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5)

轉身,拭了拭眼睛,才重新返身,展開笑顏:“公主......”

到底小孩子,忘性也大,發作了一回,也就丢開手去,舉着一個木頭娃娃,聚精會神地往上套着小衣服。

木瑾看了一眼默立,不時發愣的黃衣,心內疑惑。她本不是多事的人,也就不吭聲,她始終牢記木嘉的話:切茣多管閑事!

這會子,她坐在窗前,腦海裏又浮現出黃衣的神情,心下還是止不住地好奇:這許嬤嬷到底怎麽回事?是死了,還是活着?

看今日黃衣那諱莫如深的樣子,這裏定有什麽不能言說的事……

不由地打了一個激靈,暗罵自己,說過不去想的,怎的又控制不住了?

院子外,安嬷嬷跑去開門,劉五姑娘笑着進來:“瑾姐姐,今兒在家呢?怎不來找我玩?”

木瑾每隔二天進宮一次,每天授課一個半時辰。趙雅蓉的課程是一天二門,上午下午各分開。

她與汪小姐她們會不時地碰上一面,但很短,見面也說不了幾句話。

十三公主到底還小,說是授課,其實大部分她們幾個都是充當玩伴的角色。莊貴妃也知道,并不苛求。但康元帝每回過來,都要笑眯眯地問上一句:“雅兒今兒學了什麽?”

然後,聽着趙雅蓉叽叽呱呱地說上一通。聽得幾人是戰戰兢兢,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既要讓公主玩得開心,又要學到新的東西!

所以,木瑾即使回來,也不得空,得想着法子,思索着隔天的課程。

是以,聽到劉五姑娘這樣一通話,她也就站了起來,迎了出去:“快進來,正好,陪我下一盤棋!”

她近日迷上了棋。

那個曾家小姐下得一手好棋,她這個臭棋簍子在邊上聽得手心發癢,自問在她手下準走不過三個回合,必敗得一塌糊塗,也就不再丢人,免得十三公主笑得全宮的人都知道!

兩人下了一回,劉五姑娘說:“你說那個曾小姐棋藝好,上回,三姐姐只與她差了二步棋。我看,也未必有你說得那麽好。總要找個機會再較量一番才是......”

木瑾笑咪咪拈起一個棋子,落下,說:“使得!下回我與她說,就到我這兒,殺他個五百回合才好!”

誰知,這個願望成了永不可兌現的一句話。

097杖斃

木瑾沿着青石臺階上去的時候,發現宮門前廊下的兩個小內侍正縮着頭,不時地往殿後溜一眼。

待木瑾到得跟前,才發現她,兩人互相扯了扯衣袖,眼神怪異地看了她一眼,又面無表情低下頭去。

木瑾越過他們往殿後走,十三公主的寝殿在右側,與主殿之間隔了一個小園子,中有回廊銜接,上頭開滿了紫藤花,熱鬧而喧騰,一團團地逶迤過去,仿佛整個園子都亮了起來。

木瑾她們幾個授完課,閑暇時,喜歡坐到回廊下,在紫藤花架下撫一曲或下一盤棋。倒也應了幾分景來。

而現在,那最茂盛的花架子邊上,趴着一個人。春凳上奄奄一息的人像個破木偶似的,頭已經垂了下來。一身雪白的中衣已分不出是汗還是血水,觸目驚心地就這樣直直撞入木瑾的眼簾。

她驚異地看着兩個手執木杖的內侍,一下一下地揮舞着手中那厚厚的朱漆木仗,雜亂無章地落在腰背上、臀上、腿上,發出沉悶的啪啪聲……

有一下打得狠了,直接敲在了腰上,低垂着的腦袋陡地仰了一下。

木瑾的瞳孔陡地縮緊:是曾雪芳,那個下得一手好棋的禮部曾侍郎家的小姐。

她此刻眼神渙散,滿臉亂發,嘴裏堵着的一塊抹布巳然掉落,就這麽愣愣地仰了一下,又軟軟地垂了下去……

花架子旁邊的高臺上,莊貴妃翹着手指,拿着一杯茶,輕抿着,眼神溫和地看着曾雪芳。四周靜得詭異,只有她手中茶盞磕過杯沿發出的一聲清脆的撞擊聲,與場子當中沉悶的杖擊肉體的啪啪啪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凳上的人再不動彈,一絲兒反應都沒有了,兩個內侍方才停了手。

莊貴妃這才施施然起身,似笑非笑地瞥了臉色慘白的木瑾一眼,柔聲笑着說:“來了,雅兒在裏邊等着呢!”

木瑾一淩,機械地擡腿順着回廊往前走,有垂下的紫藤花掠過她的臉頰,她竟顫粟了一下,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可兩腿卻是止不住地打戰......

莊貴妃回頭望了一眼低頭跟過來的木瑾,略詫異了一下,一笑,繼續往前,心道:這次來的可都不是簡單的角色呢?

像這個曾雪芳,打死都不吐一個字兒。

沒關系,是誰她無所謂,也不感興趣,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死一雙。

她悠然自得地邁着步子,想着:晚上,康元帝要過來,得準備點什麽菜式好.....

木瑾大腦空白,轉過牆角時,眼角瞥見兩個內侍正從凳上拖了曾雪芳往臺階上去。

陽光下,有什麽東西閃了一下,是曾雪芳手上的玉镯。進宮那天一人一個的拜師禮,這是當日莊貴妃說的。

她動了動手腕,手上的镯子涼津津地貼着肌膚,她僵了一下。

殿內,趙雅蓉情緒低落地坐在屋內,嘟嘴晃動着雙腳,黃衣在一邊垂目伺候着。看見木瑾進來,三步并作兩步跑了上來,又站住,仰起頭問“你見到曾姐姐了麽?”

趙雅蓉私下裏都親昵地叫她們四個“姐姐!”

木瑾飛快看了黃衣一眼,怔了一下,正不知該如何回答,趙雅蓉已經自問自答:“跟許嬷嬷一樣,被扔到亂葬崗去了麽?”

黃衣大驚,叫了一聲:公主!

趙雅蓉仰着臉,大聲說:“我聽到了,你們還要騙我。是母妃說的,她說把許嬷嬤扔到那亂葬崗去,喂了野狗了……”

她的眼裏迸出淚來:“曾姐姐肯定也是。上次那兩個人來了,嬷嬷就不見了。這會子他們又來了。我讨厭他們......”

黃衣急得眼淚都出來了,吓得一張臉煞白,急忙去捂趙雅蓉的嘴,顫抖着嘴皮子:“我的公主,奴婢求你了,別再說了,別再說了……”

一邊驚惶地望着呆立的木瑾:“木小姐”,哀求:“小姐,您就當沒聽見,奴婢求您了......”

木瑾晃過神來,看着兀自掙紮的趙雅蓉,深吸一口氣,閉眼穩了一下情緒,這才慢慢走上去,擠出一個微笑望着正瞪着一雙眼睛的趙雅蓉,開口:“公主......”

趙雅蓉坐在琴臺前,一下一下地撥起琴來,木瑾輕聲指點了幾處,讓她自行練習。

黃衣端上一杯熱茶,感激地:“小姐……”

她欲言又止,見木瑾并不看她,只盯着手中凫凫上升的水汽發呆,迷迷蒙蒙的。

琴聲一停,趙雅蓉轉過臉來:瑾姐姐......

木瑾放下手中茶杯,附身過去:“怎麽了?可是卡住了?慢一點,再來一遍!”

趙雅蓉扁了扁嘴,她其實是想說曾姐姐的事,可木瑾并不看她,自顧擡起她的手,放在琴弦上,微笑着:手要穩,指尖豎起......

她只得丢開去,全力以赴對付面前的琴去了。

黃衣望着木瑾的背影,悄悄退了出去,忽見一行人走來,忙屈身“娘娘!”

莊貴妃輕擺手,望着立在窗前的少女,見她目光沉靜,緊緊抿着嘴唇。

不由一陣恍惚:曾幾何時,一個才十五歲的少女也是這樣立在窗前,但心內卻是極其害怕。與她同屋的一個才人剛剛在她面前被杖斃了,她想尖叫,想哭泣,可卻什麽都不能做。因為,她知道,身後有兩個嬷嬤正盯着她......

此時的木瑾也是這樣的麽?她心裏定也是害怕的,一定是的!她的目光下移,看到她的手微微顫抖,果然......她的唇滿意地勾起來。

她轉身悄無聲息地走了,那裏兩個宮人正提了水來沖洗地面,青磚地面上浮起一層血沫子來,很快流入一旁的花樹下。見她走過來,兩人忙放下水桶,欠身:娘娘!

她目不斜視,繼續往前走去,快出了回廊時,一片紫藤花飄落肩頭,又掉落到地上,她一腳踩了上去......

這宮裏,容不得太多善良,她今天能站在這位置,誰又知道,她背地裏流過多少淚……她早已不是昔日那個柔順的莊家旁支小姐。

今日的事,她已不是第一次做。平日裏倒也罷了,竟然把手伸到雅兒這裏,等于在她心尖上紮了一根刺。杖斃她還是輕的,沒有禍及她的父兄,她已經是額外開恩了......

她的雅兒還小,不想被人诟病。趙雅蓉是金尊玉貴的公主,生來清雅,怎能被這些腌臜事污了眼耳?

098擔心

木瑾出得宮門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馬車早在外邊等得焦急,木瑾一出來,木嘉就掀開簾子跳了下來,焦急地:瑾姐兒!

上下仔細地看了一遍,忙忙地掃了一眼守衛,拉着木瑾就上了馬車。

今日,他正當值,就見曾大人行色匆匆地央小李大人告假,衣服都未曾來得及換,一頭鑽進馬車走了。

幾人好奇對視了一眼,正納悶。卻見王大人肅着臉走了進來,幾人忙低頭幹活。

王大人如往常般掃視了一圈,并未落座,卻是走到木嘉跟前喚了他一聲,拉了他到書架後面角落,四下張望了一下,方悄聲問了一句:“你妹子是否十三公主教習?”

見他點頭,眼睛瞪大,附耳說了一番話,把木嘉唬得魂飛魄散:曾侍郎家的小姐今日被活活打殺了。

聽說皇上召了曾侍郎去訓了一頓。曾侍郎出來時帽子滾到地上都不知,他就一個老來女,這會子,早上進去還活蹦亂跳的,出來時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王大人說得緩慢:聽說下半截的肉都打得爛了。曾家夫人當場就撅了過去,曾老夫人更是一度垂危。更要命的是,曾家上下還不敢聲張。皇上說得明白,曾雪芳妄圖謀害十三公主,罪不可恕。貴妃仁慈,禍不及家人,此番就饒了他們......

木嘉額上冒出了汗來,他極力壓着自己的情緒,嗓子發幹,問了一句:“就,曾家小姐一個麽?”

王大人先是一楞,接着了然地看着木嘉,不是肯定的說:“約莫是的。沒聽到其他消息。怎麽,你妹子今兒也進宮了?”

木嘉心裏火燒火燎地,他看了王大人一眼,張口:“那個,大人,我......”

王大人大度地揮揮手:“去吧,去吧,不看一眼,也不放心......”

話音未落,木嘉已經是蹿出了門外,一會,馬蹄聲得得,已經遠去。

王大人搖了搖頭,這事誰攤上了都急,連一向以穩重著稱的小木大人,也失了往日的風度,哎!

木嘉一路飛奔到柳條兒巷,車夫把車子趕得都要飛了起來……車子在後門堪堪停穩,木嘉就直接從車上跳了下來,伸出手就去擂門。

綠柳跑來開了門,叫了聲:“大爺!”

木嘉截斷她的話:“小姐可回來了?”

綠柳一楞,疑惑地:“沒有啊?”又看了看木嘉:“應該快回來了吧?往常在這個時辰都該回來的。”

木嘉一聽,更急了,背着手在院子裏踱了兩圈,複跑出門外,一會,就聽見車轱辘響,馬車又馳出了巷子。待得屋子裏知琴與杜鵑跑出來,哪有人?幾人面面相觑。綠柳一攤手,表示不知道。

這會子,木嘉看着木瑾,心有餘悸。

他剛在宮門外等得焦急,每過一刻鐘,他的心就沉一分,吉祥也是焦急得不得了,小姐從來沒有這麽晚過,他看着大爺,猜到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她沒法子可想,見木嘉在宮門口轉悠,她只得學了她娘,雙手合十,心裏默念:“菩薩保佑,小姐快些出來。夫人保佑,小姐快些出來。”

足足等了二個時辰,木嘉正準備回去找劉大人想辦法,探聽一下消息時,木瑾出來了。

木瑾兩眼呆呆地看着木嘉,聽他說完,雙直直瞪着她,一臉後怕。忙三言兩語地說了事情的大致經過,其實,她也不是很清楚。這大半天,她也是混混噩噩的,一顆心不斷沉浮。說不害怕,那是假的。曾雪芳是禮部侍郎家的小姐,一句話說打殺就打殺了。在這手操生殺大權的皇宮裏,人命算什麽?賤如蝼蟻,人家只要動動手指,就能讓你即刻消失。

他木瑾有什麽?父親只一個區區知府,在這京城裏都排不上號。哥哥也只是國子監一個小小的學正。如果換作是她,恐怕直接就扔到亂葬崗去了吧?

她心中想得明白,看着哥哥擔憂的目光,自是知道他也如此想法。

她輕聲開口:“哥哥放心,我會謹慎小心的,決不惹事......”

木嘉扯着嘴角笑了一笑,伸手給妹子倒了一杯茶水,遞了過去。

吉祥在一邊聽得後背冷汗直流,一直不敢吭聲,她也是被吓住了。

娘不是說那宮裏面好麽?只要進了宮,小姐就能鍍一層金,回來必能找個好夫婿,最賴也比那世子好的。她也一直是這樣以為的。可這,這差點連命都要搭了去了。

這尋常百姓,判個死刑,還要生堂審案,說出個罪狀來。可聽小姐這樣說來,這貴妃娘娘只一句話,就可以直接叫人打死。還是個小姐,侍郎小姐,這放在她們青州那塊,該是最大了吧?這說打殺了就打殺了。

她撫了撫雙臂,探出頭去,吩咐車夫,:”快着點,小姐餓了。”

一把又縮回了車子裏,一邊的宮牆,在飛速地倒退,她再也提不起一絲興趣來看一眼,那可不是可好地方,她如是想着。

馬車到了柳條兒巷,院子門一開,大家呼啦拉圍了上來。

下晌聽綠柳一說,在家久等木瑾不回,大爺也未回。安嬷嬷幾人都坐不住了,一下午,都沒心思做活。

滿院子,就黃毛還在上蹿下跳,撲得籠子裏的八哥只叫,安嬷嬷都懶得罵它,只是吵得煩了,脫了鞋子,就扔了過去。黃毛高興,叼了安嬷嬷的鞋子滿院子撒歡。安嬷嬷竟然也懶得去追,只是回屋另換了一雙鞋來,套上了,就坐在門口,拿盆豆角擇着,一邊不時拿眼溜着巷子口。

馬車一出現,她立時就站了起來,帶翻了盆裏的豆子,一看,髒了。索性也不要了。端了空盆子就朝裏面喊:“小姐回來了。”

木瑾看着團團圍上來的衆人,心中一暖,被大家簇擁着望屋子裏面去了。一時,斷茶送水,拿點心的,全都忙了起來。

安嬷嬷在院子裏立了一會,方想起她的鞋子來。這才順手撈了跟棍子,氣勢洶洶地追着黃毛:“我的鞋子,看老娘不打瘸你,叫你撒野。”

黃毛忙撒開腿跑了起來。滿院子,它最怕安嬷嬷,老是撈東西打它。但它也最愛安嬷嬷,時不時地會賞它一只雞或者是兔子什麽的。不像吉祥她們幾個,除了牛肉還是牛肉。

木瑾幾個聽得聲響,探出頭來,一看,笑了起來……

099小算盤

吃了晚飯後,木嘉出了門,直接去了劉府。

劉夫人看着木嘉帶過來的一大堆東西,嗔道:“每回來都帶這許多東西,你是我姑爺,用不着。你能過來,我們就很高興了,自家人,無須這樣客氣。瞧這一腦門子汗的,快坐下歇歇罷。”

木嘉依言坐下,微笑着與劉夫人說了幾句話後,看了看一旁的丫頭,欲言又止。劉夫人見狀,揮了揮手,屋內侍候的丫鬟低頭退下。她笑看着木嘉,木嘉躊躇了一下,忽然站起身子,對着夫人一個長揖,口稱:岳母大人!

劉夫人唬了一跳,忙站起身來,詫異地:嘉哥兒?

木嘉上前一步扶了劉夫人重新坐下,這才站着,把木瑾的事情約略說了,聽完,劉夫人也是撫着胸口唏噓不已,看着木嘉:“你這是要?“

木嘉肅着臉說:“是,唯今之計,只有給瑾姐兒趕快說上一門親事,早早地嫁了,方能脫身。她在那裏面一天,我這心就提着一分。”

劉夫人沉吟了一會,說:“這宮裏面,本就是富貴險中求的地方,既然你沒有這份心思,也罷。“

她看了一眼木嘉,說:“我曉得了,你放心,我必放在心上就是。你還沒去見過老爺吧?他好像有事找你,在小書房。”

木嘉拱手出去了。

劉老夫人自己坐着沉吟了一會,又喝了小半盞茶,對門口丫頭說:“去看看大奶奶在作什麽?叫她到我房裏來一趟。”......

一會,劉氏過來,劉夫人也不瞞她,如此這般說了。劉氏專注聽完,捏着帕子,看着劉老夫人:“娘是什麽個意思?這是要把瑾妹妹......”

劉老夫人:“我這不把你叫來商量商量嗎?這事情有點棘手。你說,這辦得好了,自然好,是功德一件,這要辦不好,那可就麻煩了。我們兩家可是親家。你二妹妹如今是他們家的當家媳婦,一個弄不好,将來有了什麽,人家當然怨不着我們。可你二妹妹在他們跟前呀?這嘉哥兒心疼妹子,你也看見了,簡直當女兒一樣養的,我敢保證,就她這個心疼妹子的勁兒,将來要有一個不好,那勢必是要落在芳兒身上的.....本還想着,這沒了婆婆,總要松快幾分,可這嘉哥兒......“

忽然打住,看了一眼劉大奶奶,轉了口:“反正就是到時候小姑子受了委屈,回娘家一哭。倒黴的是我的芳兒。”

劉大奶奶裝沒聽見她婆婆後面的那句話,只擰着個眉毛:“娘說的是。那我可要睜大了眼睛好好瞧。再說,這瑾丫頭也挺招人疼的,必得給她找個好的。不過,她這身份高不成,低不就的,那高門世家未必進得去,那小門小戶的,咱也......”

劉大奶奶思忖看:“這放在其他地方還行,要在我們這京裏可就......娘,你知道的,如今這結親可看得都是.....本來嘛,這進了宮,做了公主的教習,是個天大好事......做得久了,被那些王宮貴族自己看上了。讨回去當個長媳,那也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可咱這,才剛進去,就急着說親,這明擺着是要抽身.....這京裏的人可都是門兒清,現下不但成不了助力,反倒成了話題了。依我說,不如再熬個一年半載的再.....”

劉老夫人打斷了她的話,:“你說得這些我都曉得,這不嘉哥兒求到我這裏來了......要我說,你這平常來往的那些夫人太太們就沒有認識的?趕緊問一問?”

劉大奶奶只得應下:“好,我記着了。不過,娘,我要找得不好,你可不能說我。”

劉老夫人笑罵了一聲,說聲知道了,趕了她出去。

劉氏一路皺着眉頭,一路想着,心裏存了事情,坐在那裏就有點出神。

劉大爺從外邊回來,喚了她一聲,見她楞楞地,禁不住問:怎麽了?“

劉氏擡頭見是丈夫,三言兩語地說了,末了,抱怨地:“娘到好,把件事情就這麽扔給我了。你說說,可怎麽辦?”

劉大爺邊脫了外面的衣服遞給門外的婢女,一邊拈起盤子裏的一塊點心,咬了一口,輕笑了一聲說:“這有什麽?你身邊現成的不是有麽?還往外頭尋去?我說,你也是糊塗了。妹夫家可就這麽一個嫡女,誰要娶了她,倒時這嫁妝可虧待不了。這麽好的一樁親事,你作什麽還要便宜了別人去?你那弟弟能娶到她,你們家就燒高香吧!”

劉大奶奶大喜,一拍掌:“我怎麽就沒想到?哎呀,多虧了你了。”又為難:“可念哥兒大了這瑾妹妹好幾歲吧?這親家會不會?”

劉大爺示意劉大奶奶給他端過茶來,接在手裏,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轉動着杯子:“應該無礙。你想,她幾個妹妹都先後嫁了吧?倒是她這個姐姐還沒着落,要不是進了宮,也早該嫁了吧?我這妹夫這也是急得.....要不,能拜托母親現下在這京裏找?這不打量離青州遠,人家不會細查。不然,說起來,總是不好聽.....”

劉大奶奶這才高興起來,颠颠地說:“使得,我先和娘說去。”

說着,也不管劉大爺了,一把推開他湊過來的嘴,就往外跑走了。

劉夫人正喝着茶,見媳婦忙忙叨叨地又跑了回來,詫異地拿眼看着她。

劉大奶奶滿臉笑容,親熱地接過劉夫人手裏的茶杯,殷勤的續了水,端給婆婆。這才挨着劉夫人坐了,三言兩語地說了自家兄弟的事情,完了,不錯眼地盯着婆婆。

劉夫人聽媳婦一氣說完,眼睛眨了眨,看着媳婦,緩緩地說:“你那弟弟不是非那個杜八娘不娶麽?”

劉大奶奶賭咒發誓:“那是老黃歷了,我爹把他帶到身邊都小半年了,早斷了!”

劉夫人不吭聲了......

劉大奶奶一路颠颠地去了娘家。

100小算盤2

呂府。

劉大奶奶神神秘秘地扯了呂夫人避到裏間,細細地與她娘說了。

呂夫人很是歡喜,可又擔心:“成哥兒,不知怎麽個意思?你也知道,那個杜八娘......”

劉大奶奶唬了一跳,陡地擡頭,盯着她娘,不悅地:“上回不是說斷了麽?怎的又......”

呂夫人滿臉愁容:“誰說不是呢?前陣子都與我說再不來往的。誰知,那日,竟被你爹發現他把人藏在了那槐樹胡同那裏。你爹叫老陳在那候了三天,确實沒錯!”

劉大奶奶的頭發絲都要炸起來了,吊着個嗓子:“我說,你們就這樣眼睜睜看着?那杜八娘也願意?這是吃死了我們家?杜家不是坐館教書的嗎?也容得下女兒這般與野漢子在外......”

忽住了口,那野漢子可不是他弟弟?

“這個我也不清楚,我也納悶着,怎麽說也是知書識禮的人家,這要傳了出去,可不毀了那杜八娘?人家一個女兒家的......”呂夫人倒不計較劉大奶奶的話,她就是個沒主意的。

劉大奶奶站了起來,直截了當地說:“快打住吧!什麽毀了杜八娘?這個念頭有都不要有。”她咬着牙,袖着手,在屋子裏轉了兩圈,看着她娘說:“這個杜八娘堅決不能弄進來。娘,我可告訴你,這個木家小姐,我們家成哥兒要能娶進來,那是天大的福氣。你不知道,先前可是......”說着,湊到她娘的耳邊,叽叽咕咕地說了一大番話來。

呂氏臉露喜色,動搖:真的麽?可成哥兒那......你也知道,我的話他不聽!要不,你跟你爹爹說去?”

話音剛落,劉大奶奶已經扯着她望外走:“爹爹回來了?快走,快走。”

待得晚間,呂成念外面回來,守門的小厮直接攔了他,說老爺叫他。他忐忑,心道那件事情被發現了?

縮着腦袋,到了書房,發現他娘也在。更加确定。他怕呂方打他,忙往他娘身邊靠過去。

他娘卻歡喜,扯了他在身邊,與他說了這件事。

他當即就皺眉:“青州來的?好好兒的青州不待,跑到這京裏來說親?不會是有什麽毛病吧?你可別聽我姐的,她肯定是受了人家的騙,上了人家的當......”

呂大人眼一瞪:“你少在那兒給我打馬虎眼。是怎麽回事,你心裏清楚!是不是還惦記着那個杜八娘?告訴你,死了這條心吧!老子就覺得你姐說的挺好。那是你姐夫的妹夫,可不就是國子監的那個木嘉?挺知禮的一個孩子。有這樣的哥哥,妹子也差不到哪去。”

又轉頭對妻子說:“我說,這事就這樣訂下來。你去和萍兒說,叫她與親家母去問一問。行的話,過兩日我們去請了媒人上門提親去。”

說着,瞪了一眼焦急的呂成念:“這兩天你給我老實呆家裏,要是再叫我知道你往那槐樹胡同去,老子告訴你,我立馬就叫人捉了她來,就在那胡同口,先打上兩板子......看她還有臉見人不?”

呂成念臉白了一白,他自以為做得隐秘,觀他爹的語氣,卻早是知道了。

他嘴張了張,哪裏再敢說半個字?只是拿眼觑他娘。呂夫人早得了夫君和女兒的吩咐,只管披了眼睛,不看他。

他只得拖着腳步出了房門,想着怎麽與杜八娘交代。順着門走了一會,看看後面沒人,腳步一轉,就要溜出門去。忽然一聲斷喝:“站住,哪裏去?”

他一個機靈,回身,他爹正虎着臉,叉腰站在身後,一臉了然:“我剛說得不清楚麽?你盡管去,我後腳就去......”

他忙堆起笑臉:”父親多慮了。我這是要回房呢。想着有東西拉在那邊了,算了,許是我記岔了。這就回。”

說着,忙一溜小跑地往院子裏去了。

他這個爹,可不是空講的,行伍出身,講出的話,是不會收回的,也從不走空。他還真不敢惹惱了他,倒時,他真......可叫玉娥怎麽活?算了,且從長計議吧。反正,他爹待不了兩日,就得會軍營,到時.....

呂方見他老實往院子裏去了,哼了一聲,也就回轉了。心說,先把這門親定了再說。至于這杜八娘,先晾着,她要老實聽話,既然這兒子喜歡,到時,新婦進門,再納了就是。不就是個妾室麽?只要這小子老實不出幺蛾子,如了他的願就是。

只是,做媳婦是萬萬不能的。他呂家就這一跟獨苗,得找個門戶相當,能撐起門面的媳婦。

那杜家是個什麽情況,他一早調查得清楚,越聽是臉越黑:杜大仁,家裏一妻一妾。共生了十二個兒女。前頭七個全是兒子。第八個才得了一個女兒。小名叫做把八娘。後頭又一連生了四個小子。

全家一共十五口人,全靠他每月給人坐館子賺得幾個錢。他家的那個妾,其實也就是一個子兒沒有花,是他自家的表妹,不知怎的給他拐了來。

這個杜八娘就是這個表妹所生。

一家子過得及其拮據。因為家裏實在窮,也沒有多餘的銀子置辦房子,幾個兒子老早過了成親的年紀,硬是沒有說親,就這麽一年一年的耽擱了下來。前頭一溜七個光棍哥哥。不對,後頭還有四個小子,眼看就要成年。

這樣的人家,誰要是娶了他家的杜八娘,還不得整幅家當填了進去?不,就是一座金山也不夠填的。

偏他這個兒子昏了頭,一頭紮了進去。概因這個杜八娘天天跟着他爹在學館裏,耳濡目染,識得幾個字,會念幾句詩。他那個兒子就稀罕得不得了。直把她當成了個寶。愣是跟他磨破了嘴皮子,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明面上不行,跟他玩起暗的來了。

偷偷地瞞着家裏,把人給藏在了槐樹胡同裏,賃下了一處小院子,就那樣養了起來。不,也不算,聽說,還是晚間都歸家的。

他還就真不信了,一個大閨女,一整天的不歸家,時日長了,家裏就不懷疑?怕是知道的吧?那就更是讓人憎惡了,這是等着他們家發現,好上門?原來他們也知道自家女兒沒人敢要?不然,還不上門鬧起來?一個黃花大閨女,就這樣便宜了他們家?呸!他才不相信......不過,他也不傻,這種事情,向來是女方吃虧,他幹脆裝着不知道,看誰耗得過誰。

101杜八娘其人

呂方在家待了一天,第三天,就去了軍營,走前囑咐妻子趕快把這門親給敲定了,免得夜長夢多。

呂夫人自是滿口答應,呂大人前腳出門,她後腳就着人去了劉府,找劉大奶奶回來商議。

院子裏,呂成念聽得小厮來報說父親走了,喜得一跳三尺高,邁出兩步,又搭下臉,發愁這事情該怎麽與杜玉娥去說才好。

貼身小厮就給他出主意,說是先瞞着,等落定了,再跟她說。他忙搖頭:“不成。玉娥那般高潔的一個人,怎忍心欺了她去?這不是君子所為。”

小厮暗地裏撇了撇嘴角,就杜八娘那樣的,也算得上高潔的話,那他旺才也能混個高尚了。杜家八娘是個什麽東西,他可是清楚,爺還真當她是情有獨鐘、“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飲?”屁!也就爺被屎糊了眼,真信她的。

那條街都傳遍了,這個杜八娘早先跟着杜大仁的一個學生眉來眼去的,被人家家裏知曉,直接帶走了兒子。這個杜八娘竟托人從後門給那家公子帶情詩,偏那帶的人也缺德,詩是遞進去了,那家公子見沒見着,不知道。但是,那首詩卻是私下裏流傳了開來。

他也聽過,寫得實在是那個露骨,只她卻兀自不覺,蒙在鼓裏,依舊每天一幅清高的樣子!

後來那家好像是搬走了,總之......唉!這不,竟然瞄上了他們公子。他起先也隐諱地在公子面前提點過,奈何,呂成念滿眼裏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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