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章

柳城把他那個“吓人”的發型又換了。他想着不知道孫晨會怎麽評價他這回的形象，但這件事只能想想，因為他甚至不敢去見對方。

他太糟糕了，于是愛一個人愛得誠惶誠恐——如果他那麽肯定自己給不了對方最好的感情，那為什麽要阻止對方得到真正美好的生活？他反複思考這個問題，唯恐自己想得不周到。

他每天都會開車到孫晨住處的樓下停一會兒，有時像個變态跟蹤狂那樣在樓下盯着看半天孫晨亮着燈的窗戶，有時只是坐在車裏發呆。但他再也沒有聯系過孫晨。

那天于星洲打來電話，問柳城知不知道把《生存在這裏》節目收尾工作都完成的孫晨再次辭職了。

柳城當然不知道。孫晨在決定辭職的時候一定告訴了陳夕，告訴了林鈍，但他怎麽可能告訴柳城呢？

“你到底怎麽回事？你知道我是思想鬥争了一番才謙讓給你的嗎？你怎麽那麽不幹脆，追求個人追求得黏黏糊糊的？”于星洲痛心疾首地數落。

“這不叫黏黏糊糊。”柳城糾正。這叫戰戰兢兢。沒有太愛過一個人是很難理解這種心情的。

“反正我不管了，我知道的我就告訴你了，別到時候人又不見了你找不到哭的地方。”

于星洲很快挂斷了電話。

柳城走到浴室對着鏡子看自己不知道會被孫晨怎麽評價的新發型……看自己大概再也不會被孫晨見到的新發型。他一會兒想或許應該調查一下陳夕這個人，一會兒想如果孫晨知道一定更加不會原諒自己。他把手機拿在手裏，通訊錄被一次次打開，每次手指都已經點到了孫晨的名字——孫晨在通訊錄的名字是“a小晨”，為了能顯示在第一位，柳城把兩個A字母開口的英文名給删了。

那天的最後，柳城都沒有都沒有按下撥號鍵。他在床上失眠到半夜，忽然起床翻出當初孫晨恢複記憶離開後，他特地為對方收起的諸如拖鞋、杯子之類的日用品。

說起來，其實孫晨若奇跡般的回來，柳城也會和對方去采購新的生活品，不可能再使用這些舊毛巾什麽的，但把這些東西留着，就好像把希望留着似的，讓柳城覺得這些東西還能等到自己的主人。

于星洲認為柳城太黏黏糊糊，也許他說的也沒錯。柳城應該更果斷一些。既然他一直不敢太靠近孫晨，既然他知道自己不該靠近孫晨，既然他希望孫晨能夠過得更好，那他就應該幹脆放手。

柳城把那些他親手精心打包好的東西翻了出來，然後搬到消防樓梯口的垃圾桶。

他在半小時後重新把東西又搬回了房間。

他可以不再見孫晨，但他不可以不再愛對方。

Advertisement

這天，打來電話的不是于星洲而是林鈍。

“你知道孫晨今天就要和陳夕飛去英國了嗎？”

“我當然不知道。”又一次，他當然不知道。孫晨會告訴林鈍這件事，他會同意和陳夕一起英國，這其中沒有柳城半點事，“我當然不知道。孫晨作出任何決定都不會告訴我。”

也許柳城的口吻過于激烈，通話另一端的林鈍頓了頓。

“沒什麽事的話，我就挂了。”柳城的心情變得極其差，連說話都不想再多說一句。

然而，在他來得及切斷電話前，林鈍飛快說：“那你知道在英國等着孫晨的是一場婚禮嗎？”

“我也不知道。”他什麽都不知道。

“你就那麽看着孫晨和別人一起步入婚禮現場？”

“我根本就看不到，孫晨又沒有給我發請柬！”柳城明知林鈍出于好心，卻止不住自己憤懑尖諷的語調。

“所以你以為之前孫晨為什麽會忽然回國，而我又為什麽告訴你這個消息？”林鈍忽然另起一行。

柳城愣了愣，不明白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是怎麽回事。

林鈍在手機另一端繼續說下去：“大概還有一個小時孫晨就要和陳夕一起飛去英國了。本來孫晨是想給你機會的。在國外的一年多，孫晨一直就在通過研究你開發情商，他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才終于想明白也許你是喜歡他的，于是他回來了。他還在生氣，所以想要讓你辛苦地追他一番，等他拒絕你個幾次消氣了，就會回到你身邊。結果，你什麽都沒做，好不容易約他吃飯看電影，居然還放他鴿子——我如果是孫晨，那時候就和你絕交了。可他還想着實在不行，他也就不拒絕你了，只要你稍微跨出一步。每次你約他他都同意了。而你看看，你做了什麽？孫晨終于死心了——我也覺得，還是陳夕比較适合他，他跟陳夕走是對的。”

柳城怔在原地好半天緩不過神。

林鈍沒有給他一點喘息的機會，告訴他那麽多他做夢也沒想過、不敢想的事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怎麽相信。

——孫晨想要給他機會的？

一瞬間，他想到很多無關緊要的細節。那個時候孫晨說自己12天前學會告狀，也許他真的是在向林鈍告狀柳城放他鴿子？他們航班延誤的時候，柳城想轉其他航班，孫晨忽然就生氣了——那時候他經常就那麽忽然生氣，現在想來，之所以他不高興，那是因為柳城在一次次浪費機會，甚至還表現得好像不希望和他獨處。

——孫晨想要給他機會的。

柳城想。

可是，現在孫晨和陳夕出國了。

他又一次搞砸了一切。

柳城放下手機，慢慢在沙發上坐下。

他本來就想好的，如果孫晨選擇陳夕，他只會祝福對方。

他想好了。他會祝福……

柳城猛地站起身，拔腿就往外沖了出去。

飛國外航班的飛機就那麽一個機場，柳城開車趕過去的同時打電話給秘書讓對方随便幫他買張機票。開車的時候打電話真的很危險，車毀人亡那是柳城自己活該——萬一撞到別人就真的罪大惡極了，不過現在他混亂得想不到這問題——他最怕的是被警察攔下來害他見不到孫晨。

所幸，柳城最終順利抵達機場。他取了登機牌，強忍着以正常舉動過安檢，接着，往秘書反饋告知的這個時間唯一飛英國的航班所在的登機口方向跑去。

耳邊，他聽着機場廣播裏念的是孫晨那個航班的登機通知，遠遠看到那一列排隊的乘客，就人數來說，大概已經有大半乘客上了飛機。

——不過他看到了孫晨。

他總是能一眼就認出孫晨，随時都能，可能孫晨又會覺得這像歌詞，但他随時能在茫茫人海中認出對方。

“小晨！”

這回不像唱歌而像拍戲了，如此戲劇性地大聲叫住正準備搭乘飛機遠離此地的人。不過柳城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這時候他只一心一意想要把對方留下。

“別走，小晨！”在還沒完全來到對方身邊他便說。

孫晨吃驚地看他跑過來。“你又換了新發型？”

柳城想不明白對方在遠赴英國之際，為什麽還有空關心自己的發型。這時，他終于趕到孫晨的面前。

其他乘客幾乎都已經登機，陳夕則站在孫晨的身邊。

“小晨，別走……我不知道我能用什麽理由來說服你……也許你真的沒理由留下，可是，小晨，別走……求你……”

“我可以改簽不坐這班飛機，但我總是要走的，所以，我還是希望能趕上這個航班。我沒有時間和你再說些什麽，柳城，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柳城已近乎苦苦哀求，可是，孫晨全然不為所動，他那麽堅定想要登機。

“你想讓我幫忙別去找你，再也別見你嗎？”柳城不知道為什麽語言會有味道，在經過他舌尖的時候苦澀得讓他如此痛苦。

“不是，”孫晨搖頭回答，“我希望你幫忙接電話。等我坐上飛機後，我會打電話給你，我希望你能接電話，認真和我通話。”

一旁的工作人員已經在提醒，登機口的門馬上就要關閉。

陳夕沒有催促孫晨，而是在後面小聲認真拜托着工作人員稍等。孫晨轉頭看了眼陳夕，開始向後退去。

“如果你願意為我做一件事，那就接這個電話。”他沒給柳城作出反應的機會，在再次強調後，同陳夕一起進了登機口。

柳城茫然看着孫晨的背影就那麽消失在他的視界……或許也徹底消失在他的世界。

孫晨終于選擇了陳夕。

牛津大學物理系博士擁有很高的智商，他當然知道哪個選擇更正确。

柳城的手機很快響起。

他想不明白已經徹底甩了自己的對方為什麽還要打這通電話？是嫌他還不夠痛苦，所以必須在用最後的通話來确保他清楚自己究竟有多悲慘嗎？

這是柳城最不敢接的電話，但他必須接。這和剛才孫晨的要求沒有實質聯系，僅僅因為這是來自孫晨的電話，柳城就永遠只能選擇接起。

他害怕自己錯過孫晨想要他幫什麽忙的電話，他害怕孫晨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他害怕當孫晨想要奚落他一番來發洩情緒的時候他沒能接到電話沒能幫上這個忙。

柳城拿起顯示“a小晨”名字的手機，滑動通話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