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四十三個前男友

宴會在鹿鳴山掌門到場後, 便算是正式開始了。他與荀氏家主、荀夫人并排坐在主位上,舉起手中的酒觥,精瘦的臉上帶笑:“今日在此設宴, 想必諸位也聽說了緣由。”

“小女昨日被妖怪劫走, 所幸黎姑娘仗義出手, 将小女毫發無損地救了回來。”鹿鳴山掌門忽而站了起來, 立起手掌,一臉鄭重地指向了黎諄諄的方向,“這位黎姑娘, 便是昨日在寶靈閣上測驗出五靈根的奇人。”

此言落下,寶靈閣內一片喧嘩。

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黎諄諄身上,有好奇的目光,有疑惑的目光,有敬佩的目光, 更多的則是不動聲色地打量。

她分明長着與黎殊同樣的面孔,卻與黎殊完全是兩個極端性格的人。

黎諄諄穿紅裙的模樣張揚明媚, 似是雪中燃燒的血玫瑰, 又像是瑪瑙河邊的紅楓葉。

黎殊穿白衣的模樣內斂娴靜,仿佛冰山之巅的霜雪, 又如同高高在上的清月。

唯一相同之處,大概就是她們二人皆是高邈出塵, 風華絕代的清泠美人。

頂着幾十道從四面八方投來的炙熱目光, 黎諄諄卻依舊能面不改色:“掌門言重, 奇人不敢當。”

她極有自知之明,對于鹿鳴山掌門過高的捧贊, 并不放在心上。

原文中是張淮之殺了君懷, 又救回荀夫人。但她卻因凝元靈草橫插一腳, 搶了本該屬于他的光芒不說,還因與董謠的糾葛,以至于未能及時破陣,放走了君懷。

出了幻境後,若非是他舍命擋箭,她怕是要殒命當場,更別提能折回去解救荀夫人了。

至于所謂的五靈根,那純屬是沾了黎不辭的光。就算是黎殊先前元神未毀的時候,也不過是三靈根而已。

“黎姑娘過謙了!”鹿鳴山掌門朗聲一笑,舉起酒觥,“救命之恩,無以回報,我敬黎姑娘一杯。”

他說罷,便舉杯将酒觥裏的酒水一飲而盡。

黎諄諄知道鹿鳴山掌門是有意灌醉她,她笑吟吟地應下,一手擡起寬大的衣袖掩面,一手舉起酒觥沾了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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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酒量倒是不算差,但喝多了酒,總歸是耽誤事。

不知是不是鹿鳴山掌門提前打了招呼,他敬過酒後,荀氏家主和其他兩大家族的家主亦是先後舉杯朝她敬酒。

而後便是各個宗門的掌門,先是五岳大宗門的掌門一一朝她敬酒,又是六洲各個小宗門的掌門舉杯敬她。

期間張淮之想要幫她擋酒,卻被她按住。一圈下來,黎諄諄再是抿酒,也喝下了小半杯酒水進肚。

那酒水度數不低,入口辛辣刺喉。她見時候差不多了,便尋了借口與張淮之到了寶靈閣後院透風。

張淮之看着她泛紅的小臉,伸手在她頰邊試了試:“諄諄,你的臉很燙。”

“那是寶靈閣太熱了。”黎諄諄笑了一聲,動作自然地牽住那停在她臉頰上的大掌,腦袋一歪,将臉托進了他掌心中,“淮之哥哥,自打我進了寶靈閣後,他們便一直盯着看我……”

她眨了眨眼,淺瞳微微彎起,望着他問:“是不是因為我太好看了?”

掌心裏托着的軟肉溫熱又柔軟,她的嗓音輕綿,拉長的語調帶着一絲撒嬌的意味。

心跳仿佛不受控制般,漸漸加快速度,明明張淮之滴酒未沾,此刻卻也像是染上了醉意,頰邊飛上淡淡的薄暈。

他垂下的睫羽輕顫着:“是。”

黎諄諄倏而湊近了張淮之,她微微仰起頭,似是想看清他睫下遮掩住的眸色。

張淮之感受到她近在咫尺的呼吸,唇齒間噴灑出的氣息萦繞淡淡酒意,渾身一下僵住了。

“諄諄……”他嗓音低顫着,一動也不敢動了,無措地對上她眸中炯炯的光。

黎諄諄伸手輕叩在他臉側,指腹從臉頰摩挲,直至停在他的唇畔。食指輕輕壓在他唇峰上,不緊不慢地向下一勾,将他下唇微微翻起:“淮之哥哥,你喜歡我嗎?”

她壓低了嗓音,讓聲音聽起來含糊不清,噴灑出的氣息如酒醉人,竟是令張淮之晃了神。

他又想起第一次見到黎諄諄時的畫面。

她身上披着蓑衣,手臂高高舉着,指間握着翠綠的芭蕉葉。盡管雨水打濕了她的青絲,一绺一绺淩散貼在她纖白的頸上,她卻絲毫不顯狼狽,便仿佛山澗綠林的神女。

慶陰廟內彌漫着腐朽死亡的潮冷氣息,黎諄諄一來,便将那寒潮驅趕了幹淨,連嘈雜的雨聲都不吵人了,滴滴噠噠猶如玉盤之音。

張淮之只敢擡頭看了一眼,連忙低下頭。這般玉潔冰清的女子,他多看兩眼都是一種亵渎。

當她向廟內的乞丐分發食物時,他腹中饑腸辘辘,卻不敢出聲引起她的注意。他們雲泥之別,他命賤如泥,又怎敢與她出聲搭話。

可張曉曉在半昏半醒中低低喃呢了一聲‘哥哥,我餓’,他猶豫着,聽見黎諄諄在乞丐狼吞虎咽的咀嚼聲中,溫聲問道:“還有誰沒分到餅子嗎?”

張淮之說不清楚黎諄諄在他心裏是怎樣的存在。一開始将她當做妹妹,不過是因為他清楚自己配不上她,他在她一次次靠近中,努力抑着心中的情感,不斷提醒自己他們間的差距。

只是有些情感越是試圖壓抑,越是瘋狂滋長。他不得不承認,他看着她的眼神不再清白。

張淮之薄唇微翕,少年眉眼間的冷峭似是被融化,只餘下些許無奈和溫柔,他捉住她的手,将她從唇上移開:“嗯,喜歡。”

黎諄諄滿意地笑了,她撞進他懷裏,手臂緊緊圈着他的腰,一遍遍道:“淮之哥哥,我也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你。”

張淮之雙臂微微揚着,猶豫着,遲疑着,緩慢地将手掌落在了她的腦後,掌心輕輕拂過她柔軟如綢的青絲。

在後來他神識歸位,孤寂一人的無數歲年裏,他總是時而會想起那個虛僞狡詐的少女。她熱烈地肆意地向他傾洩着愛意,滿心滿眼都是他,可她卻從未愛過他的半分,向他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是謊言欺騙。

即便如此,他仍是沉淪于她。

銀白月光如鹽霜灑下,荷塘映出兩人相擁的倒影。不知何處傳來腳步聲,驚得塘中紅鯉魚一擺尾,水面蕩起層層漣漪。

黎諄諄隐約看到了荀氏家主的身影,她從張淮之懷裏出來,拉着他躲進了假山中。

腳步聲越來越近,直至停在假山外不動了。荀氏家主頓住腳步,朝四周張望着,見四下無人,一把攥住荀夫人的手将她猛地甩開:“荀南風,你在宴上給誰擺着一張臭臉?”

荀夫人撞在假山上,脊背被尖銳的石頭劃傷,她渾身發顫卻不敢反駁他一句,低埋着頭,眼眸通紅。

她向來懦弱慣了,在外風光無限,進了荀家的宅子,連個侍寝丫鬟都能騎到她頭上去作威作福。

荀氏家主一看到她沉默不語的樣子便更惱了,他大步上前,擡手扼住她的頸:“荀南風,你跟君懷認識對不對?”

他一句一個“荀南風”,像是在時時刻刻提醒着她的身份,荀夫人卻紅着眼忍不住想,她不姓荀,她叫南風。

她不說話,荀氏家主便更是瘋癫,他揚起掌來,一下接一下狠狠落在她臉頰上。荀夫人聽着響亮的耳光聲,咬牙強忍着臉頰上的灼痛,眼淚卻再也止不住簌簌淌落。

“你哭什麽?你有什麽臉哭?”荀氏家主紅着眼,盯着她紅腫的臉頰,倏而冷笑,“你嫁給我多少年了,一個子嗣未出,我沒有休棄你,你便該磕頭燒香,對我荀家感恩戴德!”

荀夫人仍是一言不發,她知道不管自己說什麽都沒有用,只會換來他變本加厲的拳腳相向。

荀氏家主一手攥住她的脖子,一手再次高高揚起,猛地一掌落下,扇得她鼻血橫流,混合着清涕,一張臉再沒有一處好地方。

他還不解氣,握住拳砸在了她的小腹上:“荀南風,你竟敢背着我與君懷私通,你說,你到底有沒有跟他睡過?!”

荀夫人抿着唇,微微蜷縮着身子,感受到他掌心越收越緊,連他咬牙切齒的嗓音都漸遠模糊。

忽而池塘裏響起石子投水的聲音,‘撲通’一下,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極為突兀。

荀氏家主掌下一松,皺着眉冷喝道:“誰?”

無人應答,假山旁卻竄出一只貍花貓來。他緊繃的神色緩緩松弛,松開桎梏,順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我喝多了酒,下手失了分寸。你去梳洗一番,先行乘馬車回內城,我自會跟他們說你身體不适。”

說罷,荀氏家主徑直離開,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荀家侍衛本是遠遠跟着,見荀氏家主離開,他上前去扶起荀夫人:“屬下這便去為夫人取冰肌膏。”

荀夫人搖了搖頭,她揮開侍衛的手,一點點扶着假山站了起來:“我想在此靜一靜,你先退下。”

侍衛為難道:“可……”

荀夫人擡手擦拭着鼻間的血,嗓音虛虛:“我不走遠,便在這處緩一緩,你若想守着,便離我遠一些。”

侍衛遲疑着,終是退了下去,遠遠守着她。

荀夫人穿過假山,走向荷塘,她凝視着水面上浮動着的綠苔,往淤泥中探了一步,足底剛剛落下,手臂卻被人一把攥住。

荀夫人以為荀氏家主回來了,她下意識閉上眼,伸手護住了頭。可等了許久,荀夫人也沒等到拳頭落下,她緩緩睜開眼,轉過頭便看到了黎諄諄。

她的面色變了變,從煞白到尴紅,她想要捂住自己腫脹的臉,卻聽見黎諄諄道:“你擡頭看看月亮。”

荀夫人怔怔地擡起頭,她看了一眼月亮,又不解地看向黎諄諄。

“人要擡起頭才能看到月亮。”黎諄諄輕聲道,“低着頭時,便只能看見腳尖和淤泥。”

站在淤泥地裏的荀夫人唇瓣顫了顫,她睜大眼睛,淚水控制不住溢了出來,呼吸似是變得急促,唇畔向下壓着:“月亮如何,淤泥又如何,這世間總不會如我意,再美的景色入我眼底亦是晦澀。”

她肩膀一聳一聳,抽泣的聲音悲恸難言。黎諄諄好似聽懂了荀夫人的意思,侍衛方才提及過‘冰肌膏’,這說明荀夫人已經不是第一次挨打了。

荀夫人挨打時低着頭,一句話不反駁,不躲不避,任由他拳打腳踢。她說‘世間總不會如我意’,到底是荀夫人性格懦弱不敢忤逆,還是反抗了也無用,無人會置喙她的感受?

黎諄諄幫不了荀夫人,身為掌門之女,作為男人之間建權被犧牲的利益品,不是她嘴上一句振奮人心的“你要堅強,你要反抗”便能解決問題。

除非荀夫人不再是荀夫人。

黎諄諄忍不住想,君懷是否知道荀夫人被荀氏家主這般虐打欺辱?

這也是君懷計劃中的一環嗎?

原來即便是愛,亦是帶着算計和不堪。

“如不如意又何妨,旁人可以忘記,但你要永遠記得——在荀夫人之前,你先是南風。”

黎諄諄輕輕擁抱了荀夫人,她眼中溢出大顆大顆的淚水,垂眸喃喃着:“南風,先是南風……”

這句話仿佛重新給她失去生息的軀殼裏注入生氣,她一遍一遍低喃,直到她緩緩擡起頭來,望向黑夜長空上的明月。

荀夫人回過神來,從池塘邊的淤泥中邁了出來,她擡手擦了擦臉上的清涕:“謝謝你,我知道了。”

她往回走去,走出沒多遠,忽而頓住步:“荀氏家宅有一處禁地,那裏囚着鹿蜀一族最後的族人。”

黎諄諄默了一瞬,緩聲道:“抱歉,我或許沒有能力幫到他們……”

那只假山外竄出去的貓是她用符紙變出來的。

她浪費時間去幫荀夫人,不過是因為張淮之看不下去想要站出去阻攔,而她不能放任他摻和進別人的夫妻感情中。

萬一因為多管閑事,破壞了她今夜原本的計劃,那便是得不償失。

但在看到荀夫人意圖邁進荷塘自盡時,黎諄諄知道這事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了。

最多不過是動動嘴皮子去開導荀夫人,費些口水,還能在張淮之面前繼續加深她善良的人設,她也不虧。

可這并不代表她是個濫好人,願意舍命潛進荀氏家宅中救出鹿蜀一族的族人。

黎諄諄拒絕的話還未說完,便聽到荀夫人道:“黎姑娘應該聽說過荀家的凝元靈草,禁地之中,藏有最後十根凝元靈草,此物便是由鹿蜀一族鹿靈所制,已是将要絕跡于世。”

聽到凝元靈草幾個字,黎諄諄到嘴邊的婉拒拐了個彎,正色道:“但既然夫人開了口,我一定會盡力而為。”

荀夫人朝她笑了笑,不知從何處取了一張圖紙給她:“我的前半生受父親所控,被逼着嫁人後又成了荀家夫人,他們犯下的罪過我并不是毫無所知,卻自欺欺人了數千年。”

“我身後無枝可依,即便反抗也不過是蝼蟻撼樹,無畏掙紮。本以為只要一直隐忍下去,總有熬出頭的那一日,可我低頭低久了,便忘了擡起頭還能看到月亮。”

黎諄諄接過圖紙,展開一看,竟是荀家老宅的布防圖。她怔了一下,聽到荀夫人道:“我此生做過最忤逆的事情便是救下君懷,但我從未後悔過。”

待她回過神來,荀夫人已是随着侍衛走遠了。

黎諄諄仔細看了一遍,而後将圖紙收好,走到張淮之身邊:“淮之哥哥,我們也回去罷。”

“諄諄。”張淮之忽而喚了一聲她的名字,她疑惑地擡頭看他,他雙眸直視着她,“不論往後如何,我永遠是你背後的依靠。誰都不可以欺負你。”

黎諄諄怔了怔,随即笑了起來。

見他那般嚴肅的模樣,她以為他要說什麽。原來是聽到荀夫人那句“無枝可依”,忍不住生出感慨來。

她伸手勾住他的尾指,笑得粲然:“淮之哥哥,我不是荀夫人,沒人可以欺負我。”

黎諄諄的字典裏沒有“隐忍”二字,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退一步海闊天空,而她通常都是退一步越想越氣。

傷害過,得罪過她的人都要付出代價。只有他們和她一樣痛苦,那才叫道歉。

黎諄諄和張淮之回到寶靈閣內的時候,蕭彌已是在她的坐席上等候已久。

他坐在黎諄諄坐過軟墊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擺弄着果盤裏的蜜橘。

見兩人牽着手回來,蕭彌眸色一暗,看似純良的臉龐上綻出一絲笑意:“黎姑娘。”

她挑起眉,明知故問道:“你來我座位上做什麽?”

“今日在慶陰廟多有得罪,怪我太思念我師姐。”蕭彌斂住笑意,垂下眸,嗓音也降低了幾分,“我師姐名叫黎殊,千年前為封印魔頭黎不辭而隕落,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她。”

“前段時間她回到天山,我因閉關錯過了與她相見,待到出關時,她卻是莫名失蹤了。剛巧黎姑娘與我師姐眉眼相似,我今日看到黎姑娘,還以為是我師姐。”

蕭彌倏而站起身來,微微俯身:“若有冒犯,還請黎姑娘不要見怪。”

黎諄諄視線在矮幾上掃了一眼,在看到莫名多出來的青瓷暖玉酒壺時,眸底劃過一絲了然。

他這般誠摯的解釋與道歉,若非黎諄諄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怕是都要被他精湛的演技蒙騙過去了。

她沉默着未應聲,蕭彌起了身後,果然執起桌上的青瓷暖玉酒壺給她斟了一杯酒:“倘若黎姑娘不嫌棄,可否與我交個朋友?”

黎諄諄還是不說話。

蕭彌轉而看向張淮之,似笑非笑道:“莫不是你的道侶不讓你跟男子交友攀談?”

這一次,黎諄諄接過酒杯,将酒水一飲而盡,幹脆利索道:“既然你來賠禮道歉,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酒我喝了,做朋友便不必了。”

蕭彌凝視着她,半晌,笑了起來:“好。”

他端起酒壺走了回去,越過黎諄諄身側時,身形微頓。他隐約嗅到了她身上散發着的體香,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氣息,甜美而讓人沉醉。

一想到過不了多久,待那神仙醉發揮了藥效後,她會從現在高不可攀的矜貴模樣,變成怎樣毫無底線的下.賤樣子,他便有些急不可耐了。

“諄諄……”蕭彌一走,張淮之便下意識開口解釋,“你想跟誰做朋友都是你的自由,我不會幹涉。”

在他潛意識中,身為男子,即便是沒有道侶,也要與其他女子保持距離,更何況他如今有道侶。

但黎諄諄卻不需要如此,她本就是翺翔的鳥兒,他喜歡看她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樣子。

“淮之哥哥莫要多想,我就是不喜歡他。”黎諄諄安撫他一句,視線往主位上掃了一眼。

宴會将要結束,鹿鳴山掌門已是讓人準備了馬車。她拇指在食指上的鈴铛指環上摸了摸,已是感覺到體內開始逐漸升溫。

黎諄諄知道蕭彌還在盯着她看,她便也不掩飾自己的異樣,擡手扇了扇風,又用手背擦了擦額間的汗。

起初她還是在做戲,但演着演着,她忽然發現自己似乎低估了這神仙醉的威力。

那酒觥極小,她雖然在蕭彌面前作勢将酒水一飲而盡,實則只是咽了一小口。

便是這微不足道的一小口,不過片刻,已是讓她頭昏腦漲,待到宴席散後,連上馬車都是被張淮之攙扶上去。

鹿鳴山掌門宴請了五岳中的另外四大宗門掌門一同前去內城泡私泉,那些掌門加上張淮之都是男子,唯有黎諄諄一個女子同去。

從外城到內城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而那私泉便建在荀家老宅之中。黎諄諄渾身生汗,口幹舌燥,她掀開車窗上的竹苓,迎着冷風才勉強好些。

便是如此,她從馬車上起身時,那車廂上的軟墊竟是浸濕了一小片。

好在夜色昏暗,張淮之也沒看清楚。黎諄諄紅着臉,慌忙扯着他下了馬車,跟随鹿鳴山掌門到了所謂的私泉外。

“這個玉簡你拿着。”她嗓音有些黏糊,低啞着語調,“若我有什麽事情,便會通過玉簡找你。”

張淮之明顯察覺到她的異樣,他接過玉簡,低聲道:“諄諄,你喝醉了……我去與鹿鳴山掌門說清楚,那私泉不泡也罷。”

黎諄諄攥住他的手,又忍耐不住倏而松開:“鹿鳴山是他的地盤,他背後插刀,你能耐他如何?”她長長呼出一口氣:“淮之哥哥便在外邊等我,我手中有荀家老宅的布防圖,待我先将他們應付過去,稍候便出來找你。”

張淮之見她執拗,只好接過玉簡:“你有事千萬要記得叫我。”

荀家老宅單是占地面積便有十萬平左右,那私泉從外看像是一座奢華輝煌的蓮花宮殿,踏進去卻別有洞天。

私泉是露天私泉,一共兩個入口,侍女引領黎諄諄進了右邊那一側的入口。

蓮花宮殿的私泉內似是幻境般夢幻,一擡頭就能看到夜空上藍綠色的極光,碧綠泉水中清晰映出宮殿金黃色的蓮花倒影,氤氲霧氣缥缈萦繞在周身,晃似仙境。

這泉水似是沒有邊界,一眼望去看不見盡頭,而蓮花宮殿憑空聳立在水中,似是水中綻放的金蓮。

黎諄諄褪下鞋襪,足尖微微弓起,觸碰到那溫涼碧透的泉水時,她身子顫了顫。

私泉确實不負傳聞,那壓抑不住的燥熱,在她觸碰到泉水的那一瞬,竟是被澆滅了七七八八。

但那也不過是轉瞬之間的事情,熄滅的火光很快又燃了起來。黎諄諄為了緩解燥意,直接穿着紅裙跳進了泉水中。

她雙臂把持着蓮花宮殿邊沿上的繁花冰面,身子微微向後仰着,呼吸輕輕吸入,卻重重吐出。

那該死的蕭彌什麽時候才能來?

黎諄諄攥住宮殿邊沿的冰面地磚,胸腔起伏不定,她阖上眼,又躁動不安地睜開眼,正當她忍耐不急時,蕭彌的倒影落在了泉面上。

她佯裝出驚駭的模樣,朝着水中撲通了兩下,轉過身看向立在的蓮花宮殿上的蕭彌:“你,你是怎麽進來的?”

蕭彌笑了聲,将食指輕輕抵在唇間:“噓!師姐,你的小情人便在外面等着你,若是讓他聽見了你的喊叫聲,沖進來看到什麽不該看到的,那可就不好了。”

他的嗓音低啞着,眸子似是無骨的蛇,黏在她頸上漸漸下滑:“師姐,你真是好生厲害,都過了小半個時辰了,你竟是還能保持清醒……”

蕭彌走到宮殿邊沿,緩緩蹲下身來,用兩指勾起她的下巴:“神仙醉的滋味如何?”

他指腹貼着她的皮膚向下,劃過她的喉嚨,徑直沒入泉水:“師姐,你求求我,你求我,我便給你一個爽快。”

盡管黎諄諄本能厭惡蕭彌的觸碰,身體卻因神仙醉的毒性而下意識迎合上去,她雙眼迷離着,緩緩将手臂從水中擡起,搭在了他的後頸上。

便像是控制不住想要親吻上去。

蕭彌漆黑的眼底劃過一絲得意,可他嘴角的笑還未來得及勾起,忽而聽見背後傳來‘唰’的一聲空響。

他憑着本能躲了過去,一轉頭便看見宮殿內多了數十個黑衣人,他們黑布蒙面,只露出一雙飽含殺氣的眼睛來,手中架着短型弓.弩,唰唰飛出精巧的暗箭來。

蕭彌身體不斷向後空翻,吃力地躲避着他們的追殺,但他們卻對他緊追不舍,仿佛與他有仇一般,步步緊逼。

他朝着水中瞥了一眼,黎諄諄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便是這一分神的功夫,那黑衣人尋到他的破綻,一箭射在了蕭彌肩上。

蕭彌捂着肩膀吃痛,許是被惹惱了,他擰着眉,從腰後拔出劍來。盡管受了傷,他發起瘋來亦是駭人,身影如風般穿梭在黑衣人中,劍式雜亂無章,只下了死手與他們拼命。

數個來回之後,那黑衣人死的死,傷的傷,蕭彌也沒讨到好果子吃,身上中了數箭不說,腰上又被黑衣人用匕首砍傷。

黑衣人是沖着殺人滅口而來,不論箭上還是匕首上均是塗抹了劇毒,而蕭彌亦不是善茬,他劍上有致命蠍毒。

到底是寡不敵衆,在刺死七、八個黑衣人後,蕭彌嘔出一口血來,身子搖搖欲墜地晃了兩下,終是扛不住倒了下去。

餘下的兩個黑衣人,為求穩妥,又用匕首在蕭彌心口上捅了兩刀。直至蕭彌沒了聲息,他們便帶着傷将同夥的屍體收拾幹淨,身形一晃,從暗道離開私泉回去複命了。

他們前腳一走,黎諄諄後腳便從泉水裏冒出了頭。她扶着蓮花宮殿的邊沿喘了兩口氣,看着已經斷氣的蕭彌,揚起唇笑了一聲。

蕭彌剛一進來,黎諄諄便察覺到了私泉外有異動,想必這私泉中該是有什麽暗道才是。

她裝作親近的模樣,勾着他的脖子,不過是為了方便給蕭彌貼上符紙。

那些黑衣人想殺的人是她,因此她将蕭彌變作了她的模樣——便是先前她在幻境中青樓裏使用過的符咒。

如今蕭彌代替她死了,活着的黑衣人回去複命,想必一直到鹿鳴山掌門與另外四位掌門泡完泉水之前,都不會再有人闖進私泉打擾她和張淮之的好事了。

正如蕭彌所言,這神仙醉滋味确實不好受。黎諄諄幾乎要喪失理智,她死死咬着唇,取出玉簡:“淮之哥哥……”

她一連喚了他兩遍,張淮之的嗓音很快從玉簡那頭傳來:“諄諄,我在。”

黎諄諄帶着一絲哭腔,用着含糊不清的嗓音,低聲哀求道:“淮之哥哥,我被人下了藥……你快來,我,我受不了了……”

作者有話說:

小可愛們除夕快樂~本章評論随即掉落紅包~

抱住小可愛蹭一蹭~麽麽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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