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玻璃心的二妹妹
郭美玉側過身子,将郭碧玉讓到前面來,道:“這是我家堂姐,才從江南那邊來。”
青燕上前将請柬遞了過去,那接過請柬的婆子偷偷打量了一下郭碧玉,也施禮道:“這就是郭府大娘子了?見過大娘子。”
郭碧玉點點頭,拉着郭美玉的手,跟在引路的丫鬟後面進了薛府。
薛府,上輩子郭碧玉是來過的,可是她跟着二嬸母和郭美玉去過的上京世家、公侯府第太多了,簡直記不住哪裏是哪裏,現在一看,只覺得都差不多,甚至連丫鬟婆子的面貌都模糊成了一樣兒,一個個都是舉止得體,帶着笑意。
走到中庭,又有一個婆子迎了上來,道:“五娘子和八娘子都在後園梅花林的暖閣裏呢,好多小娘子都已經在那兒玩上了。”
郭美玉道:“倒不忙去,我也有好幾個月不曾來了,很惦念老夫人和夫人,應該先去見個禮。這是我姐姐,初來上京,第一次來,也應該去拜見老夫人才是。”
那婆子便道:“郭二娘子請跟老奴來,我家老夫人、夫人就在後面和幾位夫人說話兒呢。”
雖然郭碧玉為長,可這地方她是一點兒印象也沒有了,而且又是初來乍到的,不如郭美玉這般熟識,便東張西望的跟在郭美玉後面。
雖然她盡力的在腦海裏搜尋,無奈竟是沒有一點兒能激發她上輩子記憶的地方,只得作罷。
不多時,二人就跟着那婆子來到了後面的房子前面,廊下七七八八站了數個丫鬟婆子,看樣子都是随侍的。
帶路的婆子便将門簾掀起,郭碧玉倒是一下子就看出來這簾子邊角已經破損,深藍色的錦緞都有些發白了——這也不知道是哪一年做的棉簾子,還挂着呢!
她撇了撇嘴,進了屋子,一片熱氣頓時撲面而來。
一個看起來頗為富貴的老太太半倚在大迎枕上,下面坐着六個中年夫人,眼光都向郭碧玉掃來。
郭美玉笑眯眯的走到屋子中間,甜甜的道:“見過老夫人。”
那老太太“呵呵”的笑起來:“你這丫頭,怎麽入冬以後一次都不來了,我家五娘、八娘一直惦着你。”
郭美玉便回身拉過郭碧玉道:“老夫人,這是我大伯家的堂姐,名喚碧玉,入冬的時候才來上京,”她嬌聲道,“來了以後生了病,我可不能自己跑出來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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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個友善的。”薛老太太道。
郭碧玉急忙插着話縫兒蹲了蹲,道:“見過老夫人。”
薛老太太只點點頭,又指着那幾位夫人道:“二娘子可都見過?”
郭美玉笑着依次見禮,郭碧玉便跟在她後頭木頭樁子似的施禮,心裏邊兒也覺得有些納悶,上輩子她竟然覺得這樣兒的事兒特別有意思!
只到了最後一位夫人,郭美玉才停住了,回頭望向薛老夫人。
薛老夫人便大笑起來:“這可真是一家人不識得一家人,論起來她還是你的姨母呢!”
那夫人穿着銀色繡竹葉的夾棉褙子,看着有些半舊不新的,臉上也有些風霜之色,神情文雅得體,聽到薛老夫人這麽說,也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這女孩兒是戶部郭儀郭大人家的姑娘。”薛老夫人笑道,“美玉,這是鄭夫人,可是你母親的嫡姐,還不叫聲姨母?”
郭美玉瞪大了眼睛,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來:“甥女美玉見過姨母。姨母竟然在上京,甥女都不知道呢!甥女回去定要和母親說,母親一定會高興極了!”
郭碧玉看了看很明顯一點兒也不驚喜偏偏還要彎着嘴角裝驚喜的這位鄭夫人,決定還是不要跟着郭美玉亂叫攀親戚,規規矩矩的小聲道:“見過鄭夫人。”
鄭夫人柔聲道:“七娘子竟然在上京,我還真不知道。”
她是李刺史的嫡長女,從來不曾将李氏這種庶女看在眼裏,尤其是當年李氏嫁給了郭儀,就那麽一個哥哥是商戶的小官兒,也讓李刺史後院的庶女們搶紅了眼,她當時只報之以嗤笑。
她嫁的是荥陽鄭氏正宗嫡系的嫡子,李刺史雖然說是出身隴西李氏,可實際上只是一個旁支,她能嫁到那樣的人家,當年也是被人羨慕的眼紅,又怎麽還會去關注庶妹們的婚後如何?
而今在上京突然遇到李氏的女兒郭美玉,當真是始料未及。
她的夫君鄭元和原是個只知道風花雪月、吟詩作頌的雅人,只是她嫁過去才知道,世家的日子不是想象的那麽好過,不過是撐着一張皮罷了。
幾年前鄭元和謀了個不大不小的官兒,卻做得不得意。又是說遇不到伯樂,又是說大材小用,年前也不知道偷偷花了她多少嫁妝,自己個兒折騰到了上京,做了個芝麻大的官兒,還是個閑職!為了這件事,她不知道鬧了幾回!
上京房子太貴,到了現在,她這一房連房子都買不起,還賃屋而居呢!
因為鄭夫人的婆婆出身薛家,這才搭上了關系,今個兒不是頭一次來,她家的鄭芸得了薛五娘子的請帖,她便也過來了,只是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了郭美玉。
郭美玉梳着雙鬟,兩邊兒的發髻上各戴着一只寒梅傲雪簪花,耳朵上明晃晃的兩粒明珠,穿着藕荷色的緞襖,随着她一動,襖子上的綢面兒就泛着光彩——一看就知道是新做的襖子。
可見李七娘出嫁以後過的很是不錯!不然女兒也不會穿着的這麽華貴體面!
一個郭美玉已經讓鄭夫人心裏不舒服了,更何況那邊還站着個郭美玉?
她轉頭向薛老夫人笑道:“原先在甘州的時候,家裏庶妹多,我到了鄭家,沒多久婆母就讓我打理家務,竟然都顧不上庶妹們的去處了,您一說,我才想起來,七娘子這位夫君原先是甘州我父親屬下的長史,可不就是姓郭嗎?”
她一口一個“庶妹”,郭美玉臉色就有些發白。
郭碧玉偷偷打量着鄭夫人頭上式樣老舊的簪子,心道:何苦來哉,自家日子過得不好,就去揉搓別人。
“我還記得郭長史有個兄長……”鄭夫人打量着郭碧玉道,“聽說是在南邊兒開鋪子的,莫不是就是你說的這個堂姐的父親?”
郭美玉大小就是個做事妥貼的人,既然幫郭碧玉求請柬,她的出身自然沒有隐瞞薛五娘子。
而薛五娘子給郭碧玉下請柬,郭碧玉的父親是做什麽的薛家也知道,不然薛老夫人也不會對郭碧玉愛答不理的,可被鄭夫人捅破,薛家的娘子們竟然和商戶人家來往,旁邊兒端坐的幾位夫人都有些吃驚。
鄭夫人說完了自己也有些後悔,她雖然見不得一個庶女過的比她好,可畢竟這還是在薛家,這樣說,豈不是赤裸裸的打薛家的臉?
薛大夫人急忙笑道:“小姑娘家家的,怕是早就在這屋裏站不住了,惦記着去玩呢!趕快過去吧,我就不留你們了,不然五娘和八娘該跑過來找我要人了!”
這算是自己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了,鄭夫人也連忙挽回道:“我家那個叫鄭芸,你們去了正好認個表姐妹,下次便熟了。”
郭美玉便和郭碧玉齊齊應了一聲,這才出了門。
浣琴看郭美玉臉上有些不高興,不敢說話,只跟在後面瞟着郭碧玉,她當時還勸過二娘子呢,可二娘子偏不信,非要帶着大娘子過來,剛才一定是在屋子裏被人說的臉上挂不住了。
郭碧玉也在心裏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該怎麽勸這位臉皮極薄的二妹妹。
其實鄭夫人不喜歡二嬸母,那也是很正常的,推己及人,就算是她自己個兒也不太喜歡郭良玉呢!畢竟不是一個媽生的呀!
再說了,鄭夫人言語中不客氣些又能怎麽樣,日子還得自己個兒過舒服了,甭管旁人。
郭碧玉也知道這是她上輩子練就了一張厚臉皮,不能拿這種話勸郭美玉,只得作罷。
直穿過了後園的梅林,林子裏的暖閣就在眼前了,郭美玉才換了副笑臉。
暖閣裏大概有八九個娘子,小的看起來不過八、九歲的年紀,看上去最大的一個怕是有十三四歲了,見到是郭美玉進來,一個淡黃色綿綢衣衫的圓臉女孩兒走了過來,細聲細氣的道:“郭二娘子可算來了!”
這女孩兒約十一二歲,正是薛五娘子。
郭美玉笑道:“我不能來,你就不能去看看我?”
薛五娘擡起手來:“外面落雪了?你這花兒上面掉了雪珠子了。”又驚訝的叫了一聲,“這花兒別致,竟是假的!”
衆家的小娘子們聽到薛五娘誇贊郭美玉的簪花,小姑娘家家原本就喜歡這些玩意兒,便都圍了上來,啧啧稱贊。
郭美玉臉色泛着紅,偏了偏頭,眯眼笑道:“是假的,不值什麽,就是心思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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