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吃貨的尊嚴

素菊急得連連拽素梅，小聲說道：“姐！別惹事，你沒聽見他們叫那人夏公子嗎？那是告老還鄉的夏尚書家公子呢！連知縣老爺見了他也要客氣幾分的，你快別說了！”

素梅一甩手，側頭對着素菊說道：“怕什麽？本來就是他們胡說，辣椒是好東西！能驅寒生溫，對了，還能治凍瘡呢！咱們正用得着！”

她這裏說的頭頭是道，衆人早就看了過來。夏辰逸風度翩翩的說道：“姑娘認得此物？既然如此，可知道食用之法？”

素梅點頭，“當然知道，你們這麽吃就是嗜辣入命的人也受不了。這東西是調味的，不能當成西紅柿那麽啃啊！”

“西紅柿？”夏辰逸的眉微挑，不解的問道：“這又是什麽東西？”

素梅一拍腦門，說漏嘴了，西紅柿來的更晚，是清朝末期才傳入中土的。跟古人解釋不清楚西紅柿是啥這麽高深的問題，他們不懂。只好含糊說道：“就是一種跟辣椒差不多的東西，也是外邦産的，那個是酸甜的，可以大口吃。”

夏辰逸露出了不以為然的微笑，想來這個小女子也是道聽途說的吧，畢竟看她穿衣打扮，也知道不是富貴人家。這樣的窮人，吃飽飯就不容易了，哪裏知道什麽外邦的東西。

當下溫和道：“姑娘是來吃飯的？”看着不像，這裏可不是随便什麽人都吃得起的。“我們不打擾姑娘了。”意思是：你哪兒涼快哪兒去吧。

素梅也不想惹事，可舍不得那一盤子紅彤彤的辣椒。這可是辣椒啊，離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舔了舔嘴唇，露出了一點饞像來，“這位公子，好東西別糟蹋了，若是幾位吃不慣，可能賣給我？”

“賣？”夏辰逸臉上微微變色，這是皇帝的賞賜，與同窗共享那叫情誼，拿出去賣了不是找彈劾了嗎？活膩了？看來這小女子真是不懂得朝堂中的事，輕輕搖頭，“教姑娘失望了，這是不賣的。”

“一兩銀子如何？”素梅狠了狠心，出了個大價錢。這可是她全部財産的五分之一了！

夏辰逸此時到了有了幾分興趣，看她渾身穿戴加起來也不值一錢銀子，竟是願意出一兩銀子買盤子并不好吃的菜蔬。不過，她能有一兩銀子？

素梅看得出來他不信，伸手一掏打算真金白銀拿出來。誰知一摸之下臉上變色，“我的錢呢？”渾身上下摸遍了，銀票和才換的銀錢就好像自己長了翅膀，不翼而飛。

夏辰逸見她掏不出錢來，倒是也絲毫不意外，小丫頭說大話嘛！笑了笑，等着看素梅接下來怎麽說。

素梅的臉上變色，這錢是她打算用來搬出去以後跟素菊的活命錢啊！怎麽就丢了？越急越找不到，滿頭大汗。素菊也幫着找，可哪裏有銀子的影子。

夥計見素梅和素菊兩個沒錢，本來女子來酒樓吃飯也很少見，就是偶爾有過來的，也是富貴人家的張氏小姐要一間樓上的雅座，出入都不容人看見的。她們這樣的客人，還真是從來不曾招待過。當下說道：“二位，咱們這裏做的是買賣，兩位要是不吃飯，就請讓讓吧。”

大概是素梅失魂落魄的樣子讓夏辰逸有些不忍，攔着夥計說道：“給這兩位姑娘做幾樣精致的茶飯，樓上開個雅間請上去用吧。算在我賬上。”

夥計頓時換了臉色，笑道：“誰似公子這樣好心？既然這樣，兩位姑娘，樓上請吧。”

素菊有些想吃，剛才看着旁邊桌上的茶飯已經讓她連連咽口水了。可她也知道不能白吃人家的，估計這一頓是吃不成了。素梅本來想拒絕，可一看素菊的樣子，心不由得就軟下來了，這小姑娘從生下來也沒好好吃過一頓飯吧？

嘆了口氣，素梅揚聲對着夏辰逸喊道：“夏公子，我姐妹兩個無功不受祿呢！這樣吧，辣椒我會做，你把剩下的給我，我炒給你。你買幾個菜給我妹子！”

夏辰逸微微一笑，想不到這鄉下丫頭還是有個傲骨的。反正也不知道這辣椒怎麽個吃法，她既然說願意做，那嘗嘗也無妨。一點頭，算是同意了。素梅先把素菊安頓在了雅間，叫她安心吃飯。自己下樓到了後廚。

剩下的辣椒不多，廚子沒做過，也不敢全炒了。素梅挑了幾個紅豔豔的，想了想，又問道：“有什麽新鮮的好菜？肉也使得。”

廚子見問，笑道：“不巧，這幾日大雪，河裏的東西都撈不上來，河鮮是沒有的，海物不是季節，只有些海米和淡菜。要新鮮的，只有白菜豆腐。”

現在是冬天，沒有任何新鮮蔬菜，唯一能保存過冬的就只有白菜和蘿蔔，其實胡蘿蔔也是傳入中國的，只不過時間比較悠久了。看名字也知道，凡是帶着：胡、番、西字樣的蔬菜，一般都是外域流傳進來的，只是時間早晚不同罷了。

有豆腐就好辦，素梅決定做個麻婆豆腐，“切點牛肉沫。”随口吩咐給自己打下手的廚子。

廚子驚的面如土色，“姑娘慎言！小店是正經買賣家！怎麽會有牛肉！”

素梅呆呆站了一會兒，這才想起來古代禁止宰殺耕牛，殺牛者與殺人同罪。嘆了口氣，唉，簡直就是吃貨的地獄啊！牛肉炖土豆多好吃啊！哦，不光牛肉沒有，土豆也沒有，得等到明朝中葉！她所在的這個時空，大約等同于宋朝，但制度又有些不同……

從宋朝到明朝間隔了九百六十年，她就是再長壽也等不起一碗牛肉炖土豆啊……

素梅忍不住悲從中來，泫然欲泣道：“那你切豬肉沫吧……”也能湊合着用。

“豬肉？”廚子繼續目瞪口呆。

素梅也詫異了，“難道也不許殺豬？”不帶這樣的，還讓不讓人活了！

“許殺許殺，只不過這樣下賤的食材怎麽給門外的貴公子們用啊？”廚子一臉憂慮，“他們素日都是吃羊肉的。”

一聲長嘆，古代肉分三六九等，豬肉是最下等的，一般富貴人家不吃。蘇東坡有詩曰：“黃州好豬肉，價賤如糞土,富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說的就是這個現象。

素梅也怒了，“讓你切你就切！”

廚子唉聲嘆氣的去切肉了，對這道菜不抱任何希望。素梅這裏往鍋裏倒了些菜籽油，沒辦法，沒有花生油，花生是明末才進入中國的，比土豆還晚！古人太慘了，讓人忍不住掬一把同情之淚。

素梅炒熱了菜油，又放入自己切好的辣椒末，再倒上豬肉進去，不多一會兒功夫，帶着微辣的香味就直沖人鼻子了。廚子眼睛一亮，這味道聞着，有門啊！可廚藝跟別的謀生手段一樣，是輕易不會傳人的。想看又不好意思去看。

素梅瞥了他一眼，笑道：“我不怕人學的，只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