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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謹并沒想出手傷這個小姑娘,只不過是看她行事太過跋扈,動辄揮鞭子抽人,才小小地懲戒她一番。否則的話,這姑娘就不只是滾在泥地裏沾了一身的泥水,同時擦破頭臉這麽簡單了。
可是,對于這麽一個被寵慣了的、又很漂亮的小姑娘來說,所謂“士可殺,不可辱”,放在她的口中,就是“你可以打我,但不可以打我的臉,更不可以弄髒我漂亮的衣衫”。楊謹的所作所為,無疑在最大程度上冒犯了她。
楊謹将她丢在泥地裏之後,又把那根漂亮的馬鞭甩到她的旁邊,冷聲道:“你這是遇到我了,若是遇到個不會武功的,還不傷了人家的性命?給你個教訓!”
說罷,楊謹甩開步子就走。她沒工夫和這種跋扈無禮的人多廢話。
她剛邁出步子去,突覺腦後生風。楊謹一凜,來不及回頭,急向旁側閃去。
等到她穩住身形,發現那姑娘正咬着牙恨恨地瞪着她,臉上有幾處破皮,身上的衣衫也頗狼狽。
一擊偷襲未中,這更令小姑娘十分氣惱。
楊謹戒備地看着她,道:“你打不過我的,別費工夫了!”
說罷,又要走。
“你不許走!”小姑娘大聲喝道。
楊謹犯愁地看着她。因着對方同樣是孤身一人的女孩子,她的心中驟然生出同命相憐的感觸,面上劃過不忍。
“你怎知我打不過你?”小姑娘不甘心道。
“你方才一出手,我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對手了。”楊謹如實相告。
小姑娘知道她說的是實情,大覺挫敗。
楊謹看了看她花了的一張臉,緩聲道:“你別在這兒劫道了,太傷天害理。何況,要是遇到武功比你強的,傷了你的性命,或是遇到官府中人抓了你去,你家人豈不擔心難過?”
那小姑娘聽了這話,原本氣勢洶洶的臉上立時現出落寞的神色來,繼而氣惱道:“我沒有家人!不需要他們難過!”
這話說得就極其矛盾了。
楊謹不傻,已經看明白這姑娘八成是和家裏人鬧了別扭的。她張了張嘴,想說點兒什麽,終究是什麽都沒說,轉身走了。
“喂!你敢不敢留下名號?”小姑娘在楊謹的身後喊。
可楊謹回頭,她對上楊謹的目光的時候,突然嘴皮子就不聽使喚了:“你……你是哪門哪派的?我、我讓我爹去找你……找你算賬!”
楊謹平靜地看着她,道:“我無門無派,名字也不值一提。”
“哼!你怕了!”
到底是少年心性,架不住激将法,楊謹眉峰一挑,不屑道:“我有什麽好怕的!我姓楊,楊謹。”
“楊謹……”小姑娘喃喃地重複了一遍,下巴一揚,道:“我記住了!你最好小心些!”
楊謹才不怕她,反唇相譏道:“該小心的是你吧?當心劫道再被人揍!”
小姑娘登時被噎住了。她眼睜睜地看着楊謹拔腿就走,料想這荒山野嶺的又要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心頭一慌,喊道:“喂!楊、楊謹!”
“你又要如何?”楊謹不耐煩了。
小姑娘被她漂亮的眼睛一盯,頓覺不自在起來,磕磕絆絆道:“你就這麽……走了?”
不然呢?
楊謹目視她,也不言語。
小姑娘被看得更窘迫了,故意高揚着聲音,借以壯聲勢——
“這荒山野嶺的,丢下我一個弱女子,你就這麽走了?是不是男子漢啊!”
楊謹聞言,挑眉,心道我還真就不是男子漢,可你也不是弱女子啊!
不過,這裏的确是荒山野嶺不假。
見她猶豫了,小姑娘慌忙又道:“你、你可不能丢下我!這于江湖道義不合!而且我……”
楊謹眼露探究之意,小姑娘索性心一橫,急急道:“而且我的馬和錢袋子都被壞人偷了,我……我肚子餓……”
“所以,你就跑來劫道?”
“嗯……”小姑娘羞愧地垂下腦袋,下一瞬卻又揚起頭高聲道,“不然怎麽辦?大活人難道還要被尿憋死?”
楊謹嘴角抽了抽,再打量她一番,道:“你說的,都是實話?”
小姑娘初時一愣,接着便又漲紅了臉:“我騙你作什麽!哼!不信算了!”
她大小姐脾氣上來,只覺得不被信任很傷自尊,一甩手,賭氣朝前面快步走去。
“诶!你……”楊謹無奈地追了上去,心裏暗罵自己多事,卻又做不到不聞不問。
“喂!我說,還要等多久啊?”小姑娘蹲在楊謹的身邊,記不清是第幾次問了。
“噓!小聲點兒!”楊謹壓低聲音,皺眉道。
小姑娘忙噤聲,盯着楊謹的側顏,目光從額頭滑到下巴,又轉回到楊謹高挺的鼻梁上,小小聲道:“你都不問問我叫什麽嗎?我都知道你的名字了……”
楊謹扭頭,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只好道:“你叫什麽?”
問得這麽勉強……
小姑娘撇了撇嘴,道:“我叫霓裳。你可以叫我羽兒,是我的小名兒。”
“霓裳羽衣嗎?”楊謹随口道。
“嘻嘻!看你粗拉拉的,肚子裏還有點兒墨水啊!”羽兒笑嘻嘻道。
楊謹聞言,不禁蹙眉。她很有身為女子的自覺,嫌棄道:“誰說我粗拉拉的?”
羽兒嘟嘴道:“對女孩子那般粗魯,還不是粗拉拉的?”
她自幼嬌養,從小到大見多了斯斯文文的男子。因着她的身份,就算是江湖上的粗豪漢子,見到她也都打疊起禮貌和客氣來。似楊謹這般對待她的,還真是頭一份兒,自然讓她覺得新鮮又刺激。
楊謹可不買她的賬,她現在腦子裏裝的都是怎樣填飽快要餓癟的肚子。偏偏旁邊還多了一張嘴,就算獵物到手也得分出去一半,這讓她多少覺得有些氣悶。
“小聲些吧!”楊謹打斷了羽兒的話,“把山雞吓跑了,看你今晚吃什麽!”
羽兒吃了個癟,原本她還擔心楊謹猜到她的來歷,瞞下自己的姓氏沒說,結果人家根本就沒有打聽的興趣,這讓羽兒大感挫敗。
她繼續盯着楊謹的側臉看,只覺得這張臉怎麽看怎麽俊,越看越俊,自己臉上的傷都忘了個幹幹淨淨。
楊謹全副心思都在等待山雞出現上,哪裏會注意到身旁這人在盯着自己瞧個不停?
“你怎麽知道山雞會在這兒出現啊?”瞧得久了,羽兒忍不住又開口,“你以前打過啊?”
“嗯,打過。”楊謹心不在焉地回答。
“烤山雞好吃嗎?我都沒吃過……”羽兒沖着楊謹的側顏眨巴眨巴眼睛。可惜,人家根本就沒注意到她。
“還成。”楊謹随口敷衍道,心裏面卻着實覺得這姑娘太聒噪了些。
要不是被她“劫道”,耽誤了行程,也不至于落到這麽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只能打野味充饑。
守了足有兩刻鐘的光景,終于從一棵粗樹後轉出一只五彩斑斓的山雞來,紅藍相間的腦袋警覺地左抖右抖瞧來瞧去。
羽兒瞪大了眼睛,盯着山雞那漂亮的羽毛,覺得楊謹這人簡直神了。
楊謹則早扣了一枚石子在手,屏息凝神,相準了,猛然發力,那枚石子破空而出,山雞連哼都沒哼出一聲,直接栽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你……”羽兒大張着嘴,“你這手暗器功夫真俊啊!”
誇贊的話自然誰都樂意聽,楊謹笑了笑,站起了身。
只這抹笑,便晃花了羽兒的眼。因為她發現笑着的楊謹,更好看。
天色向晚,春寒料峭,涼風乍起,吹過燃燒着的篝火,火苗借着風勢,呼呼作響,空氣中似乎還飄蕩着烤山雞的撲鼻香味。
羽兒蜷身坐在篝火前,看着楊謹有條不紊地把幾根帶着枯葉的殘敗樹枝抱過來,一一鋪在自己的身旁。
“你就睡在這兒。”楊謹道。
“這兒?”羽兒嫌棄地瞟一眼那張無比簡陋的“床”,開始懷念起自己家中舒适的床榻來了。
楊謹看看她,淡道:“出門在外,将就些吧。”
這道理羽兒也懂,不過,懂和做到底是兩回事。
“那你呢?你睡哪兒?”她撇過頭,不忍再看那張“床”。
“我就在這兒。”楊謹說着,盤膝坐下。
“你要這麽坐一宿?”羽兒驚詫道。
“嗯,調息,練功。”
羽兒呆住:“難怪你年紀和我差不多,武功修為這麽高。”
她咬着嘴唇,半晌方道:“我要是像你這麽用功,我爹不知該會有多開心……”
楊謹沒做聲,轉身從随身的包裹裏取出一件舊衣,遞給她:“夜裏涼,披着這個睡,能強些。”
抱着尤帶着楊謹氣息的舊衣,羽兒站在自己的“床”前,隔着篝火火苗氤氲的溫暖的空氣,凝着盤膝閉目的楊謹,心裏面百感交集。
心裏的話颠來倒去折騰了好幾個來回,她到底還是開口道:“你……你能過來陪我坐一會兒嗎?”
楊謹緩緩睜開眼睛,面露疑色。
羽兒被她瞧得心顫,瞥開眼去,嗫嚅着:“荒山野嶺的,我怕、怕有蟲子……有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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