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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說話,歪着頭聽着悠揚的琴聲,小姐好久沒有彈琴了......

院子外葉氏正帶着杜鵑走過來,老遠聽得傳來的琴聲,欣慰地笑了:囡囡開始彈琴了,這是放下了。

知琴幾個見到葉氏,就要起身,她擺擺手,緩步邁上臺階,立在窗下,靜靜地聽着,心內感慨:這曲《花月影》愈發好了,多了許多韻味出來。又有些心酸,近來發生的事情,到底還是在瑾姐兒心裏留下烙痕了。

琴聲卻突然停了,原是木瑾發現了她,叫了一聲“娘”。她一笑,走了進去。

少不得,木瑾又拿了賬本子出來,她看了一遍,贊嘆道:“進步很是快呢,再過段時間,要趕上娘了。多歷練歷練就成。”忽然又想到木瑾之前說得:“我可是要做候夫人的,學這些作什麽?”又唏噓起來。

木瑾靠着葉氏,不曾察覺,只認真地指着一處地方問了起來。

娘倆正勾着頭叽叽咕咕地說話,忽杜鵑進來,說是鄭路平的母親來了,現正在門外哭呢。招了好大一群人來,劉媽媽怕她說出不好的話來,已經作主給請到安雲居去了。

葉氏一聽,起身要走。木瑾卻叫住她,也要跟着去。

葉氏本想叫她留下,轉念一想,也好,反正今兒這事要了了,讓木瑾跟着去見見也好。就答應了,但囑咐了一句:只許在裏間待着,不許出來。那樣的婦人有什麽好見的?多看一眼都嫌腌臜。

木瑾自是滿口答應。前世她被這個鄭母欺得可憐,仗着一個孝字,愣是壓得她不敢吭聲,只能背地裏偷偷掉淚。這會子,她到要看看她能從葉氏手裏讨到什麽好去?

葉氏不知她的心思,只道小姑娘好奇,也就一笑,一行人往安雲居去了,

王氏正坐在椅子上氣哼哼地喝着茶,剛才她在門口哭了一通,嘴有點幹,這會連喝了兩杯茶,再倒,卻沒有了。

一看,近邊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只劉媽媽不遠不近地靠着一根柱子,不時拿眼斜她一眼。見她拎了個空壺,一挪嘴,一個小丫頭子上來,拎了一壺水來,放在桌子上,也不吭聲,又退了下去。

她心裏氣急,她這都坐了半天了,這鄭路平硬是沒見着。

木夫人也不見,只一個老媽子在一旁盯着院子裏的丫頭們做事,可那眼睛卻是隔段時間就瞄她一下,這是拿她當賊防了?

想到這個“賊”字,心口就氣疼起來。這幫黑心的,這是仗着勢欺人呢?

平兒怎會做賊?想當初他們鄭家也是這城裏的大戶,雖她并未見過......

這木家打的什麽主意?到現在還扣着人不放?這哪裏像是親家?更像仇家!

木瑾随葉氏進來時,見王氏正坐在椅子上東張西望,一臉焦躁。

木瑾心下微哂,與鄭氏相處三年,她一向是氣定神閑地,就算是窮得要變賣她的嫁妝,也是不緊不慢,一幅大家夫人的派頭。這幅樣子倒是新鮮。

劉媽媽忙迎上去,叫了一聲“夫人”,又對着木瑾叫聲:“小姐”。

王氏也站起身來,葉氏她認得,旁邊那個小姐卻是第一次見。

她眯眼打量了一下,看這通身的氣派,應該是個嫡小姐吧?一愣神,可不就是平哥兒原來的那個媳婦?聽說前陣子剛被人退了親。

禁不住地下死勁打量了一會,心內惋惜:早知,配給平哥兒多好,這嫡小姐哪是那姨娘生的可比的?平哥兒......

忽省起來,平哥兒如今可還被關着呢。忙擡腳迎了上去,張口就叫:夫人......

葉氏眼見她眼珠子骨碌骨碌地盯着瑾姐兒,心下不愉,咳了一聲:“來了?”邊用眼角示意木瑾進去。

木瑾抿嘴一笑,福了福身,帶了吉祥、知琴往裏去了。

047拿婚書來換2

葉氏臉上似笑非笑,率先走進屋裏。杜鵑與喜鵲幾個忙吩咐一旁的小丫頭子重新換了茶來,又伸手接過葉氏的披風,只聽得裏頭一陣唏嗉聲響起,

門簾子一掀,葉氏走了出來,方向王氏一伸手:“鄭夫人,坐!”

王氏瞧了一眼換了一件外套的葉氏,歪了歪嘴,心道:擺什麽譜!

如果說她方才在等的時候,心裏還有些惴惴的話,現下卻腰杆挺了起來,就在剛才,心裏突然浮現出一個大膽的主意來。

她微笑着,坐在椅子上,緩緩地看着葉氏開口:“夫人忙得很,我也不多耽誤您的功夫。想必也知道,我此番前來,不為別的,想問夫人一句,我那平兒現下何處?可否放了他出來?”

葉氏只一笑,劉媽媽上前一步說:“鄭夫人,先前不是說得明白,鄭公子可是入室行竊,這可是大罪,要等官府定案。放不放的可不是我們說了算。”

“木夫人!”王氏陡地拔高了聲音,眼神直直看向葉氏:“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什麽賊?說得那般難聽。我們兩家可是親家,親家。這平兒到丈母娘家送年禮,竟被人當成了賊,這說到天邊去也沒人信不是?”

見葉氏不語,又加了一句:“莫非親家是不願意把大小姐嫁于我們家,嫌棄我們鄭家如今破敗了,就演出此等戲碼來,想要賴婚不成?我們可是有婚書為憑的,婚書上明明白白寫着大小姐與我們平兒......這打官司都不怕的。我就不信,我們把這婚書拿出來,知府老爺還會說我們錯不成?”

房內的木瑾見她一口一個的“大小姐”,心內微跳:這是要做什麽?難不成還想......“不免焦急,只管豎起了耳朵,從簾子縫裏緊緊地盯出去。

王氏一口氣說完,見葉氏只抿着茶,并不吭聲,心下不免幾分得意,喘了一口氣,再度開口:“大小姐......“

葉氏忽然”哐啷“一聲,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也不看她,只轉頭對劉媽媽吩咐說:”去看看老爺可忙完了?完了叫幾個人過來,把那證詞帶上,提了那賊子,現下就去衙門,就告他個入室行竊、還有調戲良家婦女。是打板子還是坐牢,這些咱都不管。只一條,叫老爺千萬莫忘了,即刻革去功名。對了,不是說三年不許再考,是吧?這兩宗罪并在一起,是不是得六年?不對,此等斯文敗類,應當永世不得參加科考才是。”

說着,一疊聲地催着劉媽媽快去,竟似一刻都等不及似的。

王氏唬了一跳,她萬沒有想到葉氏不但沒有被她的話鎮住,竟然直接要把平兒送到衙門裏去,還說要革去什麽功名?這可要了她的老命了。

她情急之下叫了出來:“夫人就不怕我拿出婚書去......”

葉氏不理她,只吩咐劉媽媽快去,頭也不回地說:”無妨,打殘了,廢了,我們木府養他就是。雖沒有多少銀子,但養個把殘廢女婿還是使得的。”

木瑾初始還緊張得不得了,捏緊拳頭差點要沖出去,好好與王氏理論一番。此番聽得葉氏不緊不慢地道出這一番話來,又笑又嘆。

這番話可真真是戳到王氏的心窩子了。木瑾可是再清楚不過的,是人都有命門,這王氏的命門就有兩個:一個是鄭路平的相貌,再一個就是鄭路平的功名。

葉氏一番話,一下子戳中了兩個,這還不拿得死死的?

果然,王氏一下子就蔫了,死死地拉住劉媽媽的衣袖,轉頭對葉氏哀求說:“夫人息怒,都是我的不是,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葉氏這才站直身子說:”別,鄭夫人,咱們還是按章程來得好。你放心,這門親我們結。可不能讓別人說我們木府悔婚。”

被扯住的劉媽媽作勢掙紮了一下,擡腳要走。

王氏一咬牙,一手緊緊拽住劉媽媽,騰出另一只手在懷裏面飛快掏出一張大紅色的紙來,燙了手似地往桌子上一扔。

眼睛巴巴地瞧着葉氏:”婚書,婚書在這裏。夫人手下留情。“

木瑾從縫隙裏瞧着那張大紅色的紙,心下唏噓,就是這張紙,害了自己一條命去,還差點搭上現在的自己和木夏。

葉氏看着那張紙,并不動,翹一翹嘴角:”你可想好了。可別說我們逼你,親事我們還是......”

王氏一把打斷了葉氏的話,:“算了,貴府的親事我們高攀不起。”

現下她看這張婚書可是像虎狼一般,哪裏有半句話?心下只把那死去的鄭老頭罵了數遍:“這活着沒享到福,死了還給他們娘幾個留下這樣一門親事。這哪是結親,分明是結仇。怎麽有這麽狠心的人家,剛才那話裏話外可不就是要把平兒往死裏整。她可就這麽一個兒子,真要殘了,廢了,叫她靠誰去?

葉氏這才示意杜鵑上前收起婚書,拿在手上仔細确認了,知道是原件。方才一努嘴,劉媽媽掙脫王氏的手,起身往院子外去了。

王氏發急:“婚書都給你們了,這......”

葉氏笑着說:“放心,你不是要見鄭公子麽?這就還給你。”說着,示意小丫頭給王氏上茶.

王氏哪坐得住?只不斷向外張望,恨不得馬上帶了鄭路平離了這裏。這地方,她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木瑾看着手中的婚書,呆呆地看了半晌,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咬着牙,雙手一使勁,”嘶啦、嘶啦“撕個粉碎,直到成了一堆碎紙沫,方罷休。想想還不放心,又叫喜鵲端過一旁的火盆子來,捧起來,一把投了進去,立時揚起一片明亮的火焰來,那一刻,木瑾覺得心裏也亮堂了起來。

不知覺,眼睛裏面已然閃出淚花來。

忽然門外想起一聲驚叫:”平兒,我的兒?怎麽打成這樣了?哪個黑良心的打的?“

她掀起簾子一瞧,原是王氏見到鄭路平,叫了起來。

鄭路平前次被打得狠了,過了一天,那些地方都腫了起來,看去很是駭人。特別是那張臉,當日,安嬷嬷的拳頭可是全往那上面去招呼了,這會真真是比那挂在肉鋪子上的豬頭還要醜上幾分。

王氏還要再罵,邊上葉氏一聲咳嗽,幾個仆婦虎視眈眈地看着他們,鄭路平一縮頭,他可是被這些人打怕了。那天,不光安嬷嬷,這幾人的手可也沒閑着,又掐又擰的,現在身上還疼呢。

他一拉母親,趕緊走了。

木瑾站在門邊,看着一瘸一拐的鄭路平,想到自己竟被這樣一個人生生害了一條命去,忽然恨上心頭,控制不住,猛地沖了上去,順手抄起門邊一把掃帚,對着鄭路平就掄去。

鄭路平聽得後面風聲,回頭一看,見木瑾紅着兩只眼睛,瘋了般地打過來,吓得”媽呀”一聲,拔腿就跑,連王氏也不顧了。

笑話,他手上的那塊傷可現在還腫得個饅頭似的,再不看......估計這只手都要廢了。

這小娘們,簡直就是個瘋子。

048窈窕仙子

木瑾見他跑了,停了下來,王氏用手指着木瑾,剛說了一個字“你......”

見木瑾忽轉過來,雙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吓得一激靈,兩步并作一步,追着鄭路平去了。

木瑾這才丢了掃把,拍拍手,捋一捋衣裳,擡頭叫了一聲“娘“,半晌卻沒人答應。

擡頭一看,葉氏、劉媽媽等人張着嘴,楞楞地看着她,顯見是被她剛才的舉動給吓住了。

她抹了一把臉,忽然笑了,笑得樂不可支。她覺得真是太爽快了,全身通泰。一直以來,都是以大家閨秀的标準要求自己,陶姨娘如是,自己也是。成為木瑾後更是小心謹慎,生怕哪裏有一點點做得不慎,露了馬腳。

今日,見了鄭路平這幅鬼樣子,她方覺得,自己真是白活這一遭了。鄭路平被自己給趕跑了,以後再也不能威脅到自己了。心中是無限亮堂。以後,她再也不怨天尤人,好好兒地做自己罷,精精彩彩地活一回。

葉氏看着她,眼裏面盡是心疼:瑾姐兒這是憋得狠了。也該讓她出出這口惡氣。該死的鄭家,看把我的瑾姐兒給逼成什麽樣了。

鄭路平兩母子落荒而逃,鄭母更是心下慶幸:這木家是瘋了,生生把人給打成這樣,那木小姐更是個瘋子,竟然拿東西打人。這還是大家小姐嗎?這麽兇悍,難怪會被候府退了親。這樣的悍婦,誰娶了回去,還不得倒黴。

木瑾心情爽快地告別葉氏,腳步輕快地往回走,到了院子門口,竟然見陶姨娘站在那裏。正和安嬷嬷說着什麽。

見到木瑾回來,一步上前,竟然要給木瑾下跪。木瑾吓到了一大跳,忙示意吉祥架住她,說:“姨娘這是做什麽?有話好說。這不折煞我麽?”

心下思量,不是木秋那裏又有什麽了吧?果然。陶姨娘擡起頭來,說是木秋要見她。

木瑾一楞,木秋要見自己?她如今找自己有什麽事?不都如了她的意了麽?

正待要開口,一旁的安嬷嬷早搶先開口:“姨娘這話說得糊塗,哪有我們小姐去見四小姐的道理?要見,也是她來見我們小姐才對。這嫡庶有別,可不能亂了規矩。“

陶姨娘嘴張了張,讷讷地咕哝了一聲。木瑾忽然省起:木秋如今被葉氏禁足,不得走出院門。

她想了一想,重生以來,她一直避着木秋,今日經過這事,已然想通。也好,就算木秋不來見她,她也該和她見上一見。

她擡頭,對知琴說:“你與姨娘跑上一趟,讓四小姐到我這兒來。就說是我說的。”

知琴領命,與一臉感激的陶姨娘去了。

木瑾轉身進屋,坐到銅鏡面前,仔細地端詳着:唇紅齒白,眉目大氣。眉間一點胭脂痣,顯出幾分嬌俏。細看與葉氏到有幾分想像。

這張臉與木秋比起來,雖沒有那般俏麗,令人驚豔,但也算各有千秋。

她撫摸着臉頰,竟然入了神。

一腳踏進來的木秋正見到這幅情景,嗤笑一聲:“如何?換個皮囊不習慣了吧?”

木瑾一驚,回頭看向木秋,一時未語。

木秋緩緩邁入,轉眼打量四周擺設,臉上神色變幻莫名。

木瑾也站起來,靠在窗邊。

木秋一路走過去,摸過去,到了博古架前,忽然一眼看到那個細頸懸膽瓶,伸手拿了下來,在手中把玩,忽然笑了起來。

外邊知畫與吉祥聞聲探進頭來,木瑾一個眼神看過去,兩人退了出去。

廊下,知琴忙扯了兩人離得遠一點:小姐一早就吩咐了,沒有她的吩咐,別近前。

兩人吐了吐舌頭,坐到廊下磕瓜子去了。

木秋笑了一會,忽然轉身,挑起唇對木瑾說:“你恐怕不知道這個瓶子的來歷吧,前朝舊物,一共四個。你可知道,因為你,我把它們送給了爹?”

木瑾盯着她,不語。

木秋繼續:“果然是你。真是沒想到。還真是陰魂不散。怎麽,這般看着我?大小姐的滋味如何?”

木瑾黑沉沉地眸子看着她,終于開口:“為什麽?你是嫡小姐,我如何得罪了你?我自問與你并無交集,為何要如此?”

木秋一聲笑,:“哈!你不知道!你當然不知道。”說着摸了摸自己的臉:“我才是木府最尊貴的小姐,他竟然說你不食人間煙火?窈窕仙子?我就讓他看看,誰才是最......”

木瑾吃驚地看着她,看着木秋猙獰扭曲的面孔,她後背一陣涼意:就為了這麽一句話,就可以生生地斷送她的一生?她到底有多自負,這樣容不得人?

木秋仿佛看穿她的心思,說:“這樣看着我作甚,反正不是你就是木夏,有甚區別?”

又笑了一聲:“怪只怪你長得太好,我只說了一句:必要給個漂亮的,鄭家才不會鬧......娘和爹竟然都同意了!”

木瑾踉跄着倒退了兩步,看着木秋,艱難地問道:“當初,爹清楚鄭家的底細麽?”

木秋翻了一個白眼,好笑地看着她:“爹?咱們這個爹,除了他的酒與銀子,管過這些事情麽?”

她靠在架子上,漫不經心地看着木秋:“大約也是知道的吧?不過,我送了他那一套瓶子的時候,可是一句都未多說呢,只管點頭稱好呢?要不是怕他舉棋不定,我還當真舍不得這套瓶子。”說着又細細摹挲了一下瓷瓶上的花紋。

突然,木秋轉頭恨恨地瞪着她:“你搶了我的一切,這些原本都是我的。本來我也不與你計較,只要我嫁給蕭郎,嫁進候府,這些都給你好了。可你......”

她逼近木瑾:“你竟然挑唆娘,讓我以低賤的妾室入府,這還不算,竟然扣了我的嫁妝,這是要逼死我麽?告訴你,你也得不了好。我這就告訴娘去,說我才是她的瑾兒,而你,就是那個低賤的妓子生的女兒。”

木瑾忽然輕輕笑了,看着癫狂的木秋,緩緩坐了下來:“去呀,要能說你一早就說了吧?你覺得有人信麽?恐怕連你自己都不信吧?不,我也不信。”

木秋一窒,呆呆立在原地。

屋內靜默,氣氛詭異。

良久,木瑾正要開口。木秋忽然轉身,眼神陰鹜:“好!你給我記住了,你我不共戴天,走着瞧!”

木瑾也湧上火來,走進她,冷冷地說:“好,走着瞧。慢走,不送!”

木秋哼了一聲,手中一松,花瓶霍然落地,發出清脆的一聲響,霎時粉碎。

屋外的己人聽得聲響,面面相觑,終大着膽子,靠近。卻見門簾子一掀,木秋氣沖沖地跑出來,看見知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捂着臉跑了。

屋內,傳來木瑾的聲音:“進來,把這地上掃了。”

049走了

知畫捏着掃把小心翼翼地掃着地上的瓷片,一邊不時偷瞄一眼木瑾。心內嘀咕:這是怎麽了?竟連這個瓶子都摔了。要叫夫人知道......

卻見木瑾轉身從架子下面找出另外三個瓶子,吩咐知琴找出一個盒子來,放進去,叫搬到庫房去了。

她叉手站在屋子中間,上下左右打量了一會,叫了她們幾個過來提筆列了一張單子,叫報了葉氏,把這些都換了。

葉氏聞得過來,見木瑾正大刀闊斧地指揮小丫頭們重新布置房間,又開了自己的小庫房,親自去挑了一些東西過來重新布置。

忙乎了一個下午,終于收拾好。木瑾看着煥然一新的房間,心情大好。

她背着手,在房間裏轉了一圈,忽轉頭望見幾案上一大叢梅花開得好不熱鬧,禁不住伸手撥弄了一下。

看着歡喜的木瑾,吉祥在一旁笑了笑,先前還擔心小姐不喜歡,現下看來是采對了。這屋裏就該放些花啊草的,看着有生氣!

木瑾又拿過銅鏡,再度細細端詳了,對着鏡子的人兒俏皮地歪歪嘴,又擠擠眼,開心地笑了起來。

推開窗戶,看着冬日暖暖的陽光照在院子的一盆茶花上,紅豔豔的花瓣開得生機勃勃,再看院子裏知畫幾個走來走去,安嬷嬷撅着個屁股正往牆上曬東西......

忽然覺得心情大好,真是一個豔陽天啊!走到廊下,饒有興味地:吉祥,你會踢毽子麽?

吉祥拍着手跑了過來,一臉興奮:“小姐,你要哪種色的?”

木瑾說“紅毛的!”

兩人嘻嘻哈哈地在廊下找了塊空地就踢了起來,先還輪着來,到後來就變成了對踢,吉祥一個用力,毽子“嗖”地一聲,飛過了高高的牆頭,掉入草叢裏去了。

吉祥忙跑到梯子下,就想過去看看,還沒到牆頭,卻“嗖”地一聲,毽子自己飛回來了。

吉祥看看木瑾,兩人目瞪口呆,忽聞牆頭上安嬷嬷叫:“大少爺!”

兩人這才籲了一口氣,那邊是過道,原來是木嘉!

木瑾想了想,跑到牆下叫“大哥!”

木瑾對木嘉的印象甚是模糊。木嘉在京城供職,十來天回來一次。

這位大哥性情溫和,對妹妹們也客氣,當時自己只有在家庭聚會上才看得到他。

那邊木嘉聽得叫,隔着牆說了幾句話,又問木瑾可有想吃的零嘴?他去買去,木瑾其實并不想吃,不過,木嘉既問起,就說要福記的奶香瓜子,還要蓮蓉酥,要剛出鍋的......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串。木嘉也不嫌煩,一一應了!安嬷嬤笑得可親:少爺對小姐真好!這就好!好啊!

臘月二十,昌盛候府終于來了一頂小轎子,接走了木秋。

來的是候夫人跟前的立媽媽。帶了一個喜婆,兩個丫頭,坐着兩輛輕油小車來的。

葉氏迎了進去,木老爺忍不住問世子怎麽沒有來?立媽媽說是去梅大人府上下聘去了,原來蕭亦雲回去就說了鴻胪寺卿梅大人府上的嫡女梅二小姐為妻。因要趕着年前娶回家,所以兩家現正緊鑼密鼓地準備着。

木老爺臉色不太好看,他沒想到候府還真不給面子,一頂青衣小轎就接了人,還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他心情不爽,黑着個臉,甩手去王大人家喝酒去了。

轎子擡到門口停下,木秋下來。她穿着一身桃紅的衣裳,提着一個小包栿,裏頭是一些換洗衣服。還有兩個包袱知書背着,手裏另捧着一口小木箱。

葉氏說到做到,說一個銅子不肯,就真的一個銅子不給。

陶姨娘紅着眼眶,抖抖索索地伸手要給木秋扶一扶頭上歪掉的大紅絨花,木秋卻早一轉身,一頭鑽進轎子裏去了。

剛她聽說蕭亦雲這麽快就定了親事,心頭咯噔一下,她現在心急如焚,急不可耐地要趕去京城,要在嫡妻進門前,籠住蕭亦雲的心,哪裏耐煩聽陶姨娘在這哭哭啼啼?

知書跟在身後,也是很快就爬了上來,她此刻比木秋還要着急離開。這段時間,在大廚房裏,她可真真是度日如年。

平嫂因為知書的事,遭人取笑了幾回,惱羞成怒,一腔邪火正無處發落。現知書落她手裏,真是什麽活最髒,什麽活最累,一股腦兒都丢給了她,稍不如意就冷嘲熱諷地。

知書自進府來就一直跟在木瑾身邊,走到哪裏都是被捧着的,幾時受過這樣的腌臜氣,氣得直掉眼淚。

她放下包袱,手卻被包袱給勾了一下,眼睛又紅了。

才幾天,她的手天天浸泡在髒水裏,好多地方都裂開了,又生了凍瘡,這哪像一個姑娘該有的手?這要是被世子瞧見了,可怎麽辦?

木秋看着知書也鑽進來,抿了抿嘴,自往車壁上一靠,閉眼,再不吭聲。

木瑾站在人群後,看着目不斜視,快速跨上車的木秋,輕油小車轱辘辘遠去,她心內也漸漸松了下來。

木秋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木瑾,緩緩地閉了一下眼,又睜開,腳步輕快往回走,

經過南跨院,不由自主地擡頭望了一眼,發現門半開,裏面空蕩蕩的,只有兩個小丫頭子在院子裏收拾東西。

木瑾信步走了進去,裏外轉了一圈,細細地看了一遍,方走到那架秋千下面,緩緩地坐了上去,閉眼,仼憑秋千輕輕搖晃着。

知棋與吉祥一人一邊站于秋千架兩旁,不敢吭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木瑾方起來,最後掃視了一眼這個院子,邁開步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晚上,早早睡了,做了一個夢,夢見小時候,自己站在秋千架子上,拼命蕩得老高,陶姨娘站在秋千架下面,吓得直叫:慢點,秋兒!看摔下來。抓牢了!”

她不管,只叫:“我要飛,要飛了!”

陶姨娘氣喘噓噓地抓着秋千繩子:你要飛到哪去呀?

她一仰頭:“不知道!哪裏高,我就飛到哪裏去!”

她開心地笑着,她要飛,忽然長出了一雙翅膀,飛到那高高的天空上,想飛哪裏就飛到哪裏......

醒來,已是天光大亮。

她賴在床上,不想起,外面下雨了,她聽到雨水打在窗棂子上的聲音。

淅淅瀝瀝地,很适合鑽被窩呢。

屋裏放了好幾個火盆子,燒得旺旺地,知琴端了小粥進來,溫溫的,剛好入口,安嬷嬤一早在火塘裏溫着,很是糯滑可口。

“小姐”知畫匆匆進來,看了一眼正吃稀飯的木瑾。

050分別

紅杏病了!

紅杏昨日受了風寒,頭昏昏沉沉的,今兒一早拿碗的時候,手一抖,“啪“地一聲,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鄭婆子聽見,一下子從門口蹿到了她面前,叉腰罵道;“作死的小蹄子,不想幹就直說,作什麽摔盤子?摔給誰看那?有本事跟了你主子去,在這裏作什麽。”

一旁的綠柳忙上前;“媽媽,媽媽,您快消消火,快坐下歇會,我來收拾。”

一邊殷勤地拉過一邊的小凳子。鄭婆子罵罵咧咧地又說了幾句,一甩手:“把活都給我幹利索了,別在這裏賣嘴皮子。”扭着身子出去了。

綠柳笑着點頭稱是。

紅杏張了張口,卻是眼前一陣發暈,綠柳忙扶了她坐下,伸手一摸:“這麽燙?”

忙拉了她起來:“回去躺着吧,捂一捂,發一身汗。我再去找金嬷嬷熬點湯來......”

紅杏整個人靠在她身上,往外走,剛到門口,就被鄭婆子看見,攔了下來:“幹什麽去?”打量了一下紅杏,見她微閉着眼睛,不言語,嘴一撇:“裝得道挺像?不想幹活明說,這幅樣子......”

“這是怎麽了?”一個聲音傳了過來,有兩人撐着傘走過來,當頭一位小姐。

鄭婆子一看,連忙笑着:“二小姐”。

木春點頭,看向臉孔通紅的紅杏:“病成這樣,還不快去請個大夫。”

又轉頭對鄭婆子說:“我們府上雖說不是那一等有錢人家,但對待下人從來不曾苛刻了。病了,總要先看病要緊。夫人平時不都是這樣說的麽?”

鄭婆子讪笑着,忙點頭:“是,是,是我老婆子糊塗了。”

木春不再理她,身邊兩個丫頭忙上前,接過紅杏攙扶着去了。

看着遠去的木春,鄭婆子眨了一下眼睛,邊上一個老婆子湊前一步說:“這個主怎麽出來了?平時難得見她出門。”

鄭婆子說;“我又怎麽知道?”

現木瑾聽得知畫說起,放下手中的碗說:“紅杏病了?可請了大夫?”

外邊吉祥聞得,探進頭來,說是請了後門街上的李婆子,她在這方面很是拿手。平時府裏的丫頭仆婦有個頭疼腦熱的,吃點子她配的藥,再躺半天,也就好了。

木瑾這才放下心來,想起剛才知畫的話,竟然是木春。

這個二姐姐,她很少與他們幾個玩耍,沒事就低頭看書。木夏還曾經與自己說過:“弄得好像要考個女秀才回來似的。”

她與自己前後腳嫁的,嫁的是望湖那邊,離家很遠。只在三朝回門時候見過一次,後來再無消息。

如今,她竟然會為紅杏出頭,這倒是意外。

隔天,她去葉氏院子裏閑聊時候,提起紅杏幾個丫頭的事情來。

自木秋嫁了後,她房裏的丫頭一個不曾帶走。這些人就都散在大廚房裏幫忙。

木瑾說叫綠柳與紅杏到她院子裏來。葉氏瞪大了眼睛,一百萬個不同意,詫異地看着木瑾:“瑾姐兒,你沒糊塗吧?缺丫頭,采買就是,你這是?”

木瑾咬了咬唇,她也是想了很久,才定下的。先前本想讓她們跟着陶姨娘,想想又改了。本待叫了金嬷嬷。但想到她與安嬷嬷兩人必處不來,才打消念頭。

她說:“娘,其實她們兩個也無辜不是,主子吩咐了,能違抗麽?真要這樣,我還不要呢。使喚不動的丫頭拿來作什麽?你放心,我有數,就二等丫頭。上面不是還有知琴她們盯着嗎?我這不想着,用得稱手的丫頭不多,重新采買又要重新調教。再說,她們能到我院子裏來,還不得感激涕零地,只會更加賣力表現不是?”

葉氏不錯眼地盯着她,沉吟着,一旁的劉媽媽見木瑾掃了她一眼,想了一想,也開口說;“夫人,老奴覺得大小姐說得有理。要是老奴,碰到這種事情,必定是如小姐說的,還不得念佛?這原主都不要她們了,還有什麽可留戀的?”

葉氏這才不吭聲。

當初,她發話,木秋只能帶一個丫頭去,阖院的丫頭讓她選,她卻點了知書。雖說,木瑾一早就說過把知書給了木秋,但葉氏心下不願便宜了知書,就發話讓木秋自己選。沒想到,她竟然棄了紅杏、綠柳,選了知書。

木瑾見她娘同意了,這才拍拍手,起身走了。

身後葉氏看着她的背影,疑惑:“這還是她的瑾姐兒嗎?她以前不是最恨人家和搶她東西的嗎?

她現在還記得,七歲那年,有一回她表姐搶了她一個布娃娃,她當時不吭聲,還回來後,就用剪子絞了個粉碎。連一個布娃娃都尚且如此,怎的,如今兩個大活人到是不計較了?

思量了一會,轉眼看到桌上的算盤珠子,又笑了起來:姑娘這是大了,懂事情了,看,這算盤之前不也是不肯沾手的麽?現下不是學得挺好的麽。

劉媽媽見夫人一會嘀咕一會笑的,笑着湊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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