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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他家那嫡出的二姑娘,簪得金簪子都有好幾根是空心的。

木秋滿意地看着陶姨娘的臉色變來變去,最後化為一身長嘆,知是消停了。

她心情頗好地端了一杯茶有滋有味地抿着,竟不覺得難喝了。腦子裏細細勾畫着下一步的行動:得抓緊時間見到世子,只要讓她見到,她就有把握讓他娶了她。有着前世将近四十多年的夫妻相處,世子是個怎樣的人,她最是清楚不過了。

她微笑起來,想着今兒劉媽媽,心道得多走動走動,應該就是這段時間,這個她記得清楚,世子将會親自上門送年節禮。她得找個機會,一定要讓世子看到她。

想着,眼光落到手邊的金簪子上,心道:看來這只簪子也得舍出去了。又看了看這屋子裏的擺設,煩躁:還真是沒有拿得出手的。銀錢盒子早翻看了不知幾遍,統共沒有幾兩銀子。想想也是,木府小姐的月例銀子不多,她身為木瑾的時候,要不是葉氏私下貼補她,她也沒有多少。

思忖着這點銀子不夠幾次花用的。想她上世什麽時候為了些許銀子發過愁?看了看那只金簪子,下了決心,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等她入了昌盛候府,銀子算什麽?候府的産業有多少,她可是清清楚楚的。

她忽然想到木夏,很想看看她現在在幹什麽?她得過去加一把火,把這事兒落瓷實了,不然,還是不放心。

想着,起身往木夏那兒去,走到半道,卻見洪姨娘一臉喜色地從木夏院子裏面轉出,洪姨娘本就走路爽利,這會感覺整個人都帶着風,從木秋面前一陣刮過。

竟沒看見木秋似的,一會就不見人影了。綠柳大張着嘴,好半天才合攏,這是什麽事高興成這樣?竟然兩個大活人也能忽略?木秋心內高興,不以為意,看來這是成了,肯定是鄭家的事。她也加快了腳步,往木夏院子走去。

一進門。就見房門關着,外頭只有一個小丫頭子候着。屋裏不時傳來木夏的笑聲。她笑着推開門,裏頭木夏正在身上套一件粉色的新襖子,一旁紅燈在給她打下手。旁邊的榻上攤了半邊的裙子衣衫。

木夏的臉紅撲撲地,見到木秋,一楞,忙笑着說:“妹妹快幫我瞧瞧哪件好看?”

木秋上前一步:“穿這麽好看,是要去相親不成?”

木夏一窒,忽省起姨娘的話,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頭。

019相看

鄭家公子明日要上門提親了,自洪姨娘帶來這個消息,木夏那顆興奮的心就沒消停過。她好奇,姨娘允她,木老爺讓她午後到書房,躲在屏風後偷偷望一眼。她怎能不高興?

看到木秋,她忽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這門親事可能也許是木秋的,姨娘也不敢肯定,但她認為就是。現在成了她的了。

她忙收斂了笑容,不接木秋的話,親昵地拉着她往外間走,一邊偷偷使眼色,紅燈忙快手快腳地收起了榻上的衣物。木秋裝沒看見,也笑着往外走,一邊回頭添了句:“姐姐穿嫩黃色的最是好看。”

木夏眼睛一亮,手下更加用力,木秋哎喲了一聲:“慢着點,看弄疼了我。”

木瑾是午後才聽說這件事的。葉氏專門着劉媽媽過來特意吩咐木槿,說是今日鄭家要來人,叫木瑾無事莫往前頭去,省得撞見,徒生是非。

木瑾聽劉媽媽說完,當時心裏就一股莫名的惡氣湧上來,強捺着情緒,道聲:曉得了。”

等劉媽媽一轉身,騰地站了起來,心裏一個聲音叫嚣着:鄭路平要上門了,他要來提親了。”她握着拳頭,很想現下就沖出去,不管不顧,當面甩他一個大耳刮子,倒要問問他:“為什麽要賣了她?她哪裏對不起他了?”堪堪沖了兩步,又剎住了,她看到了一旁銅鏡裏的自己,一身華衣,眉眼明麗,她是木瑾,不是木秋。

木瑾梗着脖子,伸呼了一口氣,不行,又深深呼了一口氣,才把那口惡氣壓下去一點,也就只有一點,就停在喉嚨口。她忽然埋頭在臂彎裏無聲啜泣了起來,好一會子,才稍稍舒服一點。

她自己在銅盆裏擦了擦眼睛,又略敷了點散粉,才揚聲叫了知琴進來,淡聲吩咐了兩句。

知琴點頭應了,出門叫了小丫頭米葉過來,如此這般吩咐了,米葉兩眼閃着興奮的光,忙跑着去了。知琴看着她飛跑的身影,笑着搖了搖頭:“這興奮得,左不過叫她打聽一下前頭的消息,搞得好像去看大戲似的。”

前院書房,鄭路平正襟端坐在木老爺的書房裏,小丫頭給他續了一回茶,就退出去了。

他興奮地浏覽着書房裏那些擺設,悄悄地在心裏頭估量它們的價值。無怪他眼皮子淺,實在是家裏除了一處老宅子尚能看出以前的門第來,真的是沒有什麽了。

其實他壓根就每過過好日子,因為從他爹開始就走下坡路了,到他手上,已經沒有什麽東西了。他爹倒好,把家裏賭了個精光,兩腳一伸,扔下她們母子三個在這受罪。

不,也不能這麽說,他爹也算對得起他,給他留下了一門好親事。

他娘跟他說起的時候,他都不敢相信,木府大小姐竟是他的媳婦?他掐了無數次大腿,才終于相信:本城首富木府的小姐與他有婚約。他覺得上天真是待他不薄,他把那張婚書仔細捋平了,看了一遍又一遍。

那天他與娘上門去的時候,生怕木家不認,特意又提筆把婚書謄抄了一遍。把原件小心地疊了,仔細收好了,并不帶去。

果然不出所料,木老爺當即就黑着臉說沒有這檔子事,要叫人把他給轟出去。他忙拿出那張婚書來,木老爺的臉又由黑轉白,他知道這是被他拿住了。看着氣恨瞪着他的木老爺,他那個心情爽快啊,慌亂的心也定了下來。

後來,木夫人出來了,說叫他回去聽信兒。他爽快地走了,只要認了就行,其他的他不急。他鄭路平其它東西是沒有,時間卻是有一大把。

可沒容他高興多久,就傳出木府嫡女與昌盛候府攀親的消息。他懵了,他的媳婦沒了。

昌盛候府,他有幾個膽子敢與候府搶媳婦?雖然嚴格說起來是候府搶了他的媳婦?他咬牙,卻無奈。還是他娘精明,關鍵時刻,說了一句:“木家又不止一個女兒。”

他才省過來,氣勢洶洶地殺上門去,揚言要木府給一個交代,不然他就上昌盛候府門上去嚷去,反正他有婚書。

這回,木老爺好生把他請了進去,點心茶水地招待着,說定給他一個媳婦兒。他才微笑起來,他也是讀過書的,好歹還是個秀才,既然都要成一家了,就該客客氣氣的才是。木夫人,那個富得冒油的夫人,許了他一處鋪子與一座莊子。說是彌補他的損失。他心裏高興得都要冒泡了。他有屁損失。憑空就得了這兩注橫財,他懂木夫人的意思,這是給他的封口費。

想着,過了今日,他鄭路平就是這木府的女婿了,端起茶盞來“哧溜”地啜了一口,寂靜的屋內,這聲突兀響起,很是招耳,忙四下看了一看,心道,要注意形象,也得給人留下個好印象不是?他鄭路平人是窮點,可自信人才還是不錯的。平時走在大街上那些大姑娘,小媳婦一個個不都偷偷地打量他?他不自覺地挺了挺胸,坐得直了些。

木夏進來的時候,遠遠窗戶裏望見一個白面書生正襟端坐在房內。她飛紅了臉,偷偷地從側門繞進,從書架子後悄悄地、悄悄地張望過去。

木老爺進來了,鄭路平站了起來,笑吟吟地施了一禮。木老爺擺擺手,坐下。這個年青人,他很不喜歡。他只一眼就看出他打得什麽算盤。只不過,沒有辦法,這個女婿是認定了。反正他已有個好女婿,那可是世子爺。

想到昌盛候府的世子爺,他就想笑,那麽英武、貴氣的一個人,竟然是他的女婿。他笑了起來,連帶看着鄭路平也順眼了起來。雖然他不喜歡鄭路平,但想着好賴也是他的女婿,聽說也中了秀才,又有點興奮起來,這小子,有股子狠勁,如果肯給他機會,臂如世子肯提拔他,那也是不錯的吧?

家裏窮點,不怕。這個素雲,從來就沒有這樣小意地求過他。就允了他。何況葉氏也說了,多陪送嫁妝。

是木夏還是木秋,他無所謂。只要不是木瑾就行。木瑾可是嫡女。其它的幾個,他還真的不在乎,留給葉氏操心去。

鄭路平眼尖地瞧見屏風後一抹嫩黃色一晃,猜測是有人在後邊,忙微側了臉,對着屏風微微一笑。這個角度,他研究過多次,每回他這樣笑的時候,那個賣豆腐的王家小媳婦都要多稱他二兩豆腐。

果然,屏風後的空氣一滞,他竟然感覺到了。不由又微微一笑,這回屏風後有唏嗦的聲音傳來,木老爺咳了一聲。他眼角瞄到書架後一條青色裙角一閃,上面的梅紅挑花亮了一下,他一陣眼暈。

020相看2

木夏摸着滾燙的臉低頭一陣小跑,心裏滿滿的都是歡喜。剛才那個男子生得......她也說不好,反正就是一眼入了心裏。

迎面而來的洪姨娘看着低頭跑來的木夏,眼看要撞上,忙伸手虛擋了一下,木夏才堪堪停下腳步,愣愣地看着她姨娘。洪姨娘掃了一眼她紅紅的臉頰,心內有數,但還是壓低聲問了一句:“如何?”

木夏卻一低頭,轉身跑了,洪姨娘忙小跑着跟上去。

木老爺見木夏走了,他耐着性子與鄭路平又聊了幾句,心內卻想着今晚去素雲那可得好好兒地找補找補......

鄭路平也是滿心高興,說了幾句閑話後,就适時提出了告辭。

他信步走出房門,沿着一叢翠竹繞了過去,正待跟着小丫頭轉過拐角,忽眼角瞥見那邊垂花門有一行人走了過來。

當頭的是一位小姐,年約十六七歲。長得真是,他只瞥了一眼,就心花怒放。更要緊的那身顯眼的嫩黃色夾祆,裙子是青色的,裙角繡着一溜的梅紅花樣。

他快速了一眼前面已走遠的帶路小丫頭,潇灑地擡起頭,身子筆挺,目不斜視,以最為優雅的步伐緩步跟了上去。

身後,木秋望着走遠的鄭路平,蹙了蹙眉,嫌惡地轉身走了。

綠柳與紅杏對望了一眼,不明所以,趕緊跟上。小姐剛才說是逛花園子,卻逛到這前院來,正奇怪呢。現下又轉身走了。兩人心裏嘀咕着,又不敢問,小姐現在脾氣可怪得很,不如意了,連陶姨娘都得受排揎!

木秋快步回到房內,三兩下換下了身上的衣裳,抓起一件粉色的薄襖換上,這才坐到圈椅上看着窗戶外發起了呆。

今兒木夏一出院子門,她就從門內望到了,看她一身裝扮,愈加确定。她馬上回屋換了一身一樣的,也悄悄跟着出了門。

為了躲過鄭家這門爛糟親事,她甚至都想好了,就算木夏沒看上鄭路平,她也要想法子把這事兒攤到木夏身上去。前世,木秋不就......她冷笑一聲,忙甩了甩頭,現在她才是木秋,不要去想前世那些不開心的事兒。

準備了這麽久,這套衣裳得派上用場才是,她眯眼,摸了摸自己的臉。

她記得,當時葉氏回來一臉的笑,說這事了了,叫她安心待嫁就是。她好奇追問,才說是鄭路平自己瞧上了木秋。她當時奇怪,兩人竟見面了?

後來,劉媽媽告訴她,為了把這件事砸瓷實了,夫人叫木老爺安排木秋去相看鄭路平。也是合該這事能成,木秋走的時候,鄭路平不知怎麽也看到了木秋。然後鄭路平就主動去找木老爺說,就木秋了。

劉媽媽一拍手:這是再好不過了。夫人原擔心那個姓鄭的會不會反口,但凡他多說一句,這事對大小姐都不好。

她卻心中充滿了嫉妒:木秋到底是生得好,不由得她不承認,這才一眼就勾了鄭路平的魂兒去!

正因為有這一茬,方才她才故意跑到前院去,算準了時間出現在鄭路平面前。木老爺書房裏那扇屏風镂空太多,人是否能看清她不确定,衣裳的顏色可是能分辨清楚的。

她算計了這麽久,可容不得半點閃失。現在,看來一切都順利,意料之中,剛鄭路平那一眼就像粘在她身上一樣。她嫌棄地用手輪流着捋了好幾遍衣袖,又使勁拍了拍身子、裙擺,好似這樣就能撇清一樣。

木瑾靠坐在椅子上,正邊吃杏仁茶,邊聽小丫頭米葉叽哩咕嚕地報告:三小姐出來後,四小姐也跟着出門了。奴婢還以為眼花了呢?四小姐竟和三小姐穿了一模一樣的衣裳。像姐妹一樣,”一頓補充了一句:“雙胞胎!”

木瑾手一顫,放下了手中的勺子,看了她一眼:“一模一樣?”

米葉見木瑾看她,興奮得雙眼放光:“嗯哪!黃色的襖子,青色的裙子,真真一模一樣,只有發髻不一樣。”說着,繼續:後來,三小姐不知跑到哪裏去了,四小姐也跟着去了。三小姐捂着臉跑出來,洪姨娘和她一起走的。奴婢又等了一會,遠遠地看不真切,好似有客人從老爺書房走出來,然後四小姐也回來了。”

米葉一氣說完,看着木瑾,木瑾笑笑,知書伸手給她拿了兩個金黃色的貢桔,她高興地揣在手心裏一蹦一跳地走了,這可是大小姐賞的,她得拿回家去慢慢吃。

木瑾放下了手中的碗,心道:她這是要做什麽?鄭路平來,她不是要避着點才對麽?”她怔怔地發起呆來,連勺子滑到了桌上都不知道,知書彎腰輕輕拿過她手中的勺子,退了下去。

到了晚間,葉氏遣了劉媽媽過來說:再過一個月,候府要來送節禮,按規矩,女方這邊要回一幅針線活,叫木瑾趕緊想想要備點什麽。

劉媽媽說完,見木瑾一臉沮喪的樣子,好笑。揚聲叫來知書幾個,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知書幾個連連點頭,一時亂哄哄地下去研究花樣了。

劉媽媽見木瑾呆呆地,湊近身前,悄聲說:“小姐莫急,夫人說了,本就是應個景,讓她們幾個弄去。到時小姐只意思兩針就好!”又壓低聲說:“小姐且放寬心,安心待嫁就是,那事了了!”

木瑾心中一動,看着劉媽媽。

劉媽媽附耳輕聲說了幾句,眯着眼睛說:“這可是再好不過的事了,夫人原還想着,怕那姓鄭的扯皮。”說着自去了。

木瑾心下有點糊塗,鄭路平去相看的該是木夏,要說木夏能讓鄭路平一眼相中,好像.....鄭路平這個人,要說唯一的愛好,就是喜歡美人,當然,銀子更喜歡。

前世因自己長得好,他言語之中也很是得意......如劉媽媽所說竟是他自己去找葉氏,莫不是今天木秋就是去前院見他的?這怎麽可能?

想了想,這事兒得搞明白,起身去葉氏那兒。

021學珠算

葉氏正伏在幾案上算帳,算盤子打得嘩嘩響,白晳的手指,暗紅色的算盤珠子,十指翻飛,很是悅目。木瑾呆呆地看着,竟移不開眼去。

此刻的葉氏,神情專注,嘴角噙着一抹笑容,不施脂粉,卻很是吸引人。這幾天葉氏給木瑾的印象是典型的慈母形象,現下這算帳的樣子,她瞧着,既陌生又新鮮。

劉媽媽悄聲進來送茶水,見木瑾呆頭鵝似地立在那,忙伸出手指在她眼前一晃。木瑾正雙眼放光盯着葉氏的手,冷不防一只指節粗大,上頭套有一個碩大的銀戒指的手出現在眼前,吃了一吓,輕“啊”了一聲。

葉氏擡起頭來,見是木瑾。笑着放下手中的筆,向她招手。

木瑾笑着走過去,親昵地靠着葉氏:“娘,你教我打算盤吧!”葉氏意外地“咦”了一聲:“你不是不學嗎?再說你可是世子夫人。知書不是會嗎?你帶過去做陪房不就結了?”

木瑾一愣:知書會算盤麽?

她一歪頭,撒嬌:“知書是知書,可我現在想自己學了,不成麽?”

葉氏吃吃笑道:“成!成!我的瑾姐兒終于長大了,早這樣多好!我就說女人哪,最可靠的除了孩子,就數這銀子。”

說着返身給木瑾理了理鬓發說:“你別不信,我阿娘曾經跟我說過,到了什麽時候,只要手中有了銀子,就什麽都不怕了。她說能用銀子解決的事,就都不是事兒!”

木瑾聽得一愣一愣的,萬分佩服這位未見面的外祖母,心道:說得可真真到人的心肝肺裏去了!可不就是麽?前世她要有銀子,陶姨娘要有銀子,她會嫁給鄭路平麽?鄭路平要有銀子,會賣了她麽?……種種還不都是銀子鬧的。

如果說她方才還只是臨時起意,這會子卻是鐵了心的定下了要學珠算,不僅珠算,記帳她也要學。

葉氏眼角瞥見她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動着,好笑地摟過她的肩說:“好啦!瑾兒想學什麽都行!眼下最要緊的是先吃飯,走,陪娘吃飯去,今兒劉媽媽做了你愛吃的......”

晚飯後,木瑾急不可耐地拉着葉氏到外間去學珠算。

葉氏見她如此,很是高興,又恐她是三分鐘熱度,試着手把手地交了一遍,又扔給她一頁薄薄的紙,叫她背熟了。木瑾認真地記起來,一晃一個時辰過去,她還在念念有詞。葉氏中途進來幾次,她均未察覺。

葉氏悄悄地退了出去,看着在燈下苦讀的木瑾,嘴邊泛起欣慰的笑容。阿娘與她說過,什麽人會,不如自己會來得實在。之前她也勸過木瑾,學着自己記賬,不一定要多精明,但至少底下人不敢瞞了去。可瑾兒怎麽說來着?她是要做世子夫人的,這些事情派個得力的管家娘子做就是了,還不如去多練練琴,更來得雅致。她見說不通,也就随她去了。

從她房裏挑了知書出來,跟着杜鵑學了小半年。總算會粗略上手了。她心裏還是有點子遺憾的。

她一手記賬功夫,傳自阿娘,可是連父親都要誇的,兩個哥哥都不如她。如今,家裏有些大宗的賬目,忙不過來的時候,她還會回家幫忙整理。

如今,既然瑾兒想學,她恨不能鑽到她的肚子裏去,把自己平生所學一股腦兒地塞進去。她眼神熱切地盯着木瑾,不肯漏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生怕她手一甩說:不幹了。

木瑾只一門心思地記着口訣,間或伸手在算盤珠子是上撥拉一下,兩眼閃閃發光,兩頰緋紅,精神處于高度亢奮之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才發現天已經黑透了,裏外都明晃晃地掌着燈,葉氏怕她傷眼睛,屋子裏特意又加了一盞燈。

門簾一響,葉氏親自端着一盞燕窩進來,笑着說:“累了吧。快歇歇。”一邊拿起小瓷勺,要喂她。木瑾忙接了過來,三兩口地吃完,把碗一放,又去拿算盤。

葉氏忙一把按住她的手說:“乖乖,今天就到這兒,這事兒急不了。娘當初學得時候,可不是這樣子的。”

木瑾眨巴着眼,收回了手,說:“那我明日再來。”

說着,帶着知琴幾個要回去,劉媽媽忙喚了喜鵲多掌了一盞燈,一路照着好生送回去了。路上,她才省起,今兒找葉氏竟忘了問木夏的事。

回到房裏,感覺很是疲累,強撐着洗漱了,就爬上床去,正待翻身睡覺,卻背上被什麽東西咯了一下,翻開一看,見是一顆滾圓的珠子。不知是從什麽上面脫落下來,她不記得自己哪幅首飾上有這樣的珠子。

她随手撿起來,想着明天叫知書它們給穿回去,卻不妨,手一滑,珠子骨碌骨碌滾進了床角,手一碰,又嵌進了床角的雕花縫隙裏,她摳了摳,越發往裏去了。一急,手下一用力,“咯”的一聲,那塊雕花竟然脫落了下來。

她吓了一跳,拿起來,想安回去,一時對不上,索性拿了燈過來,細細的照着,這一看,卻怔住了:露出的凹槽裏面竟然有東西。

她用手探進去,竟然連着半個床角,都是空的。她來了興致,也不叫知書她們,雙手探入,摸索了一會子,竟被她掏出一卷東西來。

她跪坐在床上,打開手中的紙卷,一怔,竟然是一卷銀票,全是大面額的,約略數了一數,竟然有......她張大了嘴巴,半天都不曾合攏。

忙一骨碌鑽回床上,趴在床角,又細細地數了一遍,确定沒錯。整整一百萬兩銀票,而且是京城最大的銀號:萬通錢莊的。每張都是5000兩的面值。

饒是木瑾兩世為人,何曾見過這樣多的銀子,一時,只覺得自己在做夢,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生疼,這才相信,這不是做夢,這是真的。她發財了,一百萬兩銀子,估計她外祖家,青州富商葉家,也一時拿不出這麽大的一筆現銀來吧。

她兀自高興了一回,想了想,用塊手帕仔細包好了,外面又套了一個錦袋,包得嚴嚴實實地,這才重新放了回去。

撿起那塊雕花木塊按了回去。想想不放心,又重新摳了出來,卻摳不動。仔細又試了一遍,各種方向都來了一遍,出了一身的細汗,終于又摳了出來。她暗暗地在心裏記住了方位,這才按回去,摸摸毫無異樣的床板,心滿意足地躺了下去。

卻是兩只眼睛發光,哪裏睡得着?腦子裏思忖着這銀票子到底是誰的?葉氏知道麽?應該不是家裏的罷......想着想着忽然電光一閃,這床之前是誰的?趕明兒得問問葉氏。

022一筆橫財

木瑾興奮得很睌才矇胧睡去,早上一覺醒來,下意識地伸手就去摸床角,用力過猛,“咚”得一聲磕着了手指。

睜開眼睛,自動忽略了手疼,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才伸着懶腰起床。

草草吃過早飯,惦記着這件事,就往安雲居去尋葉氏打聽床的事情去了。

葉氏剛吃罷早飯,正漱口。見木瑾一大早就上門來,又是欣慰又是心疼,笑着說:“這麽急作甚?不多睡會子?這學珠算最是費腦子,得養足精神才行。”

木瑾這才記起珠算的事來,暗暗伸了伸舌頭,說:“昨兒做夢都在打算盤,怕今兒忘了,故一早過來。”

這話倒沒錯,昨兒一晩上都在撥算盤珠子數錢,數都數不過來,好大一筆錢,怎麽都數不清楚。正高興呢,忽然晃悠悠地飄走了……一急,伸手去撈,就醒了。

葉氏笑咪咪地牽過木瑾的手,往裏走,早有杜鵑去隔間收拾出來,擺上算盤。

木瑾記挂着床的事情,并未往桌邊走,而是掃了一眼,見葉氏的床上帳子撩起,露出疊好的被子來,眼珠一轉,就勢往床上一滾:“讓我歇會子,怎的看到床就想睡了?還是娘這裏的床舒服,夠大。”

葉氏好笑地看着她滾來滾去,去拉她:“既起來,就別睡了。要睡等下晌再睡罷?”見她不動,說:“要不,就睡一會子,把外衣脫了。”

木瑾雙手環住葉氏,把頭往她懷裏鑽,葉氏的懷抱很溫暖,讓人有一種安心的感覺。她現在是越來越喜歡與她親近了。葉氏個性爽朗,遇事極有主見,與自己內心的個性極為相似。想着自己身為木秋時不得不收斂、低調,壓制本性。陶姨娘也時時告誡她身為庶女,要忍讓,才能讓夫人喜歡,将來才會有好親事......想到親事,她禁不住哆嗦了一下,葉氏感覺到了,忙拉了拉被子。

她努力甩掉心中的陰影,想到那一大筆錢,又興奮起來。她坐起身子,打量着葉氏的床,說;“娘的床好精致,是哪裏做的?比我房裏的好多了。”

葉室氏親昵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說道:“盡胡說。你房裏的那張拔步床可是有銀子都尋不來的,阖府之中,就數這床最是金貴,你還嫌不夠?知道麽,這會新打的床,我就是想照着那床的樣子再打一張,雕工難度大且不說,只這上頭的象牙屏,卻是現在還未尋齊。正思量着換成琉璃的,你看呢?”

木瑾狀似無意,說:“雕工好辦,先前這床誰打的,還去找他就是了。”

葉氏卻嘆了一口氣,沒接話茬子。

木瑾心忽緊張起來:“怎麽?莫非那木匠不願做?我們多付銀子就是。”

她雙目緊緊盯着葉氏,葉氏嘴一動,欲言又止,看木瑾巴巴的樣子,又笑了。摸了摸她的頭,說:“倒不是銀子的緣故。這床是誰打的,我們可不知道。”

木瑾“咦”了一聲,一旁的劉媽媽已經坐了下來,笑着說:“小姐不知,說起這床,可是有緣故的呢。”說着看了一眼葉氏。

葉氏輕蹙了下眉頭,又松開,說:“沒事,說說吧。估計今兒瑾姐兒要不刨根問清楚了,是不會罷休罷?”

木瑾立時盤腿坐好,雙目炯炯地望着劉媽媽,眼裏的興奮與八卦是掩都掩不住。她沒猜錯,這床果然有故事。

劉媽媽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說:“姑娘可知,咱們大庸原來有個連大将軍?想當初,那可是本朝數一數二的人物。”她誇張地豎起了大拇指,嘴裏啧啧有聲。

葉氏轉眼看了她一眼,她忙打住話頭,繼續:“連大将軍的夫人,周小姐,可是我們青州人氏。未出閣前,可是與我們夫人極是要好。當年,青州最有名的兩大商家,“周葉”指的就是我們葉家和周家。這周家生意比我們葉家可還要做得大。想當年,周小姐出嫁時,可是帶了周家一多半的家産的。周家只得周小姐一個,那嫁妝可都是往精細裏去做的,每一件拿出來,說是用銀子堆出來的,也不為過。”劉媽媽眼神迷蒙,好似陷進回憶裏去了,一時竟住了嘴。

葉氏也唏噓着:“媚柔姐姐那麽一個要強的人,最後竟......”她用手支頭,眼神落寞。

劉媽媽沉默了一會,忽一拍大腿:“天殺的強盜,殺了連家一門上下五十餘口,造孽哦!連未滿月的小嬰兒也不放過。地上烏泱泱地,躺的都是死人,我這輩子就沒有見過這麽多的死人......”劉媽媽哽咽了一下,她想起那個經常跟着周家小姐來的琚媽媽,被一刀給切了脖子,血糊拉哧地。現在想來還會吓醒,都是小姐身邊常跟的丫鬟,自是相熟的。

木瑾看了一下葉氏與劉媽媽。疑惑地問:“那這床......?“

葉氏插口:“這床是媚柔的。媚柔最是愛幹淨,又講究。”

劉媽媽忙說:“小姐別怕,周小姐最是清爽的一個人,她的東西,一般人她都不允許別人碰的。也就只有我們夫人曾與她共用過一個茶杯,連她娘都不行呢。”說着竟紅了眼眶。

想到當時,連家一門死絕,官府封了連府,過了二個月,竟開始拍賣連家的所有房産,好像聽說是丢了銀子,這是明顯要從連家身上找補回來。

當她們得到消息時候,其它的都賣得差不多了,就剩下這張拔步大床,因為要價高,幾人還在猶豫。

葉氏當即拍板,一口價定了下來。為怕反悔,當即就付清了銀子,着人擡了回來。本來一直擱在庫房裏,後有一次被木瑾看見,爬了上去,竟不肯下來,這才給了她。

本來想着給她做嫁妝的,但木老爺不同意,說是東西雖好,給候府知道了,必要诟病。她才重新找人打制,可卻怎麽也做不出那床的韻味來。有心想打聽是哪個匠人,可問誰去?

劉媽媽一氣說完,就出去了。

剩下木瑾呆呆地坐在床上,心內驚駭:“連夫人,滅門,銀子......”她忽然打了個寒噤,莫不是為着那一百萬兩銀子,連家才被滅門的罷?那現在這銀子在自己手裏,會不會有人找上門來......

葉氏從沉思中醒過神來,見木瑾呆呆地,一個激靈,忙起身,喚了一聲:“瑾兒?”心內後悔不已,瑾兒定是吓住了,真恨不得拍自己一個嘴巴,瑾兒近來本就......怎就忘了這一茬了?想到回頭趕緊把那床給換了。

木瑾回過神來,見葉氏擔心地看着自己,忙晃晃頭,說:“算盤珠子呢?”

023世子突訪

木瑾坐到幾案前,不去想銀票的事情,凝神撥起算盤來,算了好一會子,頹喪地放下筆,這珠算一快就錯,這都三遍了,這筆數字還是有出入。

葉氏進來,笑笑,拿過算盤。木瑾在旁看着她手指快速輪動,如蝴蝶穿花般翻飛,很是羨慕,一會就撥好一組數。她探頭看了一下,懊惱地叫了起來:“對,我剛才第二遍就是這個數。”

一把拿過算盤,重新算了一遍,這回子放慢了速度,終于對上了。她籲了一口氣,再來一遍,葉氏說過,得兩遍都一樣,才算準......

葉氏笑眯眯地看着她:瑾兒上手很快,有天賦。比她當年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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