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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可都辦妥?”

他一一應着,眼角卻瞥着那伏案邊寫,邊算盤珠子撥得嘩嘩響的木瑾:這,沒看出來?東家小姐這手算帳功夫......

一旁正算帳的二帳房見狀,捧了一杯茶過來,遞給他。

他看了看低頭忙着的人,笑着退到一邊,靠着桌邊,輕輕啜着茶。

幾人也就不再管他,低頭繼續忙着。他喝了一會茶,踱到牆角一盆蘭草前欣賞起來。屋裏一時無人說話,只有那噼噼啪啪的算盤聲不斷傳入耳朵裏,他竟莫名覺得刺耳。

一盞茶後,木瑾擡起頭,說:“好了!舅舅!”

葉萬成呵呵笑着:“瑾姐兒,可累着了?多虧你幫忙,下次舅舅......”

木瑾瞥一眼一旁披眼喝茶的高先生,嬌憨應道:“下回有事,舅舅只管吩咐......”

葉萬成滿意送了木瑾出去,心內感嘆:瑾姐兒假以時日,定能超過妹子。并且,恐怕......

回轉身來見到一臉笑容迎上前來的高先生,揮手:高先生,坐!

......

葉萬成第二日一早就走了,說是去濠城了。葉家生意大,葉大老爺常年在外,這會子又不知要多久才能歸家。

木瑾把玩着腕上一串東珠手鏈,顆顆滾圓,閃着柔和的光。舅舅走時給的。忽又想到那幅珍珠頭面,這些年,舅舅可沒少往木府送東西......

三日後的一個午後,木瑾正在院子裏逗八哥說話。

忽然院門呯地一聲,被人大力推開,黃毛“嗖”地一聲蹿了出來,看清來人,卻又“嗚”地一聲,坐了回去。

木嘉白着一張臉,看着發愣的木瑾,聲音又急又快:瑾姐兒,收拾了東西,我們回青州去!母親,母親出事了……”

木瑾腦袋一懵,葉氏出事了?葉氏能出什麽事?她不是好好地呆在家裏麽?

安嬷嬷幾人七手八腳地開始收拾東西,一個時辰後,所有的人已在回青州的路上。

車廂內,木瑾已是兩眼腫得桃子般,眼淚不停地流。

昨日,葉氏去收租,返回青州城時,不知哪裏竟跑出一匹驚馬來。葉氏的馬車避讓不及,翻了車,葉氏從車裏給甩了出來,馬車壓在她身上,又勾住了,一氣拖出去小半條銜......

大壯一路快馬加鞭,一車人嗚咽着,落日前趕到了青州。

早有劉媽媽在府門口焦急張望,老遠見得馬車來,拐着腿下了臺階。

車簾子一掀,木瑾不用木嘉扶,早跳下車來,差點摔倒。

她一眼看見劉媽媽,見她半邊臉淤青,又紅了眼眶,扯着木嘉,兄妹兩人一路疾走。

安雲居的門大開,兩人跑進去,只見門外廊下站着一堆人,幾個姨娘,木夏,木冬等人俱都抹着淚......劉氏抱着蕊姐兒迎上前來,木嘉拍了拍她的肩,緊跟在木瑾後面,徑直跑向房中,木老爺正一臉哀痛站在床前。

木瑾一眼看到床上的葉氏,“哇”地一聲哭了:葉氏一臉的青腫,眼睛眯成一條縫,頭皮都削去了半邊,據說當日被受驚的馬拖出去時,一縷縷的頭發連着頭皮......

木嘉也哽咽着叫了一聲“娘!”

葉氏緩緩睜開眼睛,見到她們兄妹,費力地出聲:囡囡......

木瑾幾步跨到床前,木嘉緊挨着。葉氏雙眼發光,對木老爺說:“老爺,我有話要對囡囡與嘉哥兒說......”

木老爺退到門外,杜鵑哽咽着半掩了門。

劉媽媽歪着半個身子從裏頭捧過兩個盒子來,費力打開,裏頭是半盒子的地契與房契。

葉氏盯着劉媽媽打開的那個小的扁盒,遞給木瑾,對木嘉說:“那個大盒子是給你的。這些田鋪給你妹子,本就是給她準備的嫁妝。你是她親哥,多心疼她,你爹是不靠譜的......娘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妹子!”

木嘉哽咽着,自是點頭。劉媽媽把兩個盒子一邊一個分開放在桌上。

葉氏雙目晶亮,又叫捧過首飾盒來,說:“這些也都給你妺子,可有意見?”木嘉自點頭,母親的首飾本就留給女兒的。只有沒有女兒的才會留給媳婦。想來劉氏也不會在意。

木瑾在一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心裏悲恸,自重生以來,葉氏對她的愛護,一樁樁,一件件,心裏早已經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娘......

看着氣息奄奄,猶如回光返照的葉氏,心下一陣陣的酸痛。

葉氏又交待了一些其它的事,木嘉都一一應了。

葉氏方費力地轉眼望着木瑾:囡囡,自己照顧好自己,娘不能護着你了!囡囡,可怎麽是好?娘還沒送你出嫁......

劉媽媽在旁哽咽着,伸出的雙手青腫。那日,她與葉氏一車,也傷得不清。她摸索着遞給木瑾二把小鑰匙,說是木瑾嫁妝庫房的小鑰匙,叫她千萬收好了。

木瑾哀哀地靠着葉氏,連聲叫着:娘!

葉氏定定地看着她,雙眼神采漸漸黯淡。先前原是得知木瑾兄妹今日回來,強撐着讓劉媽媽熬了一支百年老參,一氣灌了下去,這才一古腦地說了這許多話,此時,已是出氣多,入氣少了。

一時,門口站着的人瞧着不對,一齊湧進來。木老爺雙手緊緊抓住葉氏溫度漸失的手,雙眼含淚,哽咽着: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家裏的,放心......”他也說不下去了。

葉氏眼裏湧出淚花,不舍地最後看了一眼木瑾的方向,終阖上了眼皮,帶着濃濃的不舍與眷戀。

屋裏一時悲聲一片......

木瑾愣愣地盯着葉氏蒼白的面容,木木地,耳邊似乎又想起第一次見到葉氏時:“瑾姐兒,可有想母親?”

“我的瑾姐兒是要做候夫人的,怎能與人重了去?”

......

“娘!”

她使勁摳着喉嚨,喘不上來氣,她大口大口地呼着,心口沉甸甸地,眼前開始模糊,整間房子都旋轉了起來,只聽邊上人有人尖叫一聲,好像是安嬷嬷的聲音!

......

木瑾做了長長的一個夢:小小的女孩蹲在一汪池塘邊,水裏映出倒影來,女孩很美,尖尖的下颌,正伸手去洗一塊手帕。忽然背後被人猛推了一把,剎時跌入水中,女孩不會水,只揮了兩下手,身上的剛做的新棉襖就吃透了水,沉沉地帶着她往下墜,隆冬的塘水,冰冷刺骨,女孩感覺骨頭都痛了起來……

可她卻詭異地看到岸上那個穿大紅錦衣的小女孩,正伸出雙手仔細端詳,看着水面微笑,眉間一點殷紅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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