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郭碧玉的決心
她在今天遇到了揚羽,一切都還沒有發生,他還是個幹淨、純善的孩子。
她肯定再也不會像上輩子那樣,變成他命裏的劫數。
郭碧玉想好了,就擡起了頭,忍不住撇了撇嘴。
看樣子,揚羽還是和上輩子一樣的窮出身,再投個好胎也是來不及了。
先天不夠後天養吧,看樣子她只能盡她最大的努力,幫着他好好的、富貴安樂的長大,再替他娶一房千萬別跟她一樣的好老婆,生兒養女的平安一輩子就好。
郭碧玉想明白了,一看,人家的燈籠還在她手裏呢,便遞了過去,道:“這是你的,你拿好。”
揚羽接過了燈籠,卻完全不知道今天晚上到底經歷了什麽!
他也不是沒被人欺負過,挨揍也沒少挨,他爹喝了酒就好揍他,只是沒想到,在這個上元夜裏,會有個小娘子——雖然這樣說有點不敬——瘋了一般的替他出頭。
這位小娘子打架時十分悍勇,逃跑時十分果敢,狡辯時十分無賴,氣勢完全不輸給他家旁邊的闵婆子。
可闵婆子又粗又胖又黑,而眼前的小娘子卻又白又美又嬌柔。
到底什麽原因她這位富貴人家的小娘子會替他出頭呢?
揚羽想了想,覺得可能真的只是人家喜歡他手裏的燈籠而已。
他面紅耳赤,又覺得是因為剛才跑得太快了,胸膛裏面還在怦怦怦的作響,他也沒有什麽可以表達謝意,便又将燈籠遞了出去,道:“你是不是喜歡這個?你拿去吧。”
郭碧玉瞪圓了眼睛,小時候的揚羽,可真是可愛啊。
看着他又将剛才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讓給那些二世祖的燈籠遞過來,若要想說,她不是為了這個燈籠,只是為了他這個人,卻怕是要把這孩子吓跑。
郭碧玉想了想,便接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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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沒想到,揚羽穿的衣服原本也不怎麽樣好,袖口已經磨損抽絲了,恰好這燈籠也不是什麽值錢的精細貨色,不像郭碧玉這種人家把玩的燈籠,柄兒打磨的光滑還上漆,這白兔燈籠的竹柄兒有些開裂了,正勾住了揚羽衣服袖口上的粗麻線!
郭碧玉拉了拉,竟然沒拽過來,好像揚羽誠心不給似的!
揚羽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
他又怕郭碧玉一惱了,将這燈籠丢下不要了,急忙用手去解,偏生那粗麻線十分的結實,又是好幾根纏在一起,越是着急,越解不開,反倒還幾次不小心碰到了郭碧玉的手。
“嗳。”郭碧玉道。
揚羽擡起了頭,嗫嚅道:“對不起,快好了。”說罷又低下頭,去弄那線。
蓬!啪!
遠處又不知道哪家在放煙花,一波波、一陣陣的,仿佛沒有個盡頭。
街上的人都仰頭觀看,不時發出贊嘆之聲。
郭碧玉原本想叫揚羽擡頭看煙花的,可是她又不想了。
她靜靜的看着他,他還很是稚氣天真臉龐随着煙花的明滅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她知道的,眼前這張臉上,小巧白皙的鼻子以後會筆直挺拔卻不失秀美,現在澄澈溫和的雙眼,以後也永遠不會變得渾濁,她記憶中,最後看到的他,也仍是雙眸溫潤、嘴角噙笑,仿佛是在讓她安心。
上輩子,她最後到底沒有看到揚羽的模樣。
她就那樣雙眼蒙着衣帶的暈倒了,再醒來的時候,已經被二妹妹接到了府裏,安置在客房中住了下來。
那時候,門外傳來安子鶴的聲音,她一下子就哭了,覺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安子鶴知不知道,為了不讓他受到牽累,她沒有說出那盒首飾的事情,被關進了那樣的地方?她一輩子都毀了,還将揚羽害得那樣慘……
想到揚羽,她慌亂起來,想跳下床問揚羽怎麽樣了,卻聽到門外安子鶴也提起了“揚羽”這兩個字。
郭碧玉聽到門響,不知道為什麽,她急忙閉上了眼睛,裝作還沒有醒來的樣子。
她不知道那時她為什麽是那樣的反應,本來應該睜開眼睛,撲到安子鶴的懷裏——可她沒有。
她聽到門明明開了,卻沒有人進來,似乎只是在門口看了一眼屋內,又将門關上。
“怎麽會是揚羽?”安子鶴的聲音帶着急怒,“不是說對郭碧玉動手的嗎?邬黑子還想要活命嗎?”
郭碧玉永遠都記得這句如同晴天霹靂一般的話。
她雙眼一下子就睜開了,屋內暖意融融,可她如墜冰窖。
她問自己:她是聽錯了嗎?
可賊老天并沒有放過她,屋外的話語,如同一道一道的霹靂,擊得她眼前一陣陣的昏黑。
“好不容易她在郭家的倚仗都沒了,只要邬黑子把事情做成了,就算是當場沒死,過後也得尋死,爺就能把揚羽弄到手裏。怎麽會弄成這樣?”
另一個聲音吞吞吐吐的回着話:“這……小的也不清楚,聽說是那樂師不願意郭、郭……那女的……受辱,自、自己願意的……世子中意的那個樂師,長得比那女的還标致……邬黑子那夥人,世子也知道,葷素不忌的,原就在牢裏憋了幾個月……精蟲一上腦……什麽事情做不出來?”
安子鶴嘆息了一聲,道:“罷了。揚羽呢?爺也不嫌棄了,你把人弄出來,安置到那個地方。”
另一個聲音嗫嚅道:“世子……人……沒了。”
“什麽?”安子鶴的聲音一下子就大了起來。
門又被打開,過了好一會兒,才關上。
郭碧玉這才将被子咬在嘴裏,她不敢哭出聲來,甚至眼淚都不敢流。她使勁的瞪着屋頂,将眼睛瞪的又幹又澀,不知道是怎麽挺過去的,真的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她靜靜的聽着。
“邬黑子那夥人……哪裏像世子這樣懂情趣、憐香惜玉的……那樂師……怕還是個雛兒,沒經過這樣兒的事……五個人輪着上……不是一次兩次……聽亂葬場那個來收屍的說,血流了一地……”
又過了許久,郭碧玉才又聽到安子鶴咂嘴道:“可惜了,那揚羽可是個絕色……罷了,永平坊宅子裏那個先不要處理了,看着也算是個念想。”
“那……屋裏這位……也沒法子,這是夫人救回來的。”
安子鶴輕嘲道:“留着吧。”
“世子真是長情。”
郭碧玉聽了這話,簡直想大笑出來。
她笑也不能笑,哭也不能哭,那一刻竟然沒發瘋,也是奇跡。
“守着門。”安子鶴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随即推門而入。
郭碧玉閉着眼睛,聽到他走到床頭,悉悉索索的坐了下來。
他的手掌慢慢的摸上了她的臉。
當初有多渴望,而今就有多絕望——這大抵就是那時郭碧玉的心情,也因為這樣的絕望,所以她反而能忍受住這毒蛇般的手掌。
那手掌又輕輕的移到了她的脖頸處,微微用力。
“……看來你也沒少勾着他歡好,不然他哪會那麽舍不得……那我就更得留着你了,好歹你裏裏外外他都碰過……留着嘗個味兒也是好的……”雖然如此,那手掌的力道卻加大了。
郭碧玉猛地幹嘔起來。
不是因為喉嚨被壓住,而是安子鶴的話……太過龌龊、肮髒……都是假的,他在人前那副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模樣,一旦撕下來,裏面是黑的發臭的心思……而她,竟然和這樣的人……
她眼中浸出了淚,焦急而惶恐的喊:“子鶴,子鶴,救我……”
她猛地睜開眼睛,安子鶴眼中的憤恨已經一閃而逝,心疼的将她抱在懷裏,拍着她嘆道:“碧玉,是我不好。”
郭碧玉順從的被他抱着,透過他的肩膀,能看到窗外一片漆黑,黑的讓人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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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道的金蛇竄上天空,帶來了如同閃電般稍縱即逝的光亮,還有輕快的爆裂聲。
郭碧玉看着揚羽纖細修長的手指還在和那幾根破線頭作鬥争,不遠處是她胖胖圓圓的手指緊緊的握着手柄。
他的手指有時候會不小心拂過她的手背,帶來的轉瞬即逝的熱度,讓她眼睛也熱起來。
郭碧玉眼睛彎起來,這樣也挺好的,恩人,還活着。
不是那樣冰涼涼躺在監牢的地上。
這麽一想,郭碧玉就想摸一摸,她的手剛伸過去,揚羽卻等不及了,他将袖子擡起,張開嘴,露出了一排潔白的小牙,将那幾根線咬斷了。
他這才松了口氣,對郭碧玉露出笑容道:“拿的時候小心,那柄兒有些岔劈了,別傷了手。”
郭碧玉的眼睛盯着揚羽的嘴,見他嘴邊還有線頭,忍不住伸出了手,将那線頭拿掉扔在地上,操心的道:“你傻啊,萬一傷了嘴怎麽辦?幹嘛用咬的?”
揚羽已經僵硬了。
這小娘子……在做什麽……她知道她在做什麽嗎?
郭碧玉又看着揚羽的袖子,覺得要操心的事情可真多:“你的衣服都破了,是不是今天晚上弄破的啊?趕明兒我給你做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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