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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婢子一路行,月賦雨亂糟糟地想着在大庭廣衆之下,如何才能完成作弊這般重任。衆所周知,世家貴女的眼睛也是不吃素的。

“郡主,高臺便在前方了……”婢子的一聲低呼喚回了月賦雨的心智。迎聲擡頭一望,臺高一丈高多。

“此處便是本郡主應試之所?”月賦雨低頭看了婢子一眼,卻在不遠處看到一女子正在朝自己這邊走過來。但見那女子雲鬓高聳,珠釵滿綴,盈盈富貴之态。

月賦雨眯眼沖婢子問道:“那人是何人?”

婢子聞聲一望,低頭應曰:“回郡主,來者乃是沈家庶女沈涵微,沈大家。”

“大家?”月賦雨眉頭蹙了蹙,心中連連稱怪,在她的印象裏,詩國似乎沒有大家的說法。所謂‘生子當如定遠侯,娶妻當娶曹大家’,‘大家’在舊時原是女子尊稱。她與沈涵微不過幾日未見,沈涵微怎就有了大家的名聲?

“沈小姐何時成了大家?”月賦雨問。

“回郡主,沈小姐前幾日在詩賽上與蔣夫子打了平手,故而得了一個她自造的稱謂,‘大家’。”話畢,婢子躬身帶着月賦雨順着高臺的西南角,繞到一旁的石階處,恭聲道,“敬請郡主從此處登臺。”

“此處?”月賦雨在石階處停足,反目一看,但見石階之外布置了些許玉座。

“今日可是有貴人前來觀禮?”月賦雨輕聲問道。

依着她對詩國的了解,世家貴女也好,名流夫子也罷。斷斷沒有坐玉座的規矩。

婢子應言:“回郡主,今日有弑國貴客來訪,由朝中鎮遠将軍作陪。”

“是嗎?竟是有貴客……呵呵……本郡主的面子還真是不薄……”月賦雨低笑兩聲,腦中竟是閃過了桃葉的影子。桃葉會不會列坐在石階前的玉座中呢?

月賦雨凝眸望向石階盡頭的高臺,摒退婢子,拾階而上。

石階修得精致,精致到月賦雨能看清每一塊石階上的花紋。浴火的圖騰傾覆在一塊又一塊石階上,仿佛踩着它們就能涅槃重生,通往錦繡前程。

月賦雨慢慢地踏上一塊又一塊的石階,一寸一寸地延展着她目光。

高臺之上,布置的極簡,簡到只有三張條案。

高臺之上,布置的極繁,繁到石階的盡頭便是滿地由金線繡成的金蓮。

“郡主。”高臺之上,有長者四人,皆列于月賦雨眼前。

“趙夫子?”凝視着眼前熟悉的面容,月賦雨肅穆地沖着眼前的長者行了一個禮。原本她是該想法子遁走的,但此情此景莫名的攝住了月賦雨的心神。她腦子中僅剩一個聲音在回蕩——月賦雨你不能再躲了……雖然她并不知道登上高臺之後,會發生什麽。

“郡主長安。”見月賦雨竟是落落大方的與自己見了禮,趙夫子鎮定地捋了捋髭須,而後側身與月賦雨一一介紹與他同行之人。

“郡主,此為陳夫子,乃郡主同窗,陳挽香之父,為此番終試監試之人。”趙夫子雙目炯炯地望着月賦雨,迫其咽下脫口欲出的‘陳挽香之父不是當朝丞相麽’。

此刻不是走神的時候,月賦雨順着趙夫子的手勢,朝着面相甚善的陳夫子微微一行禮:“見過陳夫子。”

“呵呵呵……”見月賦雨與自己行了禮,陳夫子随即與月賦雨一還禮,笑道:“老夫久聞郡主大名,今日一見,果是泰山臨崩而無懼色,老夫慚之,慚之!”

“陳夫子高擡賦雨了……”月賦雨再一還禮,提足與趙夫子近了幾步。眼前四人,除了趙夫子勉強可算為她的授業恩師,其他,便真真難知深淺了。

見月賦雨朝自己近了幾步,趙夫子一揚袖,帶着月賦雨換到另一位面色不善,瘦瘦高高的中年男子身前。

“此為蔣夫子,乃彥園諸夫子之首。為此番終試定卷之人。”

“見過郡主。”蔣夫子依着君臣之禮,向着月賦雨一拜,月賦雨不敢怠慢,連忙虛扶一把,低眉道:“賦雨何能,堪受夫子之禮……真是折煞賦雨了……”

“唔……”蔣夫子未想過月賦雨會來扶他,不禁道:“郡主既是郡主,自是受得……”

迎上蔣夫子的視線,月賦雨屏氣凝神,沖着蔣夫子一拜:“如是。那便容賦雨與夫子行弟子之禮。以敬夫子高德。”

“呵呵呵……”見蔣夫子緊蹙的眉宇漸漸舒開,趙夫子帶着月賦雨見了站在蔣夫子與陳夫子之後的人。

“此為沈夫子,大家沈涵微之父,此番為……”趙夫子話言了一半,卻見被介紹的沈夫子主動緩步到月賦雨身前,“沈某人慚愧。”

“沈……”陳夫子見狀正欲出言行勸,卻見沈夫子朝着月賦雨一躬身,“沈家向來才疏,不知是何等氣運,竟有女博得大家……沈家甚……沈某人,肯求郡主,許沈某人攜女下高臺……”

沈夫子此言一出,臺上四人皆是變了臉色。

月賦雨驚詫于登臺之人是沈涵微。不是說好了雲歸伴考麽?到底哪裏出了差錯?

趙夫子驚詫于沈夫子竟是有攜女下臺之意。此番高臺之試,實乃立言立功立德之良機呀,沈夫子何必自貶門第。

蔣夫子驚詫于沈夫子竟是在衆人面前承認了沈涵微才疏,他原以為沈涵微之勢是其父托人代筆,有意為之,此時看來,卻是他想多了。

至于陳夫子,則是想到今日伴考之人除沈家庶女沈涵微外,還有趙家嫡女趙雲歸。終試之易,舉世皆知。此番國主之所以會允伴考,面上是為了周全郡主的顏面,內裏還有幾層弘揚國威的深意。既是弘揚國威,便是該全力以赴。可惜,挽香晚了半月。誰能料到那沈家竟是敗絮藏金玉呢……枉他廢了那般心血,才養育出挽香那麽個奇女子……

“沈大人……”陳夫子率先出言,他既是丞相,便知甚多旁人不知的消息,“令媛才思敏銳乃世人所聞,您莫要自謙。今日不同舊時,不可在這高臺上……”

“陳大人,您有所不知……”沈夫子苦着臉朝着陳夫子拜了拜,“老夫孩兒才高幾鬥,老夫怎會不知。近月來,鄙女連傳佳訊,若不是瞎貓碰死耗子,便是定然其中有詐。詩國以詩立國,已傳百載,而二品扶搖上八品之人,聞所未聞。此等潑天富貴,哪裏是老夫能享的。常人言,反常即為妖,老夫也不知鄙家小女何德何能會突然入了伴考之選。老夫年逾半百,許無幾多時日可活。故而,除家和別無所求……”

“沈大人,你所言雖有道理,但……”陳夫子皺皺眉,剛欲再勸,卻被沈夫子打斷。

月賦雨看着長籲短嘆的沈夫子,不由感慨沈涵微有個好爹。

“陳大人,小女無知,壞了您家挽香……”

眼看着沈夫子要躬下身,沈夫子也打心眼裏不舒服。同樣是做爹的,沈夫子如是,便愈發讓他想起了他家挽香。可惜他家的挽香,明明有不輸諸貴女之才,卻一敗塗地。

“唉……”看着沈陳二人皆是滿面愁容,趙夫子長嘆一聲,低聲與蔣夫子提議道,“若是蔣夫子無異議,可否請郡主再與臺上添一張桌?”

“嗯?”趙夫子一出言,蔣夫子便陷入沉思,直到看着陳挽香已然立到高臺之下,才抿唇,嘆道:“如是,便請趙夫子代言吧!挽香本就是老夫的高徒,老夫也不舍她錯過此番名垂青史之機。”

“嗯……”趙夫子沉吟片刻,轉頭沖着月賦雨道:“郡主已在此處立了良久,不知郡主可否看在老夫的面上,許高臺補上一桌……”

“這……”月賦雨蹙眉想了想,擡眸沖着趙夫子道,“只要賦雨能做主,便依着夫子的意思做便是。”

只要她能做主,她是不介意幾個人來考的。無論是雲歸還是陳挽香,定然都是必過之人。

“多謝郡主……”蔣夫子,趙夫子與陳夫子三人聞聲随即沖着月賦雨一拜,而後陳夫子迅速轉身道,“老夫這就去奏與聖上。”

月賦雨微微颔首:“快去吧!若是誤了吉時便不好了。”

她與陳挽香并無多少利益沖突。若是陳挽香真能借此契機翻身,嫁與梅啓君,也算是好事一樁。

月賦雨這廂想得周全,陳夫子那廂卻做得艱難。

“且慢!”未等陳夫子邁到石階上,在一側的沈夫子已然攔住立了陳夫子,“沈大人何必去尋聖上增添一桌,只消把小女的名字換成挽香便是。依老夫所見,若不是小女近來不懂事,此次高臺伴考人選,定然是挽香無疑。”

“這……”沈夫子把陳夫子說得躍躍欲試,“不知諸位夫子如何看?”

“這自是……”蔣夫子正要出言,卻被趙夫子一個眼神制止。

“這怕是不妥……”趙夫子還了陳夫子一個顏色。他剛剛在高臺之上,似乎看到了自家女兒趙雲歸。雲歸若是來了,想必沈家的女兒涵微也來了……既是來了,加張試桌便是,何必讓人家父女生出間隙。”

“為何?明明挽香那孩子的才學是有目共睹的……”沒有陳夫子的眼力,沈夫子見在場三人都不接受自己的提議,正要據理力争,卻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爹爹,你何必在衆夫子面前滅自家女兒的威風呢?莫不是真如二姨娘所說,您偏心大姐?”沈涵微一步一頓的邁上高臺,緊蹙的雙眉給予臺上人無限的威壓。

“微兒,你,你……怎麽來了?”沈夫子看到沈涵微已然登臺,心中随即咯噔了一聲。

旁人許不知曉微兒的才學深淺,但他這做父親的怎會不知?若是微兒真的詩才絕世,怎會當年終試都是靠他疏通才勉勉強強過關。更莫要提什麽詩才二品,那也是他這做父親的憂心自己女兒嫁不出去,才昧着良心,尋了貴人暗助,換了她一個詩才二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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