群裏的聲音嘈雜,卻也有一些傳到了王潛耳朵裏,本覺事情不好辦的王潛皺着眉,覺得有些不對,看了一眼圍着的手下。
一人會意,上前将這小個子懷中紙包拆開,果真是藥物。
禁軍一衆臉色皆是不好。
這難道是……抓錯了人?
若抓的是賊人,不小心弄死了,也就是個濫用私刑的罪,可如今,若抓的不是賊人,是良民……
不說朝中的那些老家夥,便是對臨安城的百姓,這小兒的父母,都是不好交代的。
王潛臉色一沉,将地上這人的粗布衣裳來回掃了掃,試圖尋到能藏荷包的地方。
既然這人家中如此困難為了生計做些偷雞摸狗之事,亦不難理解。
将有人喊捉賊,便見到這人鬼鬼祟祟的模樣,王潛心道不會有這般巧合的事,此人究竟是否清白,還需要搜人才可得知。
王潛手底下的人自然也有這般想的,其中更有甚者,為了自家統領大人,想了些馊主意。
于是,待幾人搜完身,果然從這地上之人的懷裏,搜到一精致的黑色荷包,裏面有不少碎銀兩。
這銀兩夠一般百姓吃喝不愁一整年了,張家小兒自然不會有這麽多的銀兩。
周圍的百姓又竊竊私語起來。
手裏端着黑色荷包,遞給自家統領大人,這手下之人還不忘聲音稍稍提了提:“大人,這應是這賊人所偷的荷包。”
王潛點點頭,不做多想:“将這荷包還給他的主人。”
頓了頓,王潛朝人群裏揚聲道:“方才何人喊得捉賊?”
手下面上一急,對王潛道:“大人,這集市上人太多,怕是不好尋得,不如先将犯人帶回,再貼了告示,讓人自己來領。”
這人話音剛落,便聽到人群裏有人“咦”了一聲,而後走上前來,沖着王潛衆人抱拳行了禮,才道:“官爺,方才是在下所喊,只是……在下掉的并非荷包,而是一枚玉佩,這……只怕并非在下之物。”
王潛皺眉,這荷包顯然不是這張家小兒的,這般說來,這張家小兒,偷的是旁人的荷包。
這般卻不容易查到了,畢竟也不知是否是今日所偷。
人群裏,都在交頭接耳:“怕不是捉錯了人!”
“那那個荷包作何解釋?張家小兒,應是沒這麽些銀兩的。”
“張家小兒怎會是這般的人,這位兄臺不可胡亂猜測,須知這張家小兒不僅是難得的孝子,更是個買椟還珠的誠信之人那!”
“此話怎講?”
“诶,你未聽說?這張家小兒前些日子裏來這捉藥,那新來的藥童手忙腳亂的,便将客人的藥包拿錯了,那張家小兒手裏的,是旁人的藥包,你可知,那藥包裏是可皆是人參靈芝這些名貴藥材,那日客人多,藥鋪自是尋不到人的,正自認倒黴呢,張家小兒就将藥包還回去了!”
“竟是這般!這張家小兒當真是不一般!”
“便是了,這般的小公子,怎麽會做出偷雞摸狗之事,定是哪裏弄錯了!”
“依在下看,也是弄錯了。”
衆人幾乎一邊倒的站在這張家小兒一邊。
不知是誰提了一句:“莫不是官爺曉得捉錯了人,丢了自己的荷包栽贓張家小兒。”
“這話怎可亂講!你不要命了!”
“這張家小兒胸前藥包調出來,我這邊可是看的真切,那懷裏可什麽都沒有了,卻不知那黑色荷包究竟從哪兒掏出來的。”
有人開了頭,自是越傳越烈,王潛皺着眉頭,雖衆人皆是小心交談着,但看着這邊的眼神,已然不同。
他看向那手裏托着荷包的手下,卻見這手下額頭冒汗,面色緊張,看了一眼自己,又很快移開了視線。
這模樣,一瞧就是有鬼!
157風波(四)
王潛面上一沉:“怎麽回事!”
那手下一見王潛生氣,吓得直直跪到地上,荷包掉落到地上沾了灰,他都視若無睹:“大人,是屬下的錯,是屬下一時鬼迷心竅,才将自己的荷包說成是被這小兒偷的……屬下甘願領罰!”
這模樣,便像是被人猜到心中計謀,知曉瞞不過去,才不得已承認。
人群沸騰了。
就像已然坐實了王潛害死良民的罪名,衆人看着王潛的目光十分不善。
此地不宜久留。
王潛看着還跪在地上等着領罰的屬下,心中有幾分恨鐵不成鋼,但更多的,是心底下壓也壓不住的不安。
領着人,帶着屍體,王潛姑且沒有回皇宮,而是回了自己府上。
現如今,只能是自己前去領罰。
此事宜早不宜遲,只是他還需要回府上,将那張家小兒安置一番。
這麽會兒功夫,臨安城裏,此事已是傳到每個人耳朵裏。
只是傳言這東西,總歸是越傳越烈,越傳越是同真相偏離的。
最後,便是百姓們喜聞樂見的模樣。
“诶。你可曉得張家那個孝子,他買藥的時候沖撞了禁軍王統領,被一腳狠狠踩死了!”
這般官爺欺壓百姓的故事,傳的更是快速,百姓們義憤填膺,各個在茶館酒樓裏,茶餘飯後,将大梁的官員挨個批了一通,而後吃飽喝足,也談的盡興,皆暢快的回了家。
而王潛,在府裏将人安置好,便準備脫了衣服,綁上藤條,去張家負荊請罪。
只是他還未來得及,宮裏便派了太監過來,讓他入宮。
派來的太監臉上挂着一貫的笑意,卻也不說究竟讓王潛進宮作何:“王統領說笑了,咱家只是個傳話的,聖上的心思,咱家自是不敢猜的。還請大人同咱家走一趟了。”
王潛只能進了宮。
他算了算時辰,這時候應當已下了朝,可他卻被直直領到了大殿上。
文武百官皆在,見到王潛來了,都回過頭看向他。
這般不懷好意的目光,讓王潛不禁抿抿唇,他沒想到,此事竟然傳的這般快。
王潛剛跪到地上,正要行禮,從上方便砸下來一堆紙張。
本因習慣伸手去當的王潛一愣,低頭一看,竟是一堆信件。
頭頂上傳來聖上陰晴不定的聲音:“朕的好統領,這些,你做何解釋?”
王潛心下一緊,将面前的信件撿起來一看,竟是自己同丹青使者所通密信,只是他将信件草草看了幾張,他确實同丹青使者有所交易,只是他十分謹慎,信件看完便燒掉,只留了幾張,為日後談判籌碼,如今這裏的這些,卻并非自己的信件,那自然只能是僞造的,這般一看,王潛心裏定了定,卻在翻到下一張時一愣,這是……
這是前日夜裏他命人送給丹青使者的密信,自己親筆寫的,怎麽……竟是被人截胡了麽……
見到王潛面上的表情,趙構更是生氣:“王統領不打算解釋?”
王潛一愣,自然曉得此事不小,連忙放下密信,雙手撐地,狠狠的磕了兩個頭:“皇上!這些信,微臣并不知情,定是有人陷害與微臣,還望皇上明鑒!”
“皇上!”朝中很快便有人站了出來,“王潛同丹青國裏通外合,已然罪名屬實,皇上切不可心軟,放過此等通敵叛國之人啊!”
蔡靖見龍椅上的男子面上陰晴不定,似是未想好抉擇,看了一眼側邊官員。
那官員心領神會,連忙站出來:“皇上,若皇上今日輕易放過王潛,讓那些心懷不軌的人如何想,他們定也會心存僥幸,皆是我大梁可如何是好!皇上!此等人,實在不可姑息!”
太傅安玉榮想了想,站出來:“皇上,王潛為大梁禁軍統領以來,為大梁鞠躬盡瘁,此事,卻是需要細細查清,若屬實,自是要嚴懲不貸,若有所誤會,太過草率的刑罰,怕是會寒了臣子的心。”
趙構滿意的看了一眼安玉榮,一錘定音道:“太傅說的不錯,單憑信件,證物不足,此事,便交由刑部尚書去辦,好好将此事的來龍去脈查明。”
刑部尚書面上一肅,連忙領命:“臣遵旨。”
蔡靖面上閃過一絲不滿。
很快又有一侍郎站出來:“皇上,王潛當如何處置?雖說此事尚未查明,總不好讓他在外逍遙, 若是他毀了證據如何是好。”
趙構皺眉,還未開口,安玉榮便站了出來:“皇上,張侍郎所言極是,不如将王統領姑且關押在天牢,待事情查明,再下判決。”
安玉榮這般一開口,趙構先是一愣,而一旁的蔡靖卻是滿意了。
趙構想了想,還是應了下來。
。
待到下朝,趙構同安玉榮到了禦書房裏,趙構的面上帶着幾分憂慮,又帶了幾分惱怒。
将将到了禦書房,趙構就一拍書桌,氣惱道:“朕早料到王潛有二心,卻不想竟同丹青有這般的協議,朕便這般讓他看不上眼。”
安玉榮連忙道:“皇上請慎言。”
趙構平複一番心情,抿抿唇,倒也沒再說什麽。
“皇上也當曉得,那些信件,不過是有人陷害于他,何必如此生氣。”
趙構嘆口氣:“朕哪裏不曉得那是陷害于他的,可中間有一封信,恐怕并非捏造……”
安玉榮張了張嘴,亦是嘆了口氣,而後還是道:“那信應是太子仙逝之前的了,如今太子已死,王潛自是忠于聖上了,禁軍裏多是他的親信,他們極是聽從王潛的命令,王潛還是可用的。”
趙構沉默片刻,才道:“皇兄的事,是否屬實,還需的探子探得清楚才是。”
安玉榮點頭:“自然。”
“只是如今蔡靖逼得緊,怕是再過些時日,王潛……朕想保都保不得了。”
安玉榮沉吟一瞬,才道:“皇上不必憂心,刑部那邊尚未定論之時,他們自是不會就此事上奏,王統領,姑且關着便是。”
“就怕……”安玉榮含了幾分憂心,“節外生枝。”
安玉榮的擔憂不無道理,畢竟雖說丹梁大戰後,大梁修身養息幾年,可各方勢力皆起,正是野心四溢之時,哪方都會插上一腳。
。
市井流言,傳的最是快最是廣。
王潛踩死平民的事,在臨安城久傳不停,很快,宮裏又傳出來消息,直言這王潛同丹青裏應外合,意欲分割大梁山河。
一開始,百姓尚有些存疑。
“這種事,哪個曉得真假。”
只是流言漸漸傳的,有板有眼。
“诶,我大舅家的三外甥的親家的兒子在宮裏當差,他說的話,哪還有假?”
“是了,我姑媽家的小女在統領府當差,那王統領被傳喚進宮的事,全府的人都曉得,到現在,王統領都未回府,怕是已經……”說話人做了個割脖子的動作,衆人一聽更覺在理。
“怕是将王統領傳到宮裏,是為了前日裏被踩死的張家小兒的事罷。”
“你可別說笑了,這聖上哪兒有功夫親自管咱們老百姓的事兒?”
“行了,我三叔家的女兒是宮裏負責采買的宮女,出來采買時,都說确有此事,定不會有假!”
臨安城裏,是藏不住事的。
雖流言總愛偏離些真相, 但這回也算八九不離十。
臨安城百姓本就因着前幾日王潛那欺壓百姓的形象不滿,如今多加一條罪責,簡直就像是為他們多加了一條宣洩的路,登時将王潛連帶着統領府的家眷一一罵了個遍,直道聖上當将這王潛千刀萬剮,這統領府的家眷都應發配邊疆才好。
可連着幾日裏,王潛的事都再沒了消息,這統領府也同無事一般照常過着。
這下子,就有人起了疑,都叛國通敵了,必然是要連坐的,可這王潛的家眷都無事,難道流言不屬實?
這會兒子也不知哪些人就站出來了,說起當年汴京城破,王潛以身擋敵的神勇起來。
這般的人如何會叛國呢?
便是性子暴躁一時害死了人,也不當會叛國,更別提還是當年最大的仇敵丹青國了。
那這通敵叛國的罪證又從何而來?
這顯然是有人欲陷害與他!
本有些平靜的臨安城,如今除了這般大的事,百姓們一個個猜測紛纭,斷定皇上身邊有個大奸臣,陷害忠良,擾亂大梁。
可不知怎的,這輿論的風向,就往當今蔡靖蔡太師身上吹了。
“诶,你可曉得,咱們這大梁那,如今已非趙家天下,早便是蔡家的了!”
聽者臉色一變,四下望望,才道:“這話你都敢亂講, 不要命了?”
“嘿,如今臨安城裏,大家早便曉得的事,何必遮遮掩掩,你去茶館裏着幾個人問問,這朝廷百官,一半皆是蔡家親眷,更莫說剩下那一半,也是聽命于太師的。”
說話人說的信誓旦旦,還特意說這是衆人皆知的事,聽者也不好作完全不知情的模樣,只能應聲:“若當真如此,太師這豈不是——挾天子令諸侯?”
“便是了!聖上周圍布滿奸臣賊子,我大梁如何是好啊!”
這般的流言之多,又說的有鼻子有眼,一個個就都同親眼所見一般。
再加上蔡家子弟确實皆在朝為官,其中不乏一些不成器的,在臨安城橫行霸道,這事兒,便止不住了。
158戰事(一)
臨安城一下子炸開了鍋。
這事可比王潛一人叛國厲害得多。
莫說臨安城,這事一傳十十傳百,借由來臨安城的行商的嘴,一下子就傳到江北了。
民間百姓義憤填膺,直說應當罷免太師。
本這事,傳不到皇宮裏面,便是傳到了,也不會傳到皇上耳朵裏。
可耐不住,此事書院裏也盛傳着,書院裏的書生們想不到太多利害關系,只曉得聖上被周遭奸臣蒙了眼,對大梁江山不利,一個個直直跑到皇宮大門前下跪,一個個恨不得以頭搶地,只願見上皇上一面,讓皇上明白奸臣在側。
這事,自然就無法瞞住了。
蔡靖一直是趙構欲除的倒是不錯,可這事只得徐徐圖之,可如今的形勢,他卻是進退兩難了。
早朝上,趙構的臉色十分不善,不發一言的掃視着下方百官,又不着痕跡的看了一眼蔡靖,見對方神态自若,竟是絲毫未受外邊流言影響,趙構的臉色不禁一黑,他清了清嗓子,道:“太師,就此事,你如何作想?”
蔡靖一聽被問了話,連忙站出來,行了禮,再擡頭,已然是泫然欲泣的臉:“回皇上,此事定是有人陷害于微臣,謠言傳的如此快速,顯然是有人早便在後策劃已久,此人定是想害我大梁朝綱不穩,使我大梁大亂,此人……其心可誅啊皇上!”
蔡靖這般模樣,趙構見了不禁抿抿唇,暗自磨了磨牙,沒再理會他,而是看向安玉榮:“太傅如何看?”
安玉榮猶豫片刻,才向前一步,行了禮,一出口,便是慷慨激昂:“太師為國為民已有數十年,此事,顯然是有人在後煽風點火,此人确實其心可誅,我大梁絕不能容許此種人的存在!”
趙構挑眉,細細看了看自家太傅,倒也沒惱,只是點點頭:“太傅所言極是,可如今,做何對策?”
安玉榮面露難色:“這……”
蔡靖見平日裏從不站隊的安玉榮都為自己說了幾分話,心中更是得意,不禁道:“安尚書心中若有良策,不妨道出一二。”
“如今,自然是先要将宮外謠言止住最為重要,其次将散播謠言的主謀捉住,嚴懲不怠!”安玉榮面上帶了幾分激動,而後又猶豫了會兒,“只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未找到主謀,這謠言,定是止不住的。”
趙構瞥了眼自家太傅,順着他的意思道:“如此,還是只得先找到主謀。”
安玉榮嘆口氣,道:“可這主謀,一時半會兒,是尋不到的,這期間,若聖上一直不作為,怕是難以服衆,今日有書院裏書生在外下跪,明日不定便是全城百姓了。”
趙構低頭沉吟片刻:“太傅的意思是……”
安玉榮輕嘆口氣,看了一眼蔡靖:“未查到主謀前,只得先委屈太師……姑且堵住悠悠衆口才是。”
安玉榮這意思,蔡靖明白了,心裏登時罵了起來。
這安玉榮平日裏嘴巴裏蹦不出一句有用的話,如今難得為自己說句話,竟是要讓自己進大牢裏去!
趙構佯裝不忍的模樣,還是點了點頭:“太傅所言在理,只得姑且委屈蔡愛卿了。”
蔡靖臉色一沉,瞥了一眼身旁官員。
該官員心領神會,很快就站了出來:“禀聖上,太師是百官之首,此事須慎重啊!”
“哦?”趙構挑眉,看向那人,“丁侍郎的意思是,太師引領百官,無了太師你們便是群龍無首?”
丁侍郎正要點頭,就見趙構臉色一黑,狠狠的拍向一旁的龍椅:“丁侍郎好大的膽子,将朕放在何處!”
丁侍郎臉色一白,意識到說錯了話,連忙跪下:“皇上,微臣并非此意,只是太師并無罪責,若只是為了堵住悠悠衆口,就将一國忠臣關進天牢,只怕不僅含了太師的心,更寒了咱們百官的心那!”
安玉榮在一旁,細細瞧了瞧這近幾個月才上任的丁侍郎,這人平日裏便一直看蔡靖臉色行事,不想原還有一副伶牙俐齒,能生生颠倒黑白,偷換概念。
趙構還未回話,朝廷上,大半官員都跪了下來。
“請皇上三思!”
“請皇上三思啊!”
這麽一會兒功夫,這些人已然磕起頭來,那副模樣,比之宮外面跪着的忠心愛國的傻秀才們還要認真,恨不得血濺金銮殿。
趙構看向一旁好似事不關己的蔡靖,眯了眯眼,良久,見對方眼底竟然閃過一絲得意,他一拍龍椅,恨恨的站起身,一言不發的離開大殿,只留下在大殿上為蔡靖求情的衆官員。
趙構身旁的公公見此情形,落了趙構幾步腳程,看着大殿下的衆官員,也只是長嘆一口氣,跟了上去。
朝中也還是有不滿蔡靖的官員,可平日裏本就敢怒不敢言,現如今見皇上都拿他無法,更不敢作聲。
倒是一些武官,氣的牙癢癢,恨不得上前打暈蔡靖直接丢到天牢裏。
可終究也只是想想。
只是,隔了幾日,卻有一大将,直接離開了臨安城。
離開便離開,他是領着兵符走的。
這一下子,朝堂裏也同臨安城的市井之地一般吵鬧了,大殿裏你一句我一句,可誰也拿不出個主意。
趙構被吵得心煩意亂,大吼一聲:“夠了!”
大殿上瞬間安靜下來,可緊接着,大殿外卻傳來有急報的消息。
“報!丹青大軍入侵西北邊境!”
這一消息報完,大殿裏遲遲未有人說話,安靜的掉根針在地上都可聽見。
連近來被流言纏身卻一直悠然自得地蔡靖臉色都不太好。
來報人傳了信物官文,趙構看了,确認下來,臉色更是不好。
如今的大梁也就只是西北同丹青相連的邊疆有一只能文能武的軍隊,可人數卻并不占多大優勢,信上,鎮守在邊疆的老将特特提到,此回丹青國準備充分,武器精良,大梁的軍隊恐怕難以與之正面交鋒。
兵者,詭道也。
雖老将提到不能與之正面交鋒,但內裏含義,應是還能與之一戰,不過要多用些計謀。
趙構死死盯着武器精良那幾個打字,磨牙根都快咬碎了。
擡起頭來,正見到大臣們一字不言。
這時候就不說話了,趙構心道,平日裏為了自己的利益,為了自方權勢的利益,一個個巧舌如簧能言善辯。
趙構掃了一眼衆人:“此事,諸位愛卿如何看?”
趙構這般的意思,便是此事屬實了,衆官員的臉色更是不好。
朝中不乏從汴京跟過來的老臣,對丹青國很是忌憚,沒人會想到丹青說進攻便進攻起來。
知曉戰争殘酷,又過慣了奢侈日子的大臣們只能在心裏暗罵這丹青蠻夷不講信用,可面上卻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動靜。
最後還是安玉榮站出來:“聖上,丹青國這已然是單方面撕毀協議,如此不将誠信,也只會是蠻夷之國所為,既然他們率先違約,我大梁自然不能退讓,當應戰!”
安玉榮這一句話,剛剛還安靜的衆人卻炸開了鍋。
“皇上,不可應戰啊!丹青不會無緣無故攻打我大梁,定是在大梁受了委屈心生不滿,聖上不如派使者前去談和,百姓們已然受不得戰亂了啊!”
瞧瞧這話說的,為國為民,有理有據,要不是面上帶着膽怯,趙構都要信了。
這人話一出,朝中諸多官員跪下:“皇上,不可應戰啊!”
“皇上,當同丹青談判,問清此番緣由啊!”
趙構冷眼看着下方跪得的幾人,心下戚戚然。
這便是他大梁的大臣,面對國難,竟不是昂首應對,卻只想着如何自保,只想着一味的讓步,只求不要擾亂他們的奢侈日子。
一旁的蔡靖嘴上未有說話,可那跪在地上的大臣,幾個不是他的親信?
趙構恨得牙癢,如今也顧不得許多,大吼一聲:“閉嘴!”
殿下噤若寒蟬,趙構頓了片刻,扯着嘴角道:“哪幾個先提出的談和?站出來,你們便是我大梁使者了,就派你們前往邊疆,伸入敵營,同丹青求和如何?”
這下子更無人敢作聲。
趙構又道:“丹青軍隊武器精良,糧草充足,直接攻打邊疆城門,你們卻同朕講,這是丹青受了委屈,心生不滿?”
趙構冷哼一聲,吼道:“朕看他們這是蓄謀已久!”
頓了頓,趙構冷笑一聲:“朕問你們有何對策,也真是腦子裏糊了漿糊,退朝!”
話罷,趙構甩袖起身,丢下一衆大臣自顧自離去。
身後是大臣們的勸阻:“皇上切不可妄自菲薄!”
“聖上怎可如此貶低自身?”
瞧瞧,瞧瞧,這便是他大梁的高官。
已然站在殿外的趙構,卻并未離去,只聽着大殿裏那些官員的話,仰頭看着天,一時間,竟有些想要拭淚。
身後,是跟着離開大殿的安玉榮。
“不如太傅告老還鄉吧。”趙構忽而提出。
安玉榮一愣,而後一笑:“聖上說笑了,大梁正是危急存亡之秋,微臣怎可這時候離去。”
159戰事(二)
頓了頓,安玉榮帶了幾分黯然:“還是聖上嫌棄老臣無用,想将老臣打發回老家務農去?公主可吃不得這苦。”
“丹青哪來的精良兵器,太傅心裏也猜到一二了罷。”趙構帶了幾分自嘲的笑着。
幾年前丹梁大戰,受了重創的并不只是大梁,丹青不說銀兩兵馬,便是人口,都一蹶不振。
這般模樣的丹青,如今卻忽然就有了精兵良将,這顯是有人相助,且是大梁國人。
“朝中人心不齊,大梁除卻邊疆的韓老将軍,早無兵無将可用,丹青國勢在必得,怕是朝中那些個都想卷着細軟離開了,朕還是希冀太傅能告老還鄉,姑姑她……亦不是不能吃苦的,朕也會賞些銀兩與你們,定不會讓你們難過。”便同那日,汴京城破那日一般。
只是想到大梁江山或葬送在自己手裏,趙構心下還是有些不甘。
“皇上只因着這些,便覺我大梁必敗?”安玉榮忽而笑出聲,看趙構帶了幾分悲戚的眼底望過來,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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