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驕狂任性的二世祖11

客廳內, 許容倦縮在沙發上,側着身子,聽着傅欣給衆人講解着關于生存的要點, 以及最近發現的幾種進化喪屍類型。

他語速不快不慢, 邏輯清晰,音色冰涼, 讓人不自覺全神貫注。

方海緩緩咽着口中的壓縮餅幹, 蔥香味的餅幹粗糙,卻讓肚子中充滿了飽腹感。他邊吃邊聽, 聽的很入神, 聽到傅欣講到那些進化的喪屍, 情不自禁地出聲問:“傅教授, 我想問一下,那些進化後的喪屍有意識嗎?”

方海看到突然停滞的衆人,聲音低了幾分,帶着幾分澀然:“進化後的喪屍會不會擁有人類的意識和記憶。”

這個問題方海想了太多太多次, 甚至有些将他折磨瘋了。他永遠都忘不了,當他前去追逐離他而去, 尋找被感染的父親的母親時, 找了許久許久,終于在某個街道上發現了兩個手牽手游蕩的喪屍。

他躲在巷口的小道裏, 遠遠地望着那熟悉的衣服和背影, 淚流滿面。

“會。”

方海呆住, 冰冷的聲音卻打碎了他的僥幸, “但這只是少數中的少數,多數人類被感染後,病毒就已經攻破了身體的防禦系統,他們已經死亡了。那些游蕩的喪屍只是被某種病毒支撐着,依照本能不斷地尋覓着食物。”

“至于變異後的喪屍,那是全新的個體。”

傅欣拿出手中的血色晶核,漠然出聲:“他們依靠晶核提供的能量生存,擁有着身軀殘存的記憶,可他們不是人類。”

“他們是全新的物種,以人類的軀體作為肥料,不斷成長,不斷進化。”

許容輕敲沙發扶手的食指一頓,嘴角揚起諷刺的笑容。

“不過,還有一種可能。有的人,會處于兩種形态之間。”

傅欣偏了偏頭,冷漠的面容莫名帶起了幾分悲憫,“如果,有人在感染的途中覺醒了。”

“然後呢?”有女生問。

傅欣閉目,頓了幾秒,淡淡出聲:“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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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容微微垂眸,顯得格外沉寂,失去了平日裏刻意保持的肆意。他心裏淡淡想,原來,你也是會騙人的。

“生命并不是依據承載體而界定的。”傅欣突然出聲說,話語中意外帶着溫情。

“什麽意思?”一位男生好奇問。

傅欣:“如果,你變成一只狗。你覺得你是狗,還是人。”

男生結結巴巴地追問:“問題是,我怎麽會變成一只狗。”

“不一定。”傅欣冷靜地說,“如果,把你的意識裝進一只狗的身軀,你怎麽定義自我。”

“你認為你是人?還是狗?”

男生愁眉苦臉,想了許久,最後低低的出聲:“我想,就算別人認為我是狗,我還是覺得我是人。”

傅欣:“不要單純的用形态定義生命。”

“傅教授,會不會有覺醒者變成其他形态,比如說變成動物,植物,甚至金屬。”方海發問道。

方繡睜大了眼睛,心中滿是佩服。曾祖父的思維轉換的還真是快,這麽快就想到這一點。覺醒者的異能千奇百怪,各有其特殊作用。

弱小并非無用,強大未必有用。一切都取決于使用環境和用途。

“存在的。”

“軍方已經出現了,能夠變成金屬的覺醒者。”

有男生驚呼道:“身化飛劍。”

一女生吐槽道:“一把飛劍,劍上沒人。想當劍仙,結果成了劍仙腳踩的劍。”

方繡樂了,她認識的某位覺醒者,還真的就是化為武器,時常抱怨沒法更好耍帥。別人決鬥時,人模人樣使用着異能,一群迷弟迷妹哄叫;而他就變成一把飛來飛去的刀,凄凄涼涼,無人問津。

傅欣沉默了片刻,又出聲說:“自我界定。只有你才能界定你自己。”

許容怔住,目光注視着那張熟悉的英俊面孔。細細打量,他的瞳孔隐隐有幾分流光掠過,泛着淺淺的銀白色,并非那種純粹的黑色。

嚴格來說,他的五官鋒利而深邃,是那種純粹的完美,太像一臺精心打磨的人形機器。初見時,容易産生幾分恍然,這還是人類嗎?過于銳利,觸之即傷。

許容看見他唇角微動,看見了他未出聲的話語。

“別怕。”

“我在。”

許容想到了久遠的過去。

那時,他坐在實驗臺上,無聊地看着穿着白色實驗服的人,枯燥地進行着實驗,遂問了個無聊的問題:“你怕死亡嗎?”

“怕。”

“我還以為,你不怕呢?”

“死了。”

“我想保護的,就再也保護不了。”

“人類嗎?”

許容記得他淡漠看了一眼,無機質的眼神微微閃爍,彌散着看不懂的目光與情緒。

長久的沉默後,許容靜靜地望着他英挺的身影,直至支撐身軀的能量漸漸消失,眼前的身軀越發的高大,猶如巨人般。

“我餓了。”他閉上眼,聲音無比微弱。

許容當時想,他能聽的到嗎?他躺在冰涼的實驗桌面上,任由着思緒散亂,沉溺着這種失去感覺的錯亂與脆弱。

他低低地喘着氣,突然想了許多許多,胸口中那些抑制的感情瘋狂地滋長着,那種特別的,難辨的,各種紛雜的情緒,他讀過太多人的記憶,感知過太多的情感,大腦飛速運轉着,處理着,那些明明不屬于他自己的情緒。

他有些悲哀的想,在這個世界,沉浸過度,他還能辨清自我嗎?突然,他觸到溫熱的肌膚,聞到了香甜的鮮血。

他被他的手捧了起來,他聽到了他低沉冰涼的嗓音。

“別怕。”

“我在。”

許容有些出神,目光掠過衆人。

相同的話,如今聽來,恍如隔世。

傅欣沒有停下,而是接着談到軍方的舉措。這一夜,他仿佛化身為校園裏高談論闊的老師,一點點給衆人講述着事态的嚴峻性,講着人類面臨的艱難處境。

宴歸寧回到客廳時,正看到了許容微微出神的眼神,他倦縮在沙發上,安詳靜谧,仿若一只懶散的白貓。修長指尖扣在膝蓋上,輕輕敲打着,面容被散亂的黑發所遮住大部分,只留下那抿着的唇,淡淡的,泛着幾分涼薄。

宴歸寧清楚,他的目光沒有放在傅欣身上,可他輕輕敲打的指尖,卻不自覺證明了他在聽,無比認真。

此時此刻,宴歸寧突然意識到:自覺醒後,那種時不時感覺到的未知情緒是什麽?那是嫉妒,是洶湧而出的嫉妒,這嫉妒幾近将他融化,渾身似要掙脫掩飾的溫和面孔,欲化身為吞噬人的兇獸。

眼中只有争奪,占有。

快要控制不住了,他掙紮,失落,甚至隐隐作痛,無法逃脫。可即将爆發,從籠中掙脫的那一刻,青年卻望了過來。

黑暗中,冷白的燈光,淺淺散在這個不大的區域裏。

他微微一笑,眼中的柔軟,似歲月間的浮光,美好的不忍觸碰。

宴歸寧瞳孔微縮,心突然就軟了下來,眼中露出如水般的溫柔,他緩緩走了過去,遞過手中的瓷碗,克制着心中的貪婪,盡量平靜地說:“吃點吧。”

他的心在顫抖,不知為何還有些興奮,當觸碰到青年的肌膚時。

許容接過,輕薄的瓷碗似乎被涼水鎮過,溫熱而非熾燙。他拿起圓滾滾的白色瓷勺,看着瓷碗中嫩黃色的蛋羹,低低嘆氣說,“我都不是小孩子了。”

他輕輕勺了口,卻并未放入口中,而是将目光放在了方海身邊那個偷偷望過來的女孩,想了想他招了招手,“過來。”

女孩穿着小碎花裙,臉上白嫩嫩的,眼睛靈動閃爍着光,有些害羞的躲了躲,拉着身旁方海的手臂。

宴歸寧:“過來吧。”

方海聽了,低聲說:“過去吧,大哥哥等你呢。”

許容微微低頭,看着走向身邊的女孩,她的黑發散亂,靈動的眼眨啊眨,面上猶帶着幾分天真,可憐巴巴地望着自己。

“謝謝,哥哥。”

“吃吧。”

許容難得平靜,他看着女孩坐在身旁,手裏拿着勺子,靠着小小的茶幾,吃着這難得的新鮮蛋羹。看着女孩披着的黑發,他小心伸出手,彎着腰,輕輕幫她理了理。

他思忖了會,想找把小梳子。剛擡起頭時,身旁一雙手遞了過來。

宴歸寧:“用吧,幹淨的。”

許容輕輕點頭,接過白色梳子和黑色的小皮筋。他梳了梳女孩許久未曾打理過的發,動作輕柔細致,他低低問:“好吃嗎?”

“好吃。”女孩立刻回答,沒有半分猶豫。

林子涵坐在角落裏,看着眼前這一幕,莫名想起rong的用戶論壇上,曾看過的一個感謝帖子。rong的低調是埋在骨子裏的,産品發布的低調,公益做的也低調。若不是那個帖子,林子涵從來就不清楚rong很多年前就為失去父母,無法獨自生存的孩子,不斷提供着幫助。

後來社會進步了,孩子們能夠在政府的庇佑下成長。rong轉而研發了不少保護孩子,陪伴孩子的智能機器人。rong做的一切,都未曾大肆宣揚過,只是幾十年如一日的默默做着。

他是喜歡孩子的吧,林子涵心中想。

許容看着女孩,笑着出聲說:“那可要,好好謝謝身邊這位……”

“叔叔手藝很好。”女孩的聲音,柔柔的,稚氣而可愛。

在場衆人,看着臉色微黑的宴歸寧,肚子裏都憋着笑。

方海咳了聲,“雯雯,這位大哥哥,還很年輕。”

“媽媽說過,會做飯的哥哥應該叫叔叔。”女孩一本正經,很是嚴肅地反駁,“媽媽每次帶我去漂亮大姐姐家裏,都會有做飯好吃的叔叔。”

許容微怔,不發一言,緩緩将女孩的發紮起,簡單編了兩條小辮子。

方繡開啓了游戲錄屏,望着這一幕,心卻飛遠了。她想到那些擺放着黑暗年代幸存的歷史記錄的史館,想到虛拟網上那些被人津津樂道的八卦。

宴元帥終生未娶,他的感情史,一向是衆人揣測的重點,各類八卦層出不窮。更有不少學者研究過,但是,學術界大多認為,沒有太多明顯的跡象表明,他對誰有過好感。那些同伴,好友,無論男女,大多一視同仁,從未有過特殊。

虛拟網上常有人說,宴元帥腦海中沒有愛情這玩意。方繡卻忘不了姜之影教授一段引起軒然大波的言論。宴元帥不是沒有愛過人,只是這個人死的太早,不為人知。

方繡不禁揣測,官方出品的《末日降臨》這款游戲,是否揭露了更多的真實情況。她呆呆望着沙發上,微微彎腰,注視着女孩的青年,沒有之前那種疏離冷淡,相反他輕輕撫過女孩碎發的指尖,都充溢着淺淡的溫柔。

那溫柔,不明顯,卻奪目。若是這樣的人,也是應該的吧。

許容看着女孩吃的空空的瓷碗,低低喃聲說:“很好吃。”

這樣的食物的滋味,他早就感覺不到了,吃下去也是浪費。許容起身,坐在沙發上,微微傾着頭,看着宴歸寧,淺淺笑了笑,“真的很好吃。”

宴歸寧只覺得這一刻,他的心仿佛都要被融化在這個笑容裏。那些彷徨,失落,通通都逃去了其他地方。

“嗯。”他坐在沙發腳,低下頭顱,依靠在青年的腿旁,緩緩閉上眼。

許容拿了支玉米味的火腿腸,輕輕劃開,遞到他嘴邊,“餓了吧。”

“還好。”

“先吃點,然後睡吧。”

“嗯。”

許容拿出張濕紙巾微微擦了擦他的臉,接着輕輕揉了揉他的發,低低嘆了聲。

“睡吧。”

“明天,還要趕路。”

這聲音溫柔讓人心顫,細碎的微光浮在那張難繪的面孔上,洋洋灑灑勾勒出一幅無比動人的畫卷。

傅欣垂着眼,不發一言。他靜靜看着手中那顆晶核,握緊,擠壓,反複再三,直至肌膚被刺傷。侵襲而來的疼痛感,湧入飛速運轉的腦海。

似乎這般,才能制止住……心中的沖動。他實在太想如過去那般,将青年攏入自己的手心,揣在懷中,任由着自己掌控。

傅欣忘不了,他獨自一人走進燒成殘垣的神殿,銳利的目光環視着教堂,不放過任何的角落,最後終于從那團模糊的血肉中發現了那個蜷縮着的銀白色生命。

那純粹由能量凝聚的身軀,小小的,脆弱極了,仿佛随時要化為消逝的雲霧。

他跪在地下,不顧及髒亂,割破了手腕,任由血液流淌,浸潤着那個虛幻的身軀。直至那軀殼吸食到了足夠的血液,漸漸凝實起來,猛烈跳動的心髒才稍稍平複。

他小心将這個銀白色生命捧起,揣在懷中,匆匆離去。他甚至來不及思考太多,心中唯存的只是:他還活着。

他還活着。

真好。

他将他安置在私人實驗室裏,每天定時準點的投喂血液。他渾然忘卻了時間,專注着等待着他的醒來。等待的日子,太過煎熬。他不敢思索,不會醒來的可能性。

直到那一天,他終于醒來了。

“你醒了。”

傅欣清楚,醒來的他,永遠不會知道,他要怎樣的克制,才能故作平靜的說出那句話。

他們是敵人。

他們之間,就算有合作,也不過為了各自的利益。

他們,沒有未來。

當時,傅欣來不及思考這些,靜靜望着醒來的他,露出一個刺目的笑容。那笑容,如此的哀傷,浸潤了太多的悲痛。

他閉上了眼,蜷縮在那裏,眼睫微微濕潤。

傅欣沒有出聲,他習慣了沉默,只是拿出刀片,在指尖劃過,任由鮮血下淌,一滴一滴精準落入他的口中。

唇部細細吸吮着指尖的傷口,鮮血漸漸流失,随之而來的是那從未領會過……呼之而出的。

傅欣沉溺于這難得的體驗,空餘的指尖撫過纏着自己食指的小小身軀,心中踴躍出莫名的愉悅感。

他的少年。

只屬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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