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自從楊謹第一次見到這位玄元派的掌門,距今已經有大半年過去了。
曾經剛回來的時候,楊謹正經忐忑了好一段日子呢。她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這位掌門,畢竟,玄元派是人家的地盤。
時日久了,加之每日練功的辛苦,這件事漸漸被她淡忘了。誰料,兩個人竟在這樣的情境下再次見面了。
“掌、掌門,您、您回來了?”楊謹結結巴巴的,“這、這花盆是我不小心打碎的,我賠!我、我這就收拾!”
楊謹說罷,忙蹲下。身拾掇地上的殘局。邊收拾,邊偷偷地打量柴麒的神色。
柴麒卻根本不搭理她,冷冷地哼了一聲,走了。
楊謹更忐忑了,心道掌門定是氣我打碎了花盆了。
她如此想着,連手指被碎瓷片劃破出血都沒意識到。
她哪裏知道,柴麒豈會小氣到心疼一盆花?以柴麒的修為眼光,早已經看清她擊碎花盆用的是什麽手法了,這才是最讓她生氣的。
往日,每到申時正,楊敏都會在後花園中等她考較當日的修為進境。可是今日,當楊謹準時來到後花園的時候,卻沒見到楊敏的身影。
她等了約莫一刻鐘,楊敏也未曾出現。
楊謹心中怪異的同時,也只得自己練了兩趟逍遙掌,又将流雲指的心法默習了一遍。
眼見日頭西墜,她忖度着要不要去師父的房中問問是怎麽回事。然而,一想到午後遇到柴麒時的情景,楊錦就退縮了,心裏勸自己或許師父臨時有事脫不開身吧?于是,她折回自己的房中,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便去飯堂用晚飯了。
玄元派的飯堂是普通弟子用膳的地方,楊謹除了偶爾被楊敏喚去一同吃飯,大多數時候都在這裏用三餐。
抛開其他不談,至少玄元派裏的吃食,楊謹還是滿意的。有肉,有菜,滋味還不錯,幹糧管夠,且每日還都不重樣地做。這和別院裏的豆腐白菜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
同每餐一樣,楊謹尋了一個安靜的角落,對着面前的飯菜,默然無聲地大嚼大咽起來。
晚膳時分,衆弟子陸陸續續都來到飯堂。楊謹與他們素無交集,也不理會,自顧自吃着。
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後半句她自襁褓中就印證了,而這前半句她注定也逃不脫。
手裏捧着飯碗,楊謹正往嘴裏扒飯,間或夾一筷菜下飯。不經意中,眼光一瞟,她呆住了——
菜盤裏,她的筷子剛剛夾過的地方,躺着一個怪模怪樣的東西。咋一瞅像是半根菜梗,可仔細一瞧,赫然是一條胖碩的菜青蟲,已經死了,僵直身體躺在盤子中。
看到死蟲子的一瞬,楊謹的心頭劃過一陣厭惡。想來沒有誰樂意看到此種情景吧?
不過,她雖然素性喜潔,也是個從小吃苦長大的,不至于見着個死蟲子就大呼小叫的。相反,她第一反應是,是不是後廚擇菜的時候疏忽了?畢竟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楊謹于是小心地把那死蟲子從菜葉中捏了出來,丢在一旁,躲過之前蟲子趴過的地方,接續吃飯,邊在心裏提醒自己多注意些,別把死蟲子吃進肚子裏。
她此舉倒是淡定,有人卻大感失望了。
旁邊桌上,方才還在擠眉弄眼等着看熱鬧的兩名小弟子,眼見那條死蟲子被丢開,楊謹又埋下腦袋吃飯了,彼此對視一眼,其中一個高個兒的突然跳起來,大聲道:“你們快看!楊謹怕死蟲子!”
他唯恐旁人聽不到,扯開了嗓門叫着,飯堂內的小弟子都是會點兒功夫的,耳力自然都不錯,聽了這嗓子,所有的目光皆都聚向楊謹所在的角落。
楊謹扒飯的動作一滞,懵然擡頭,才發現自己俨然成了靶子。
這表情,落在衆人的眼中,堪稱呆滞。
之前的高個兒小子更得了意,哈哈大笑道:“你們看他是不是缺心眼兒?死蟲子吃進肚都不知道……哈哈哈還瞅咱們呢!”
在場的小弟子,大多不過十幾歲,正是容易生事的年紀,平素見多了楊謹寡言少語,這會兒有個挑頭兒的,又沒有長輩在場,自然多得是起哄的,登時哄笑做一團。
楊謹見此情景,已經漲紅了小臉兒。她腦子不笨,已經看清楚那條死蟲子必定是那個起刺兒的放在自己菜盤子中的。不過,意識到歸意識到,她實不知該如何處置這等場面。
換做旁人,比如幼時的宇文睿,或是景嘉悅,此刻怕是早一頓老拳打過去了,揍得那挑頭兒的滿地找牙、磕頭賠罪才肯罷休。若是換做幼時的景硯,此刻必定與他們理論,結果會說得他們痛哭流涕痛改前非,從此以後再也不敢欺負人。可惜,楊謹只能是楊謹,她既沒有飽以老拳的膽量,更沒有據理力争的自信與口才。她只能漲紅了臉,憤憤地面對一衆頑劣少年,有口說不出。
楊謹長得精致,半年來漸漸長開,五官更顯俊美。她就這般讪紅了臉,一雙大眼水盈盈的,就算在場的都是些半大的孩子,也不由得瞧得心中震動。
突然,一道陰恻恻的聲音響了起來:“長成這樣,還這麽害羞,不會是個兔爺兒吧?”
說話的,正是和之前的高個兒小子同桌而坐的年齡稍大些的矮胖小子。
衆小弟子聞言,又是一陣哄亂,有似懂非懂的,大多是不懂的。
“丁師兄,啥叫‘兔爺兒’?”高個兒小子笑嘻嘻地問。
“哈哈,張師弟,你問兔爺兒啊?”姓丁的故意擠擠眼兒,“就是給爺們兒找樂子的……哈哈!”
說罷,兩個人同時大笑,猥瑣無比。
衆人哄然,有聽得懂的,有不大懂的。不過,幾乎所有人都對着楊謹指指點點起來,邊小聲嘀咕着。
忽聽得“啪”的一聲脆響,緊接着“哎呦”一聲痛哼——
“你敢打我!”那個姓丁的此刻捂着腦袋,一溜血線從他的指縫間淌下。他的腳下,是一只碎成片狀的飯碗。
對面,楊謹的臉孔氣得煞白,捏着拳頭,胸膛明顯起伏着,恨恨地瞪着他。
姓張的高個兒小子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尤其是看到姓丁的腦袋上流出的血的時候。他們根本沒想到,素來不聲不響、瞧起來極好欺負的楊謹,居然敢出手傷人。
旁的小弟子也看傻眼了。
空氣凝滞了一瞬,還是姓張的第一個反應過來,嘶着嗓子高叫道:“姓楊的敢欺負同門,丁師兄的腦袋都被他開瓢兒了!他這是……這是欺師滅祖!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誅之!”
他口不擇言,衆弟子聽得面面相觑,都不知該如何收場了。
此時,姓丁的一手捂着腦袋,一手沖幾個同門師弟招呼着:“師弟,這小子欺負咱家沒人!還不揍他,替師兄出氣!”
那幾個小弟子見自己的師兄挂了花,初時呆住,待得反應過來,幾個腦子發熱的直沖着楊謹撲了過來,到底還有兩個知道冷靜的,偷偷溜走報信兒去了。
幾個少年把楊謹圍在了當中,飯堂裏地方狹窄,拉不開架式,幾個人連本門的功夫都忘了個一幹二淨,撲上來扯胳膊的扯胳膊,拽腿的拽腿,甚至還有來拉楊謹頭發的……
簡直同街頭頑童打群架差不多,更有幾個頑童蹭過來打太平拳的。
一時間,飯堂裏米飯、幹糧紛飛,菜湯、肉塊亂濺,糟亂得一塌糊塗。
相較衆少年,楊謹可就淡定得多。就算對方人再多,她也沒亂了章法,閃轉騰挪一步也沒踏錯。
要知道,她自幼得宇文睿的親傳,又得神秘面具男子的指點,後又由楊敏所教,喂招的皆是高手中的高手,加之她從小就在山中跑動,尋常野獸都鬥不過她,更甭說幾個初窺玄元派武功的懵懂少年了。
是以,乒乒乓乓地折騰了差不多一刻鐘,飯堂裏的家什被掀翻、打碎了無數,幾個挑事兒的少年也被撂倒在地,楊謹站在圈子正中,卻是分毫沒被傷着。
她好歹顧及着這幾個少年不是始作俑者,沒痛下狠手,只是或點了他們的麻穴,或踢脫臼了他們的關節,并沒傷了任何一個人的筋骨。
塵埃落定,楊謹傲然而立,不屑地掃過躺了一地哼哼唧唧的衆少年,目光落在跳到遠處還捂着腦袋的姓丁的小子身上。
姓丁的被她冷森森地一盯,身軀一抖,覺得淌出來的血都瞬間凝住了。
楊謹邁步,一步步地走向他。
“你、你想幹、幹什麽……”姓丁的抖聲道,已經不由自主地向後撤身了。
“你方才說我像什麽?”楊謹攥着拳頭,冷聲道。
“我……我……”姓丁的毫不懷疑自己接下來就會挨一頓胖揍。
可他太怕了,嘴皮子哆哆嗦嗦的總是不利索。
不等他說出什麽來,突地眼前紅影一閃,“啪”的一聲,楊謹的身體已經飛了出去。
“楊謹!你好大的膽子!”孟月婵惡狠狠地怒視楊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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