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四十九個前男友
黎諄諄看着他, 沒有說話。
她或許應該對他說些什麽,但視線落在那條染血的金鏈子上,她便什麽都說不出了。
微微搖曳的燭火映在她的臉上, 在她眼底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心跳似乎慢了一拍, 也只有那短短一瞬, 黎諄諄低垂的睫毛顫了顫, 又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那般趨于平靜。
堵滿酒樓大堂的人們仿佛忘記了呼吸,他們秉着一口氣凝望着樓梯間上的兩人。
帶着鬥笠的女子身形纖瘦,站在樓梯上兩階, 而那身着玄袍的男子立在平地上,手臂搭着樓梯的扶手,勉強支撐着搖搖欲墜的身體,微微仰着頭在看她。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只是眨眼之間, 又似是過了整整一年。她往樓梯下走了一步,拿起他掌心中的金鏈子:“還能自己走嗎?”
雖是這樣問, 黎諄諄卻沒有等他回答, 她在衆目睽睽之下将南宮導打橫抱了起來。
有了靈力後,她即便不用大力丸也可以輕松将他抱起。
或許是這一幕看起來太怪異, 衆人的視線一直追逐他們離開酒樓,直到黎諄諄的身影消失在巷子的盡頭, 他們仍在失神。
鹿鳴山不設宵禁, 盡管天色已晚, 街上仍是喧嚣熱鬧。
黎諄諄将他抱到了無人的巷子裏,不知停在了誰家的院落後門處, 她掌心一揮, 那積滿灰塵的石階瞬時間變得一塵不染。
她将他放在了石階上, 腦袋後倚着爬滿綠藤的院門。緊接着,她也坐在了他旁邊。
黎諄諄掌心裏仍握着那染血的金鏈子,似是有些發燙,她緩緩張開手,側頭看了一眼南宮導。
她以為這一路走過來,他差不多也該活活疼死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南宮導還活着。
“辣椒好吃嗎。”黎諄諄見他目不轉睛盯着她看,從系統欄裏兌換了一顆止痛的安樂丹,捏着他的雙腮,将安樂丹喂了進去,“仗着自己能重生便為所欲為?”
她帶着輕嘲的嗓音卻并沒有讓他生氣,南宮導垂下眸,望着她垂在身側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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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地伸出手,小拇指搭在她的尾指上,似是無意,指節輕顫,帶着不明意味的試探。
黎諄諄看了他一眼,又慢吞吞地別開了視線,沒有抽開手。
鹽霜似的月光灑了一地,石階不遠處的地面上不知是誰潑了水,微微凹陷的土地上積了一小汪清水。
“諄諄……”南宮導服用過安樂丹後,那難以忍受的灼痛漸漸減退,即便他的嗓音仍舊嘶啞,卻能吐字清晰了。
黎諄諄以為他是想問她有沒有改變心意,等了半晌,聽見他慢慢道:“你過來,我将彩頭給你帶上……”
她沒有拒絕,往他身邊坐近了些,将掌心裏染血的金鏈子遞了過去。
鏈子的末端墜着一個小狗模樣的吊墜,南宮導用指腹輕輕摩挲了兩下,唇齒微合,念了淨身決的咒語。
金鏈子變得嶄新,就如同方才幹涸的血跡從未有過那般。她微微俯身,垂首靠近了他,他身上淡淡的酒氣仍未消散,此時又染了血味,說不上來的苦澀。
南宮導又念了一遍淨身決,他身上的血污和酒味都不見了。
他們靠得極近,那骨節修長的手掌纏着金鏈子叩在了她的頸上,他直起脊背,身體向她的方向傾斜着,側過臉看向她的後頸。
唇齒間吐出的氣息滾燙,噴灑在她耳畔上。盡管黎諄諄與南宮導做過比這更親密的事情,此刻她卻覺得有些無所适從,忍不住催促:“……好了嗎?”
“嗯。”他将細長的金鏈子扣好,微微調整了一下方向,眸光凝在她的頸上,看了許久許久。
南宮導倏而笑了起來:“真好看。”
“你不知道我為什麽讓你去吃辣椒嗎?”黎諄諄輕吐出一口氣,“我先前已經告訴過你,我與張淮之成親是為了他的靈力。”
南宮導問她,他要怎麽做,她才能不嫁張淮之。
黎諄諄明知道他不能吃辣,卻說讓他去贏彩頭,便已是在回答他了——她不會改變心意,就如他不能違背自己的身體本能去吃辣。
他不知道她的意思嗎?
南宮導知道。
他怎麽會不知道呢。
南宮導習慣于将生活掌控在可控範圍內,他人生的每一步都規劃得詳細精致,唯獨黎諄諄是他生命中的一個意外。
她意外地因為南宮丞的緣故闖進他的生活,未曾留下太過痕跡又因為南宮丞突然地銷聲匿跡。
就在他已經将她淡忘的時候,黎諄諄便像是一顆重量級的原.子彈,精準打擊下來,将他的生活炸得七零八碎,開出了一朵荒謬的蘑菇雲。
一開始南宮導只想擺脫她的控制,他厭惡她一次次命令他,讓他死到崩潰,死到麻木。他恨不得殺了她,只要她能徹底消失在他的人生中。
後來他與她互換過身體後,切身處地感受到了她的處境,他好像明白了她身不由己的難處,曾經無處可洩的憤恨,也随着她沖上來擋住的那一劍煙消雲散。
至此為止,他還是一個旁觀者,一個冷靜又平靜的旁觀者。
可自從進了君懷的幻境後,便好似有什麽在悄無聲息間改變了。他開始下意識地偏幫她,在董謠做鬼抓她的時候,幾乎是出于本能幫她打了掩護。
面對她無理的請求時,只要她放軟嗓音,他的心便也跟着軟了下去。
即便她要他去死,即便他憤怒難耐,即便他清楚她只是想利用他,可當她摟住他的頸,問出那句“南宮導,你想要我嗎”時,他卻無法像先前那般冷靜自持地拒絕她。
他看着她虛假的眼淚會失神,他面對她蹁跹的舞步會忘記疼痛,他會因為她一句‘見血了我不好收拾’而選擇咬舌自盡。
他本以為出了幻境,他就會清醒些。但他似乎不但沒有冷靜下來,反而淪陷得更深了。
當看到張淮之為她擋箭,他忍不住慶幸的同時,又生出一絲絲飄忽不定的慌張——他害怕她會因此對張淮之心生好感。
只要她不動搖自己回家的決心,只要她不會喜歡張淮之,就算黎諄諄對他們同樣都是利用也無所謂。
當看到黎諄諄中毒暈厥過去,他竟是無需她的命令,便已經開始心甘情願地為她而死了。
即便他會因為與她的一張合照而猶豫不決,即便他會因為她埋葬他死去的屍體而開懷,即便他會因為她關心張淮之的箭傷而惱怒,此時的他卻還可以自抑。
直至昨夜在私泉發生的一切,南宮導的人生徹底失控了。
他無法冷眼旁觀她的生死,他做不到看着她與張淮之親密無間。在他聽到她要與張淮之成親時,他好像吞了一千根銀針,密密麻麻落在他心髒上,紮得他喘不過氣來。
縱使無法喘息,南宮導還是按照她的意思,先将鹿蜀族人安置妥當。
他忍不住去買醉,可酒水澆不滅他心中的火,反而催發出了陣陣殺意。他想一劍殺了張淮之一了百了,卻怕她回不去家會怨他。
南宮導在煎熬中反複折磨着自己,努力說服自己保持平靜,哪怕是在她面前留存一點驕傲和自尊心。
可虛假的平靜只維持到黎諄諄買來白色手帕的那一刻,什麽驕傲,什麽自尊心,盡數湮滅。
在蜘蛛窟被分屍的六百多次,在客棧被藹風削成肉片的一千多次,在他腳底被鐵板燒熟咬舌自盡的時候,在他遭受十倍蛛毒反噬的時候,都比不過這一瞬間的窒息和心痛。
南宮導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他沒有資格去譴責她,他也沒辦法再做一個冷靜的旁觀者。
他好像一個溺水的人,直到黎諄諄告訴他,他只要贏得辣味王的比賽,她便會重新考慮。
于是南宮導明知道她不會改變心意,卻還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毫不猶豫地走進了酒樓。
“我很清醒。”南宮導又重複了一遍他在酒樓裏對她說的話,他指腹一寸寸摩挲着她頸上的細鏈,嗓音很低很輕。
月光折射在細鏈上,仿佛流淌着細碎的星光,他似是耗盡了渾身的力氣,向她傾斜的身體慢慢倒下,壓在了她肩上,沉重的身軀令她呼吸微微發滞。
“黎諄諄……”他猶如低喃,輕喚着她的名字,“你喜歡張淮之嗎?”
這已經是南宮導第二遍問她這個問題。
黎諄諄撐着地面的手臂繃緊,她抿了抿唇:“不喜歡。”
“那你……”喜歡我嗎。
南宮導倏而頓住嗓音,只輕吐出兩個字便戛然而止。
黎諄諄不喜歡他,她的眼睛裏沒有他,不論他如何死去,她都冷靜自若地像是個局外人。
她已經不再是八年前那個對他毫無保留,有些天真,有些單純,為愛沖鋒陷陣的勇士了。
即便到了此時,南宮導還是不敢承認自己的心意。他無法接受他陷了進去,而她還站在局外冷眼旁觀的這個事實。
黎諄諄側過頭:“……什麽?”
“我快死了。”南宮導轉移了話題,他的眉眼柔和,聲帶卻因那二十五盤辣椒變得嘶啞不堪,“諄諄……你還會召喚我,對麽?”
黎諄諄不說話。
她不會召喚他,至少一直到她和張淮之成親圓房之前,她不會再召喚他。
這也是她讓他去吃辣椒的其中一個原因。
她想試探他的心意,看他是不是像26所言喜歡上了她,又到底有多喜歡她。
南宮導若是一口拒絕,或是中途放棄,他便沒有理由,再繼續阻攔她和張淮之的婚事。
但他要是答應了,還堅持了下來,那麽多盤辣椒吃下來,他約莫會因此喪命。
南宮導死了便會回到現代,回到現代他就沒辦法再破壞她的計劃——倘若他寧願辣死自己也要堅持到最後,這便足以證明他喜歡她,就算回了現代他再氣惱,也不至于去拔她氧氣管。
“黎諄諄……”南宮導已是氣若游絲,他搭在她尾指上的手指顫了顫,“若是有一日,我真的死了,你會不會……為我難過?”
這一次她回答得利索幹脆:“你不會真的死。”
這個修仙世界于他而言是假的,就算他在此處死過千次萬次,他在現代的身體仍是會毫發無傷。
“閉上眼。”她伸手繞過他的肩,微涼的掌心虛虛籠住他的眼眸,“這只是一場夢,醒來後,你還是你。”
南宮導想,就算這是一場夢,醒來後他也不再是他。
他濕熱的呼吸噴灑在她頸上,氣息越來越弱,越來越輕,直至雙眸沉重地緩緩阖上,他從唇間斷斷續續吐出最後幾個字:“不,要……和他……”
南宮導終究是沒能将他想說的話說完。
黎諄諄不知道他為什麽不問她有沒有改變心意,或許他知道答案,已是沒有勇氣再問出口。
又或許他從一開始踏進酒樓的那一刻,便已經清楚她的算計和試探。
黎諄諄失神地看着微微下凹的地面積出的一汪清水,水中隐約倒映出半輪皎月,風吹過,水波也顯得潋滟柔和。
原來清月也不是高不可攀。
它會墜到地上。
黎諄諄陪着失去聲息的南宮導坐了許久許久,她重新收拾好了情緒,将南宮導手上的儲物戒摘了下來。
她從儲物镯裏掏出一張化水符,貼在他身上,正準備擡指掐訣,卻發覺他右手掌心裏攥着一條白帕。
便是她從布坊裏買的那條白绫帕子。
黎諄諄撚住那帕子的一角,想要從他掌中抽開,但他攥得死緊,不論她如何用力,卻也抽不出半寸來。
她往他手背上狠狠拍了一下,有些無奈地吐出一口氣,重新掐訣念咒,不過頃刻之間,地上便又多了一汪映月的積水。
黎諄諄從小巷離開,徑直回了酒樓。她今日出門置辦的東西都還放在酒樓裏沒有拿,不過是半個多時辰,酒樓裏聚了一堂的客人已是散了大半。
掌櫃看到她孤身一人回來,心都涼了半截,他苦着一張臉迎上去:“姑娘可是回來取行李的?”他張了張嘴:“不知與姑娘同行的那位公子哥……他怎麽樣了?”
“哦,他呀……”黎諄諄接過成親置辦的東西,神色平靜無瀾。這讓掌櫃微微舒了口氣,她既然這麽平靜,想必那位一口氣吃了二十五盤的奇人應該沒事。
她淡淡道:“死了。”
掌櫃:“……”
“姑娘啊!這可不興說笑……”掌櫃心髒仿佛驟停了,他眉尾顫了顫,試探着道,“您買了這些成親用的物品,想來那位公子爺便是您的未婚夫了。您二位是吵架了?聽我過來人一句勸,夫妻向來是床頭吵架床尾和,有什麽過不去的茬,也不至于這般折騰……”
沒等掌櫃念叨完,黎諄諄便指着賬臺後面的酒架道:“來一小壇酒。”話音落下,小二識趣地将她手指的那壇酒搬了下來。
她問:“多少靈石?”
掌櫃哪還敢跟她要錢,她看起來比那個吃辣椒給自己吃吐血的瘋子還要可怕,連忙擺手:“不要錢,這壇女兒紅送給您了,全當是贈給您和未婚夫的新婚賀禮……”
黎諄諄也不客氣,道了聲謝,拎着那上好的女兒紅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她又經過了那條小巷。
黎諄諄頭也不回,徑直從那方走過,趕在布坊關門之前,重新買了一條白绫帕子。
從布坊離開的時候,她視線無意間瞥到挂在牆面上的紅色喜服,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先前南宮導陪她試婚服的時候。
她買的婚服是成衣,穿在身上試了試覺得合身便付了錢,但由于不清楚張淮之穿衣的尺寸,布坊夥計便提議讓南宮導幫忙試了一下。
他來到這個修仙世界後,大多都是穿玄袍,乍一換成紮眼的紅色,倒還叫黎諄諄有些不适應。
鮮妍似火的直裰婚袍穿在他身上,将他冷峻的姿容襯得略顯清豔,青絲如瀑随意披散肩後,她眸光仿佛黏在了他頸間那一顆小紅痣上,只覺得他無端誘人。
她看得久了,便引來了他的注意,南宮導也看向她。兩人視線相對的那一刻,他好似晃了晃神。
便像是,要成親的人不是她和張淮之,而是他們一樣。
黎諄諄收回目光,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回了客棧。她回到房間之時,王徽音已經醒了,一推開門便看到王徽音湊在班十七身旁,一邊吃着花生米,一邊興致昂昂地看着他手裏的野史話本子。
王徽音見她回來,連忙從美人榻上手忙腳亂滾了下來,拍拍手裏的紅色花生皮,紅着臉道:“黎姑娘,謝謝你們救了我!”
說着,王徽音朝黎諄諄俯身鞠了一躬。
黎諄諄将手裏的東西放下,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床鋪:“你的小姐妹走了?”
“是,她醒來後說她要回東衡山,大抵是被吓到了……”
黎諄諄笑了一聲,饒有興趣地看着她:“她被吓到了,你就不害怕?”
王徽音絞了絞手:“怕……但是我聽說你要成親了,就想厚着臉皮留下喝杯喜酒。”
見她動不動臉紅的模樣,黎諄諄便想起那日在寶靈閣上初見時,王徽音牽着一條小白狗,與那藍衣小姐妹幫董謠撐腰,對着南宮導陰陽怪氣卻被他反過來嘲諷一頓的事情了。
她倒是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跟王徽音做起朋友。不過這也完全是因為王徽音知錯能改,又家裏有礦,若非如此,她才不會讓班十七在箭雨中救下王徽音。
黎諄諄将手裏的女兒紅拎了過去,遞給班十七:“十七師尊,淮之哥哥回來過嗎?”
“回來過一趟,又出門了。他叫你先睡……”班十七打開酒壇子聞了聞,笑眯眯道,“還是有個乖徒兒好,走到哪都能被記挂着。”
說着,他神色一頓,朝着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你表哥不回來了?”
黎諄諄點頭,她不準備去睡覺,這漫漫長夜若是不用來修煉便是蹉跎時光。
她體內還存着不少靈力,坐下喝了口水,便拿出秘籍繼續修煉起來。
這一修煉便是一整夜,王徽音也不打擾她,餓了就自己出去點菜吃,困了就在床鋪上眯一會,醒過來就湊到班十七身邊去看野史。
待到翌日天明之後,張淮之帶着一身霜露寒風回了客棧。
黎諄諄一見到他,便撲了上去,她不時捏一捏他的臉頰,碰一碰他的耳垂,好似是想檢查一下他的身體有沒有出什麽問題。
雖然張淮之已經習慣了她的親近,但到底當着班十七和王徽音的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她拉開:“諄諄,有人在……”
班十七聳肩:“我不是人。”
王徽音愣了一下,連忙道:“啊……我也不是人,你們繼續!”
聞言,黎諄諄不客氣地摟住他,踮着腳親了親他的眉眼,張淮之的臉好似更紅了些。
她抱夠了他,才想起來問他:“淮之哥哥,你去哪了?”
張淮之怕她擔心,不敢告訴她實情,便只是道:“我想趁着成婚前,賺些靈石。”
說着,他從新買的儲物戒中取出了一張靈票:“我一共得了一千六百塊極品靈石,用五十塊極品靈石在外城買了一處院子,又給了曉曉五百五十塊極品靈石,這是剩下的一千極品靈石,給你收着。”
這一塊極品靈石相當于現代的一萬塊錢,一千六百塊極品靈石就是一千六百萬。當初黎諄諄在天山用黎殊的靈寵,換了董謠三千極品靈石,硬是将董謠攢了幾百年的老本都掏空了。
看來這東衡山的地下擂臺,的确是個來錢快的地方,不過短短一天,張淮之便賺了董謠老本的一半來。
黎諄諄沒多少良心,明知這是張淮之用命換來的靈票,推诿了兩句便還是收進了儲物镯裏:“淮之哥哥,這靈石我替你攢着,若是你什麽時候需要用了,就找我來要。”
張淮之只是笑着看她,他伸手在她細軟的黑發上摸了摸,眸光溫柔好似秋風,拂在面上和煦清暖。
古時昏禮都是在黃昏吉時拜堂成親,修仙界本就不如人界成親的禮儀繁瑣,若是看對了眼,結為道侶共修卻不拜堂的男女比比皆是。
張淮之帶着黎諄諄去了他買下的院子。
好巧不巧,那院子後門便是黎諄諄昨夜與南宮導在小巷中短暫倚靠歇息過的地方。
院子是二進院,一間正屋,兩排廂房,再有兩間耳房,四處已是張貼過紅喜字,房檐下垂着喜慶的大紅燈籠,寝室內打掃得整潔幹淨,床榻上換成了鴛鴦戲水的新被褥。
這一切都是昨夜張淮之親自布置,連窗戶上喜鵲報喜的紅窗花,也是他一剪子一剪子熬通宵剪出來的。
本該是倉促敷衍的昏禮,卻在張淮之的認真對待下變得隆重起來,黎諄諄看得微微出神,直到廂房裏颠颠跑出了張曉曉。
“嫂子!”張曉曉手裏拿着兩根糖葫蘆,瘦巴巴的小臉上滿是笑意,她撲上來抱住了黎諄諄,“我哥說你們要成親了……那我是不是要做小姑姑了?”
見黎諄諄看過來,張淮之一下紅了臉:“曉曉,你胡說什麽呢!”
跟着他們一起過來的班十七和王徽音在院子裏轉了轉,班十七笑吟吟道:“這院子坐南朝北,在牆檐下栽上一棵大榕樹,夏日可乘涼,冬日可遮雪。再生上一雙兒女,豈不快哉?”
黎諄諄指尖勾了勾張淮之的手心,倚在他肩上輕輕阖上了眼。
班十七說的那一幕仿佛幻境般出現在她腦海裏,暖洋洋的院子裏,夏日風簌簌吹起榕樹葉,樹上蛐蛐叫個不停,她躺在搖椅上小憩,細碎的陽光透過枝葉縫隙灑落。
看起來惬意又舒适。
黎諄諄好似聽到了有人在樹旁舞劍,唰唰的劍風伴随着蟬鳴,一聲聲催人眠。
“師尊……”
劍聲忽然止了,随着一聲低喃,黎諄諄倏而睜開眼。那一切幻境消散不見,只餘下耳畔傳來張曉曉猶如銀鈴般的笑聲。
她晃了晃神,擡眼看着天邊的晚霞:“時候不早了,我們換上喜服成親吧。”
“南宮大哥……”
張淮之突然想起了南宮導,還未詢問出口,便聽見黎諄諄道:“我表哥有事來不了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有十七師尊在,他便是高堂。”
他唇瓣翕了翕,到底還是什麽都沒說,輕輕颔首:“好。”
張淮之父母雙亡,身邊親人只剩下一個張曉曉。而黎諄諄父母不在身旁,便由班十七充作長輩,至于王徽音則是他們唯一的賓客。
昏禮還缺一個司儀,張曉曉自告奮勇:“我會,我見過李屠夫成親!”
沒等張淮之開口拒絕,黎諄諄已是笑着應允:“好,你來。”誰是司儀在她眼中并不重要,這場姻緣本就是假的。
見她應下,張淮之也只好作罷。
他們換上大紅色的喜服,王徽音給黎諄諄蓋上了紅蓋頭,只聽見張曉曉扯着嗓子裝成大人:“一拜天地,敬蒼天——”
黎諄諄躬下身子,聽見這敬詞卻是覺得有些好笑。蒼天大道是張淮之,黃泉土地是班十七,兩人都在這,也不知他們是在拜誰。
“二拜高堂,敬父母——”
正屋的高堂上唯有班十七一人穩穩坐着,桌面上還擺着張淮之父母的靈牌。
“夫妻對拜,永同心——”
黎諄諄再次躬下身去。
她曾聽聞,辜負真心的人死後要吞一千根針。可吞銀針如何,滾油鍋又能如何,只要她能回家,她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這一次是班十七的嗓音,他聲音含笑,卻又帶着意味不明的森涼:“送入洞房。”
作者有話說:
抱住小可愛蹭一蹭~麽麽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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