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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氏也得了消息,手中的勺子一頓,又繼續低頭吃了起來。一旁正伸手夾了個包子的彩虹卻是滿心的不舒服。她這剛侍候了幾天世子爺,正是新鮮的時候,這知書又來插一杆子。她轉動着眼珠子,心想,明兒世子爺來的時候,得穿哪件衣服。可不能讓那知書給比了下去。

她在心裏悄悄地比較自己與知書:論樣貌,自己不比知書差;論身段,她挺了挺腰,這點,知書比不上她,太痩,哪像她,凹凸有致......她偷眼望了一下埋頭吃羮的夫人,夫人也比不上她。要不,當初老夫人單挑了她與彩雲呢?四個陪嫁大丫鬟,彩蝶與彩衣是原侍侯小姐的。她與彩雲卻是臨時挑出來的,兩人都是丫頭裏面最出挑的。

她心裏明白,她的任務就是籠絡住世子爺,把他拴在主院。如果她表現不好,夫人就會棄了她,轉而提了彩雲。這次先提了她,彩雲已是嫉妒了,那眼神兒恨不能把她燒出一個洞來。是的,彩雲如果真提上來,恐怕她的危險更大:世子爺再到這院子裏來,可不一定輪得着她了。

彩虹感到了危險,心裏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使出渾身的解數來,讓世子爺多到主院來,讓夫人高興,萬不能讓彩雲上了來......

一旁的梅氏目不斜視地吃完了手裏的羮,放下擦了擦嘴角,起身,彩雲忙急步上前,扶了她的手。彩虹這才反映過來,暗罵自己走神,斂了斂心緒,也跑上前去:“夫人慢點......”

晚上,蕭亦雲沒有往梅氏的主院來,直接往西跨院去了。

知書低着頭在一邊侍候,看着蕭亦雲與木秋柔聲低語,木秋嬌羞低頭,極盡小意。

她的心裏浮上一層酸意,悄悄擡頭看向蕭亦雲的側面,心頭又是一跳:爺越發地俊朗了,怨不得夫人與姨娘争搶着。又想到昨晚上,世子爺極盡溫柔......她的唇邊浮起一彎笑來。

木秋扶着蕭亦雲進裏屋了,知書想着上前搭一把手,木秋一個眼風飄過來,她讪讪地縮回了手,返身吩咐小丫頭去燒熱水,待會要用......

蕭亦雲摟着木秋,兩人滾到了床上,木秋今兒特意打扮了,身上用了不少香露,這還是上回蕭亦雲帶回來的。說是京裏如今都流行這個,擦在身上,很吸引人......

木秋當時撇了撇嘴,她自恃天生麗質,哪瞧得上這個?

可如今,她又翻了出來,再嬌豔的花,天天看,也膩了,也需要灑點水,換個盆,修剪修剪!

這會蕭亦雲正巴着她的脖子,一個勁地往她懷裏鑽,含糊不清地:“秋兒,擦得什麽,好香,讓我聞一聞!”

邊說,邊用嘴咬開了她的衣領子,溫熱的嘴唇貼到她的肌膚上,引起一陣顫栗,木秋雙眼迷蒙,伸手環住了他的腰身......

蕭亦雲氣喘籲籲地抱着木秋綿軟的身子,腦袋抵在木秋頸窩,低聲呢喃:“瑾姐兒!”

木秋懷疑自己耳朵聽錯,靠近了,待要再聽,蕭亦雲不作聲了。

她甩甩腦袋,自嘲一笑,自己真是想多了,怎麽可能呢?

伸手撫上蕭亦雲後背,蕭亦雲身子一翻,閉眼對着木秋:“瑾姐兒!”

木秋身子一僵,下意識伸手一推,蕭亦雲睜開了眼,看了一眼木秋,又迷糊湊上嘴來,一口的酒氣。木秋這才省起,剛桌上那瓶子酒,都叫他給喝光了,這會子酒意全湧上來,哪裏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她忽然興致全無,翻身坐起來,叫了知書進來,自己下床洗了,回身見知書絞了毛巾,要去給蕭亦雲擦臉,又不敢。見她回頭,忙退後一步,去端架子上的臉盆。她沉了沉眼,忽出聲:爺醉得厲害,你去煮碗醒酒湯來......

知書答應了一聲,就要走,木秋又說:“你把爺扶到隔壁去,我這困了,一會你來侍侯!”

知書驚喜,忙應了一聲,歡歡喜喜地扶了蕭亦雲去了。

木秋熄了燭火,一人呆靠在床沿,卻是睡不着。想着蕭亦雲那聲“瑾姐兒!”心裏起伏不定。蕭亦雲竟沒放下木瑾,這倒是沒想到。她心內湧上不甘,卻全然忘了,蕭亦雲心心念念的瑾姐兒,可不就是之前的她?

她轉動着眼珠子,木瑾現在聽聞可風光了,竟然進了宮,做了十三公主的教習。剛開始,她以為自己聽錯,木瑾有什麽可教給公主的?一個庶女,學過什麽?聽說是琴,又撇嘴:就她那三腳貓琴藝,也敢出去丢人?

論在琴的造詣上,她可是要比木瑾好多了!雖然,有許多年不曾摸琴了,有些生疏,不似先前那般流暢,可少時打下的底子還在,練了幾天,也就熟悉了。只是,不知怎的,腦子裏空有技法,這手底下倒底生硬不少。進候府後,練了幾回,自己聽着也不像那回事,完全不是記憶中的那般行雲流水。不由感嘆幾十年的候府生活,除了初始二年與蕭亦雲琴瑟和諧了幾次,後來成天沉浸在候府瑣事當中,那琴也就束之高閣了!

轉念一想,自我安慰:一個四歲的孩子,能學什麽?無外乎是找個玩伴罷了。

125撞見

清源行宮的荷花開了,自太祖開始就一直不斷有荷花移植過來,各種色的都有。粉粉白白的一片片地開了過去,仿佛連着了天際,與那輪紅日連在了一片。

十三公主蹦跳着,早就甩脫了黃衣的手,一路笑着。幾個宮娥忙不疊地小跑着跟着,卻是哪裏跟得住?趙雅蓉鑽到一片荷葉底下去,就是不肯出來。

一個宮娥伸手去拉,卻被她反手一拉,踉跄了一下,差點掉入池子裏面去。

莊貴妃看着蹦跳的小女兒,也微笑了起來。宮裏面規矩多,即使身為四歲的孩子,趙雅蓉跟尋常孩子比起來,也是要拘束得多,難得見她這般開心,也就随她。只是向一邊的木瑾瞧了一瞧,木瑾會意,忙上前說:“貴妃娘娘先行去吧,公主臣女會看顧的。”

一邊說着,低頭退至一旁,莊貴妃滿意點頭而去。此行,本是帶皇子公主來散心,随行俱是身邊親近人員,康元帝亦派了大批金甲衛随行。一般人連靠近行宮都不能。要不是看這個木瑾行事還算穩重知禮,趙雅蓉又吵着要她陪同,才點了她來。

她擡頭向前行去,儀态萬千,一身華貴的宮衣閃閃發光。木瑾等到眼角那抹暗紅徹底消失,方擡起頭來,露出一抹會心的微笑:“公主!”

趙雅蓉頑皮地攀下一朵開得正旺的粉紅花朵,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漂亮嗎?”

......

木瑾陪着趙雅蓉一直玩到天色昏暗,方才一人摘了一朵荷葉頂在頭頂,嘻嘻笑着回到住所,分別時,趙雅蓉湊到她耳邊悄聲說了幾句,拍手進去了。

木瑾也在宮娥端來的水盆裏淨了手,看着鋪好的床鋪,發起了呆。每次進宮不允許帶丫鬟,此次亦是,不過,這個宮娥也是認識的,是趙雅蓉慣常服侍的幾個身邊人。叫綠衣的。

綠衣輕聲對木瑾說:“小姐,晚膳還有半個時辰,小姐先歇息,一會奴婢來叫您。”

木瑾點頭,靠坐在椅子上,想着眯一會子,卻是睡去了。迷糊間也不知什麽時候醒來,發現身上搭着一條毯子。

她拿下毯子,見得一旁桌子上放有飯菜,俱用盤子扣着,她摸了摸肚子,方覺得餓了。坐下來,吃了起來,飯菜做得可口,且溫熱,想來剛端來不久。她一時吃完,坐了一會,想着也許是那邊忙,綠衣被抓了差了,索性消消食,自己把碗筷攏在盤子裏,端了起來,望外邊走去。

外面燈火通明,趙雅蓉屋子裏面傳來聲音:“我不要這個鴨子,我要粉蒸肉。還有這個蛋羹太甜了......”

她搖搖頭,趙雅蓉其它都好說,就是每次在吃飯時,就像打仗一樣,變着法兒的不想吃飯。

木瑾笑笑向前行去,路上有宮娥見了,向她行禮,要接過她手中的碗盤去:怎能叫小姐親自端盤子呢?

木瑾均婉言謝絕,她問了路,步履優雅地往廚房行去,走了一會,卻是發現不對,前面竟無路了,只有一堵牆。

站定,辨別了一下方向,環視一圈,見後方隐約有人聲傳來,想必應該是那兒了。

她提起裙子,往回走,沒邁兩步,裙底不知勾住了什麽,不敢用力,怕扯破了。只得緩緩蹲下,借着那邊廊下燈籠透過來的微光,原是一根樹枝勾住了裙邊。她小心拿開,站了起來,卻不妨,碰到了剛放在腳邊的盤子,發出”哐啷“一聲響。

暗夜裏,聲音特別大,她自己吓了一跳,忙撿了起來,卻發覺還有一個碗不知滾哪去了。她蹲在地上,雙手正摸得起勁,忽然身後穿來說話聲,好似就在身邊。

她吓了一大跳,驚惶回頭,卻是哪裏有人?她搖頭,繼續摸索,終于摸到了,快速撿了起來,正要走,卻是僵住了身子。

右邊房子窗戶裏,清清楚楚傳來一聲:“月兒!”緊接着就是男女抱在一起相互吮吸的聲音,饒是木瑾兩世為人,也是不覺紅了臉頰。她心下忐忑:糟糕,有人在這幽會。

她忙下意識地提腳就想走,剛屏息邁了兩步,一個女聲嬌滴滴傳來:“你怎的好久不來看我?莫不是又有了相好的了?”

木瑾的心髒陡然緊縮:莊貴妃!是莊貴妃的聲音。

她張口呼了一口氣,全力提高裙角,那個碗也不要了,蹑手蹑腳地就要離開。

經過窗下時,鬼使神差地,她轉頭望去,透過微弱的燭光,屋子裏黑咕隆咚地,只看見一個頭戴紫金冠的男子側面,留有一縷小胡子。

她忙收回眼睛,不知是不是錯覺,她感覺那男子似乎也是看見了她,這麽一想,她覺得背後寒毛直豎,暗暗懊惱,恨不得拍自己一把掌,怪道安嬷嬷常說:好奇心害死貓。

可不是嗎?她縮着腦袋,不敢轉身,飛速跑走了。

身後,屋子內,男子陡然轉頭,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倉皇遠去的木瑾。

“怎麽了?”莊貴妃睜開眼睛,嘴唇紅潤,雙眼彌漫着水霧。

男子低頭一笑,攬過莊貴妃,親了兩下,不經意地:“月兒,次番出來,還帶了其它女眷?這要是......”

莊貴妃嬌媚睜眼:“怎的了?并沒有帶其它人呀。哦,只有一個小姐,是雅蓉的琴藝教習。為人還算穩重。其它沒人了。你放心,都是跟前的老人,不會有事兒。你也別一驚一乍的,看吓着我。”

說着,撒嬌地擡起男子的手望自己胸前撫去。男子輕聲一笑,不再說話,抱過了她......

木瑾驚魂未定地跑回房間,關上房門,直喘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天吶!她這是什麽運氣,這樣也能碰上這種百年難遇的陰私,可真是要死了。”

她在房間裏面來回轉圈,她有種預感:那個男子肯定看見她了。怎麽辦?看那裝扮,定然不是小人物,哪裏是她惹得起的?再說,莊貴妃知道了,也不會放過她的,莊貴妃可不是心軟的人,她會死的!怎麽辦?怎麽辦?”

她焦急地想了半晌,卻是想不出一點法子來。在這些天皇貴胄眼裏,他木瑾的一條小命算什麽?

一直到躺在床上,木瑾也未想出什麽有效的法子來,到了天明,才迷糊睡去。

126謀殺

木瑾是被綠衣給叫醒的。睜眼一看,天已大亮,趙雅蓉軟軟的聲音在外響起:還沒起麽?

木瑾忙起身,梳洗了,走出門去,就見趙雅蓉正低着頭,背着小短手煞有介事地在庭院裏轉圈,幾個宮娥低着頭,站在一旁。她擡頭見木瑾出來,歡喜地:“瑾姐姐,今天咱們去摘蓮子,還可以劃船......”

木瑾正要回答,擡眼見院門外一行人走過來,可不是莊貴妃。她忙下了臺階屈身見禮。

莊貴妃今日氣色甚好,妝容精致,眉眼帶笑:都起了?今兒我們去.....”

“采蓮子!母妃,我要去采蓮子!”

十三公主早跳腳叫着。一旁的黃衣忙輕輕扯了扯趙雅蓉的衣袖,悄悄用眼神示意。趙雅蓉反應過來,吐了吐舌頭,乖乖站好,雙眼巴巴地瞅着莊貴妃。見她并未生氣,又咧開了嘴。

母妃對她要求甚嚴,如果她行為不端,母妃不會責怪她,但她會懲罰黃衣等人。每次看到黃衣她們幾個受罰,她會難過。

莊貴妃難得好脾氣,笑微微地:“好啊!不過我們先要去坐船!”

......

幾人去往荷花塘,此處荷塘的荷花已謝,個個碩大的蓮蓬迎風招展,早有一艘精致的畫舫停在那兒。上了船,靠在臨窗的幾子上早擺了點心、茶水。

趙雅蓉拿眼一溜,說要采蓮。

有船娘把小船劃過來,黃衣幾人興奮地指着塘中的蓮蓬,指揮船娘去采。只一會,就摘了一大盆。

趙雅蓉興致勃勃地牽着木瑾的手,站在船艙邊,伸手指點着自己看中的蓮蓬,指揮船娘去摘。

木瑾挨着她坐着,目光四下溜了一圈,忽一窒:岸邊一個男子正彎腰給莊貴妃行禮,頭戴紫金冠,下颌一縷小胡須。

她匆忙收回目光,心不可抑制地砰砰跳了起來,恍惚間岸上男子似乎朝這邊望來。

趙雅蓉卻叫了起來:二哥!

木瑾悄悄低下了頭:二王爺成王。

別的王爺,木瑾或許不知道,但這個成王,她還是略有耳聞:平州瘟疫,成王帶兵封城,雷厲風行,鐵面無私……這樣一個人,她下意識地把身子往窗下縮了縮,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或許是沒聽到,成王與莊貴妃拱了拱手,轉身兀自走了,倒是莊貴妃回過身子:“雅兒,回吧!”

趙雅蓉剛玩得興致上來,哪裏肯依?只嘟着嘴,趴着窗戶,戀戀不舍。

莊貴妃有些躊躇,趙雅蓉眼珠一轉,忙拉了木瑾的手,哀求:“母妃放心,我們就玩一會子,好嘛?”

木瑾正思慮昨晚上的事,本無心再逗留,聽得趙雅蓉這樣說,只得出言保證,說過半個時辰就回。莊貴妃這才允了,吩咐了幾句,走了。

木瑾轉身對她說:“我們自己剝蓮子吃?”趙雅蓉拍手說好。

黃衣幾人拿過蓮蓬來,細心地剝了殼,喂給她吃,新鮮的蓮子吃着爽口,幾人都吃了不少。

趙雅蓉吃了一會,忽指着池子裏的蓮蓬說要自己摘了吃才好,就要跳下去,木瑾忙哄着她,叫黃衣千萬守着她,自己一人往那裏走。

她小心地撥開兩旁密集的荷葉,低頭看着腳下的路,拎高裙擺往裏小心走去,走了一段,回頭向後看看,趙雅蓉的身影忽隐忽現!她笑一笑,伸手搖一搖,好像趙雅蓉也向她笑了笑。

恍惚間,似乎覺得後面有人經過,她回頭,只見風吹荷葉一陣晃動,哪裏有人?

她暗道自己多心,遂挽了袖子,掂起腳尖去攀那近前的幾個大蓮蓬,探了一下,堪堪到指尖,又溜走。調整了一下位置,努力向前探了一下身子,抓住了,一用力,折了下來,扔在腳邊,正待去撈另一個......忽背後一陣大力襲來,身不由己地直直撲入了水中,“嘩”地一聲,摔入塘底。

木瑾下意識地雙手一通亂抓,卻借不着力。也不知道腳底踩到什麽,慌亂中站了起來,這才發現水并不深,剛到胸口。

她驚魂未定地伸手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正待上岸,卻聽得身後一陣急促的水響,她匆忙回頭,卻被一把捂住嘴,仰面朝天跌回了水裏,接着有人揪着她的發,把她往水裏按......

岸上幾人不見了木瑾的身影,有人往這邊尋來,一邊走,一邊叫“木小姐!”

她使勁掙紮了一下,雙手折斷了一旁的荷葉,蓮梗,卻是被騎上了腰,愈發往下摁去,口鼻灌入渾水,漸漸身子沉重......明顯,這是有人要她的命,一股巨大的恐懼襲來……

忽按着她的手陡地一松,她的嘴裏瞬間湧進大量新鮮空氣來。她探頭大喘着氣,手腳并用爬了起來,這才發現一人正往荷田深處逃去,只看見一個青色背影,是行宮裏統一的內侍服。她眨着眼,有泥水落進眼睛裏,澀得慌。

“你還好吧?”

身側一個聲音響起。

她陡地回頭,一個青衣人正立在田埂上,手執一張荷葉一臉擔心地望着她。

她愣愣地站在水塘裏。

連雲彎唇一笑,眯着眼睛。忽扔了手中荷葉,向她伸出手,她遲疑地遞過手去,觸摸到那溫暖的手掌,心裏忽然一下定了下來。

連雲看着一頭一臉泥水的木瑾,發上還沾着不少水草,浮萍,全然沒了以往的端莊矜持。不斷地有水滴下來,一雙眼睛驚惶未定,又垂了下來。手心裏的那只手兀自輕顫不巳。臉色蒼白,顯見是吓得不清。

看着這樣的木瑾,他心裏忽然浮出一股淡淡的憐惜:到底是個小女孩,并不像外表看去那般堅強。

他奉王妃之命,接近木瑾......昨日晚才探得消息,她們一行人來了清源山行宮,奈何守衛嚴密,此次又有成王随行暗衛。一直到今早才尋了個空子進來。老遠就見得木瑾幾個在摘蓮蓬,正想過去打個招呼,卻撞到這一幕:有人要殺木瑾!

他情急之下,才現身,偏又不能貿然出手,否則驚動成王,暴露身份,反而不妙。只能快步走出吓跑了事。

剛那個內侍,看衣着是此次行宮的內侍,只不知是誰的人。

他看着木瑾,忽低聲:“可知那人是誰......”

木瑾面色蒼白,撫着胸,她的腦子裏亂糟糟地,她要好好理一理。

連雲忽然壓低聲:“我先走了!這二天自己一切小心,跟緊十三公主!”

說着,快速往另一邊去了,青色的衣裳隐入碧色的荷葉中,攸忽不見。

前頭傳來腳步聲,是黃衣她們尋來了!。

127答應

幾人見了木瑾,吃驚不小。木瑾斂了情緒,只說自己是不小心跌入塘中,說着,禁不住打了一個噴嚏。幾人也就不再多問,擁着她往岸上去.....

屋內,木瑾愣愣地坐在床上,擁着一床被子,喝着黃衣端來的姜湯,雙眼迷蒙,心內止不住一陣陣後怕:今日那人明顯是想要了自己的命!制造荷塘溺水而亡的假象。

想着頭皮都隐隐作痛了起來,那人揪得狠了,估計頭皮都腫了吧?

“可知那人是誰?”

剛連雲這樣問她。

她心內已隐隐猜到,一顆心直往下沉!是他!定是昨晚上成王看見了她,才有了今日這一出......

她不安起來,成王知道,那莊貴妃知道麽?如果莊貴妃知道,那她更是毫無生路。莊貴妃想要對付她,随意找個理由,就能讓她消失,曾雪芳的例子就是前車之鑒。

怎麽辦?她一介弱女子,父兄兼不在身邊,只身一人留在這京城。估計她消失一個月都沒人理會。

巨大的恐懼從腳底漸漸彌漫了上來,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深深的無力,她能找誰?劉夫人?不行,估計她真說了,到時連給她收屍的人都沒有了。這種事情,誰敢與她沾上?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就怕成王懷疑,惹禍上身。她不怪人,換成她,可能也一樣!

想着,一時竟有覺得前路迷茫,不知何去何從?難道只能等死麽?

糾結了半天,不得要領。

此後二天,她時刻緊跟趙雅蓉,再也不敢單獨行動。又細心觀察莊貴妃的反應,生怕漏過一點端倪,戰戰兢兢......

好不容易,熬到離開了行宮,回到了柳條兒巷,才放松了下來。

第二日,一早,院子外有說話聲,原是雲天與熊二。兩人說是來看黃毛,提着一只雞在院子裏嬉戲,一狗二人熱鬧得很。

木瑾看了一會,忽然推開窗戶,喚過雲天,說:“你家公子可在?請你家公子來,我有話說。”

雲天摸不着頭腦,但還是去了。木瑾轉身回了屋內,怔怔發呆。

早在一個月前,恭王妃就旁敲側擊地向自己打聽鄭貴妃的事,她都裝糊塗,巧妙地避了開去。她心裏雪亮,恭王妃想問什麽。面對恭王妃那洞察一切的笑容,雖心裏忐忑,可她不悔,曾雪芳的事情,至今想來還深有餘悸。

她木瑾并無什麽大志向,不求什麽大富大貴的生活,只願平平安安過完這一生。可似乎老天并不讓她如意,竟讓她遇上了這種事情,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想躲都躲不了。

剛她拿定了主意,想着,與其在家擔驚受怕,還不如主動......罷了,先保命要緊。

連雲是下晌才過來的,遠遠地坐在桌子另一端,花廳門外站着雲天。

他望着着對面的木瑾,見她側着身子,兩眼盯着窗棂上的雕花發呆,好一會子不說話。他也不催,只溫和笑着,喝茶。

“你需要我作什麽?”

他一愣。

“你救了我二次,我不是知恩不報的人。我答應你們,權當是還了這份情。”

“但有一點!”她擡頭,兩眼煜煜發光,:“殺人放火,傷天害理的事我不幹,也幹不來!”

連雲看着她倔強的樣子,全沒了那日的驚惶與無助,又像一只烏龜,把腦袋縮回了殼裏,全身戒備,小心翼翼地偷窺着外面。稍有異動,就縮回了殼裏。

他竟不覺放軟了聲調:“放心!不殺人放火,只是注意一下鄭貴妃的動向,主要是.....”

他吞了一下口水:“主要是趙隆的消息……”

他忽然說話有些困難,恭王上次回來,明顯是着急了,定是被康元帝訓斥了。

這個康元帝這麽不遺餘力地打壓趙睿,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要鞏固皇權,為了誰?還不是幼子趙隆。

他其實并不急,因為他知道,再過二年,趙睿就能登上皇位......莊貴妃為人多疑,下手果決,上次曾家小姐的事情,他也有耳聞,那曾雪芳,應該是成王或端王的人吧?

聽說,當日木瑾也在。他想,定是吓壞了。如今,要她去做與那曾雪芳同樣的事,她定是怕的。

他心裏忽然不确定起來......

他又加了一句:“其實,你不用緊張,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只稍留神就是。探不得消息也無妨……你,”

他垂下眼斂:“別太刻意了!保護好自己。”

木瑾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這是在關心她麽?他們這些人也會關心她的安全?又自嘲:真關心,就不應該叫她去刺探鄭貴妃!曾雪芳不就死了?當日也沒見誰來幫她說一句話的!

不過,她也是被逼急了,與未知的未來相比,成王與莊貴妃才更可怕,她随時都會沒命!她不如放手搏一搏,起碼,看在她出力的情況下,連雲他們會派人保護她的吧?

想着這一院子的婦人,她眯起了眼睛:躲是躲不過去的。

她點頭:“曉得了!”

又看着連雲,鼓起勇氣:“那個,上回行宮你看見的,有人想......能不能......”

連雲很快接口:“我會派人過來,你安置一下......”又加了一句:“那條狼,晚上別拴,有什麽動靜,它定是第一個知道!”

木瑾這才籲了一口氣。揚聲叫人上了茶來,連雲不便多作逗留,拱手告辭。擡頭見到院內那棵海棠,花已落,一樹濃蔭掩映下,隐有紅黃的小果實。

他不禁走過去,仰頭看了一會。

這西府海棠,觀賞為主,枝葉中密密地綴了一簇簇的小果。可以想見,開花時節,該是何等繁茂。他眯眼,似乎看到了一樹繁花,在這小院裏肆意開放。恍惚中,與記憶中的一片海棠花瓣漸漸重合了起來……

“公子!”

有人叫他,是吉祥。她笑吟吟地遞過一杯茶,他回頭,見木瑾已經回屋。

“公子,也喜歡海棠麽?”

吉祥熱情地:“我們小姐最喜歡海棠花了。等花期的時候,花開起來,才好看呢!”

連雲不覺也露出笑容,謝過吉祥的茶,招呼正與黃毛玩耍的雲天走了,到得門口,又回頭望了一眼海棠樹!

128熊妮

隔天,雲天就帶過來一個丫鬟,看着其貌不揚,皮膚微黑,只低着頭不說話。雲天介紹說叫熊妮,是個啞巴!

熊妮轉身時,木瑾看着眼熟,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雲天又說熊妮生性孤僻,睡覺不老實,叫木瑾另給他撥間單間住着。

木瑾叫吉祥帶下去安排。望着熊妮的背影消失,忽然問:“她是熊二的妹妹麽?”

雲天一愣,随即燦爛的笑了起來:“是,小姐真聰明!”

木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見他笑得詭異,搖搖頭自進去了!

熊妮自此跟着木瑾出行,與吉祥一同出入,代替了知琴的位置。回到柳條兒巷,就自覺退回房間,或去院子裏與黃毛玩去了。說也奇怪,這黃毛只第一次見她叫了一聲,被她兩下一順毛,就圍着她轉圈了。

木瑾一連幾天,都未見到莊貴妃,心下疑惑,又不敢打聽!

趙雅蓉正有滋有味地彈着一首曲子,這首“梅花子”最适合初學者彈奏,曲調婉轉,難度不大……

木瑾呆呆地望着窗外一盆美人蕉出神。大紅色的美人蕉開得正豔,午後陽光灑在絲絨般的花瓣上,很是鮮活,就如二八少女,生機勃勃。

“生如夏花”大抵說得就是如此吧?

忽背後傳來細微的聲響,她并未回頭,只側轉了身子,望向趙雅蓉,狀似不經意地說:“公主,進步很快!與上次比起來,多了意境,這首曲子,本就展示了初春......”

身後聲響漸漸消失,她呼了一口氣,僵挺的後背放松了下來,示意趙雅蓉再練習一遍。

琴聲又叮叮咚咚地響了起來,木瑾起身站到趙雅蓉身後,眼角餘光透過六格花窗看過去,見回廊下一角衣裙堪堪消失。

這幾日,她細心觀察發現,原來白芳是莊貴妃的人,自己的一舉一動她都不動聲色地看在眼裏,然後,每天總有一個時間會消失,估計是去莊貴妃那了。

木瑾自發現這個規律後,就打起十二分精神,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在這深宮裏,全靠她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要斟酌,生怕哪裏出了砒漏,露了破綻。

她收拾了一下,準備出宮。

黃衣過來引她出去,出了轉角,忽見一行人匆匆過來,拐入另一條走道,木瑾眼尖地發現,是明公公,康元帝禦前總管大太監。

看來,今天晚上康元帝要過來。她低頭默不作聲往外走,心內默數:這幾天,康元帝來得頻繁,莊貴妃以往再忙都要過來聽趙雅蓉談一會琴,評說幾句。這已連着五六日未來了。

到底是什麽事情絆住了呢?

她心內思忖,不知覺已到宮門口,老遠就望見自家馬車停在那裏,熊妮正與吉祥兩人盯着宮門,見她出來,吉祥快步跑上前,扶了她往馬車走,見熊妮呆立不動,忍不住白了一眼,心道:這樣蠢笨的丫頭,小姐怎會放在身邊?熊二看着挺機靈,怎的這個妹子這麽沒眼色?

熊妮掀起簾子,木瑾上了馬車,她并不進去,就盤坐在車門口,車夫一揮鞭子,馬車動了起來……

木瑾靠坐在車廂壁上,閉目養神,馬車行得并不快,轱辘轱辘地往柳條兒巷子去。

入夜,一片寂靜,最後一盞燈也熄滅了。院子登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有牆角花架子底下偶爾有兩點綠光閃過。

熊妮正眯眼睡着,忽聽得窗下一聲低沉的“嗚”聲,她騰地坐了起來,輕悄翻身下床,從門縫裏往外望去,見院子門拴正悄然地一點點地移動。

片刻,門就悄然被人推開,兩個人影正閃身而入,剛掩上門,就見“忽”地一聲,一條黑影一躍而起,已是撲倒了一個人。那人猝不及防,下意識地抽刀去擋,卻悶哼了一聲,“哐當”一聲,鋼刀落地。

暗夜裏發出好大一聲響。一間房的燈亮了,是安嬷嬷,她睡覺一向覺淺,黃毛正在撲咬,那兩人顧不得躲避,見驚動了人,忙縱上牆頭就走。

黃毛并不追趕,只在原地轉了兩圈。熊妮這才開門出去,小心關好院門,黃毛悄悄從後蹭了上來,她褒獎地拍了拍它的腦袋,輕聲誇了一句。黃毛喉嚨裏低嗚了一聲,又伏回了花架子底下。

熊妮見那邊房間燈又熄了,才回到房間,挑亮燭火,細看手中鋼刀,不由一驚:與上回龍舟賽襲擊案如出一轍,同樣無仼何标志......

他心下不由慶幸,也凝重幾分:公子說得沒錯!辛好是自己過來,不然,換成娟子,還不一定應付得來。此前,自己還覺得有點憋屈,他熊二,堂堂王府暗影三,竟然整天跟在一個閨閣小姐後面充當保衛,真是“殺雞用牛刀!”屈才!太屈才了!

想着雲天那幸災樂禍地笑,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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