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告別
驚雷劃破夜空,整座城市一時亮如白晝,瞭望塔的輪廓若隐若現,遠遠望去,活像一只舉着火把的巨型幽鬼。南市似乎進入了全城戒備的狀态,最近增加了很多直升機巡邏,總是嗡嗡作響,吵得人不得安寧。
床上的男人身上沒有一塊好肉,囚服也被鞭子打得開裂,還粘着幹巴巴的血塊,星辰只好把他的囚服剪碎,給他做了細致的處理和包紮。幸好黎赫沒真的打中他哪裏,否則家裏的急救藥箱都起不了作用。
男人躺在床上發着高燒,呻吟聲時粗時細,聽了很讓人揪心。有一段時間甚至連心跳都沒有,只有吸進去沒有呼出來的氣。
星辰吓得幾近崩潰,他從來沒有這麽難受過,心肝脾肺似乎都被一個拳頭揪在一起,什麽地底城什麽實驗室,他壓根沒有心情去想,眼睛只顧盯着雲谲瘦得更小的臉蛋,整夜整夜地守在床邊,眼都不敢眨,生怕一離開就會從此天人相隔。
以前雲谲可不這樣,他一向很堅毅的,永遠倨傲而無所畏懼,像頭征服不了的猛獸。
哪是這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翟星辰喉嚨滾動,卻發現聲音顫抖得厲害,說出來的話,全成了沒有意義的哽咽。像是恢複了意識,雲谲緩緩睜開眼睛,花了好長時間才變得清明,看着星辰時,反而帶着一絲不可捉摸的情緒。其實他是疼得睡不着,雖然迷迷糊糊睡了三天,腦袋又昏又痛的,但星辰對他做的他基本上都知道。
星辰幹澀地收回摸着他臉的手,低聲說:“我以為你睡着了。”
雲谲勉強地扯開嘴角:“很疼啊。”
翟星辰急切地問:“感覺好些了嗎?”
雲谲疼得咧咧嘴,費盡地掀開被子,特意看了一圈纏繞得很專業的繃帶,擡頭問:“你搞的?多費這事幹什麽,不是要報複我嗎?”
醞釀很久的情緒被他一句話全搞砸,星辰無話可說,又想起之前種種不愉快的經歷,态度又冷硬起來。“報複的話後說,既然你清醒着,我們就聊會兒天。”
聊會兒天?這小子腦子進水了吧,公會一游怎麽還給整出毛病來?
雲谲郁悶,猛地想起不久之前對方把自己救出來的事,忽然一陣後怕。大鬧地底城,這簍子捅得可夠大發的,都直接跟軍隊幹上架了,要不是林修境綁着炸彈做自我犧牲,他們都要被射成篩子。別看現在風平浪靜,還能沒事兒玩大眼瞪小眼,難保明天一早醒來,一堆警察蹲在家門口等着。
唯一讓雲谲安慰的是,臭小子膽色還行,最起碼還有點良心,不愧是自己教出來的,不孬種。
星辰拉了張椅子和他面對面坐着,故意裝出公事公辦的冷漠來:“我們說會話,問幾個問題,地底層那座實驗室,是不是十年前監禁你和蘇池航的高塔的前身?”
原本雲谲還抱有期待,以後他會說出什麽安慰的話,沒想到這孩子居然跟他擺譜,還裝出一副執法人員的嘴臉來,真是從頭到腳給他澆了一盆冷水,冷到心窩了。雲谲嘲諷地笑了笑,聲帶嘶啞:“所以你現在是以公會獵人的名義來盤問我?”
“很重要?你可以認為是。”
“去你媽的。”
雲谲暴跳如雷,怒地側過身去,無奈身負重傷翻不了身,只好厭惡地閉上雙眼,看都不想去看他。
看着他憔悴的臉,星辰一陣心疼,很真實的,從心髒感染到眼眶,眨眨眼都特別酸澀。其實他不是真想問出什麽,經歷了前不久的驚心動魄後,他像一只驚弓之鳥,只想雲谲跟他多聊一點,轉移他受傷的痛苦,哪怕讓雲谲心煩,但能看到他活蹦亂跳的樣子,比什麽都重要。
“我知道你不願意回答,也很煩,但我必須知道。”。星辰坐回床上,五指輕輕地捏着他的下颌,“迫不得已的話,我只好再強奸你一次。”
“……”
雲谲一口血哽在喉嚨裏,羞怒交加,怒目圓睜,兇惡得随時要撲過去掐死他。媽的,白眼狼!給他吃給他喝,還得讓他上,自己這個哥,當得可真夠稱職的。
“還是好好聊天吧,就算你現在要打我,也得站得起來啊。”
星辰眨了眨清亮的眼睛,無辜得仿佛威脅的話不是從他嘴裏說出來,“好了,乖,如果說不了話,可以用點頭或者搖頭回答,我放點血給你喝。”
雲谲氣得牙根酸軟,愣是罵不出別的:“放你媽的血——”
星辰沒理他的罵罵咧咧,一口咬破自己的手指,眉頭皺都沒皺一下,伸到雲谲嘴裏。雲谲用舌頭抵開星辰的拇指,眼裏卻閃爍着對血液的不舍,星辰看着他瘦削得像薄紙人似的,非要他喝下去不可,便半是威脅半是哄道:“吃吧,罵人算什麽本事,有能耐,喝完站起來揍我。”
“滾。”
被血香俘虜得沒有原則,雲谲張口就咬,懶得跟白眼狼客氣,牙齒也咬得很大力,心想着把憤怒發洩到那根手指頭上去。鮮血噴湧在口腔裏,溫熱又甘甜,雲谲有些糾結地咽下翟星辰的血,一時如幹旱的稻苗遇見雨,舒服得欲仙欲死,他又不能願意表現出饑渴來,只好厭惡地撇開頭,慢悠悠地讓血順着喉嚨流下去。
男人閉上眼喝血,沒有了瞪人時的淩厲,整個人都溫潤了很多,星辰蹲在床邊看他的嘴小力地蠕動,心裏一片溫柔,忍不住勾勾唇:“哥,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像一個吸奶的寶寶。”
雲谲睜開眼,含糊不清地罵道:“滾蛋,我養你那麽久,喝一點血有什麽問題!”
“沒有。”星辰真怕他生氣不喝了,按壓着拇指讓血流得更快,嘴上卻依舊是公事公辦的腔調:“我開始問了——”
“我才要問你!”
一想起正事,雲谲瞬間清醒了,揮掉他的手指頭說:“你和林修境怎麽找到那裏的?到底帶沒帶腦子,兩個人大咧咧進去,萬一被抓到呢,怎麽辦?你們想沒想過,那座實驗室是違法的,一旦暴露,肯定要殺人滅口,十年前就是因為要封口,死了不知道多少人!臭小子,你以為自己多大能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愚蠢!傻逼!”
星辰被罵得火大,彎腰用力含他的嘴:“再沒能耐,也能把你上了。”
雲谲的唇被咬得火辣辣的,恨不得撲過去揍他,臭小子老拿這事威脅他,真是死到臨頭還想做風流鬼:“滾犢子!現在還把主意打我身上,真他媽白眼狼。”
“白眼狼會去救你?”
“王八蛋,要不是你傻了吧唧把我往狼窩裏送,我會在這躺着?人體實驗室是什麽地方,是你想出來就出來的地方嗎?”
“誰讓你藏着掖着不說?”星辰不客氣地反駁:“要早說,我還會舍得把你的命搭進去?脾氣那麽倔,出事就知道死扛,什麽都不說靠我去猜!我根本不知道公會那麽——別說我事先不知情了,就算知情也不會改變結果,我肯定會去救你!”
“可……”雲谲一時語塞,說起來,翟星辰确實不知道人體實驗室的事,還冒着生命危險跑來救自己,怎麽着也不該再怪他。
星辰給他蓋好被子,反而看得很開:“大不了抱着一塊兒死,怕什麽。”
“說得倒很輕松。”雲谲把臉埋在枕頭裏,沒底氣地埋汰道,心尖一陣酸澀,也不知臭小子是不是真的沒心沒肺,說什麽抱着一塊兒死,之前不是還恨死自己嗎。雲谲一時不知道說什麽,顧左右而言之:“你怎麽找到地底城的?”
翟星辰也沒有直接回答:“那裏是高塔的前身吧。之前我覺得奇怪,明明公會抓的吸血鬼人數很多,但有檔案記錄的才不到一半。所以我懷疑,關着的吸血鬼,有一半關在上面的監獄裏。而另外的,肯定藏在別的地方,或者死掉了。後來跟蹤了秦川,才找到那裏。”
雲谲嗯了一聲,覺得合理,“林修境怎麽肯幫你?他和白淩是一夥的。”
“未必。”星辰的表情捉摸不定:“地底城用活人做實驗,我不知道目的是什麽,但總歸不是在研制疫苗。只要逆向思考一下……林修境研制疫苗多年沒成功,病毒卻更新換代那麽快,他自己也起疑了。”
林修境收到錄像了?雲谲有些驚訝,第一反應是擔心白淩的報複,等他養傷歸來,翟星辰就真的非常危險了。
少年沒有察覺他驚恐的臉色,繼續說道:“無論十年前的高塔,還是地下實驗室,都沒有得到政府批準,卻越過監管部門的審查,存活了那麽長時間,肯定有背景深厚的人在操縱。而跟整件事有利益關系的,應該是獵人公會。我想你多少能猜到。但還是有矛盾的地方,單單想升官加絕,也不用做到這種程度……”
星辰的猜測基本上是正确的,雲谲遲疑了一下,點點頭,忽然屋外雷聲轟動,一時電光閃爍,雲谲心裏咯噔一跳,忽然間像明白了什麽最致命的東西——
創造吸血鬼,以公會的名義除掉病弱的,選擇最強的,循環往複,直到人都變成吸血鬼,吸血鬼的數量無法控制,政府必須出動生化武器毀掉整座城……物競天擇,那個人竟想扮演上帝的角色,決定所有人的生死!十年毀掉一座城,現在又想全身而退,這盤棋,确實布得太長太遠了……
就連蘇池航,也想不到啊!
窗外灰蒙蒙的一片天,直升機飛得極低,轟鳴聲像蚊子一樣避無可避,他心虛地看着窗外,那麽多架直升機巡邏,他們全部人,都在白淩的監控之下。這座城市已經走到末日,非死不可了。
“沒有人救得了了……”
雲谲胸口劇烈地起伏,躺在床上猛烈地咳嗽起來,仿佛再咳下去,薄薄的身體随時就會折斷。星辰連忙把血揉在水裏,喂給他喝,待雲谲全部喝下後才問:“什麽救不了了?”
“我……不知道。”雲谲咬了咬下唇,竭力不露出恐慌之色,星辰知道得少一點,他就安全一點。只是沒想到獵人這個身份,反倒成了一層保護色了。現在有林修境在,白淩就算想殺人滅口,也不可能在公會裏明目張膽地做。
“好,不說這個。”
星辰察覺到他臉色不對,沒有再逼問白淩的事。一安靜下來,一些畫面就見縫插針地跳出來,攪得翟星辰心裏很不舒服,他忍不住問:“如果沒把你救出來,黎赫真的會強奸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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